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046(1 / 1)

佘褚在一旁看著白銀府主坐立難安,隻覺有趣。

半個城的人陷入沉眠他不絕惶恐,晏清安靜坐著隻是未領他的情,他反倒戰戰兢兢。

佘褚吃完最後一口餃子,難免要想起詹文瑾說過的話。她說這白銀城原就是古神熏池犯了戒,被從穹蒼流放至此而建,天帝的本意是要他反省,卻不曾想他和他的後人們隻是換了個地方繼續享樂。佘褚想,這話後頭還得再加上一句,古神熏池對帝鈞天的責罰不敢多言,他的後人也是一樣的欺善怕惡,視民眾為草芥,待神族倒更甚親朋。

白銀城主對待晏清的態度倒是方便了佘褚。

她原本還想了不少話來說服白銀城主收繳銅鏡燈油,以便阻止這病症再蔓延下去,如今看來這事倒是簡單了。大概隻需要晏清一句話,他就會忙不迭地去做了。

思及此,用完早餐,佘褚倒一時沒急著走。

她不走,晏清自然陪坐,晏清陪坐,白銀府主也隻能撐著他的精神相陪。

佘褚沒什麼可憐虎豹的意識,她省去那些麻煩,直接與晏清說:“昨日我和文瑾查探了一天,也發現了些關竅。城中曾來過一名販賣銅鏡的女商人,以采礦為由,低價售賣並贈送了城中青壯大量銅鏡。文瑾發現銅鏡後的花紋暗和迷心咒,猜測應該是銅鏡作祟。此外,我和她還在居民所用的燈油中發現了少量煉化的迷魂枝,像是在為銅鏡打掩護。”

她說的簡明扼要,晏清理解地也很快。

他眼眸明亮地凝視著佘褚,正欲說話,卻被白銀城主打斷。

那裹著谿邊皮的白發城主沒了初見的慵懶矜傲,在這一刻因懼怕後果而渾身緊繃。他緊皺雙眉,手掌撐著扶手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道:“迷魂枝?思幽火海的迷魂枝?難不成是地界要害我白銀城?”

“城主多慮了,思幽沒這麼愚蠢。”比起白銀城主聽到“迷魂枝”的緊張,晏清倒是鎮定得多。

他實話實說,出聲寬慰:“南山境少靈脈稀礦,唯多奇珍。隻要思幽攝政的那位魔尊腦子與你不同,就不會浪費精力在白銀城。”

白銀城主原本想要說的話全被晏清這一句堵了回去。

他不能說晏清說錯了,隻好將不滿發泄在提出這點的佘褚身上。

白銀城主重新落座,他攥著扶手質問佘褚:“即使如此,那這位仙長不妨解釋解釋,為何我白銀城會出現迷魂枝?”

“顯而易見。”佘褚好脾氣地答,“有人嫁禍。”

在白銀城主再次開口之前,佘褚已然道:“城主許是沒有聽清,在白銀城這件事中,燈油並非是最重要的。真正引得眾人成眠的引子,是那面商人送來的銅鏡。”

城主先是說:“那銅鏡有什麼問題,城中人人都有,又不是人人都睡著了。”

佘褚不在這種問題上做糾結,她直接道:“若是城主不信,我聽聞那商人也贈了城主一面等身大小的寶鏡。不如城主與那寶鏡對上一個日夜,親自來檢驗一下它到底有

沒有問題?”

聽到此話,白銀城主面上神情變了變。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再次開口時,語氣都和緩了一瞬。

“說起那鏡子,我的孫兒確實喜歡的很。如同你所說,那鏡子是使他昏迷的關鍵,可是隻需我砸碎那鏡子,我孫兒便能醒來?”

佘褚誠懇道:“不好說,建議暫時不要。我們還沒弄清楚這鏡子困魂的法門。”

白銀城主聽到此處,生了些怒意。

他盯著佘褚問:“那你一早同我們說這些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佘褚掛著微笑,語氣微冷,“城中尚有不少人清醒,知道關竅,至少能避免他們再中招。”

白銀城主聞言,臉上神情頗為不屑。

他看起來想要駁斥佘褚,又餘光瞥見晏清,將原本的話吞了進去,最終說了句:“仙長還是多注重些結果,少關注些無用的事。早日解決這病症才是真正的重要。”

佘褚也不反駁,點點頭說“對”。然後她繼續說:“那城主會派人處理好城中剩餘的鏡子與燈油吧?”

白銀城主見晏清在一旁,雖未表示讚同,但到底也沒反對。

考慮到晏清一早來對佘褚表現出的親昵,白銀城主決定謹慎行事:“……這等小事,我自然會處理好。”

佘褚順口道:“那冬夜漸長,百姓無掌燈之火——?”

白銀城主未肯接口。

晏清自然而然答:“自然會送上火燭。為人君者,自憂民生。池先生應當也這麼想吧?”

白銀城主嘴角抽動,可晏清問話,他不得不答。

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自當如是。”

佘褚目的達到,茶也喝完了。

她笑眯眯地與白銀城主告辭,晏清也跟著起身。白銀城主見狀詢問,晏清回答地也是滴水不漏。

“詹文瑾與北囂也是我的師弟師妹,一碗水端平,我自然也要為他們送早膳。”

白銀城主想要詢問他前來目的的話又胎死腹中,隻能眼睜睜瞧著晏清跟著佘褚走了。

離開正廳,佘褚連呼吸都覺得輕鬆了些。

她告訴晏清昨日見聞,不自覺地與他抱怨:“你們仙域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地方?滿城冰冷銅臭,無情還儘是些朱樓戶。”下一句就是“我們思幽都比這兒不知好了多少”,好在佘褚的理智還沒有完全隨著她的放鬆而離家,她咬住了舌頭,沒有說出口。

晏清提著食盒,不疑有他。他掃了一眼金碧輝煌的白銀城府,淡聲道:“隻要有七情六欲,就會有欲壑難填。這和是否在仙域沒什麼關係,即便是在穹蒼,這樣的人也有。”

佘褚沒想到晏清承認的如此痛快,這讓她倒是愣了愣,剩下那堆指責庚子學府監管不利的話,倒是說不出口了。

她沒說,晏清替她說了。

晏清道:“因為是神罰之地,庚子學府對於白銀城也不好插手太多。而穹蒼則礙於熏池已經受過懲罰,他的後裔也再等不得

穹蒼,由神族漸漸成了都未必比得上仙族的小民,便是知道白銀城的殘酷暴斂,也不好再做懲罰。”

正是兩地共同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縱得白銀城有今日,以致今日之禍。?_[(”

佘褚側首看向晏清:“你倒是很明白。”

晏清說:“原本我尋你來庚子學府,待處理的事項裡,就有白銀城一項。不過沒想到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與你商討具體的章程,你已經先到白銀城了。”

說著,晏清竟然還真問了她一句:“如何?對如何處置,心裡有辦法了嗎?”

佘褚:“……”

她看著晏清手中提著的食盒,頗為無語道:“我原以為你說庚子學府需要我,你需要我,隻是句順勢而為的玩笑,沒想到你是真準備了一堆難題留給我。”

晏清聞言眨了眨眼,淺淺一笑,看起來無辜又美麗。

佘褚:“……”

她歎氣:“要按我在人界的法子來,自然是先砍了主事者的腦袋示眾,親近者入獄罰罪,而後再派合適的人來,聯合城中可用之人,重塑其政。”

佘褚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著晏清的表情。她想知道晏清對於她處事的淩厲是什麼看法。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晏清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他隻是委婉地指出不可行的地方:“我不能隨便砍掉神族後裔的腦袋。”

佘褚點點頭:“猜到了。庚子學府辦事講究仁道。既然如此,那隻有另一個比較慢的法子了。”

她建議道:“多收點白銀城窮苦人家的學生吧,或者派人來建設學堂教書。”

“給他們知識,給他們力量,給他們希望。”佘褚頓住腳步,“隻要有了薪火已燃,黑暗自然而然便會被驅散。有了力量,他們自然會掙出自己想要的未來。”

“白銀城內部的事白銀城自己解決。庚子學府和穹蒼依然可以奉行中立,不必多管。”

晏清讚賞道:“再堅固的城牆,也經不起從內部攻破。好辦法,有人選嗎?”

佘褚道:“起義的人選總不能還我給你推吧?那回頭庚子學府要是想管了,清起總賬來,不全是我的錯?”

她一口回絕:“辦法我是出了,責任得一起背,你自己找人。”

晏清低低笑了兩聲。

他也爽快:“行,我這幾l天來看看。”

佘褚見晏清真打算采納她的辦法,在白銀城扶持一股力量直接內部起義了,反倒遲疑了。

晏清不管怎麼說,都是穹蒼的神族,論地位,還是個高位神君。他就這樣插手白銀城的事,還用得是這種方式,真的沒問題嗎?

佘褚想問,後又覺得不該問。

晏清又不是三歲小孩,不知輕重。再說了,起義這樣的法子他真的沒有想到過嗎?從他答應的那麼痛快來看,搞不好他早就有了計劃,隻是借著她的口說出來罷了。

瑤君晏清。

岐覆舟都忌憚稱讚的人物,她最好不要太過小看。

佘褚滿腹心思,晏清倒是未覺。

他說:“你腳受傷了嗎?”

佘褚茫然:“啊,沒有啊?”

晏清點點頭。他說:“我以為你受了重傷,否則怎麼忽然便走慢了。”

說著,他還伸了伸手,說:“受傷也不必強忍,我不會笑話了,可以扶著你去。”

佘褚:“……”

佘褚沒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她健步如飛,直衝院門,叫道:“文瑾,文瑾,瑤君來給我們送吃的了!”

她喊了兩聲,隻有北囂出來應門。

佘褚一愣,直覺不好。

果然,下一刻北囂便憂慮道:“郡主,詹姑娘她一直沒醒,我在門口叫了她許久都未有用,你說,她會不會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