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你喜歡的(1 / 1)

顏浣月想了想,還是問道:“二姑娘,你近來身體可有什麼不適?我幫你看看脈象可好?”

竹林掩映的院門簷下,一陣不緊不慢腳步聲緩緩踏來。

陸嫣看了眼院中天井下積著雪的竹葉,搖了搖頭,放下手中冒著熱氣的茶杯,勉強苦笑道:

“多謝關心,我隻是昨夜思慮我娘的病,睡得太晚了。”

顏浣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裴暄之恰吐著薄霧,提著一個食盒從竹影外踱過來,慢悠悠地行過東廂房簷。

不一會兒,行到正房門外,一面撩袍踏進來,一面噙著寒風,將大敞的門合上,無波無瀾地說了句:“二姑娘來了。”

他手中的食盒輕輕放在桌上,陸嫣立即站起身來,含笑道:

“是接風宴的事,來問問你的意思,看放在今日還是哪天,你夫人說做不了你的主,是以隻能等你回來。”

裴暄之看了一眼顏浣月,對方一臉置身事情之外的神態。

他笑了笑,對陸嫣說道:“二姑娘有心了,我看就不必麻煩了,還是好好照看孫夫人吧,我聽說老爺相看著要納妾的事兒,她知道後也很傷心,都跑去砸書房了。”

陸嫣又恍惚了一瞬。

娘操心照顧了爹大半輩子,人到中年惡病纏身,爹不甚往她床前照顧就算了,還能立即轉身再娶一房。

娘就算有些瘋癲,到書房裡去時,也隻是翻出了那些她恨了許久的舊畫給撕了、燒了。

為了幾張破爛畫,爹還出手打了娘。

裴暄之歎息道:“我看老爺倒沒必要再納妾了,老爺也該好好照看孫夫人才是,二姑娘說呢?”

陸嫣自然認同他的說法,爹都多大年齡了,還要納個比跟她幼弟一般年紀的女孩,簡直讓她覺得不適,但若是再生出個一子半女來,花的也是她們兄弟姊妹該得的東西。

可爹總說娘瘋瘋癲癲的,他身邊總是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著的。

但今天阿暄都這麼說了……

如今這個家,都是小心翼翼的,隻怕沒依著他的意思行事讓他不高興。

陸嫣回過神來,說道:“是,我會去同爹說說的,那我就先走了。”

顏浣月起身相送,裴暄之也跟在她身後。

等在院門口看著陸嫣走到不遠處,便有侍女在等著接她。

顏浣月不禁問道:“暄之,你覺得你這二姐姐奇怪嗎?她怎麼總在走神?我走神時都沒她這麼明顯。”

裴暄之將院門關緊,跟在她身旁走入簷廊。

天井處的暖陽透過繁盛的竹林與積雪灑落在他們身上,一時光影流溢。

裴暄之悠悠哉哉地說道:“二姑娘可不是我姐姐,何況師姐怎麼知曉自己出神時不明顯呢?你昨夜下棋時走了好幾次神,在想什麼?”

顏浣月頓住腳步面向他,問道:“那我出神時,這樣嗎?”

說著放空雙眼,木木呆呆地看著他,縱是他鬢邊垂

落的束發金繩在風中微蕩,她的目光也毫無反映。

她平日哪怕是沉默寡言時,眉眼間也總是縈繞著旺盛的生機,甚少有這種呆憨的時候。

裴暄之看著她眼中倒映的自己,抿了抿唇,袖中手指緊攥,很想上手去狠狠揉搓她的臉。

他面上卻依舊平和,抬起手來,右手食指指尖輕輕碰了一下她纖長的睫毛,像是掠過了細軟的絨羽,直融到心口去。

顏浣月依舊認真模仿著陸嫣,神思放空,雙眼無光,旁若無人地出神,口中說道:“你看,就是這樣的。”

裴暄之的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她溫熱的眼尾,靜靜地看著她,片刻,上半身略傾向她,含笑說道:“師姐,你這不是出神,你這是需要看大夫的症狀。”

顏浣月立即恢複過來,說道:“正是說呢,我就是覺得二姑娘出神太嚴重了,我把茶都遞到她手中了,她還在發呆。”

裴暄之說道:“我看二姑娘還好吧,沒有師姐你學得那麼無知無覺,是你太擔心了。如此,我稍候用過飯去提醒一下陸老爺,讓給二姑娘請大夫來瞧瞧吧,若是真需要什麼丹藥,我倒是可以送過去。”

顏浣月頷首道:“也好。”

回到正屋用飯時,裴暄之依舊吃得艱難,一點一點抿著粥,與這賴以生存的東西抗衡較量著。

一邊輕聲說道:“我請人將後院收拾出來了,雖然地方不大,但師姐若是想要練習刀法,應該稍可一用。”

顏浣月聞言取了一雙乾淨的筷子,給他碟子裡添了一筷子蒸酥肉,笑道:“阿暄,多謝你了。”

裴暄之忽然被嗆了一下,捂著嘴咳嗽著,粉意瞬間從重疊的衣領下一路漫上眼尾,一雙眼睛也被嗆得水意盈盈。

他怎麼從來沒有發覺過,這個被叫了許多年,毫不特殊的稱呼竟然能令他如此失態。

顏浣月遞了杯熱水給他,輕輕拍著他單薄的後背,有些想笑又覺得不太好,隻能說道:“你這貓兒吃草一般的樣子,竟也能嗆到。”

裴暄之強壓著神魂中躁動喧囂的金霧,壓製住它們想要操縱他順勢躺進她懷裡,讓她好好抱住他多拍拍他的衝動。

現在的一切就很好......

他側首看著她,眼底積蓄的淚水悄然淌出,可憐兮兮的,卻還擺了擺手,悶聲說道:“我難受,煩勞師姐幫我多順順氣。”

顏浣月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問道:“我見你與陸家人倒像比以前跟我還疏離,那你為何還要回來?”

裴暄之半伏在桌沿上,愜意地眯著眼睛,語調慵懶地說道:“來長安逛逛,這個院子是我收整的,我住著喜歡。”

顏浣月問道:“孫夫人的病,掌門真人來時看過嗎?”

裴暄之低低“嗯”了一聲,一雙旖旎初顯的長眸半闔著,輕聲說道:

“他也看不出個什麼來,隻是給了些丹藥穩固神魂,聽說孫夫人如今時醒時瘋的......”

顏浣月收了手,拈起筷子夾了一筷香噴

噴的酥肉,說道:“我還想著多少是要去拜見的,如今看來最好還是先不打擾了。”

裴暄之像原本是走在綿軟的飛絮中,軟和安逸,忽地一腳踩進風嘶雪嚎的懸崖中,不斷下墜著,空落落地失落慢慢堆積......

ㄨ想看終南果寫的《她與男魅妖結為道侶》第 46 章 你喜歡的嗎?請記住.的域名[]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吃著碟子裡的肉,抬袖擦了擦方才咳嗽激出的眼淚,低聲說道:“師姐在院子前後走走就好了......師姐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顏浣月想了想,說道:“我對這裡不熟,還真不知道哪裡值得一去,不過我也不是很迫切地想要出去。”

裴暄之說道:“那就等下次下雪吧,我帶你乘畫舫繞城看看。”

畢竟是第一次來到傳說中的長安,顏浣月除了每日在後院畫起禁製後揮刀,排衍陣法之外,便開始隱隱有些期盼下雪。

但她也不會隻等著裴暄之帶她去看長安。

長安繁盛如斯,她曾在修煉期間掠上長安城獨自去看過幾回。

見過寒冷的冬夜裡彩燈如雲,行人如織,絢爛的鐵花在含光門附近照徹各國使節的車馬。

她曾坐在一處酒肆屋頂回望北地,屋簷下便是伴著詩詞歌舞的笙簫琴鼓。

今日一個薛氏夜巡的人掠過她短暫停留的屋頂,萍水相逢地搭了兩句話。

聽說她是從北邊來的道友,便強烈要求請她喝一碗稠酒嘗嘗。

稠酒是熱過的,入口也暖。

顏浣月想,或許是長安人大都喜好這一口。

那人說道:“嗐,這天氣恐怕是要下雪了,真冷。”

顏浣月笑道:“你們也確實辛苦。”

那人說道:“這都不算什麼的,太太平平的,就算是夜巡也輕鬆,若是出什麼動蕩,那才是要提著腦袋拚呢。就像這簷下,他們成日唱啊煩悶啊,我不甚理解,但還是希望每日都能聽著這喧鬨,喝一碗稠酒呢。”

一碗酒飲完,那人放下杯盞,起身說道:“道友將杯盞送還酒肆吧,我還要去彙合上報今夜的情況。”

顏浣月起身掐蘭訣見禮,道:“多謝道友請的這碗酒。”

那人的笑意樸實之間帶著幾分豁達瀟灑,“既是同道之友,何必如此客氣,此生千裡一遇,月下杯盞同歡,如此已算得上大圓滿,願道友長安之行順遂平安。”

說罷轉身躍下屋頂,潛入繁華之外幽暗的巷道,不見蹤跡。

顏浣月立在冷風侵袖的寒月下,背靠著火樹銀花、輝煌繁盛之景,看著那兩旁燈燭瑩瑩的街道間一條條昏暗漆黑的小道。

這都是長安,這都是人間。

她拿著兩個酒盞躍下屋簷,便有一爛醉者歡呼道:“開舞了!開舞了!”

立時一陣琴瑟應著那醉漢的歡呼,流水一般瀉入涼涼的月光下,簷下人的目光都是催促著她為大家舞一場。

顏浣月心裡略有些尷尬,卻被氛圍感染,拱手道:“抱歉,實在不會。”

一眾男女女忽地湧入庭院中圍著她跳舞,腰鈴聲伴著腳鈴聲,還有蹀躞帶上叮叮當當的掛件聲,伴著鼓點飄蕩。

她實在不善舞,索性鑽出人群,將酒盞放到酒家櫃前。

路過的一個穿著棉衣賣點心的女子還來問她是不是遭了難,怎麼穿得這般單薄。

顏浣月稍解釋了一下,買了一包花樣很好的薯泥點心給裴暄之帶了回去。

回去時裴暄之正窩在正房小榻上,擁著錦被看書。

反正自那夜之後他就默認了自己回來第一夜住在小榻上,以後也該是住在小榻上的。

她剛一進門,裴暄之便抬起頭,波瀾不驚地問道:“師姐從哪裡染了這一身香氣回來?”

顏浣月說道:“方才在酒肆,好像有人熏的香,我給你帶了點心,烤在爐邊好不好?”

裴暄之垂下眼簾,“不用麻煩了,我飽了。”

“是薯泥的,你喜歡的,說是黃昏時新做的呢,你確定不想吃?”

她記著他喜歡什麼......

少年的唇角微微翹了一下,眼底春水微微地漾著漣漪。

他低頭看著書頁,輕聲說道:“那還是吃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