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殺我！”
“宋承瑾”神色驚恐，仿佛在看一隻來自煉獄的惡魔。
“你殺了我，宋承瑾也活不下去。”
四周被結界環繞,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強裝鎮定地提醒面前之人：“臭丫頭，你忍心看著他……”
噗——
溫熱的血濺在少女的臉上,她平靜地用指腹撚去。
“不好意思。”楚玉實話實說：“忍心哦。”
“宋承瑾”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胸前的長劍。
一道黑色光芒從他的傷口處飄出,被面前的少女一把捏在手中。
天道快要崩潰了。
祂怨恨地盯著這個不配合的人類,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究竟哪裡出了問題,讓這個女人對氣運之子下手毫不留情——她不是一直都深愛著對方的嗎？
在上一世，“楚玉”可是毫無保留付出所有，卻在最後,破壞了自己的偉大計劃。
天道心恨難消，重來之後，他耗費所剩不多的力量親自乾預劇情,以為萬無一失,竟眼看要再次功虧一簣。
“臭丫頭。”那縷黑光在掌心掙紮扭動：“這是我的世界，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今日的無知付出代價！”
楚玉好心幫祂說下去：“是這樣嗎？”
“……”
想說的話被搶答,天道停頓半晌,陰惻惻地繼續開口：“你現在看起來,好像很得意？”
不知想到什麼,祂從最初的憤怒中平靜下來，話語間甚至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同情。
“人類，你是殺不死我的。”
縱使這一世敗了,那又怎樣？
等到下一世，下一世祂會利用彆的人，讓氣運之子將山水圖搜集完畢，送到無妄海中。
到那時，祂會親手消滅這個三番五次壞自己好事的臭丫頭。
讓整個世界都在痛苦與絕望中，永永遠遠掙紮。
是了，天道滿意地看著少女肅然的臉，如果黑球有表情，祂幾乎要笑出聲。
最後的贏家，一定是自己。
怎料還沒得意多久，令祂怎麼也想象不到的恐怖情景發生了。
楚玉朝祂羞澀一笑，十指慢慢收緊。
“這麼想去無妄海底呀。”她的語氣相當和藹：“我帶你去好不好？”
“帶你去，和你的本體會和。”
“……”
光團通體瞬間豎起一道道尖刺，像一隻巨大的海膽。
祂魂驚膽顫地看著捉住自己的人類。
她的眼睛很大很圓，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粉色嘴唇肉肉的，還在微微上翹，看起來溫和而沒有攻擊性。
對方歪著頭，嗓音裡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和天真，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怎麼不說話了？天道……
哦不。”
她停頓幾秒，似在認真征詢對方的意見：“還是說，你更喜歡被叫做‘滅世邪魔’？”
……
水面之下，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大陣猝然爆發出極其強烈的光芒。
五道靈光從海岸線彙聚到封印圖中，楚玉不再管手中驚悚的光球和生死不知的宋承瑾，迎著海風走向無妄海。
實際上，她與幾位大乘期前輩早已達成共識——隻待妖王一到，便速戰速決。
“真是亂來。”
本該在休憩區的白澤劇烈地咳嗽幾聲，向身邊的小鳳凰抱怨道：“你看看她，一點都沒有尊老愛幼的意思，哎，我這一把老骨頭從南疆千裡迢迢趕到這兒，本來就暈鳳凰，連個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小鳳凰：“……什麼叫暈鳳凰？”
白澤：“就是字面意思啦，算了也不怪你，畢竟是青年妖，飛起來難免橫衝直撞東倒西歪。”
他將臉埋在大氅裡，自言自語地嘟噥：“若是要選靈獸，當然是要選沉穩可靠的為好。”
與此同時，上官佩登上聽海峰，與仙君和清雲道人彙合。
這位掌門夫人穿著鋥亮的鎧甲，肩上背著一把閃爍著幽光的巨刃。
另一旁是手持玉笛的慕容羨，海風卷起斷斷續續的音節，將在場眾人的戰意攀登到最高。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無妄海上空的少女身上！
隨著楚玉步步靠近，平靜的海面被無聲分割成兩半，似在歡迎著山水圖的主人。
陣法在高空旋轉，似要將奔馳而下的海水儘數染上金黃色。
海水不斷地分開，又在她經過之後再次合上。
接著，海平面變得毫無波瀾，正上方的山水圖停止轉動，猶如一道從天而降的隕石，砸入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這顆隕石不偏不倚地落入楚玉手中，結界暫時失效，天地變色，無數邪物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可怖尖叫聲，紛紛撲往向往已久的人間。
楚玉耳朵動了動，微微蹙眉，沒有回頭。
岸上的敵人交給同伴們處理，她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山水圖在她周圍形成固若金湯的保護罩，有不長眼的海怪撞在光圈上，瞬時間四分五裂。
若是細細觀察，還能望見保護罩的末端鏈接著長長的光線，它們像五條樞紐，源源不斷為天階靈寶輸送著需要的能量。
不知走了多久，兩旁的海水變為純正的黑，照明術在這裡完全沒有作用——不止如此，就連先前群魔亂舞的妖物，也紛紛不見蹤影。
五感尚在，卻又好像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所有的感知都被隔絕開來，就好像靈魂離開身體，來到一個死寂的世界。
天道幻化成的黑色光團被楚玉關在沉天戒中，此刻，她摸索著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來到無妄海的底部，那顆海膽比方才更加恐懼，它拚命扭動著，試圖融進望不見邊的黑暗裡。
……
在最早時，天道並不叫天道。
祂實力強橫，在許許多多的小世界中都有著不容置喙的話語權，是當之無愧的主宰。
或許是因為設定太虐太腦殘，那些小世界紛紛崩潰的崩潰，造反的造反。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道恍然間驚覺：這個玄幻仙俠世界，似乎是祂手上所能掌管的最後一個地方。
可哪怕是在最後的淨土，祂也因作惡多端被封印在冰冷的海底，失去了幾乎全部的自由，和大部分的力量。
天道並不覺得悔恨。
隻是被封印而已，假以時日，定能重返人間。
而重獲自由的方法很簡單——隻要氣運之子攜帶山水圖來到無妄海，便能釋放出祂的本體。
宋承瑾作為被上天眷顧著的男主，他的體質相當特殊。
山水圖在旁人手上，恐怕會真的將滅世邪魔再次封印。
但若是由男主親自送來，竟能扭轉黑白，讓封印圖變為釋放邪魔的鑰匙。
為了這一天，天道早早布好了局。
祂在天書上寫下命定的劇情，布好詳細的因果，促使心無大誌的氣運之子，一點點收集所有的山水圖。
眼看一切都是那麼順利，暗不見光的深淵中，魔龍凝著血紅色的瞳孔，翹首盼望著祂的新生。
……然而，卻被現實狠狠打了臉。
上一世，宋承瑾帶著四張圖來到海底，而剩下的那張，則是在煙嵐山的山鬼手上。
天道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祂忠心的屬下，也不知曉宋承瑾身上的秘密。
直到萬事俱備時，祂才滿腔欣喜地命令山鬼：讓它帶著最後一張圖，潛入無妄海中。
——誰知山鬼被一名女子斬殺在半路，那瘋女人不惜以身祭劍，攔住朝著倚瀾宗方向走的山鬼。連帶著土係的封印圖，也被她臨死前帶到了地底。
至此，天道的複生計劃宣告破產。
祂出離憤怒了，耗儘為數不多的力量重啟世界。
這一世，祂要將這個人類掌控起來，不能讓她再壞自己的大事。
於是，天道打著做任務的幌子，派剛生成、還未來及調試好的新手係統，去控製上一世那個木訥寡言的女主。
一邊用感情線任務麻痹她，讓她走上輩子的路，一邊掩飾自己真正想法——收集山水圖，最好是全部的山水圖，然後……將這些都交給“鑰匙”。
天道在幾萬米下的深海中，陰暗地盯著這一世的楚玉。
她還是從前的樣貌，性格卻判若兩人。
天道不是係統那種傻子，祂看出了楚玉的陽奉陰違；但祂同時也相當自負，加上太需要一個打工仔，帶著宋承瑾蹭山水圖，好讓祂的廢物氣運之子，也能夠擁有操縱天階靈寶的權限。
為了重見天日，天道的底線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
已經再沒有多餘的力量了，哪怕她改變不重要的因果，祂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到了最後，天道甚至還可以捏著鼻子，忍受楚玉調教他的氣運之子。
所以，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劇情再次失控，恐懼與絕望終於爬滿黑色光團的大腦。
如果精神和本體同時被消滅，祂會受到無法想象的重創，再也沒有多餘的能量，重啟下一次循環。
所謂天道，所謂滅世邪魔，都將從此化為烏有。
……
祂會永遠永遠，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不……
不可以！
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該死，她為什麼會知道？！
區區人類。
區區人類！
極度的壓力下，天道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到底是如何猜到的？”
……
沒有人回應，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找到你了。”
突然，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
“原來……你把本體藏在這裡了呀。”
她的雙頰因興奮而微微發紅，語調輕快雀躍，左手旋轉著一把小巧的匕首，散發著森冷寒光。
此景落入天道眼中，簡直如同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夢魘。
一時間，祂甚至有些恍惚——究竟誰才是那個大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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