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玉珠耳墜(1 / 1)

裴暄之說道:“師姐何時回來?”

顏浣月回道:“這會兒天還早,我在碎玉瀑待一個時辰,回來我們去長清殿拜見,你今日莫去藏書閣了,歇上一兩日,等稍微恢複一些再去。”

裴暄之唇角噙著一縷淺淡的笑意,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好。”

顏浣月進了天碑之後,她從自己的的位次仰頭看去,掠過中間許多名姓,看到了虞照所處的位次。

虞照回來之後,天碑排名已經爬了兩位了,短短二個月而已,又是在天碑榜靠前兩百名內的兩個位次,著實不好爬。

可見他在外問世時並沒有荒疏修煉,甚至有可能得到過不少可以助他修煉的東西。

顏浣月沒有心急,沒有煩躁。

有的人最容易踏入的陷阱,就是令仇恨碾壓理智,以為隻憑借一腔憤恨就可以粉碎一切。

事實上地位差彆巨大的情況下,若是莽撞行事,要麼大仇未報身先死,敵人毫發無傷,要麼就是被巨大的實力懸殊壓彎了脊梁與意誌,從此道心破碎,消沉潦倒。

可自古以來,多的是以強欺弱的事情,也有許多面對強權無可奈何、忍氣吞聲的人。

許多人對欺壓無能為力時會勸慰自己多往前看、人生不止這一頁。

能經過長久的沉寂保全自身、積攢力量、殫精竭慮報複回來的,終是少數。

她來來回回看著自己同虞照之間隔了多少個人。

這時時提醒她還有這麼大的空間可以磨刀,令她不敢沉浸在當下取得幾個名次的簡單喜悅之中。

她想,等收拾了傅銀環之後,她是不必非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對付虞照。

但若是她也能爬到那個位置,她會更加滿意。

一個時辰後,她走出青石碑。

捋了捋打鬥中散亂的鬢發,回自己房中給牌位供奉,又一路回去接了裴暄之,與他一道往長清殿去拜見。

經過一片林下小徑時,見虞照並薛景年二人正坐在木亭下拭劍聽風。

見他們走過來,薛景年怔怔地看著,虞照倒是仍舊心無旁騖地擦拭著寒光明耀的本命長劍。

裴暄之看看旁若無人繼續行路的顏浣月,又看看木亭下二人。

他表現得好像是因為實在太遵舊禮了,見了熟人不招呼一二血裡都疼的那種人。

因此很是自然而然地向亭下二人微笑頷首。

薛景年攥緊了手中劍柄。

等他們走過去之後,低聲說了句,“簡直得意洋洋,妖媚惑人之物,豈堪與之久處?誰知是否會喪了心智......”

虞照抬眸望了一眼他們遠去的方向,淡淡一笑,道:“浣月她......不得已,看來裴師弟的身體恢複得不如何好,恐怕是身體不允許,隻換了心契,對著一個病弱之人,浣月又怎會被迷惑呢?”

比起曾經差點屬於自己的女子嫁了彆人這種難免會令人落寞的事,親眼見到她

嫁的是個無能之人,反而是最能令他感到某種隱秘的滿足的。

看啊,我仍是你可以觸及到的,最好的那個。

薛景年頓時眉眼舒展了許多,問道:“虞師兄,你覺得裴暄之如何?”

虞照看著劍上倒映著的自己冷峻的眉眼,甚為同情地說道:“裴師弟啊......可憐人吧。”

薛景年垂下眼簾,掩住眼底的不屑,嘴角極為細微地牽了牽,不知是在笑虞照,還是在笑裴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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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虞師兄在那裡,師姐為何不理?若是師姐心裡在意,其實不妨你我坦誠布公,若你在意他,將來我們......”

木葉枯黃的林間散著疏疏落落的陽光,分明燦爛,卻滿眼蕭條。

顏浣月頓住腳步,面色平靜地說道:“我比較在意你的身體,難道你不想好好活著嗎?”

裴暄之腳步一頓,停在她身邊,側首看著她耳畔晃動的小小玉珠。

涼風梳葉,那碎玉映著林間溫軟的細碎陽光晃啊晃。

昨夜它就如此,一下一下,飛絮一般拂撩於他唇邊,癢得人恨不得一口將它含入口中嚼碎咽下。

喉結上下微微動了一下,他不禁移開了目光。

顏浣月想,許多人在生死面前是很難穩住本心的。

但難得他不是個為達目的毫無底線的人,前世不曾打擾過她,今生亦顧念她與前未婚夫的“舊情”。

顏浣月說道:“我不喜歡虞師兄,就算沒有你,我也會退婚的,今日的事與此無關,純粹因我與他不合,你以後不必再這麼想。”

他是個懂得適可而止的人,也不再多做那無謂的試探,隻乖順地說道:“好。”

顏浣月側首看著他,木葉間的陽光在他蒼白剔透的臉頰上微微晃動,他低斂的長睫鍍著金光,像脆弱的蝶翼。

就算帶著病氣,他也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少年,等他康複了,不知如何奪目。

她含笑說道:“裴師弟,等你康複以後遇到心儀的姑娘,再來同我說合離的話吧,我定不會挽留你。”

裴暄之眉心微蹙,少見地流露出這幾日除了認同她之外的情緒,“成婚之人如何還能心儀彆人?”

他這麼認真,不逗一下都有些對不住他。

顏浣月故作高深老成地感歎道:“你年紀小,又怎知情字難解,令多少人魂牽夢繞,奮不顧身啊。”

裴暄之輕輕一笑,春水蕩漾的眼睛彎彎的,很是明朗輕快。

他帶著一臉自以為被有用學識洗滌過的清澈通透,恭維道:“師姐懂的道理可真多。”

真是個當小弟的好材料,或許自幼在陸家養病,也沒見過幾個人。

顏浣月又覺得欺負無知之人沒意思,長歎一聲,搖了搖頭,抬腳向前走去,

“你若是心儀旁人卻不告知我,在背地裡給我造墓挖坑,意圖謀害我,我就穿了你的琵琶骨,將你吊在房梁上,高興了就潑一盆開水到你身上,再用鐵梳子幫

你梳梳血肉。”

裴暄之覺得她這個懲治的法子有些意思,攏著披風緩緩跟在她身後,問道:“不高興了呢?”

“不高興了就一節一節敲碎你的骨頭,捂住你的嘴,讓你喊也喊不出來。”

裴暄之呼吸微窒,忍不住建議道:“那你得將我藏好,否則被人發現了你不好洗清,雖然是我先得罪的你,可彆人隻看到了你在虐待我。”

顏浣月亦笑道:“放心啊,我會把人好好藏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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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到了長清殿。

一番尋常談話後,裴寒舟幫裴暄之探查了許久的脈象與氣息,終了說道:

“心契之力終有些單薄,不會一時便徹底令你康複,再讓心契運轉兩日徹底摸清了它的脈絡性情,而後閉關一段時日好生休養。”

裴暄之坐在一旁沉默著點了點頭。

出了長清殿,寧無恙恰好剛從問世堂領好任務回來,見了他二人,立即揚起笑意,道:“暄之,似乎臉色不錯,身體感覺如何了?”

裴暄之答道:“比以往好上許多,父親說過兩日還需閉關。”

寧無恙臉色一僵,下意識看了眼顏浣月,“啊?這才剛成婚就閉關?”

裴暄之看起來像是並未發覺其中有什麼不同,隻語氣甚是尋常的地說道:“要借心契之力養一養血脈靈脈,閉關也是必要之舉。”

寧無恙睜大了眼睛,“心契?啊......你們真的隻換了......對,身體不好,不能瞎折騰,要好好閉關,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秋風拂過,裴暄之攏了攏披風,咳嗽了兩聲,低聲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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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顏浣月打完坐睡下,因沒有吸入魅香的緣故比昨夜多了幾分警覺。

沒睡一會兒就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她忽地睜開眼,暗中摸了摸身旁的被褥,空的。

她出聲問道:“暄之?”

“嗯,是我。”

“怎麼了?”

屏風內裴暄之說道:“有些餓,起來找點心。”

顏浣月拋出一個法訣點燃不遠處案幾上放著的蠟燭,昏黃燭光悠悠晃晃。

她眨了眨眼睛適應燭光,問道:“怎麼不點蠟燭?”

“怕燭光擾醒你。”

腳步聲近了一些,人影逐漸壓到床褥上,顏浣月擁著被子坐起身來。

裴暄之背光站著,捧著一碟點心走到她床邊,詢問道:“要吃一些嗎?”

顏浣月見他未披外衣,說道:“我不吃,你披件衣裳,晚上少吃一些點心。”

裴暄之沒有走動,他的目光落在她尚帶著些朦朧睡意的雙眼上,輕聲說道:

“姐姐......我夜裡忍不住咳嗽,恐怕會吵醒你,我打算去廂房睡,廂房有被褥。”

顏浣月覺得,剛好,她臨睡前坐在床內側打坐時,他就躺在她身前。

薄薄一個人蓋著一張被子躺得平平展展

的,她活像是在給他做法的。

她也擔心神魂動蕩時會被他看到。

黃昏前背著他在院外吃守元丹,誰知他睡前躺在床上抱著被子,眨巴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問道:“師姐,你方才在吃什麼呀?”

嘖......

她當時隻覺得自己像是個家裡窮得沒錢吃飯時,隻會自己背地裡偷偷啃大饅頭,不管病弱夫君死活的女子。

算了,等他去閉關了,她就搬回自己那個小院去。

顏浣月說道:“那你再穿兩件衣裳去廂房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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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暄之咳嗽了兩聲,關好廂房門,面無表情地隨手放下那碟一口未碰的點心。

背後的金霧沒了壓製迅速爬了出來,很快像藤蔓一般占滿了整個房間,纏在桌椅上,纏在房梁上。

若有想趁他不注意順著窗欞縫隙往外鑽的,全被他扔符打得炸開一朵朵絢爛的小煙花。

他整個人倒在冰涼的床褥上,看著在暗夜裡爬滿房間的一根一根金霧掙紮著、扭曲著、撕打著想要離開,卻又被他壓製在這小小房間裡的模樣。

他攤開五指,掌心裡是一隻玉珠耳墜。

片刻之間,那耳墜就被一縷金霧卷去,滿屋金霧立即爭搶撕打得不可開交。

他轉過臉並不去看那些東西是如何貪婪淺薄的。

魅魂之氣而已,愚蠢、無知、自私自利、不知滿足,不分場合地爬出來討好誘惑,隻是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觸碰。

他與它們不一樣,一點兒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