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巴掌(1 / 1)

“姐姐......”

他眼底淬著冰的森寒化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微微仰頭看著她平和坦蕩的神情。

她隻是這麼平靜地坐在他的腿上看著他,眸中帶著幾分寬容。

她方才對虞照遭遇的難過與傷心,似乎都如同過眼雲煙一般消散得乾乾淨淨。

顏浣月抬手用衣袖揩著他眼尾的淚水,輕聲問道:“你哭什麼?”

裴暄之任由她擦著眼淚,雙手攥著她的衣裙。

清冷的神情間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委屈,輕聲說道:

“你我是道侶,取心頭血這樣的大事,姐姐就算不在意我,倒也不必一個字都不與我說吧?我算什麼?姐姐若還是喜歡虞師兄,我自然不會拖累你的。”

他的話雖大度,雙手卻暗暗收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

她若對虞照顯露出分毫留戀,他就算是死,也絕不會放手。

顏浣月聽到他的話,不禁蹙了蹙眉,看著他濡濕的眼眸,心底忽然生出幾分揉揉他腦袋的想法。

可他這會兒看起來甚是嚴肅的,青天白日的,她也不好隨便弄亂他頭發,隻能忍著手癢,低聲說道:

“我不喜歡他,我與他是同門,也曾經有過婚約,我可以救的話,總不能看著他死吧,難道你希望你的道侶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才好?”

裴暄之沉默不語,一雙還帶著淚的眼眸,似是清晨時籠著薄霧的湖泊,靜靜地看著她。

顏浣月知曉他不好糊弄,便繼續說道:“我若可以看著他死的那種人,將來你我若分道揚鑣,你若遇到什麼事,我還能幫你嗎?”

裴暄之仍舊緘默,許久,才紅著眼睛仰視著她,啞聲說道:“他如今傷得那麼重,你還要給他什麼?”

若有似無的冷香縈繞在鼻尖,顏浣月雙手扶在他身後的椅背上,微微垂首嗅著他身上的香氣。

幾息過後,又忍不住低頭,溫熱的鼻尖輕輕蹭了一下他帶著涼意的臉頰。

裴暄之側過臉躲了一下,顏浣月又湊上前去,鼻尖觸到他玉白的側頸,他又往一旁躲了一下。

顏浣月一把攥住他的下頜,迫使他隻能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她。

她眼底被這冷香逼出了幾分即將迷離的淚意,此時看著倔強的少年似乎仍要躲開她的手。

她捏著他下頜的手緩緩向下,攥住他涼涼的脖頸,他頸上的脈搏在她手心跳動,喉結在她手心顫抖。

她垂首,雪腮貼在他鬢邊磨蹭著,借著他的溫涼和冷香平緩心中的燥熱,聲音也被他的詭計催得柔膩了許多,可她的手卻逐漸收緊。

“你用魅香惑我,還想問什麼?”

脖頸上逐漸收緊的力度讓裴暄之感到某種極端愉悅的戰栗。

關於虞照,她果然有秘密未曾說出來,能在迷離之間還能有製止他問話的潛意識,說明虞照的毒肯定是她下的。

裴暄之仰頭靠在椅背上,將魅香全

然散開,任由她方才還在幫他擦著眼淚的手越收越緊,令他逐漸感到窒息。

她如今並不清醒,他應該阻止的......

可是,就像新婚之夜被她踢踹、秘境中被她一刀刺死時那種隱晦又竊喜的感覺一樣,他竟有些享受於此。

過一會兒他會推開她的,他不會讓她背負殺夫之名的……

眼尾的淚悄無聲息地湧出,體內的金霧越來越亢奮。

他攥著她衣裙的手無意識地壓著她的腰往自己懷中按。

也已開始設想若死在她手中,以後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或許每夜輾轉反側時都會為他難過。

她會一輩子想著他,僅僅這一個念頭,就讓他細興奮地渾身發抖......

忽然間,唇上一陣溫潤,舌尖一痛,在他鬢邊磨蹭的溫熱肌膚也離開了他,頸間收緊的力道逐漸開始放鬆。

他不受控製地推開她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少頃,“啪”地一聲,臉上一痛,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顏浣月面頰上的紅潮瞬間褪儘,臉色蒼白了幾分。

她從他腿上下來,極為後怕地看著他握著脖頸不停地流淚咳嗽著。

她眉心緊蹙,心底泛上一層涼意,隻覺得他頸間血脈似乎還在她掌心艱難地跳動。

她後退了幾步,疑惑且憤怒地問道:“你方才為何不推開我?”

裴暄之咳嗽了幾聲,緩和著呼吸,若無其事地啞聲說道:“姐姐想讓我死,我活著豈不礙事?”

這般平靜地說出此等令人難以置信的言語,顏浣月好像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右手近乎麻木地垂在身側,她心中發涼,又退後了幾步,喃喃道:“你在胡說什麼?”

裴暄之靠在高椅中看著她,隨手抬袖擦著自己眼淚,低聲笑道:

“我說得不對嗎?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若不想要我,我就幫你除掉這個拖累,不好嗎?”

顏浣月看著他越發晦暗炙熱的眼神,被那種隱隱帶著瘋狂的目光糾纏下,卻似有寒潭在她心口結冰。

“你生而不易,不該如此自棄。”

裴暄之起身,路過明暗交加的光影,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

“我若自棄,哪有今日?可情之一字,魂牽夢繞、動心搖魄,何時由得我來自持?”

顏浣月知道他想說什麼,可她隻覺渾身發冷,似被毒蛇纏身。

就算他知道她毒殺虞照,她也不會真的對他下死手。

可他的魅香不停地催動著她試圖阻止他套取真相的舉動,讓她在迷離之間將阻止逐漸演化為殺人。

若非她最後一縷殘念迸發,去咬他舌尖血,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是瘋了嗎?

他凝著她,輕聲說道:“師姐在意我嗎?”

顏浣月壓著心中的怒火,反問道:“不在意嗎?”

裴暄之無聲地笑了笑,他的笑意極淡,像是曾經臨風回首,看到她

掌心中飄出的那些縹緲的柳絮一般。

她在意他,僅限於他是裴暄之,裴寒舟的兒子,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種在意。

若她稍有幾分喜歡他,是不會做出這次這樣會令他疑心的事。總有些事情,比他重要更多。

“是啊,在意,我不該這般狹隘自私,我也很關心虞師兄的傷呢......”

他溫涼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長發,手背上白淨單薄的肌膚下,青筋分外分明。

他目光落在她半敞的衣襟下那抹血色傷痕,溫聲說道:

“對不起,我不該想用魅香問你喜不喜歡虞師兄,現下再想想,我心裡也不免與十分擔心虞師兄,既然他的傷既然那般重,我該將父親給我的藥拿給他,隻希望他能康複。”

說著轉身就要出門。

顏浣月都來不及再為他那隱而不發的瘋狂深想,隻能趕忙扯住他的衣袖,沉聲說道:

“你難道沒有聽到封長老和寧師兄所言嗎?我昨日獻了心頭血和腕間血給他們,而今出了事便要怪我,誰知他們關心則亂給虞師兄都喂過什麼東西,你就莫要出去添亂了。”

裴暄之一臉猶豫與為難,才哭過的眼眶微微泛紅,他眨著濕漉漉的眼眸,含笑說道:

“隻要心是好的,就算有誤解也會解開的,姐姐不必擔憂。”

顏浣月感到有些頭大,太陽穴“突突突”直跳。

他到底是瘋,還是年紀小,未經世事,因而總會在某些時候顯露出幾分單純來?

覺得與她有了床笫之歡就是喜歡,就要將一切都給她,覺得她這次同虞家的事單單是單單一個誤解就能解釋的?

是她心有陰暗,是她以毒血殺人,是她欺騙他人,有什麼好破除誤解的?

裴暄之一本正經地合上她的衣襟,幫她將衣帶係好,便要推開她起身出去踐行自己所言。

顏浣月一把拽回他幾步將他拖到椅中用靈力壓著。

裴暄之靠在椅背上,似乎不好直視她,隻能側首對著半闔的紗窗外,金色的春光,垂眸說道:

“我雖受不了你將心頭血給他,可隻要一想到虞師兄在受苦,我心裡就......十分擔憂。”

顏浣月涼涼地說道:“方才封長老說了暫時不要出門。”

裴暄之忽而側首看向她,一臉為她擔憂的模樣,“可若這是你見虞師兄的最後一面呢?”

顏浣月噎了一下,說道:“那也得等眼下的事解決了,裴師弟,你以往可不像是如此關心.....”

裴暄之眨掉餘淚,淡淡一笑,說道:“師姐是覺得我假仁假義、冷血無情?”

顏浣月隻是覺得他不像是會有太多閒心去在意虞照的人......

但也說不準,他以前確實曾關注過虞照,在方才之前,他也確實不像是甘願被她掐著脖頸等死的人。

裴暄之回過頭來看著他,低聲說道:“師姐是真的不難過了嗎?”

顏浣月無波無瀾地說道:

“多餘的難過除了消耗之外,並無意義,世事無常,人要學會接受。”

說罷轉身走到桌案對面,低聲說道:“彆想著去看虞師兄了,好好待著吧,今日之事若再發生一次,以後你我就不必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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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暄之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窗外的春風吹衣甚寒。

他捋了捋衣擺,神情淡然,看起來清冽潔淨,毫無雜念,與夜裡的他全然不同。

隻抬眸看著她,輕聲緩氣地說道:“哦。”

顏浣月立在桌邊整理著方才被寧無恙推開的書。

裴暄之從藏寶囊中拿出兩瓶丹藥推到她手邊。

陽光中,他仰頭看著她,鍍著微光的指尖一點一點靠近她的手,

“這是父親給我的,師姐暫用此養傷恢複元氣,我還有一些上品靈石,還有……”

顏浣月拿起一本書翻了翻,“裴師弟,你用吧,恐怕會恢複得快許多,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

裴暄之唇角微微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輕聲應道:“好。”

.

密室之內,錯綜複雜的符陣之下,一抹白煙靜靜地停在半空中。

一身披灰袍的男子對著燃燒的蠟燭點著三柱長香,往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香爐插上,隨口問道:

“今日你魂燈將儘,可是遇上強敵?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煙縹緲浮蕩,其中有人漫不經心地說道:“此事複雜,不便與先生多言。”

那灰袍男子複又拿起三炷香放到燭火邊點燃,隨手揮滅香上的明火,看著煙霧盤旋而上,淡淡地說道:

“你在明德宗,也有遇險的時候?”

白煙說道:“世事無常,未有定法。”

“你的魂體不似往日那般單薄了,你得了什麼好處?”

“此事複雜,不便與先生多言。”

灰袍男子不禁輕輕一笑,“亂魔世代時,我滅了不少你這樣沾著人血氣息的妖魂,凡此妖物,隻殺不渡,那時,你父親還隻是天衍宗的一名小弟子。”

白煙堪堪凝滯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可我從未吃過人......”

“血氣無怨,不幾日便將散去,你自然未曾害過人,況且,哭靈刃在你手中,我如何殺得了你?可是哭靈刃在你手中,你為何會魂燈將儘?”

白煙靜靜地飄在半空,許久,說道:“先生可還有彆的話要說?若是沒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那灰袍男子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爐中,“鬼市即將重開,不幾日各宗門便會遣弟子處理此事,彼時或有千歲子現世,你最好避開天衍宗之人,親自去一趟。”

白煙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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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暄之半靠著窗欞,毫無防備地闔著雙眸沉睡。

顏浣月合上手中的書,起身將他掛在屏風上的鬥篷拿過來蓋在他身上,順手將窗關上。

此時太陽西斜,窗外木葉間疏疏漏漏的陽光透過窗紗昏昏沉沉地映入房中。

他肌膚單薄,又生得白淨,顏浣月正午時掐在他頸間的指印和甩他的那一巴掌此時泛著紅印,襯在他玉白的肌膚上,越發清晰。

當時氣急打了他,原本一巴掌扇出去後就有些後悔。

這會兒看著他這副無知無覺的模樣,她一時也不知是個什麼心情。

挨了掐、挨了打,差點沒了性命,他倒還能若無其事、安安穩穩地睡著,簡直恨得人牙癢癢。

顏浣月掐訣令他繼續沉睡,結法印送他到床上躺著。

從藏寶囊中取出一瓶藥,握在手中用法訣暖了暖,這才將溫熱的藥膏塗在他臉上、頸間。

這要是被人看到,她恐怕根本解釋不清楚,彆人隻會以為她欺負他體弱,肆意對他施暴。

這幾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見人。

顏浣月坐在床邊輕輕撫著他臉頰上的紅痕勻開藥膏,忍不住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臉,無奈又認命地說道:

“早知心頭血有用,就該早早予了你,也免得與你成婚,牽扯到了此等地步,唉……以後隻要你彆像今日一樣不顧死活,我絕不會再動手打你。”

帳內掛著的月魄花枝清香隱隱,裴暄之沉沉睡著,顏浣月仍還是因他感到頭疼。

再多看幾眼就忍不住將他撕起來看看他腦袋裡到底裝著什麼。

她乾脆眼不見心不煩,起身將帷帳合上,徑自坐到窗下,吸了兩顆靈石,又拿過他畫的陣法圖臨摹了起來。

窗外春鶯在木葉間清鳴,她畫了兩遍陣法,便聽院外有人喚道:“顏浣月,跟我走一趟吧。”

顏浣月要有預料,推開窗,見結界外立著的是季臨頌,身後還跟著幾個明德宗弟子。

她起身解開結界,季臨頌一見她,便說道:

“放心,此事從一開始令你取血,便處處湊巧,你也不可能借機下毒,虞家又給虞照用過不少東西,加之魔氣侵體,此事賴不到你頭上,隻需親自同我去一趟刑堂說清事實便是。”

顏浣月朝窗外說道:“請稍等片刻。”

說罷闔上窗,到床邊撩開床帷,為裴暄之的傷上再塗了些藥,又給房中落了結界防止他醒後出門。

這才隨季臨頌等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