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爭執(1 / 1)

第9章

下午韓霜纓帶著心字齋的弟子們到試煉場試煉,尋常是弟子對練,今日卻是三月一度的秘境試煉。

顏浣月隨隊途徑風荷館時,遠遠見蕭惕然正百無聊賴地半趴在水榭欄杆上觀魚。

清風徐徐,漣漪漾金。

他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抬起頭來,四目相接,顏浣月微笑頷首。

蕭惕然許是還記著昨日在吵架時吃了敗仗,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轉過臉去不再看她。

顏浣月倒記得,兩年後,蕭惕然被選入巡天司做巡天吏後,就再也未見他隨譚歸荑來過天衍宗。

巡天司是由明德宗牽總,聯合各國宗室與各大宗門建立,用以稽查處置人族境內宗門弟子、散修野道、邪修妖魔所做禍事,在戰時以保人族後方安穩。

當年各宗門靈脈牽聚巡天司,不再設置問世堂,一切問世弟子在經過試煉後,皆入巡天司為巡天吏。

又因當今魔族虎視眈眈,為避免人族內部紛爭不斷的局面,暫於司下立議事殿,各國王室派駐皇親宗室於巡天司內,稍可商議諸多國事。

早年巡天司剛剛成立之時,為禁止所選各宗門修士在職司行事期間做陰司勾當,每人取了一縷神魂以便逃亡時仍能被牽製處置。

最開始,靈修界皆是熱忱。

可在人族勝勢初顯時,強行粘合的後方便開始著急分割利益,漸驅分崩離析。

巡天司司正捏著神魂就是捏著所有巡天吏的命脈,在那個時節出過幾次司正勾連一國宗室利用巡天吏殺人屠城、侵吞他國疆域、謀取私利的慘案。

更有巡天吏接受不了此類任務,又不想被操縱而提前自儘之事。

當年天衍宗折在巡天司的天之驕子便以十數計,掌門真人的兩位師兄,一位師姐,皆是在神魂被操縱著屠城之後,自絕於雍州城外十裡血地之前。

這才有天衍宗掌門裴寒舟,親赴明德宗掌門溫儉所設難關,橫渡至善河,三登君子峰,隻為令巡天司取消留魂之事,允各宗門重啟問世堂。

即便到了那個時候,各宗門及各國也清楚,斬了那個司正之後,巡天司於人族而言,仍是利大於弊。

魔族未滅,人族好不容易聚起的力,若輕易解散,極其容易擊潰人心、混亂秩序,越發互相傾軋、各自為營,還談什麼與魔族相抗。

那次梳洗之後,巡天司內,各國宗親言笑晏晏,背地仍舊爭得天昏地暗,巡天吏為得比在宗門時更好的修煉資源鬥得面上不顯,水下驚濤。

照蕭惕然這樣的性情,在巡天司那樣的地方,恐怕少不得吃些苦頭。

顏浣月轉身時,恰見譚歸荑從遠處跑來往蕭惕然身邊疾步走去。

韓霜纓回首看了一眼走在隊伍最後的顏浣月,稍停下來等了一會兒,道:“顏師妹,不知你傷有多重,今日可還能持得武器?”

顏浣月看著包紮的雙手,也不知是因楚長老給上的藥好,還是其他什麼緣故,大半天過去,雙手十指

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痛意了。

“可以。”

韓霜纓面色平靜地說道:“可有勉強?”

顏浣月答道:“不曾勉強......多謝師姐今晌幫我做的飯菜。”

韓霜纓依舊毫無波瀾,“不過尋常之事,何必言謝。既然不覺勉強,今日就看看你背熟《緩止篇》後,用得如何。”

顏浣月點了點頭,答道:“是,師姐。”

試煉場為一處廣闊的平地,縱橫數裡,設有各類試煉之地。

心字齋弟子們皆垂手立於一巨大法壇之下,法壇上雕刻有九朵向天吐蕊的白玉寒梅,每朵寒梅的每瓣花瓣之上,皆篆刻著八卦之中的一卦。

韓霜纓淩空飄飛至法壇之上,若飛絮一般落在最終心位置的一朵寒梅之中,雙手掐訣,催動法陣,其餘八朵寒梅的花瓣咯嘣咯嘣動了起來,開始飛速旋轉組合。

“轟”地一聲,似重石落下,寒梅花瓣皆“吱吱呀呀”地停了下來,數道靈氣遊走於寒梅深深的輪廓之中,彙於韓霜纓所在那朵。

一道洶湧的白霧衝天而上,帶著迅疾劈風之聲,在半空中綻開一處秘境入口。

藍天流雲下,獵獵衣風中,韓霜纓發絲飛揚,緩緩散開指尖法訣。

“今日試煉仍為個人試煉秘境已開,若聞得玉磬之音,須立即返還,若處理不完試煉中的任務,那就待到三日後重啟秘境之時再見。諸位,入境吧。”

梅花法壇之上九朵寒梅不知能排衍出多少秘境來,顏浣月前世幾次試煉大都被關在秘境之中,一度十分畏懼法壇試煉。

比起這個,她以前更樂意在一旁的奉法台上與人做紙人對決,至少輸了就是輸了,不會被困在秘境中自謀生路。

雖說此等試煉的話,秘境是會按照她自身修為設置關卡的,其中也有限製,不會真的重傷弟子,但也不代表當真風平浪靜。

以前她被困在裡面時,真的沒少挨打挨嚇......

顏浣月竟有些懷念那些日子,她足尖輕踮,隨一心字齋眾人一道往秘境飛去。

可還未進去時,腳腕上突然纏上了什麼東西。

她迅速回首看去,見腳腕上纏著一條長鞭,另一端,是一臉憤怒的蕭惕然。

“顏道友,你當真寄了退婚信去雲京?”

顏浣月浮在空中,紅色發帶翻飛,她手掐法訣,卻未能掙開腳上的鞭子,不禁冷冷地說道:“是寄了,這又與道友何乾?為何還來擾我修行。”

蕭惕然滿臉不可置信,“顏道友,你也並非真心與他退婚,又何必如此折辱虞道友,讓他來恨你?

你什麼時候退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退婚,讓我師姐如何自處?請道友......不要太過小女兒心性,心量狹窄者,難行其遠。”

顏浣月有些想笑,捋了捋鬢邊亂發,平靜地說道:“道友在說什麼?這世間退婚之事本就尋常,我已將信物退還,也未收過虞家半點錢財,這般,退個婚就被折辱了?那虞師兄的尊嚴是

有多麼薄弱?”

“你簡直自私至極,你可曾考慮過虞家是世家,世家顏面......”

顏浣月忍不住笑了起來,“蕭道友,我為何不關心我自己,非要去幫虞家在意顏面?當年這樁婚事,本就可在我十八歲時由我決定最終要不要結,也就是說,無論我答不答應,虞氏一門都沒有資格說什麼被折辱的話。”

畢竟是被一個方方面面都不如虞照的顏浣月退了婚。

他原本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讓眾人看清顏浣月是因心量狹窄,出於嫉妒才寄出退婚書的,以防以後人皆知曉時胡亂猜測到他師姐身上。

可他沒想到顏浣月竟然這麼蠻橫自私,毫無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優點。

試煉場上的內外門弟子礙於體面並不好聚集過來聽他們的閒話,隻有幾個好事的聚了過來。

其餘人也是大都遠遠地望著這邊,運起法訣抓取風中殘音,邊聽邊竊竊低語著。

雖然顏浣月自有解釋,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她這樣一個出身和修為的人自行退了與虞照的婚事,肯定是如蕭惕然所言,是為了引起虞照關注的緣故。

畢竟前幾天她還想要隨虞照同去臨江,在譚歸荑等人來天衍宗之前,她也從未顯出對虞照的不滿來。

虞照是個君子,若非父母之命又何必與顏浣月牽連?

而顏浣月若當真和虞照退了婚,將來也找不到一個比虞照更好的人了。

但是對於天衍宗的人來說,顏浣月即便再廢物,那也是他們天衍宗殉世先傑之後。

她想要如何處置當年雲京之禍後定下的婚事都可以,哪裡輪得上一個神都門的人來橫加指責?

況且她說得也不錯,當世之人,若並無糾紛,自願退婚,不成怨侶,又何罪之有?

這秘境開啟時間有限,不論進出都需要快速,被他這麼扯著掙脫不開,顏浣月逐漸生出極大的不耐煩來,心底有什麼不斷湧動著。

蕭惕然卻還是一臉憤憤不平、氣勢洶洶的正義模樣。

顏浣月突然臉色一寒,從半空中直撲向他,右手虛空一抓,握著一柄寒光凜凜的橫刀劈空向他眉心劈下。

蕭惕然將靈力灌入長鞭,拽著鞭子猛然向外一甩,想要直接將顏浣月甩了出去。

卻沒想到她被在空中甩了一圈後,竟能突然停下,下一刻,如詐死活蛇一般反身撲殺而來。

蕭惕然被森冷的刀風掃過,差點就被刀風抹了脖子,他心裡一寒,飛速後退。

還未站穩,便惱怒道:“顏浣月,你竟要殺我!”

隻因這般牽扯,秘境已轟然合上。

韓霜纓方才為秘境護法抽不開手,這會兒輕輕揮手,殺意漸起的顏浣月隻覺靈台一陣清明。

她攥了攥手裡的刀柄,有些不明白自己方才怎麼了,隻能默然回首穩穩地落在韓霜纓身側。

韓霜纓隻當她是被蕭惕然惹急了才動手的,便面色冰冷地說道:“蕭道友,鬨事鬨到法壇上來,過了吧。”

蕭惕然方才聽了譚歸荑紅著眼眶說的幾句話,便什麼也不顧地衝過來為她出頭。

此時再看了一眼站在白玉寒梅中心,冷若冰霜的韓霜纓,還有試煉場一眾天衍宗弟子。

他收起長鞭,冷笑道:“好,這是你天衍宗地盤,你們自然幫著她,我不與你們廢話。顏浣月,你若當真有骨氣,以後彆後悔,彆仗著一點父母恩澤退了婚又要鬨著同虞照重新定親。”

今日已經有兩個人來對她耳提面命,叫她彆後悔,顏浣月有些悵然,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稀罕虞照嗎?

蕭惕然剛轉過身,就見一織錦灰衣青年立在身後,無聲無息,他竟然一點都不曾感覺到,此人修為定然遠高於他。

寧無恙半笑不笑地看著他,並未與他說什麼。

片刻,又向法壇掐訣禮道:“韓師姐,師父說等寶盈下晌修煉結束請她去長清殿,既然這會兒她未能進秘境,我可否帶她走?”

韓霜纓側首看了看顏浣月,說道:“去吧。”

顏浣月向韓霜纓一禮,道:“《緩止篇》已熟,稍後我去找師姐背誦。”

韓霜纓隻點了點頭。

顏浣月跳下法台,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路過蕭惕然,寧無恙立即跟上去悄聲說道:“你為何要退婚?”

顏浣月說道:“因為想退婚。”

寧無恙笑道:“退就退了,虞照那人......對了,你昨日在長清殿可見過暄之?”

顏浣月答道:“見東室紗帷中坐著一個人,似乎身體不好。”

寧無恙神秘兮兮地說道:“那就是暄之,一會我們去找他。聽大師兄說,暄之是師父與當年那個魅妖的孩子。

好像與你同年,小你三五個月吧,怪可憐的,差點被他母親煉化得乾乾淨淨,如今在長清殿裡也不怎麼說話。”

顏浣月默然。

裴暄之果然是比她年紀小一些的。

怪不得昨日喚她姑娘,當年在不墜湖邊卻喚她姐姐,想來是有人這般告訴過他,那夜恐怕他也遠遠地認出了她。

她前世未曾幫過他,中秋月下最後一面,他竟還願意喚她一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