第 64 章 養身(1 / 1)

顏浣月揮手解開結界,院中寧無恙面色沉重,疾步走到簷下,推開門進到屋來。

還未走到顏浣月身邊,便開口問道:“顏寶盈,你為何要取心頭血給虞照?這損傷多大你不清楚嗎?”

原本神色平和清淡的裴暄之臉色瞬間凝滯,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似要等她一個回答。

顏浣月看向寧無恙,起身說道:“是譚道友和虞伯父提的意思,不知虞師兄今日可大好了?”

“大好?”

寧無恙忍不住幾步上前,對著顏浣月那不知輕重的神情,氣勢洶洶地說道:

“你誰也不商量,把心頭血給他做什麼!而今出了差錯,他們那種品行的家世,肯定要怪在你頭上!”

“啊?”

顏浣月顯出幾分愧疚與不可思議來,“這……我就說我拿不準我的血有沒有那般有用,如今虞師兄果真是又受苦了……”

話音還未落,院外一陣腳步聲匆忙行來。

封燁面色沉肅,身後跟著一個陌生的女子。

他一進門便說道:“寶盈,這位是明德宗刑堂的司事,請她幫你看看傷處。”

顏浣月問道:“為何?”

封燁蹙眉說道:“虞寄鬆說你昨日毒殺虞照,並未用真的心頭血,反而是下了毒。”

顏浣月張了張嘴,終是有些無力地說道:“昨日我不知我的血是否真如他們所言會幫到虞師兄,因而有些許猶豫,虞伯父為了讓我交出心頭血,昨日還立了字據,說是一切後果他們承擔,當時刑堂的季司事也在。”

那女子說道:“季師兄方才說過此事,但他說隻見過你毫不猶豫地取腕上血,但也未見你親手取心頭,我需得確證一二。”

顏浣月歎息道:“好吧……”

而後轉身帶著那女子進了內室,褪下一半衣衫,將胸口處的傷露了出來。

那女子抬手掐訣,一道溫和的靈力拂過之後,顏浣月就見她的臉色明顯難看了不少。

“司事……”

那女子抬眸看著她,冷笑道:“虞家這倒打一耙的能力真是令人敬佩......不過你這傷照常理而言不該恢複得這般快,你......”

顏浣月有些不太自然地說道:“昨夜,我曾與夫君雙修,因而有些助益......”

那女子到並未覺得此類言談有多令人尷尬,隻是驚訝於她將心頭血給了彆人,卻還得回來拿自己夫君的元陽養傷,這到底是何等令人看不懂的情懷。

顏浣月斂著衣襟跟著她走出了內室,很是擔驚受怕地問道:“封長老,司事,虞師兄他到底如何了?”

寧無恙苦惱地揉了揉眉心,縱是他所見世事頗多,可想起今日所見,心裡仍舊一陣一陣發涼。

“虞照今日突然開始渾身潰爛,牙齒脫落,寢衣都快被血膿浸了,我看不出幾日就要化成一灘膿水了……誰說得清是被魔物剖肉留下餘毒的緣故還是你那杯血的緣故。”

顏浣月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疾言說道:“怎會如此,怎麼會如此啊……虞伯父說我的血就算無功,對虞師兄也不會有什麼損傷,這叫我該如何是好?”

封燁看了一眼獨自垂首,安安靜靜地坐在窗邊的少年,不禁問道:“暄郎,你可知曉此事?”

裴暄之緩緩抬起頭來,淡淡一笑,“侄兒未曾聽說過,虞師兄卻也實在可惜。”

封燁一雙向來頗有威嚴的眼眸看向顏浣月,“將虞寄鬆給你寫的東西讓司事看一看,其餘的不必管了,若是虞家人上門鬨事,不必理會,明德宗刑堂的人會來管束。”

顏浣月依言將虞寄鬆昨日所寫印信拿出來給那司事看了許久,那司事便立即告辭,轉身出了房門,略微踮腳,淩空而去。

封燁立即跟上去刑堂說明此事。

獨留寧無恙負手在灑落著陽光的堂屋中轉來轉去,將一地的陽光攪得忽明忽暗,散碎一片。

轉了一會兒,又忽地頓住腳步,問道:“你給過譚歸荑你的血嗎?”

顏浣月驚訝地問道:“不曾啊,寧師兄為何有此一問?”

寧無恙不禁蹙眉道:“她臉上有和虞照類似的潰爛,隻是她還身負靈力,可以運轉靈氣,因而沒有虞照那麼嚴重。”

顏浣月單手撐著桌案緩緩坐下,指尖耀著光芒,被窗外的陽光照得呈現著一種通透細膩的模樣。

“哦……”

譚歸荑果然對她是有利用之心的,若她猜的不錯,恐怕譚歸荑傷患不及虞照的緣故,是因為隻飲了昨日杯中剩下的一點血。

就像她昨夜用糖水涮著殘血喂給裴師弟的那樣。

傅銀環、虞照、譚歸荑,終究還是以這種方式牽扯在一起了,當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虞師兄最終竟將杯中血留給她了,不知譚道友是否已身患隱疾才如此呢?可當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知他們如何了,真想去親眼看看......”

寧無恙撩袍抬腿坐到桌前,推開桌上的書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飲儘,說道:

“顏寶盈,既如此,你也是一片好心,虞家這般說你,你竟然不覺得難過?那麼關心虞照嗎?”

顏浣月平靜的面色中帶著幾分哀愁,歎息著說道:“如今這樣的狀況,不是我們任何人想看到的,然事已至此,虞家伯父伯母責怪我,也隻是為了減輕心中對虞師兄的愧疚,我有證據有證人,清清白白的,我非要同他們計較什麼?怪可憐的......”

寧無恙並不讚同,甚至有些疑惑地問道:“同薛師弟等人打架時沒少你的,你何時這般大氣了?”

忽而想到了她心中還記掛著虞照可能,不禁看了始終沉默不語、面色如雪的裴暄之一眼。

少年纖長細密的眼睫投下了兩片陰影,正垂眸看著桌案上畫著陣法的薄紙。

燦爛的陽光映在他繡著金絲的雪衣上,卻像灑在了一片寂靜的薄雪中。

寧無恙忽然發覺裴暄之身邊的氣氛平靜得有些

異常。

取心頭血這種事他身為一個同門師兄都如此關切,可裴師弟身為她的道侶,竟然能一個字都不問。

似這般靠著父親餘蔭得來的道侶,果真是連質問一句都不敢嗎?

怕她生氣了要收回心契,所以她給的一切也都隻能忍受著了?

寧無恙忽然發覺攏在一片朦朧霧粉中的顏浣月竟然有些冷情冷性的根基。

她越發長開了,如今比以往看起來明豔了不少。

可這份越發濃重的容色,卻包裹著一顆對裴師弟分外涼薄的心。

可寧無恙又覺得這也實屬人之常情。

裴師弟的身體雖比以往好了許多,但分明有風流倜儻的男子,顏師妹與他成婚也隻是為了還恩,如今還記掛著虞照也實屬正常。

寧無恙頗有深意地看著顏浣月,說道:“你看,你的血虞照都會拿去給譚歸荑喝,你若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們遲早一起將你吃了。”

顏浣月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寧無恙“嘖”了一聲,說道:“傻樂什麼傻樂?還這麼不當回事兒?這次的教訓記著,彆什麼都給彆人往出拿,既取了心頭血,這幾日就彆出去練你那橫刀了,多休養,用些丹藥靈石養著。”

顏浣月點了點頭。

寧無恙佯裝什麼都沒看懂的模樣,大大方方地對裴暄之說道:

“裴師弟,你顏師姐就是如此,向來心善一些,見不得他人受苦,這次也是好心行了壞事,她有傷在身,你可得看住她,讓她這幾日莫要揮刀了,你們這幾日也暫且不要出門。”

裴暄之仍舊安安靜靜地看著那張畫滿各種符篆的薄紙,似乎與他們已隔開了兩個世界。

寧無恙提高了聲音,“裴師弟?”

裴暄之恍然間抬眸,又忽而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我知道的。”

寧無恙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他是個外人,也不好一直插手這些事,就是師父親自來了,恐怕也不會多管一分。

他適時起身告辭,又叮囑顏浣月不要再消耗自身。

顏浣月在院外設下結界後又將門關上,轉身回到房中時,見裴暄之仍舊低眉斂目地坐在原處。

隻是手中的一隻狼毫筆杆已經被他捏斷了。

深重的墨色洇在他雪衣衣擺上,很快滲了一大片。

他的聲音似是浸過雪水,帶著幾分入骨的涼薄,“我昨夜萬事不知,是因為師姐要用我養回一些消耗吧,將心頭血和腕間血都給了虞師兄,回來還要用我的元陽養傷……”

事實上若非他半昏半醒間徹底控製情潮發作,她也不可能自行與他同房。

此事的真相顏浣月根本不可能同他說,隻能竭儘全力安慰道:

“我對虞師兄絕無半分男女之情,你彆生氣,我雖用了你的元陽,可我也給你養身體了……”

裴暄之玉白的手背上青筋畢現,卻仰頭微笑著緩緩說道:“多謝姐姐呢,對我真公平,對虞師兄卻始終什麼都不求。”

顏浣月詫異地說道:“你胡說什麼,我該對他求什麼?我也不可能用他的元陽。”

裴暄之隻覺得喉間血氣熏然,一時竟有些頭暈眼花,眼前昏黑一片,扯著他往無儘深淵裡墜去。

他艱難地喘著氣,頃刻泛紅的眼眶裡,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看起來脆弱至極。

顏浣月忙握住他的手腕探查脈搏,害怕是昨夜那碗血的緣故,“暄之,你難受嗎?”

裴暄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扯開她的衣襟。

雪膩的肌膚上果然有一道小而深的傷痕,這耀眼的紅與白,格外刺眼。

他有些不敢看,慌張地抱住她,埋在她溫熱的頸間深深嗅了一下,自欺欺人地說道:“你隻是不願見死不救,是不是?”

顏浣月順著話答道:“是。”

“不是......”他忽地緊緊掐住她的腰,緩緩抬起頭來,被淚水洗得清澈的眼底森寒一片,

“你喜歡他,才會給他心頭血,你忘不了他,是不是!他原本才是你想要的人……不......”

他忽然想起當日在山洞中,他曾有一次用懷抱貼著她的背將她壓在鬥篷中。

彼時他難以自控,曾因極度失神咬傷了她的肩。

那時欲念交加,他也曾貪婪地舔舐過她的一切,包括肩上那一點點血跡。

可她並不曾有過虞照那樣渾身潰爛的狀況,連一點不適都沒有。

更何況,純靈之體的好處他清楚,他不覺得她的血會有毒。

虞照的傷到底是因為受魔氣與她心頭血相克的緣故,還是她確實給血裡下了毒?

可她和虞照之間,似乎也沒有那麼大的過節,以至於她寧願自傷,也要報複虞照。

況且虞照這般下場,從今之後,誰還敢冒險嘗試用純靈之體的血肉來養護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