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021章(一更) 隨身聽(1 / 1)

第二十一章

次日一早, 林舒月直接開車前往黃強發來的地址。

那是惠城海邊的一個小漁村,林舒月早上六點從家裡出發, 一直到九點半才到達目的地。

一從車上下來, 林舒月的目光便落在了遠處湛藍湛藍的大海上。海風格外溫柔,送來清涼,同時也送來了大海鹹濕鹹濕的味道。

隨著旅遊業的發展, 這個小漁村也迎來了不少遊客,林舒月戴著遮陽帽, 畫著精致的妝容,白色的大號襯衣充當防曬服穿在身上,修長的腿包裹在藍色的牛仔褲下, 腳上踩著一雙灰色運動鞋。

她像這個小漁村的無數遊客一樣沿著海邊漫步, 時不時地停下腳步吹吹海風看看風景,時不時地再跟邊上同樣來旅遊的人搭搭話。

手機響起熟悉的音樂聲,林舒月隨手接起, 是杭嘉白打來的電話。兩人簡單地聊了兩句, 林舒月便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放回兜裡, 她繼續往前面走,慢悠悠地拐進一個小巷子。

林舒月知道杭嘉白打電話來的用意,或許昨天夜裡,杭嘉白那邊有了新的證據。而這份證據, 致使他今天早上給她打了這個電話。

而這個電話釋放出來的信息也十分明顯。再繼續追查這個案子, 她會有危險。且這份危險,大到杭嘉白親自打電話示警。

林舒月不怕危險。她小時候問她爸媽,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壞人,他跟她媽怎麼還去當警察呢?不怕壞人嗎?不怕危險嗎?

那時候她媽媽還沒犧牲,她媽媽摸著她的頭跟她講: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是警察的座右銘。並且這個世界上,用需要逆行者的,否則這個世界得多糟糕啊。

林舒月一直記著她媽媽說的話,她要當警察,不僅僅是因為想要重啟父母的警號,也是為了守護她父母的信仰。如今,那份信仰也成了她的信仰。

太陽烤在地上,將牆邊頑強生長的青草也照得蔫蔫巴巴。巷子的儘頭就是阿公廟,阿公廟前有一棵兩人合抱才能全完抱住的大榕樹,樹上掛了許多紅色的綢帶。林舒月從阿公廟的左邊走,走到第二家,抬手,敲門。

不多時,有腳步聲傳來,隨即門被打開。

來開門的是王貴全,也是當年鄭村小賣部的老板,比起黃強發給林舒月的那張他的照片。眼前的王貴全蒼老了很多,資料上說,王貴全今年三十四歲,但此時的他,說四十五六都有人信。

見到林舒月這個陌生人,他愣了愣:“靚女,今天店裡不營業。”

因為小漁村這兩年旅遊業發達,王貴全也順勢開起了一家加工海鮮的小餐館。但營不營業全靠他自己。

林舒月看著他,道:“王先生你好,我是鵬城都市報的記者,我......”

林舒月還沒說完話,王貴全便將其打斷:“靚女,我們今天真的不營業。”

王貴全說完便要關門,這時一個虛弱地聲音響了起來:“阿全,昨天阿生他們送來了兩隻石斑魚,你給這個靚女做了吧,人家小姑娘大老遠的來一次旅遊不容易。”

王貴全關門的力道輕了一些,過了一會兒,他側開身,林舒月走進院裡。

林舒月看到,王貴全在讓她進門時,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到隔壁的院子裡。然後甕聲甕氣地道:“靚女,我們可是說好了,一條魚一斤45,你要是嫌貴,我就不做了。”

王貴全的這副做派,讓林舒月越發肯定,他們一家是有人盯著的。

“那老板你挑一條小一點的,我是一個人來的。太大的吃不了,除了石斑魚,還有彆的海鮮嗎?光吃石斑魚太單調了。老板,我聽說你家做的海鮮地道的很,我是特地找過來的。”林舒月說出來的聲音跟之前的有些許差彆。

她的原本的聲音帶著些清冷,現在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一絲甜美,一絲嬌俏。像個天真爛漫的女性。這是昨天林舒月才跟柳老師學的少女音。

王貴全多看了她一眼,然後道:“還有一些,都在廚房門口,你過來看看。”

王貴全領著林舒月往廚房去,廚房的門口有一個鐵皮棚子,幾個木箱放在棚子裡,裡面裝滿了海鮮合清澈的海水。

林舒月四下掃了一眼,這是一間有了很多年頭的一層樓房,牆角種了幾乎在廣粵省家家戶戶都會種的玫紅色三角梅。

院子的一角拉了一條晾衣繩,上面晾著三四件衣服。

一個跟王貴全差不多歲數的婦女也跟著走了過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林舒月一眼,對王貴全道:“阿全,你去,把東西拿出來。”

王貴全聽了婦女的話,瞬間變了臉色,低聲喝道:“阿琴!!”

叫阿琴的婦女閉了閉眼,再睜開,說話便帶著一股哽咽、沙啞,聲音依舊是壓到最小:“阿全,你一直都說讓我再等等,再等等。我今年四十了,我等了十年了,我不想等了。如果你今天不把東西拿出來,那我就拿著那個東西上鵬城。如果鵬城的公安局不接待我,我就上羊城,羊城要不行,我就去首都。”

阿琴說完這一句話,便捂著胸口咳嗽,王貴全立馬走過去給她順氣,過了大概一分鐘,她才好止住咳嗽,她仰著頭,倔強的看著王貴全,王貴全跟她對視許久,最後他歎了一口氣,往屋裡走去。

她平靜地看著林舒月,林舒月在這一刻福至心靈:“阿嫂,請問有沒有廁所啊?”

“有,在裡面,你跟我來。”

阿琴在前面走,林舒月跟著她穿過廚房,走向後面的私人住宅。

這個客廳很小,總共也就20平米,不寬敞,也不夠亮堂。有些褪色的牆上,掛著好幾張照片。其中最大的那張,是王貴全家的全家福。

相片上的王貴全跟阿琴很年輕,他們一臉笑容地看著鏡頭,在王貴全的面前站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阿琴的手裡,抱著的是一個一歲多的男孩子。

林舒月將所有的照片看了看,都沒有兩個孩子長大後的樣子。她的內心一沉。

阿琴見林舒月在看照片,咳嗽了兩聲,拉了個竹子編織的椅子坐下:“這是我女兒跟我兒子。”

阿琴的目光落在相片上,神情溫柔又悲傷。

林舒月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她轉頭去看阿琴,阿琴伸手抹掉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來的眼淚:“十年前,他們走了。”

哪怕已經有了預感,在聽到這句話時,林舒月沒有多震驚。

阿琴也不等林舒月的回答,她繼續說:“十年前,在對門梁海慧死了沒多久以後,我的女兒娜娜被人從幼兒園帶走了,我們找了很久,什麼也找不到。等晚上我們找孩子回來,家裡的電話響了,接了電話以後,那頭的人說,要想我女兒安全的回來,就讓我跟阿全閉上嘴巴。”

“那天早上,阿全剛剛從公安局那邊接受詢問回來。他說了在鄭忠福走了以後,梁海慧出來關門的事情。”

“那一晚我們一晚沒睡,在小賣部睜著眼睛到天亮。”

“太陽出來了,公安又來了,這一回,阿全改了口供,他說他已經不記得到底梁海慧有沒有出來關門了。因為以前都是梁海慧出來關門的,他記錯了也是有可能。”

“等到了中午,幼兒園就打電話讓我們去接孩子放學。把娜娜接回來,我們就說鵬城不能呆了,我們馬不停蹄地把店轉了出去,我們以為隻要我們離開鵬城,不再摻和那一攤子事,我們就沒事了。”

“但那些人還是不放過我們。我們剛剛出鵬城,就有一輛貨車朝我們撞過去。”

“我的兩個孩子當場死亡,阿全跟我被車頭壓著,他沒了半條腿。隻有我,還有幾分意識。”

阿琴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撞我們的人沒有走,他下車走到我們的車子面前,先看了阿全的傷勢,又看了兩個孩子的傷,輪到我的時候,我秉著呼吸,閉著眼睛,躲過了他的探查,然後,我聽到了那個人在打電話,我掙紮著,按下了放在我的包包裡的隨身聽。”

“那個隨身聽,是阿全買來給娜娜錄放音樂的,我的娜娜喜歡跳舞,在出事前,我們已經給她在少年宮報了名,她喜歡芭蕾。”

談起女兒的興趣愛好,阿琴的臉上帶來些笑容,她仿佛又看見她的娜娜穿著丈夫新買的衣服,站在她面前翩翩起舞的樣子。

明明她還沒有學過舞到,可她卻跟著電視裡也跳得有模有樣。就連少年宮的芭蕾舞老師都說她的娜娜很有跳舞的天分,是屬於被老天追著喂飯的那種人。

王貴全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看到妻子這樣,他的眼中滿是悲痛。

阿琴也看到她了,她朝王貴全伸出手,王貴全把一個黑色的帆布小包放在她的掌心。阿琴喘著粗氣,朝林舒月招招手。

她將那個隨身聽,珍而重之地放在林舒月的手裡:“你姓林是嗎?”

自從做了記者,林舒月發現自己的共情能力就變得格外的強。就這會兒,聽著阿琴說完自己的過去,看著王貴全跟阿琴這兩個明明還活著,卻像是行屍走肉一樣的人,隻覺得鼻頭發酸,喉嚨發脹。

“對,我姓林,我叫林舒月。”

“好,林記者。”她依舊是坐著的,她依舊喘著氣:“林記者,這十年裡,來找我們的記者有很多。原本,這些東西我們是不想給彆人的,因為我們不信任你你們。”

“但是我沒有時間了,我得病了,活不了多久了。在我死之前,我想看到壞人伏法。以告慰慘死的兒子女兒。”

她將隨身聽放到林舒月的手中:“林記者,這是我當年錄下來的證據,我現在,把它交給你。希望你能用她,為我慘死的孩子、為梁海慧,討回一個公道。”

她並沒有鬆開手,死死地拉著林舒月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她盯著林舒月,一字一句地道:“你拿了我們的證據,一定要幫我們伸冤,要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林舒月鄭重承諾:“阿琴,你放心!”

阿琴鬆了手。

林舒月將隨身聽放進包裡,瞬間便轉移到空間內部。

“我會的!”林舒月這麼對她承諾。

阿琴看了林舒月的臉好一會兒,閉上了眼睛。

王貴全看著已經很累了的妻子,把林舒月叫了出去。

林舒月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阿琴,阿琴沒有睜開眼,林舒月跟在王貴全身邊往外走。

快到前院時,林舒月從兜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筆記本和一隻黑色圓珠筆,她飛速的在上面寫上自己的電話,在要將紙張撕下來時,她又寫上另外一串好碼。

“王先生,這是我的電話,另外一個,是鵬城刑警大隊小隊長杭嘉白的電話,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事情,你就給我們打電話。”

王貴全看了林舒月兩秒,伸手扯過紙條,說了一句好,讓有硬邦邦的指著鐵棚子外的一張桌子:“你上那裡坐著等吧,菜很快就好了。”

林舒月依言走了過去,坐在塑料椅子上,目光落到隔壁去,林舒月已經不止一次看到王貴全朝那邊看了。

那是一棟兩層的房子,二樓挨著王貴全家這邊的窗戶是打開著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拿著抹布正在擦窗戶,但時不時地就要往王貴全家這邊看一眼。

林舒月早在她們趴在桌子上,假裝很累在休息的樣子。

王貴全很快就把清蒸的石斑魚送了上來:“石斑魚一斤八兩。”

他說完,轉身便走,不一會兒,又端上來一個鹽焗皮皮蝦,香辣蟹。

這幾個菜色香味俱全,林舒月早上出門時就吃了兩個包子,這會兒早就餓了。

隔壁那個假裝擦玻璃的婦女還在一個勁兒地往這邊看,林舒月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她的力氣大,飯量也不小,又天生喜歡吃海鮮,一桌三個菜,除了用來裝飾提味兒的香蔥外,她都吃完了。

還吃了一碗大米飯,走的時候,她按照市場價,付了錢。

林舒月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小漁村又逛了逛,還專門找了一家給遊客拍照片的照相館,拍了好幾張海邊照。

這一天,她都表現得像個普通的遊客一樣。而這一個下午,林舒月總能在她的身後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

她在照相館換衣服出來時,身上背著的包也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林舒月全當不知道,晚上隨便在小漁村的賓館開了一間屋子住下。

次日一早,吃過當地特色早餐,又買了寫土特產後,她才驅車離開。

等出了小漁村的地界兒,她朝著惠城去,在惠城的城區繞了好幾個圈後,才開往鵬城。

同時,她在係統裡播放阿琴給她的隨身聽。

在聽到一半時,她猛地踩了一下刹車,將車停到路邊。將頭埋在方向盤裡許久,她重新啟動車子。

進入鵬城市區時,她給杭嘉白打了個電話。

杭嘉白此時正在一個一個長輩家裡,手機響起他立馬拿出來看,在看到來電人是林舒月後,他朝長輩歉意的笑了笑,邊接電話邊走出去。

等他回來,他的長輩笑著問他:“女朋友來的電話?”

杭嘉白臉上掛著笑容,否認道:“不是,是我奶奶的一個學生打來的。何叔,我先走了,等過兩天再來拜訪你。”

何叔朝杭嘉白擺擺手。

杭嘉白轉身出門了。

何叔等他走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等他妻子端著一盤切著的水果出來時,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武夷山的正宗紅茶,嫋嫋茶香中,他沒頭沒腦的來了句:“有些人啊,要晚節不保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