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045(1 / 1)

三人又重新回到歌坊。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小姑娘舉著火折子來給他們開了門。

“你們怎麼回來了?”她茫然道,“是沒有地方住嗎?”

佘褚半彎下聲,便戲法般從身後取出了兩三枚火燭,笑眯眯說:“不,我們來給你送新的油燈,另外還有件事想再問問你。”

白銀城的夜間很冷,小姑娘領著他們回了後院。院子裡的衣服已經收好了,這次她沒再要北囂閉上眼,領著眾人回了原本的小屋子後,她踮起腳尖推開了窗,讓那一點月光漏進屋來,滅了火折,不明白地看向三人:“還有什麼事是我能告訴你們的呢?”

佘褚將視線放在了不遠處的小桌上。

與景星家中一模一樣的銅鏡正擱在上面,被女孩子隨手反扣著,並不起眼。

佘褚指了指那面鏡子問:“這鏡子大家都用嗎?”

小姑娘回頭看去,點了點頭:“對,這也是一位好心的姐姐送的。原本這麼清楚的鏡子,隻有最漂亮的姑娘們才有。丹兒姐姐說,是有位大商人,想要做我們這兒的生意,特意允了低價賣給她們的,她見著實便宜,便也給我們帶了一枚,有了鏡子,我們也就不必每次隻能去水缸那兒梳妝了。”

佘褚接著問:“那你用過嗎?”

小姑娘不明白,她點點頭:“用過啊,今天早晨我還用過呢。”

因為佘褚在先前已告訴詹文瑾有關鏡子的猜測,對於小姑娘的回答,詹文瑾還不算太驚訝。她聽佘褚接著問道:“那你用的時候,與小魚她們用的時候,有什麼不同嗎?”

小姑娘聞言苦思冥想了一會兒。

她先說:“我用的比小魚他們晚些?不對呀,恬姑娘用得比我還晚呢。”

她複說:“我用得時間短、梳頭快?可小魚用得更快呀。”

她也察覺到佘褚問這些,可能與城中怪病有關,想要出上一份力,故而仔細回憶想了半天,隻是仍然想不出有什麼要點。

小姑娘難受道:“我實在不知道這鏡子有哪裡不同。”

佘褚陷入沉默。

她摸著鏡子上雕刻的美麗花紋,開始想會不會是自己猜錯了。也許關鍵並不是這突然出現的鏡子,而真是燈油裡參著的迷魂枝。或許背後之人真為富人另外準備了彆的方法,她該去城主府再查查。

然而佘褚的直覺卻告訴她,不,關鍵應該就在這面鏡子上。

想來也是,若是這鏡子上的秘密如此容易被堪破,白銀城早就抓住了罪魁禍首。鏡子能留存至今,那商人也未被通緝,顯然便是白銀城自查後認為此事與鏡子無關,從表面來看,是瞧不出破綻的。

佘褚想了想,問小姑娘借走了鏡子。

小姑娘沒什麼意見,她甚至說燈他們也可以一起帶走。

詹文瑾詫異道:“不是說要留著給你朋友讀書嗎?”

小姑娘說:“但你們是在查小魚他們生病的原因吧?白日裡姐姐對著這

盞燈看了很久,如果能幫到你們,小魚的燈油,我可以再去攢錢買。”

“況且——”她舉了舉佘褚給她的蠟燭,“你們已經給我最好的啦!”

詹文瑾望著小姑娘想說什麼,後來又沒有說。

白銀城的夜晚月明星爍,卻又好像都沒有這女孩的雙眼更亮。她笑容真摯,發自內心覺得夜晚能有一兩根蠟燭,便已是最好的結果。

詹文瑾當然不會認為這是因為她沒見過更好的。

歌坊前廳紙醉金迷,她說過她跟著唱曲的恬姑娘,自然見過前廳的奢靡華貴。

詹文瑾見過無數人心。

見過最多的,便是貪得無厭。白銀城主更是其中翹楚。

這孩子不是因見少而知足,她是真的不在乎外物。明明隻是個小姑娘,內心卻比許多成人更為成熟堅韌。

她見過奢華,然而並不為意。比起前廳的奢靡無度,她更在乎她的小魚,更在乎一同生活在青石瓦房的姐妹們。

雖然這小室簡陋黯淡,但她的內心是富足而熠熠生輝的。

——這孩子的內心強大,無瑕無隙。

詹文瑾陡然間抓住了什麼關鍵,她忽看向佘褚手中的鏡子。佘褚見狀,將鏡子遞給了她,詹文瑾將鏡子繁至背後,對著鏡上花紋仔細觀察。

忽而,她出聲道:“我知道了。”

佘褚與北囂齊齊看向她。

詹文瑾指著藏在花紋之中,極難發現的暗紋符咒道:“這是迷心咒,是昔年鎮墟星未明晰自己的內心,刻在鎮墟鏡邊緣的符咒。這符咒很罕見,隻在少有的幾l本書上有提及。我能認出來,還虧得昔年有幸跟隨顧監丞前往穹蒼做客,曾見過一眼鎮墟鏡。”

“迷心咒寫在符籙上,能亂中者心智。刻於鏡面上,則能助觀鏡者看見自己最渴望的東西。這鏡子恐怕也不是什麼銅的,八成是弱水製成。我看過鎮墟古籍,他在發現自己卻有心魔後,曾試圖以水精製成的鎮墟鏡困殺心魔。水精乃是天地至寶,不可複製,這鏡子得不到,用次一等弱水代替倒是不難。”

說著,詹文瑾運訣捏出真火,在真火的火光淬煉下,那銅鏡光滑的一面正如水面,漾起一層層漣漪。但詹文瑾掐滅真火,銅鏡又恢複如初,瞧不出半點不妥。

詹文瑾終於找到了關鍵,她按住激動,將鏡子遞給佘褚:“你看。”

穹蒼的東西佘褚並不怎麼知曉,但她的確已經看出了這鏡子的異處。

佘褚先是誇讚了詹文瑾:“不愧是文試第一、學貫古今,文瑾,你真厲害。”

詹文瑾抿了抿嘴角,她又低聲道:“可我還是沒明白,區區弱水,又是如何將人魂吸入的。”

佘褚道:“沒關係,這才過了一日,我們的進度已然很快了。”

她幫大家做了決定:“今日便先回去休息,既然知道問題出在鏡子上,明日起再一起研究就是。”

小姑娘見他們有進展,也很高興,點頭說:“對呀,冬天還沒有很冷,我們還有很

多的時間呢。”

詹文瑾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她說:“來的路上我仔細看了星象,冬星隱暗、火星正值,這個冬天不會很冷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她也很高興,說道:“那真是太好啦。”

忙了一天,三人回到城主府已是深夜。

守門的家丁在門房已經睡著了,佘褚看了一眼,覺得他大概明天也醒不來了。詹文瑾施咒直接幫三人進了小門,按白日裡侍女曾他們走過的路走回了安排給他們的小院,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佘褚精神奕奕的醒來。

她洗漱後先去叫了北囂,北囂睡得正香,聽見了敲門聲,嘀咕了一句,說馬上起馬上起,但佘褚側耳聽了一會兒,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佘褚聽得好笑,放棄叫他。她轉而去見詹文瑾,還沒進屋,便從通過窗格透明的玻璃瞧見了趴在桌上倦極而眠的詹文瑾。

一看就知道沒有好好聽她的話,昨夜仍在研究鏡子,怕是剛睡沒多久。

兩個都是孩子,佘褚沒忍心叫他們。

正巧阿碧來了,邀請佘褚前往正廳,說是白銀城主邀請她們一同用膳。

佘褚想了想,和阿碧說:“我一人先去吧,他們有些疲累,讓他們稍許多睡一會兒。”

阿碧說:“這、這我做不了主。”

佘褚笑道:“那我來做這主,你先令我去見城主,我正好有事要和他說。”

阿碧昨日剛承了佘褚的情,也不太好拒絕,便領著佘褚先去了。

繞過白銀城主昂貴的花園,再走過那條珍寶鋪成的路,佘褚又一次來到了前廳。

然而這一次,白銀城主不想先前那樣躺著等她,他正襟危坐在次席面色恭敬,與昨天唯一相同的,隻有他緊緊裹在身上,不敢稍許放下的谿邊皮。

而他突然變了態度的原因也很簡單。

佘褚瞧見坐在主坐上的來客,忍不住微微挑了眉。

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為晏清需得明日再到,去不想他今日一早就到了。

比起佘褚的微訝,晏清對佘褚的到來顯得很平靜。

他甚至還有功夫帶了熱氣騰騰的水晶餃來,一路拎著,等佘褚來了,放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上,說:“學府的水晶餃味道很好,你好不容易成了府生,卻因公務沒來得及嘗上一口,實在可惜。我這次來,順便就給你帶了點。”

佘褚向白銀府主頷首示意,倒也不見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晏清的旁邊,說道:“是府生的小膳堂嗎?”

晏清頓了一瞬,嚴謹糾正道:“府生沒有私廚,這就是膳堂做的。我隻是請師傅早起多做了三籠,付錢的。”

佘褚可有無可地點了點頭。

她打開晏清給他們帶的外賣,慢吞吞地意識到桌上還有一個人,隻好意思意思道:“城主要來一點嗎?”

白銀府主:“……”

他掃了一眼那樣貌普通的水晶餃,輕咳了兩聲,說:“我便

不必了,仙長請吧。”

佘褚那就不客氣了。

她把詹文瑾和北囂的份先留好,吃起了自己的那份。

晏清說的不錯。

被保存在停駐時間的寶盒中,這水晶餃取出時仍保留著出鍋的熱氣。佘褚嘗了一口,發現它就像交界地驛站的肉包,做得相當一絕。水晶餃皮薄餡鮮,肉料裡似乎還添進了學府特有的靈果,帶著點微酸,嘗起來又清又脆,極為開胃。

佘褚沒問晏清為什麼來,晏清也沒有多說,就好像他真是得空了覺得佘褚吃不到餃子可惜,所以順路跑了趟一樣。

然而他們倆可以不在乎晏清的來意,白銀府主卻不能不在意。

他可以忽視庚子學府,甚至頤指氣使地要求他們幫忙,卻不敢怠慢歸屬穹蒼神族的晏清。

白銀府主攪動著面前的碧玉粥,明明這粥是以北方冰泉燉煮玉粟白魚而成,一勺千金,可晏清的突然到訪,仍讓他沒了胃口。他忍不住去觀察晏清,心裡不住想,庚子學府已經派了府生來處理,那晏清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是代表庚子學府,還是代表穹蒼?

偏安一隅這麼多年,白銀府主已有許久不曾有過這般焦灼感。

他見晏清久不說話,仿佛正要等佘褚吃完再說,終於忍不住了,先開口,試圖拉近一點關係:瑤君喜歡水晶餃?我府中正巧也有一道八寶琉璃餃,瑤君若是有興趣,不妨嘗一嘗??[(”

晏清十分禮貌回拒:“不必了,我不重口欲。”

白銀府主:“……”那你提著三籠餃子從天帝山到南山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