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相處合宜(1 / 1)

第10章

二人一路到了長清殿,蘇顯卿正在殿前玉台上練劍,一見他們,便飛身而下,說道:“怎麼來得這麼快?不是要進秘境的嗎?”

寧無恙負手搖頭歎氣,好似他有多遺憾一般,“被人給攪了,誤了進去的時間,索性就先過來。”

顏浣月乖乖行禮道:“見過蘇師兄。”

蘇顯卿嚴重懷疑這事兒是他二人合夥幫顏浣月偷懶,“師父還在打坐。”

寧無恙一臉無所謂,越過蘇顯卿,衝顏浣月招了招手,笑道:“走,帶你見見你暄之弟弟,他或許是嫌我們年紀大,願意與你多說幾句也說不定呢。”

蘇顯卿提著劍幾步擋在他身前,“暄之還病著,莫去擾他。”

寧無恙蹙眉道:“師兄?連你也嫌棄他?”

蘇顯卿攥緊了手中劍,目光越過寧無恙看向顏浣月,輕聲說道:“顏寶盈,虞師弟算是整個天衍宗都不好找的良配,你不能逞一時之勇。”

第三個了。

顏浣月無奈地閉了閉眼睛,說道:“多謝蘇師兄提醒,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寧無恙嗤笑道:“虞照也算不得什麼千裡挑一的良配,師兄你可惜什麼?前不久在蓉城,我親眼見他將金簪插在譚歸荑髻上,我最煩他這種裝腔作勢的人了。”

顏浣月倒不知還有這事兒,前世寧師兄好像也曾明裡暗裡提醒過她注意虞照與譚歸荑的關係,但她根本沒往這方面想。

蘇顯卿問道:“此前你不是問世金陵嗎?怎麼會跑到蓉城?”

寧無恙含含糊糊地說道:“蓉城也問一下嘛......師兄,你能不能聽聽重點?”

蘇顯卿總結批語:“淨講鬼話。”

寧無恙就知道憑虞照平日裡那副君子之態,也沒人會信他,隻繞開蘇顯卿,邊走邊像小時候一樣喚道:“寶盈,跟上。”

顏浣月垂手吧嗒吧嗒地跟在他身後。

蘇顯卿氣得額角青筋隱隱,恨不得掰開她的腦子看看是不是攪成漿糊了,好好的姻緣,非得瞎折騰,這麼大的事兒,當好玩一般。

若是她不曾答應,師父也不會怪罪她的,至於暄之......

若非師父是因當年於明德宗耗費太多修為後才被魅妖強掠,哪裡會有他?

無論是對於父親還是對於母親來說,暄之都是負累,原本就不該存在,更遑論救或不救。

寧無恙輕車熟路地帶著顏浣月進了長清殿東側室,繞過一扇描畫仙闕的紗屏,忽見燦爛春光自南窗外鋪滿整個房間,照在一應桌椅上,散漫金光。

南窗下放著一個搖椅,搖椅邊放置著一方矮幾。

少年雪衣雲袍,發束金繩,腰間勒著一條玉帶,正拿著一冊書,靜靜地躺在搖椅中,沐浴著窗外柔和的陽光。

他臉色蒼白,帶著顯而易見的病氣,周身衣衫鋪灑著一層薄薄的暖金浮光,襟前掛著的黃金項圈與長命鎖,更添暖意。

明明是融在

大好春光裡,他整個人卻像是一盞在冬夜裡落了細雪幽霜的上好薄瓷,冷清疏淡,淨若琉璃。

聞聽他們輕挪腳步之聲,少年薄唇輕抿,隻略微從書頁間抬眸,無波無瀾地朝這邊望了一眼,收了書,撐著搖椅扶手緩緩坐了起來。

寧無恙往後退了一步,指著裴暄之介紹道:“這是你暄之弟弟。”

又指了指顏浣月,說道:“暄之,這位你要稱姐姐,姓顏,名浣月,你叫她浣月姐姐也成,叫姐姐也成,總之以後無論何時,你都得敬她幾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搖椅上單薄而蒼白的少年握著書卷,一雙薄霧潺潺的眸子裡滿是年少的純粹。

他看向顏浣月,很快,聽話地喚道:“姐姐。”

按理本是同齡,可這飽含敬意的一聲,叫得顏浣月有些不敢接,下意識目光錯開,落在他握著書卷的手上。

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而蒼白,薄薄的皮膚下,青藍血脈清晰可見。

衣袖掩映間,一對漫著金色日光的黑玉鐲正鬆鬆垮垮地掛在他的兩腕之上。

這不是一雙足以拿起兵器的手,卻是一雙最適合掐訣畫符的手。

顏浣月幾乎可以想見這修長的十指如何在輕易間就纏繞出繁複難結的法印,繼而靈力澎湃。

可這些都與他無關。

掌門之子,又是一半妖身,卻羸弱至此,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寧無恙笑意盈盈地對顏浣月說道:“你看,弟弟多聽話,樣貌又難得,雖說現在身體不好,但在學自保的符篆,等將來身體養好了,為你洗衣做飯肯定不在話下。”

裴暄之還在那坐著,顏浣月尷尬得頭皮發麻,“寧師兄,要不咱們出去說話?”

寧無恙擺擺手,“你們在這裡坐一會兒,我還要去請幾位長老。”

他走了之後,顏浣月也不好立即轉身就走。

室內一片寂靜,裴暄之歪在一旁扶手上咳嗽了幾聲,許是支應不住,又躺回了搖椅中。

搖椅悠悠晃動,他襟前長命鎖下的小鈴鐺也映著暖光泠泠微響。

他或許不是個善於言談的人,恐怕也並不會因冷場而焦慮,隻請她隨意坐,自己依舊拿起書一頁一頁慢慢地翻看著。

顏浣月大約能猜到今日掌門恐怕就是要同眾位長老商議他二人的婚事。

原本此事隻需他們兩家都同意便好,可如今虞氏回信未到,又牽扯到與同為天衍弟子的虞照退婚這一樁,便得同其師將此事講開,省得面上結怨。

她這邊雖然肯定是要幫裴暄之的,可是裴暄之自幼並不養在天衍宗,甚至他親生父親對他都並不熟識。

她兩世加起來對此人都一點不了解,到底是要結為道侶的,她總不至於當真對他的以往分毫不在意。

最基本的,他幼時至今在長安過得如何,養父母家教的是什麼道理,與他如今待事待人以及看待自己態度必然有很大的關聯。

究竟是喜多、怨多、哀多、怒多,多少問一句,心裡好歹有個虛

底。

她也懶得專門搬凳子,隻抬步走到搖椅邊,提裙半蹲在搖椅邊,雙手疊在扶手上看著他,含笑問道:“裴師弟,聽說你是在長安長大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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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暄之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勉強撐著扶手坐起身來略垂眸看著她,從她亮晶晶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他的長睫微微一顫,收回了一點目光,看著她耳畔那顆晃晃悠悠的小白玉珠子,輕聲說道:“是。”

“長安有什麼最地道好吃的菜色嗎?你喜歡的也行,或者,可有什麼遊賞之地嗎?”

裴暄之淡淡地說道:“我不常出門,所知不多。”

顏浣月心底劃過一陣微妙的情緒,繼而關切地問道:“家中父母可還好?你如今來了這裡,他們恐怕也想你。”

裴暄之垂眸,沒有答話,神情間也未有什麼思鄉之類的波動。

顏浣月有了個大概的猜測,又問道:“平日在家吃什麼藥?”

裴暄之答道:“幼時看過一次大夫,說是先天體弱,開了幾副藥,吃完便未再用過藥。”

長安陸家尚且算得上靈根傳承不足,走了仕途的門庭,如此,她心裡大概知曉他在長安過得如何。

她指了指他金項圈上的長命鎖,笑眯眯地說道:“你這鎖真好看,好像不曾見過這種模樣的,是長安人慣用的款式嗎?”

裴暄之搖了搖頭,“自幼戴著的,縱是再使力氣,也無人可摘下來,前幾日父親到長安來接我,才知是他當年離開時留給我的,或許是我母親幫我戴上的。”

顏浣月天真而無知地笑道:“許是也沒真心去摘,誰會摘小兒的長命鎖啊?”

裴暄之突然掀起眼簾,輕聲問道:“姐姐是想知道長安陸家待我如何?”

顏浣月已經很小心了,沒想到他竟然看出來了,索性點點頭默認。

裴暄之直言道:“並不算好。”

他回答得坦然,語氣始終清冷平靜,顏浣月聽不出有什麼喜怒哀樂在其中,隻能感到某種漠視。

或許他恨極了那家,也或許,他是真的不在意。

但在這兩種不同情緒下長成的,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那你在長安可曾定了親事?可有喜歡之人?”

少年神情一滯,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拐個大彎,這麼直白地問這個問題。

雖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甚至還刻意揚了揚下頜以示莊重,可白皙的眼瞼還是不受控製地洇出了薄薄一層粉意。

與之相反,他的語氣格外鄭重,“都沒有。”

顏浣月趴在扶手上仰頭看著他的側臉,繼續問道:“那你心裡願意同我結為道侶嗎?”

少年平生第一次聽一個女子親口問他這樣的話,還是用此等閒聊的語氣光明正大地問他。

縱他自認所見頗多,奈何此類經曆實在匱乏,不太清楚該以什麼樣狀態去面對這樣的問話。

“嗯......”

低低的一聲,接著

,他以拳抵唇,轉過身去斷斷續續地咳嗽了起來,一聲又一聲,總也不見停。

顏浣月猜測他恐怕是害羞了,若她一直候在他身邊,不知他能咳到何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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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起身去幫他倒了一盞溫水放到一旁的小幾上,剛轉過身,咳嗽聲立刻停了。

顏浣月回首,恰見他紅著眼眶,無精打采地癱在搖椅上微喘,兀自平複著呼吸,不知方才為避她費了多少力氣去咳嗽。

她心底漫過一絲看到小貓般的柔軟,她得承認他身上那種清清淡淡的倔強與平和在某種意義上令她感到了放鬆。

至少,他不是個不好交流的人。

她也不再去刻意問他什麼,提裙坐在北牆下正對著南窗的書案邊。

見桌案上放著一摞書,她問道:“我能看看這些書嗎?”

春光明媚的南窗下,少年輕聲慢氣地說道:“姐姐請便。”

她大概翻了翻,都是蓋著藏書閣印章的老書籍。

兩本講陣法的,一本講符篆的,一本講奇門遁甲,還有三本是講顯墨宗古今之史,以及一本法訣相關的書。

她挑出那本法訣集錄,從第一頁開始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這本集錄講的是各類法訣的由來、應用、變化之道,上有許多前輩零零散散的筆記,應該都是五十年之前的了。

從五十年前開始,天衍宗藏書閣便不允許在書籍上亂塗亂畫,但每一冊書都會附一本空冊,以便記錄所感流傳於後輩。

這些空冊被填滿後,藏書閣隨長老及弟子會挑選其中精華收錄成卷。

每到年末,藏書閣璿璣榜上,會選放今年最有價值的冊錄供弟子研討,這也是各大宗門紛紛效仿的方式。

死守著秘籍所能得來的價值遠遠低於共同研究,一個人的智慧與力量也總是有限的,太過守舊,往往反遭其害。

顏浣月一邊翻頁記誦訣文妙要,一邊配合著訣文妙要旁描畫的結印之法不注靈力以手掐訣。

最開始一個法訣看好幾遍才能記住,往後順著那些筆記旨要突然找到關聯之處,記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隻是這書案不是她的尺寸,她雙足未能全部落到地上,雙腿無意識地曲起或交疊,不甚舒適,但她也沒有太過在意。

一時幾聲輕微的響動,她抬頭看著桌沿上屈起的玉白手指,正要低頭看他蹲到桌下要做什麼,忽覺足尖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她將凳子往後挪了挪,低頭往桌下一看,見自己繡鞋鞋尖處正抵著一方長條腳擱。

她蹲下身來,目光與同在桌下的裴暄之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全神貫注地看了半晌的書,一時看到他,略微怔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原是他幫她端了個腳擱過來。

她不免含笑說道:“多謝。”

裴暄之沒有開口的打算,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緩緩起身,慢慢踱到天光明淨的窗邊坐著,繼續看書。

顏浣月將腳踩在腳擱上踏了踏,頓覺舒適了不少,翻了一頁書,繼續默默記著訣文妙要。

暮春正午後,輕風暖陽中,少年臨窗半躺著,懶懶地翻過一頁書。

餘光無意掃見她鬢邊的滑落的一縷黑發,正在她雪腮邊忽悠悠地飄蕩著,她還是沒有注意到,目光隻鎖在書頁上,口無聲念著些什麼,纏著白紗十指來回結印。

他收回目光,落到了書頁上,神情專注。

春光從他擔在凳子上的軟靴漸漸鋪灑到他腿上雪衣繡金緣的衣袍下擺,那些細碎的金光燦爛至極。

光影微明,不知是誰在講奇門的書籍邊角泛黃處寫了一首詩,曰:“道旁折柳白玉郎,不睇明珠尋酒香。少時不惜東風意,經年方曉風雪霜。”。

他大略看過一眼,知道是勸學的詩,但是於他而言毫無價值,索性隨手翻過一頁。

靜室裡春光溫暖而明亮,愜意得仿佛能將人一同化進這暖洋洋的春日中。

陽光漸漸偏移,一道人影映在屏風上。

蘇顯卿從屏風後繞過來,見滿室夕陽餘暉甚是蕭條,那兩個小的卻各自忙著各自的事,相處合宜。

“師父同幾位長老在西側殿,請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