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向防護罩外伸出,楚玉摸到了冰冷的、粘稠的海水。
她感應到邪魔的氣息，扭曲的靈力猶如狂亂的渦流，由內到外洶湧而來——它就在不遠的地方。
封印圖的光芒逐漸擴散,正北方向的深淵裡，紅色重瞳在水中影影綽綽。
魔龍四隻爪子帶著鐐銬，銀色鐵鏈將它捆綁在巨大的黑色石柱上。察覺到有人來，它的尾巴不受控製地搖擺,激起翻湧的巨浪。
楚玉自如地躲開從高空墜下的巨石，劍光刺向魔龍的身體,砍下一塊帶著粘液的龍鱗。後者目眥欲裂,恨不得將這個礙事的人類拆吃入腹。
“回答我之前的問題，為什麼你會知道！”
手中的黑色光團與魔龍異口同聲：“還有，本尊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屢次阻撓我？”
在完整版封印圖的加持下，少女戰鬥力更上一層樓，金光射向魔龍的眼睛，它再次發出一聲憤怒的嚎叫。
為什麼會知道？
早在很久以前，楚玉心中就隱隱有一個猜想。
一開始她以為，無論是【係統】還是更高一級的【天道】,都應是高一級的物種，會有更多詭譎莫測的手段對這個世界進行降維打擊。
……實際上並沒有。
不止如此，當她經曆過蓮田村那隻擅長精神控製的水妖後，竟感到有股淡淡的熟悉——係統控製她的身體,難道不是和這隻妖物的技能，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越是留意越是知曉更多，結合此前種種，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所謂天道,難道同樣也是本世界的產物？
所有的珠子串聯成線，楚玉捏緊手中的劍，並不打算和天道嘴炮。
現在在天道這個崽種的劇本裡，說不定她才是那個反派……眾所周知：反派死於話多，她才不會長篇大論和它暢聊自己的心路曆程。
四周的空間再次扭曲了一瞬，防護罩在魔龍強大的威壓下裂開一道口子，海水倒灌進來，頃刻間沒過少女的小腿。
一切發生得很快，楚玉縱身躍起，一邊斬斷試圖纏繞在腿上的水流，一邊感慨邪魔果然還有後手。
護在身旁的山水圖光芒大盛，她乾脆收起防護罩，將所有的光纏繞在手中的劍上。
唰——
劍光喚回朗日，幾萬米高的海平面上，重重濃雲散去，烈陽的光輝直直映入無妄海中！
陽光連成一條狹長的金色長線，穿破濃稠晦暗的海水，與海底深處純白色的光芒交相輝映，一時間，連拚死抵抗的滅世邪魔也被這道光閃得眯起眼睛。
就是現在！
楚玉抓住機會，一隻手緊緊握著封印圖，另一隻手持著劍，穿雲破月般刺入邪魔腥紅的瞳孔。
陰暗的液體瞬間湧出，她感到頭皮發麻，快要駕馭不住封印圖龐大的靈力。
腰間的錦囊顫抖了一瞬。
仿佛清風拂過少女的臉頰，無聲地陪著她抵禦滿懷
風雪。
下一秒，山水圖不偏不倚地按在魔龍胸口，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
“住手！快住手！”
情急之下，邪魔再次口吐人言：“我承認，你是一位優秀的人類。”
它呼吸急促：“不如這樣，我們和解好不好？”
“你看，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不可化解的仇恨，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化乾戈為玉帛’嗎？”
邪魔絞儘腦汁組織著語言：“殺了我你什麼也得不到，可若是放我一條生路……我願意將一半的力量分給你！”
“哦？”
少女來了些興趣：“怎麼分？”
非霧劍插在魔龍左眼，在其中形成一個發著光的小型法陣，大股大古的液體淌下，與海水混在一起。
她的動作並未停下來，雙手用力將封印圖又朝著魔龍心臟處按了按。
“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邪魔真的慌了：“先把手上的東西拿開，我發誓絕不出爾反爾，甚至可以和你簽訂契約，成為你的靈寵……”
楚玉認真思索片刻，得出結論：魔龍長得真得很醜，不符合她的審美觀。
她本就沒將天道的花言巧語當真，在錦囊的調理下，使用封印圖的力量愈發得心應手。
魔龍的表皮潰爛開來，露出森森白骨，它的體內全是一團一團交纏糾葛的黑色細線，還在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氣息。
楚玉在一團亂麻中找到了它的心臟。
而後，將封印圖貼了上去。
“人類！你會後悔的！”
魔龍已是強弩之末，它無法再抵抗下去，隻能發動惡毒的嘴炮攻擊。
“我感受到了，無妄海的邪魔已經傾巢而出。”
“它們會殺光所有人，會讓整個小世界，都和我一同殉葬！”
“是嘛。”
楚玉不置可否。
金色光芒侵蝕邪魔的心臟，她揚起勝利的微笑。
“好可惜，你什麼看不到了呢。”
魔龍的叫喊聲越來越小，她感到頭暈目眩，正是力量透支過多的前兆。
天道已然被消滅……隻是現在的人間，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
方才在魔龍面前沒有露怯，可這麼多的邪魔傾巢而出，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她提起劍，想要沿著光路走上海面，怎料眼前一黑，昏倒在魔龍的屍體旁。
……
*
康寶林穿梭在樹林裡。
冰冷的海水凝結成線拍打著他的臉頰，他雙眼睜得溜圓，表情活像見了鬼。
實際上也確實是見了鬼沒錯……在他身後，一隻下半截都是白骨的海妖正緊追不舍。
“彆過來！”
符咒不要錢似得從康寶林口袋裡扔出，他雙腿發抖，上下嘴皮子都在打顫。
一直以來隻顧吃喝玩樂不愛修行，讓康寶林變成了一個十成十的草包，同齡人大多都
準備結嬰了，他才堪堪踏入結丹大門。
海中邪物襲來前，宗門長老曾三令五申：不到金丹期的修士，一律不許上陣。
康寶林雖結了丹，但卻是個磕丹藥磕上來的花架式。
他看多了行俠仗義的話本子，吵著鬨著要去，長老沒有辦法，隻能給這小少爺安排了一個保護丹修醫修們的閒職。
怎料這位主偷偷摸到戰鬥前線，路上還被一隻海妖逮了個正著。
起初仗著有法器和符籙護身，倒撿回一條小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康寶林逐漸感到體力不支，而身後的海妖卻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聽到對方身上的白骨摩擦在地面的聲音。
“愣著乾什麼，快跑呀！”
前方十幾米外，紀雲鴿臉色發白地催促道。
她又氣又急：“康寶林，你打算給這隻海妖加餐嗎？”
“我跑、跑不動了。”
康寶林跌倒在地，嗓音隱隱帶了幾分哭腔。
“紀師姐……”
康寶林呼吸急促，悔恨溢滿他的胸腔。
倘若他平日裡稍稍用功些，此時此刻，定然不至於如此狼狽，以至於有生命之憂。
但是……他不後悔偷偷跑出來。
因為，他在半路上遇到了丹修師姐。
紀雲鴿要拿治病救人的丹藥去前線，兩人在半路相會，一起遇到了這隻海妖。
如果自己不在，紀師姐一個人，定要慘遭海妖毒手。
想到這裡，康寶林心中莫名燃起一股壯誌豪情，他挺直腰杆：“師姐快逃，不用管我！”
“我也是倚瀾宗的劍修，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
他不知從哪扒拉出兩句名言，豪邁道：“師姐放心！有我在這裡，它吃我也要吃上幾炷香的時間！”
紀雲鴿：“……”
真是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呢。
“紀師姐，你說，我沒給小玉師姐丟人吧。”
康寶林還在磕磕巴巴地碎碎念。
要說當今世上最耀眼的修士，莫非他的同門師姐莫屬。
明明年歲相仿，卻已接過了保護整個修真界的大旗，而他自己至今還在瑪卡巴卡。
提起那位師姐，康寶林又是崇敬又是驕傲。
要知道，他可是楚玉師姐親自收的小弟！說不定還是小弟頭子，自然不能辱沒大姐頭的名聲。
康寶林下定決心，他悲壯地看著海妖：“你把我吃了吧。”
想想還是有點慫：“但、但我勸你識相點不要吃我，不然的話，我師姐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紀雲鴿：……
起猛了，見到傻子了。
她捋起袖子上前，將人從海妖口下撈了出來。
丹修雖戰鬥力不強，可熬藥煉丹都需要極強的耐力和精神力，因此，她的體力遠遠勝過跑兩步就喘的康寶林。
“你小子在想什麼。”
紀雲鴿拉著他在地上
翻滾，躲過海妖的襲擊?_[(，同時也沾了滿頭滿身草屑。
“我已經發了信號彈，再堅持一下，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說是這麼說，可這地方太偏僻，她其實並不覺得兩人能全須全尾從海妖嘴裡逃出生天——至少也要扒層皮。
海妖一擊撲空，緩緩轉過身，露出尖利的獠牙。
它的身體一半已經腐爛，散發著陣陣臭氣，水滴從白骨上滴落，瞬間在地面上腐蝕出幾個不深不淺的小坑。
完了完了。
康寶林心如死灰，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就連紀雲鴿也面色沉重，默默掏出壓箱底的保命靈寶。
突然，一道水流聲劃過。
是救兵嗎？
兩人大喜，連忙轉過頭，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天啊，怎麼又來一隻。”
康寶林哭喪著臉。
身後站著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雖一眼望去與人類並無差彆，可她慘白的膚色還有青黑的指尖，分明在昭示著這是一隻水鬼。
更要命的是：水鬼看起來，比另一端的海妖等級還要更高些。
“紀師姐，你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慌？”
康寶林都快急哭了，先前隻需要他一個被吃，現在兩隻妖物一起夾擊，正好每隻吃一個啊！
“你再看看這是誰。”
紀雲鴿徹底放下心來：“某人每天就知道逃學，連宗門的陪練水鬼都不認識。”
“陪練……水鬼？”
“對啊。”
紀雲鴿點點頭。
談話間，水鬼已然砍瓜切菜似得扭斷了海妖的脖頸。
她的手中提溜著妖物的屍骨，來到兩位小修士面前。
“紀小姐。”
那水鬼開口，禮貌地舉起死掉的海妖：“這東西你煉丹用得上嗎？”
“不要了吧。”
紀雲鴿觀察片刻：“身體都爛了……誒等等，鱗片好像可以留著！麻煩你啦，月月。”
一人一水鬼看上去交情匪淺，康寶林滿腦袋問號，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師姐，現在是什麼情況？”
“虧你還自稱小玉的跟班。”
紀雲鴿毫不留情嘲笑道：“連她帶來的朋友都不認識，這是她在外面招攬的水鬼閣下，現在在我們宗門當實戰教習。”
說著說著，她難免有些沾沾自喜。
她就知道：在整個宗門裡，自己才是小玉師姐的鐵杆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