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照所住的客舍院中,零零星星綻放的紫藤花散著略顯濃重的幽香。
嫩綠的花枝沐浴在春光中,在微微簷下搖曳,顯得一切都格外靜好。
可房門內外的氛圍卻天差地彆。
陰雲籠罩的堂屋中,虞母出神地坐在椅上,時不時就流起了眼淚。
季臨頌帶著譚歸荑進來時,虞母忍了許久,可終是忍不住,瘋了一般要去殺了譚歸荑。
譚歸荑生生挨了她兩巴掌,臉色冷了幾許。
季臨頌掐訣攔開她,說道:“夫人,此時已將移交巡天司,到時一切責罰自有終論,還望夫人莫多增加風波。”
虞母一把推開季臨頌,斥責道:“若傷的是你的兒子,你也會這麼說話嗎!”
立在簷下的顏浣月恍然大悟,原來虞母這樣的人,也是會說出這種欲令人感同身受的話的人啊。
可為何前世在雲京時,虞照犯了錯,虞母卻會責罵被虞照傷到的人,恨不得令其消失呢?
大有被我十二郎傷了也是你的福氣,竟敢來尋求公道的意味。
顏浣月含著微笑看著在春風的搖曳的紫藤花枝。
這淒絕的質問與曾經對她的冷言指責交織,還當真是讓人有些分辨不明虞母哪面是真,哪面是假呢。
或者呢,都是真的。也就隻有自己的兒子受苦受傷時,才會這般真切地恨不得彆人也都能對她的難過感同身受,
此時若放在任何時候,虞家殺譚歸荑都隻是抬手的事。
可是這次的事情卻發生在各宗門齊聚見證的明德宗秘境試煉之中,譚歸荑可以因此事付出代價,卻不能被光明正大地處死。
這是虞氏一門暗恨的關鍵。
虞寄鬆這幾日也消瘦了許多,面色總是陰沉陰鬱的。
族中幾個同輩的弟兄與子侄時常在眼前晃蕩,這令往日總是因出身虞氏,且有一個天之驕子的兒子而格外驕傲的他感到了某種深深的厭惡與惶惶然。
原本大半的虞家都會屬於他的兒子。
可現今看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多半是要拱手讓人,而且,他的兒子將來或許還要在這些子侄手底下看眼色、討生活。
自十二郎出生起,他沒少動用家族資源為十二郎養靈養氣,也曾提前動用了三堂弟用來給女兒治病的淨琉璃為十二郎洗淨靈脈。
世家之中,舉全家之力養出一個人才這本是尋常,可若是這個人中途摧折,那所要經受的冷眼與嘲諷,是難以想象的。
不算旁人的流言蜚語,他更擔憂的是十二郎自己能否接受突然間從天上掉入泥潭。
魏青佩從內室挑簾出來,輕聲說道:“阿照聽說譚道友來了,想與她說說話。”
譚歸荑第一次見虞照時,他從天而降,一劍斬殺了她廝纏許久卻不能擊殺的妖獸,彼時的他還是一襲錦袍意氣風發的模樣。
可而今才不過幾日,他就已經瘦得薄紙一般,輕飄飄地被壓在
錦被之中,原本一雙俊秀的眼眸也被白紗覆蓋。
他輪廓端正,生得好看,如今瘦成這樣也還是不減清俊。
當日下意識扯著他阻擋魔物的細節她已經全然模糊了,倒是很久以前,蓉城上元夜,輝煌燈火之中,他抬手為她簪上一支金簪時的模樣分外清晰起來。
她很少會對被掠奪者生出同情或憐憫,隻因天道本就如此,強者勝,弱者死,人的時間與精力實在有限,所以人隻該關注自己,去試著感受旁人的生死苦痛隻是毫無意義且浪費時間的事情。
有人想做強者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好過,但父親說過,那種人隻是有些假仁假義的幻想,愛出些冠冕堂皇的風頭隻為贏得幾句客套的恭維,而真正的強者,是永遠隻仰頭向上的。
利益才是一切,才是絕對,才是所有人都該睜開眼看清的真實世界,阻擋她的人都該死,為她死的人都該是這般命運。
同情與憐憫?可笑至極。
可是她看著這樣的虞照為何還是有些不敢面對。
或許是因為曾經朝夕相伴的歲月中,蘆花飄飛的日暮斜陽裡,她躺在悠悠飄蕩的小舟中,聽著虞照吹著的悠遠朗然的笛聲......
床榻上的虞照側首“望”向她,關切地問道:“歸荑......你可曾受傷?”
譚歸荑怔了怔,聲音不免低了下去,“沒有......”
一旁的虞母說道:“我兒這個時候還在關心你這個毒婦!”
虞照自嘲一笑,說道:“娘,我原本也是自願幫她抵擋的,隻不過比林道友慢了半步,歸荑她很好,我們都不願她受傷,這次的事,不要為難她。”
譚歸荑有些不敢置信。
虞母更是氣得臉色鐵青,虞寄鬆陰沉沉地說道:“十二郎既然這把喜歡她,那爹讓她陪你一世可好?”
虞照的神色遲滯了片刻,許久,轉過頭對著上方的床帷,苦笑道:“我都這樣了,何苦再為難她守著我,魏姑娘這幾日待我十分用心,以後......”
魏青佩眉尾一跳,嗬,感情好的時候看不上我,跳火坑的時候想起帶上我了?幸虧我不是個剖出真心任由磋磨的。
要這火坑真是燒金燃銀的倒也還好,可是,這幾日看下來,虞氏一門中被虞照壓著的青年才俊並不少,他廢了,難說虞家最後會滑落誰手。
她彆到最後落得一場空,平日要在外面維持體面,回家後還要靠著打思念舊情人的夫君撒氣,這樣過上一年半載,恐怕好人也得磨成瘋子了。
隻是大姐見她這幾日死心塌地到虞照這邊,便馬不停蹄地寫信回魏家讓父母務必立即幫尋一門能令她滿意的親事。
她有的時候逼一逼大姐,總會得許多好處。
虞母看著熬得眼圈青黑的魏青佩,冷笑道:“她?她那大姐可厲害著呢,已經來鬨過幾回了,咱們家中可供不起這尊大佛。”
魏青佩拿著帕子揉著乾澀的眼睛,想著大姐昨日給她說起的那戶人家,心裡頗為愉
悅,實在擠不出一點兒可憐兮兮的淚。
又覺得虞母也真是的,她在這裡這段時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這虞母真是半點看不到他人貢獻出來的好處,一句好聽話都不願說。
真是刻薄寡恩、貪得無厭的老東西,還敢說我大姐,活該廢了一個好兒子。
魏青佩冷冷地看了虞母一眼,唇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幸災樂禍的弧度。
床上的虞照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魏姑娘,在下若給你個名分,你可願意......”
魏青佩頗為驚喜地看了他一眼,又猶豫道:“可是我大姐實在不容易我與一個廢人......啊不,若是夫人和老爺能去同我大姐好好商量就好了。”
虞母不滿地說道:“你是讓我們去求魏昭佩?”
不應該嗎?
魏青佩想著,當真是有些人,不覺得你願意照顧陪伴她那廢物兒子是因為你善良,反而還會覺得是因為她那兒子優秀,才能讓廉價且配不上她那兒子的你,心甘情願地付出。
譚歸荑看著虞照忽而轉頭,渾身顫抖著忍受疼痛的樣子,心有不忍,不禁說道:
“虞照,顏浣月可是跟著你去了小秘境的人,她純靈之體的體質,你要她,該比要誰都強,恐怕,一滴心頭血都能讓你暫時免於痛苦......”
虞母忽然一怔,怪不得,裴寒舟那樣的人也會求著一個小輩,那時候的話說得模糊,她隻以為裴寒舟想為裴暄之找個交換心契的人稍微養一養靈脈......
簷下的顏浣月伸手接了一朵嬌弱的紫藤花,心頭血嗎?
傅銀環有得是。
彆說一滴了,一碗都貢獻得出來,隻是傅銀環如今還能活著,全靠被她用毒養著的,不知飲了他的血,善良的虞師兄會發生什麼。
一個虞氏子弟從院外進來,問道:“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顏浣月握著手心裡的那朵花,像做錯了事一般低頭說道:“擔心虞師兄。”
說罷,抬腳就往院外走去。
虞母撲到窗邊,說道:“十六郎,攔住她。”
虞十六郎聞言飄到顏浣月身前將她擋住,含笑說道:“看來今日伯母會願意見你。”
顏浣月被迎進了正房,譚歸荑說道:“顏道友,恐怕方才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到底同虞照自幼一起長大,既然你能救裴暄之,想來應該也是願意救虞照的。”
魏青佩說道:“這種事,得跟裴掌門和裴小郎說說吧......”
要是說了他們肯定不會同意。
虞寄鬆瞪了她一眼,言辭懇切地說道:“寶盈,好孩子,你到底和你虞師兄曾經是未婚夫妻,若非為了裴小郎,你們本該是一對,而今,他重傷若此,如你幫他,或許會康複得很快,甚至......”
顏浣月猶猶豫豫地說道:“可是......”
譚歸荑卻說道:“隻要一點點血就好了,一滴心頭血,半碗腕上血,顏道友,你不會吝惜於此的吧
?”
季臨頌看著面色尚顯迷茫的顏浣月,不禁開口說道:“這並不合適,一滴心頭血不比夫妻之間交換心契,取一滴心頭血損傷不小,莫要如此為難她......”
虞母眼底一寒,正要斥責季臨頌。
卻聽顏浣月窩窩囊囊地說道:“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我的血一定能救虞師兄,若是到時候出了差錯,又來怪我,我......”
虞寄鬆說道:“以你的體質,就算無功,也不會傷到他。”
顏浣月欲言又止。
季臨頌站在她身前看著虞寄鬆,說道:“虞家主,且不論‘純靈之體’這種話是如何傳出來的,但顏浣月是裴掌門所救遺孤,這等事情,你至少該給裴掌門去一封信。”
譚歸荑冷笑道:“此事她自己就能決定,又不是三歲的小孩,遇事還要回家找大人,更何況,你隻是明德宗刑堂司事,卻管到了天衍宗和虞氏,未免也太過多事了吧。”
季臨頌淡淡地看向譚歸荑,“若我不多管閒事,你已經挨了一頓打了。”
顏浣月昨日見季臨頌時,隻覺得他敏銳多疑。
甚至在方才聽到他與譚歸談話時以為他從前認識譚歸荑,可如今看來,這是個隻行心中認為正確之事的人。
“浣月......”
虞照輕聲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忘記我,是我對不起你......”
顏浣月心裡冷笑著,卻立在季臨頌身後,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頗有幾分纏綿悱惻地說道:
“師兄,我自然放不下你,你放心,我絕不會再讓你受苦的。”
說著對虞寄鬆說道:“虞伯父,我並不知曉我的血會有何功效,那血用藥之後,會有何後果,我當真承擔不起,因而,隻望您能請人做個見證......”
虞寄鬆看向季臨頌,後者極為厭惡地看了眼愚蠢至極的顏浣月,果然隻是個沒有腦子的蠢貨,昨日對她的那點懷疑簡直是浪費心神。
他冷冷地說道:“我做不了這種見證,少來與我沾邊。”
魏青佩挪到邊邊角角,想出門走到門口卻被虞氏子弟擋著。
她感到幾分窒息,原來虞家真正的該令她害怕的不是虞照的傷,而是他們那種輕易間就能讓人剖出心頭血的尋常感。
好像原本如此,就該如此。
怪不得大姐說她見識少還跳得歡,她以前還會與大姐爭論,覺得她對世間那點淺薄的認知並不比大姐差。
可實際上這世間之事,並不隻像她以往在魏家時見到的那般簡單,要是她真去了虞家,那以後若有什麼事,會不會就將她獻祭出來......
她在門邊徘徊了一會兒,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一個身姿勁瘦,著一身落霞暮紫的女子從院外行來,遠遠喚道:“魏青佩,我看你又皮癢了是不是!”
魏昭佩難對付,門邊的虞氏子弟猶豫了片刻,其中一人跑進房內。
虞寄鬆給虞
母使了個顏色,虞母便出去將魏氏姐妹二人留在院中說話,時不時看一眼魏青佩,讓她不要透露太多。
魏昭佩見狀冷笑道:“虞家的規矩管到我魏家門中了,不知夫人是以何種身份在給我妹妹眼色看?”
虞母說道:“姑娘誤會了。”
魏青佩卻也沒有為顏浣月爭辯的打算,人家明顯是心甘情願為她的虞師兄的,她管人家做什麼?
難道要讓大姐進去抱打不平,然後還被顏浣月嫌多事嗎?
大姐隻有她能嫌棄,其他人都不可以。
屋內顏浣月說道:“那就改日吧,等虞伯父尋到見證人......”
等她今日出了這個門,將此事說給封燁,難保會出什麼岔子。
虞寄鬆說道:“不必等改日,就今日,我立一字據。”
說著外間就有人來擺上筆墨,虞寄鬆隨手揮毫寫出一份字據來,大致而言便是取血救人之事,虞家承擔一切後果,但前提是顏浣月所供必須為真實的心頭血和腕上血。
顏浣月說道:“這沒有印信......”
虞寄鬆當即就取出自己的私印蓋了上去。
顏浣月拿著字據,看著一屋子人,拿過桌上的杯子,撩起衣袖就以法決割破了手腕,新鮮的血液滾滾而下。
季臨頌閉了閉眼睛。
想著在小秘境中那溫潤著靈脈的純淨的靈氣,譚歸荑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等接了半杯血,她掐訣製住血,回首說道:“這心頭血,恐怕不太好當著你們的面......”
屋中皆是男子,虞母還要留住魏氏姐妹,譚歸荑嘛......並不值得信任。
虞寄鬆指了指西室,說道:“寶盈,將藏寶囊放在這裡,季司事會幫你看著。”
顏浣月也不問為何要放藏寶囊,乖巧地將藏寶囊取出來放在桌上,拿著杯子和刀進了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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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銀環許久不曾見她,一見她,便被她取了一滴心頭血,劃破了手腕接了一杯血,也不說一個字,轉身便出去了。
顏浣月進了西室沒一會兒,就垂著左臂,面色虛弱地走出房間。
心口處,洇著淺淺的血色,恐怕是被剖開肌膚取心頭血時滲出來的血。
虞寄鬆接過她手中那杯血,見其中有一抹格外淺淡的鮮血痕跡。
這便是修行之人的心頭血。
一滴心頭血,強過十爐丹。
更何況還是純靈之體,他實在不明白為何裴寒舟當日不為了自己兒子向顏浣月要最能立竿見影的心頭血,偏偏隻要了結為道侶的心契。
果真是失散了十幾年的兒子,並不如何關心吧。
虞寄鬆解決自杯中凝出一滴血,拋到顏浣月面前,說道:“寶盈,此事萬全為好,希望你理解。”
顏浣月頗為寬容地說道:“隻要虞師兄能康複就好。”
說著張口將那滴血含入口中咽了下去。
許久,未有
變化,虞寄鬆這才將那杯血喂給虞照。
顏浣月徑自在一旁立了許久,看著虞照並不拒絕,也並不發表意見,順從地飲下那杯血,並握著還沾著血的杯子,說道:“多謝顏師妹。”
顏浣月放下了心,釋然一笑,道:“不謝。”
等她拿了藏寶囊走出去虞照的院門時,魏昭佩已經被虞母纏得有些不耐煩了。
見她一臉蒼白地從房門處走出來,不禁問道:“這是誰?為何一臉病容?”
說著抬手揮出一訣,顏浣月便足尖踮地,輕飄飄地落到她身邊。
魏昭佩攙扶著顏浣月,顏浣月對虞母說道:“伯母,該給虞師兄的,已經給了,你去看看他吧。”
虞母早就心神不寧待不住了,一聽這話,恨不得一腳踏到虞照床邊,也顧不得半分體面,提起下裙就往房中跑去。
魏昭佩嗅著她身上的血氣,看著她心口處的血跡,凝眸問道:“你給了什麼?”
魏青佩說道:“心頭血。”
魏昭佩詫異地說道:“那你同虞家是何關係?這般重要的東西說給就給?”
魏青佩說道:“她是天衍宗的顏浣月,虞照的前未婚妻,如今天衍宗裴掌門家小郎的那位夫人。”
顏浣月頷首說道:“見過魏姑娘。”
魏昭佩蹙眉說道:“虞照就那般得人喜歡?我見過他,雖卻是一表人才,但......”
顏浣月說道:“總算是一點前緣,實不忍見他如此苦痛......”
魏青佩心裡暗暗想著,如此看來,一路上每到各處都要為夫人購置些禮物的裴暄之確實值得可憐。
可是,哪會有女人能忍得了一世與一個病弱的無能之人耗著呢?
虞照至少曾經驚才絕豔,人有時確實可以靠著回憶支撐許久。
可裴暄之除了那張臉,其他的,恐怕很難同曾經虞照相比。
臨近黃昏時,魏昭佩將顏浣月送到院門前,給了她一顆養靈的丹藥。
等她們走遠了,顏浣月才取出數個瓶子挨個倒出一粒丹藥仰頭吃下。
而後躍上對面一片建築的屋簷上,看著正在房中窗下看書的人影。
等到月上中天時,他依舊還在窗下看書,不幾時,就要推窗看看向外望一眼,看她是否回來了。
顏浣月原本是要等他自己去睡覺的,可再等了許久,他甚至已經起身去披上披風了。
恐怕是要出來尋她的。
顏浣月立即躍入院中,抬手掐訣送入窗邊,看著窗內的人踉蹌了幾步,跌回高椅中。
她推開門進屋,給院中落下一道結界。
裴暄之這幾日致力於更換以往從未嘗試過的衣袍。
此時他趴在木案上昏昏沉沉地半闔著雙眼,一身玄色衣袍將他襯得玉白瑩瑩,黑白相撞,有種極致絢爛的素雅感,當真將他的俊眉清目顯得格外分明。
顏浣月傾身將他抱起來,可心口處隨手劃拉的傷口被牽扯到了。
她臉色一白,當即結印用靈力將他送到床上。
而後坐到床邊,輕輕將他摟在懷中抱著坐起身來,帶著細微清甜的冷香自他衣襟處氤氳上來,若有似無。
她捏著他的下頜咬破他的舌尖,吮了一絲舌尖血。
迷迷蒙蒙的少年靠在她懷中,狹長的眼眸半闔著,忍不住仰頭去吻她的唇。
顏浣月頗為無情地坐直了身子,懷裡的人眨著霧水潺潺的眼眸,無力地呢喃道:“姐姐,還要……”
薄薄的粉意從他玉白的肌膚下淡淡地透出來,連眼瞼也染上了微粉。
顏浣月面色略微蒼白,抱著他,波瀾不驚地從小黑匣中取出那碗血,掐著他的下頜將血一點一點喂了進去。
裴暄之被血氣衝到,朦朦朧朧的神色有一瞬的驚慌,蹙眉往後縮著。
顏浣月摟緊他,製住他,溫聲哄道:“暄之,乖一些,將這些都喝了……”
聽到她的聲音,裴暄之便不動了,乖順地闔著眼眸,任她喂著不知是毒是藥的東西。
雖神誌不清,卻還無意識地伸手去托碗,認認真真地吞咽著。
等他喝完了,顏浣月又往碗中倒了一瓶糖水涮了涮,繼續喂給他。
這回他倒是微微眯著眼睛,神情間分明帶著點兒藏不住的愉悅,明顯不像方才隻是在為了完成喝藥的任務那樣嚴肅。
喝完這小半碗,他迷迷糊糊地微笑著,還頗為留戀地舔了舔唇。
顏浣月覺得他好像一隻偷吃東西的小貓,放下碗,忍不住抱著他蹭了蹭他溫熱的臉頰。
他飲了她的血,身體恐怕會越來越比以往好一些,眼下的情潮就比以往更異常一些,熟透的魅血催得他越來越燙。
顏浣月製住了嗅著她的氣息一心要往她衣襟裡鑽的家夥,將他放在床上,伏在他身上扯開他的衣衫幫他,低聲說道:“你慢些,我有傷。”
意識朦朧的人管不了那麼許多,很快便隻憑著本性將她按在床褥之間,肆意滿足久藏心底的欲念。
比以往更清晰茁壯的金霧纏住她的手腕,輕輕蹭著她腕間的綁著傷口的白紗。
顏浣月一身雪白的肌膚籠著燭火昏黃的光,像痛苦磨礪珍珠的溫軟蚌肉,格外溫柔。
她眉心緊蹙,右手緊緊攥著被褥,耳畔的冰涼的玉珠耳墜不停地砸在她腮邊。
少年此時額上覆著薄汗,面色微紅,迷離地垂眸俯視著她,唇角含笑,無意識地說道:“又夢到你了……我好喜歡……”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吻朝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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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浣月不知是不是飲了血的緣故,他和他的金霧都越發難以應付了。
她一床被褥徹底用不了了,等他拂曉時沉沉睡去,她重新換了一床,這才清洗了一下,重新睡下。
等她再次醒來時,帷帳依舊如昨夜一般挑在銅鉤上。
裴暄之正安安靜靜地坐在窗下畫符,桌上點著一支清香,嫋嫋輕煙繚繞在半空中,
緩緩向上空房梁飄去。
昨夜煉化了不少元陽,她身上的傷好了許多。
可昨夜他意識不清之間貪婪又凶狠?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荒唐得過分,她竟有些暫時難以起身的感覺。
裴暄之收了最後一筆,習慣性地回眸看了她一眼,見她醒了,不禁一笑,放下手中的筆。
轉身將身邊早備好的一身衣裳拿給她,“我見師姐的衣裳都撕碎了,可我為何記不起昨夜的事?”
隻是隱隱約約有些極致快意的感覺,朦朧得夢境一般,今晨醒來,身體明顯舒暢了許多,寒涼的靈脈越發溫和了。
這說明昨夜他得到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為何偏偏忘記了昨夜……
顏浣月躺在錦被中搖了搖頭,原本略顯蒼白的面色此時染著明豔的媚色。
“我不清楚,”她猶豫著說道:“我去翻了書,左右不過三四天的情潮,你應該差不多了吧?”
裴暄之垂手立在窗邊,抿了抿薄唇,小心翼翼地說道:
“若是渡不過,我們......”
可顏浣月覺得這幾日下來,歡愉是真的,被迫承受許多根本承受不來的歡愉也是真的。
她實在應付不了他,昨夜之後,一點也不想再與他同房。
她在被中穿好衣裳坐起身來,說道:“不可能渡不過,除非你騙人。”
裴暄之含笑說道:“嗯?這種事,我怎麼可能騙你?”
說著傾身幫她穿好鞋襪,說道:“飯菜都在外面桌上了,洗漱過後就能去用。”
顏浣月說道:“多謝。”
洗漱過後,剛剛用過飯菜。
顏浣月正與裴暄之在窗下看著一張他從明德宗書卷中尋到的陣法圖,聽他一點一點講著這種陣法如何擺布威力才會更大。
就聽寧無恙隔著一道結界,在院中向屋內說道:“封長老一會兒就到,顏寶盈,你最好想想說辭。”
裴暄之抬眸,清清淡淡地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