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楹聯(1 / 1)

第21章

碎玉瀑仍舊拋珠徹璧,轟隆隆水瀉如雷。

雖天色未明,瀑布旁寒氣襲人,可碎玉瀑邊已然有眾多在附近山石、曠地或林間修煉之人了。

山風中劍嘯琴鳴,顏浣月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譚歸荑與人攀談,探討劍術的聲音。

“顧道友,方才你使的那一招,是這樣嗎?”

顧玉霄的聲音一貫帶著點兒悠悠閒閒的調調,

“嗯,模樣是有些像了......譚道友,你的劍訣掐早了片刻,試著換一下‘驚濤’與‘開山’的順序,前進時所踏步法,換一下乾位和離位的順序,記得踏得穩一些,不要著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好。”

瞬時之間,一陣劍氣穿過身後深林,雖被林中禁製所隔絕,卻仍有餘氣衝天而上,撕風破月,殺意騰騰。

譚歸荑笑嘻嘻地說道:“哇,顧道友,你參悟的劍法真厲害,你還這麼願意指點彆人,大氣,我這人性子直,不像一般小姑娘心裡能藏一百個心眼的,你彆見怪,以後我就當你是兄弟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隻管開口!”

虞照頗為不滿地低聲喚了句:“歸荑......不許對顧師兄無禮。”

譚歸荑惱道:“虞照,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的事,與你何乾?”

顧玉霄笑眯眯地說道:“一點小事而已,道友不必這麼在意,你們先聊著,我去碎玉瀑邊揮揮劍,看看薛師弟今日是不是又偷懶沒來。”

顏浣月默不作聲地走過深林旁的小路,仰頭看了一眼已接近暗藍色的天空。

而後走到一方不起眼的青石碑前,從藏寶囊中取出一方刻著名姓的弟子木牌在青石碑前晃了晃,抬腳踏入了石碑中。

這碑中秘境原是用來鎮壓諸邪的,魔族降世後,囚邪之境經過幾代長老們的改造之後便成了宗門弟子的磨刀石。

碎玉瀑與青石碑也都屬於試煉場範圍。

學道如壘築高台,一磚一瓦都需打牢,敷衍不得。

宗門之所以為人向往,是因為宗門往往可以為弟子提供無數隱形資源。

藏書閣、明鑒閣、試煉場,思學行皆有,但抵不住有人就是不學不悟不踐行。

宗門所能傳授的,往往不止某一部功法。

藏書閣藏書以百萬計,每類道法相關書籍不下千冊,學道所習課業繁多,從基礎開始攀升,時時需做到觸類旁通,掌握各種情況下的變化之道。

顏浣月走進青石碑後,站在一面光影瑩瑩的天碑之前。

她仰頭看著似乎沒有儘頭的高大天碑與翻湧不歇的濃黑雲層相接。

朔風颯颯,雷聲隱隱,天碑巍峨挺拔,恒久矗立於此。

天碑上皆是今年年初至今進入過此地試煉的弟子名姓,按照處理每重秘境妖物的方式高明與否排名。

韓霜纓三個字與以往許多年一樣,高居榜首。

顏浣月的目光繼續往下,第一百四十三,虞照。

虞照年

歲淺,入門晚,年初至今也時常不在宗門內,恐怕也未曾走遍天碑中的秘境。

他能在這個年紀能在數千宗門弟子中排到這個位置,已算天縱英才。

排在最後的,是一些一看就知道是隨意亂取的名字,這些都是外門弟子。

原本天碑是內門弟子試煉磨刀的地方,後來為鼓勵外門弟子也入天碑試煉,出了一項規定,外門弟子可以選擇用化名或本名上榜。

但實際上,外門弟子因為一點兒隱晦的心理,大都會使用化名,這便也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慣例。

顏浣月未再多看,召出橫刀,抬腳邁入天碑之中。

時值深秋,紅楓遍野。

顏浣月走在矮矮的小山上,刀尖垂在地上,劃出一道蜿蜒的痕跡。

她看著鋪滿山下穀壑的紅楓,心裡有些疑惑。

天碑秘境順應個人修為而成,這裡安靜平和,她以往踏進來時多數是淒風苦雨,當即就有妖邪來襲,還從未見過這般風景。

她疑惑地繼續往前走,期間不斷打量著小山下茂盛的楓林,想看出隱藏其中的妖物。

可林下風平浪靜,用感靈訣都無法查探出什麼。

也或許是她的感靈訣能探查的範圍實在不大。

走著走著,見遠處山腰上有一間殘破的道觀,她單手掐訣,搖搖晃晃地禦空而起,勉強飛到了那間道觀前。

道觀被風雨雕蝕,殘破不堪,大門掉了一扇,院中斷壁殘垣,蛛絲野木,在秋風中格外蒼涼。

大殿前的香爐歪歪斜斜地插著三根落滿了灰的香,一隻繁忙的蜘蛛正在三炷香間織著一張大網。

顏浣月站在大門外,見大殿上的匾額已沒了去向,隻剩一副殘破斑駁的舊木楹聯。

上刻:“存心邪僻,任爾燒香無點益。持身正大,見我不拜又何妨?”

這是許多道家仙觀裡會用的楹聯。

顏浣月不知裡面供奉著誰,站在門邊被穿門而過的風吹拂了許久,終是轉身而過,沒有進去。

豈料她剛一轉身,四野便換了場景。

漆黑夜空下,一穿著鮮紅嫁衣,面敷厚粉,胭脂赤紅的女子,提著一盞白紙青燈,站在她前方,陰惻惻地打量著她。

“你身上有魅妖的氣息。”

顏浣月嗅了嗅,沒覺得自己身上有裴師弟的味道。

那女子鮮紅的舌尖舔了舔唇,“這還沒被人沾染過的氣息真是清甜,我已經很多年沒嘗到過魅妖的滋味了,你把他帶進來讓我玩玩,我告訴你取得位次的方法。”

顏浣月握緊刀柄,靜靜地注視著她,“我是來磨刀的,位次,暫時不在意。”

那女子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越笑越淒厲,滿頭步搖嘩啦啦地響,

“真是吝嗇啊,自己不用,還不肯讓給彆人,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魅妖那種好東西有多讓人想念,你……嘔……嘔……”

冷汗瞬間透過厚厚的粉冒了出來。

她面色猙獰,突然捂著肚子吐出一大灘黑血來,聲音有些顫抖:

“玄慎老兒,你個沒人要的老光棍,這也限製,老娘過過嘴癮都不行嗎!遲早……把你天衍宗的鮮嫩男子全睡一遍,嘔……嘔……”

謝玄慎,天衍宗開宗立派的首任掌門,以天碑鎮壓妖邪,死後將自身意誌灌入天碑中繼續鎮壓諸邪。

後續天碑改換為宗門弟子的磨刀石後,他的意誌仍舊護衛著宗門第子,不至於令晚輩們死在天碑之中。

見她吐得沒個停的,顏浣月握著刀轉身就走。

那女子雙眼猛然一翻,眼白占滿眼眶,她陰陰一笑,滿下巴的血配上滲人的白面胭脂妝,顯得格外詭異。

青燈中無數鬼影掙紮而出,向顏浣月撲去。

“我就不信,弄不死一個天衍弟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顏浣月雙手持刀,飛身而起,將靈力注入橫刀中,淩空斬殺了一個離得最近的鬼影。

與一群鬼影數次交鋒後,她滿頭是汗,鬢絲淩亂,搖搖晃晃地飄在半空中,那些鬼影呼嘯著來抓她的裙擺。

她凝心靜氣,持刀橫空一掃,刀風撕裂數個鬼影,眨眼間,它們又恢複原樣,扯爛了她的衣擺,抓傷了她的腿。

顏浣月迅速割下半片裙擺,翻身躍開落到一片冰冷的土地上,一群鬼影呼號著飛旋而來。

見此情景,她右手握刀,將刀身架在左手臂彎之中,心中法訣迅速默過,左手飛快掐訣。

三柄橫刀虛影自她身後浮起,虛虛晃晃,不甚清晰,似流星一般飛刺入鬼影群中,片刻間刀風撕碎三個鬼影。

她有些驚喜,往日以靈力幻化橫刀總是十有五成才能成功,今日結合完整的緩止篇要義和完整的法訣,竟一試即成!

果真,前世那六年的時光不是虛妄,積累的東西都還在,不過,不得不說,她往日卻也真是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那些鬼影正要繼續撲來時,一個時辰的限製已到,顏浣月直接被彈出了天碑,落到碎玉瀑邊的草地上。

東方既白,她就地盤膝而坐,按照天碑中的方式,再次運氣掐訣,凝出了三個孱弱的橫刀虛影來。

一絲淺淡的喜悅漫上心頭,這種修為有些微提升的快樂,多少有些令人神清氣爽。

她散去虛影,起身準備回去上些藥,而後用了早飯去心字齋上課。

誰知剛剛走過來時那片深林,就見天光之下,一道修長的玄色身影從她前方疾步走了過去。

她心口狠狠一跳,渾身寒徹,右手下意識憑空一抓,識海內的長刀被神識抓起,最終重重墜下。

她忘了,這是天衍宗,護靈訣威力最盛之地,傅銀環縱是有再大的毒膽,也做不到在天衍宗誅殺劫掠弟子還不被發現的。

可積壓多年的厭憎與恐懼,讓她暫時不想獨自接觸傅銀環。

悄然退回林下小徑等了一會兒,等到第五片梨花飄落她衣袖上時,她才抬步走出樹林。

剛一出去,就

見薄霧冥冥的青山之下,傅銀環玄衣浮蕩,正負手而立,面向她這邊。

他平和地陳述著自己的親眼所見,“顏道友,在躲我?”

顏浣月腳步均勻地向前走著,並不想對這種小事做毫無意義的遮遮掩掩。

傅銀環對她的看法或許隻有殺與不殺,就算她匍匐在地給他做奴仆,也難保能消他的殺心。

既如此,又何必忍著惡心對他格外周全。

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是不耐煩還是在說笑,“我以為傅道友看得出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傅銀環以為是因為虞照的緣故,便也不好奇她為何躲他,也不問多問,隻歉然一笑,

“倒是我唐突了,聽聞今晨貴宗有長老在明鑒閣講奇門,在下想去旁聽,不知道友可否指個方向。”

他也要去明鑒閣?那麼裴師弟今日恐怕也是去聽奇門的。

他來這裡也或許是為了找虞照他們,卻與他們錯過了,這才問到了她面前。

奇門遁甲之術可為占卜,可為布陣,包羅萬象,艱繁晦澀,極難修習。

占卜之事難立時見影,倒是在陣法上用處頗多。

尋常修士往往將其作為輔修,揀其中適宜自己使用之處輔助修煉,隻有陣修會為之耗乾心血且難以自拔。

奇門遁甲法、數、術三統結構嚴謹,精妙絕倫。

若有天賦,會逐漸越學越深,越深越發覺其廣大浩淼,自身所知不及熒蟲,便會更加鑽研。

常言道十個奇門九個瘋,不是沒有依據的。

傅銀環是不修陣法的,沒想到他對奇門遁竟頗有興趣。

顏浣月不想與他單獨多待半刻,隨手往南邊一指,“這條路,疾行可至。”

傅銀環拱手道謝,轉身往南行去。

東邊天際漸漸明亮了開來,是朝陽即將清醒的預兆。

顏浣月他在晨風中格外瀟灑的背影,不禁想起那個冬天,她接了一個小任務往雍北問世。

遇見虞照等人,才知眾人遭襲,傅銀環失蹤,虞照請她留下來幫忙找尋。

時值隆冬臘月,大雪封山,她心中也頗為擔憂,尋得十分賣力。

她在山上尋了整整兩日,等到第二日黃昏風雪盛大之時,她才挖出匍匐在雪地裡,被刺穿兩邊肩胛,凍得半僵的傅銀環。

她幾乎用儘了藏寶囊裡的藥養護他的心脈,將他背回去之後,譚歸荑等人殷勤備至,倒也輪不到她上前照顧他。

也因此,她那短暫的問世任務被彆人完成,她的那次曆練也直接夭折了。

他們幾人成天圍著傅銀環,譚歸荑急得掉眼淚,虞照便時時安慰著。

後來傅銀環蘇醒養傷,他們四人聚在一起談天論道,可她若去探望了,搭上一句話,他們四個人連話都不說了,隻有眼神交流。

沉默寂靜,隱隱約約、時時處處的排斥,她怎麼能察覺不到彆人不喜她呢?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說完要同虞照問世的話,才會在後來同虞照說若他意難平,可以取消婚約的話。

可後來,嗬……

這種忘恩負義、手段殘忍的毒種,這一次,就埋到山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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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浣月回去後給腿上的傷上好藥,剛到膳堂,就聽有人遠遠地對她喊道:

“顏師妹,你怎麼還在這兒呢?虞師兄父母來了,去了長清殿,還來了數十隨從,抬著好幾大箱的東西呢!”

顏浣月一邊打飯,一邊輕描淡寫地答了一聲,“哦,我還要去知經堂上課。”

與此同時,順著她所指方向走出了天衍宗的傅銀環,站在巍峨高聳的山門旁,看著腳邊數丈懸崖下的青青曠野,不禁憑風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