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集結在海岸線的修士更加多了起來。
白澤身體欠佳,楚玉猜測對方雖早已收到書信,肯定還要十天半個月的腳程。
她正思考要不要讓人去半路接應一下,耳畔突然響起破空聲,接著是一道高亢的鳳鳴。
“快看天上!”一名修士驚呼:“好大一隻火鳥!”
“毛色朱紅鑲金,流光溢彩,身後有九條尾羽……“”
“怎麼看起來這麼像古籍裡的鳳凰?”
“應該就是鳳凰,什麼火鳥,沒見識的東西。”
人群小小騷動了一下,隻見那隻大鳥舒展翅膀,華麗的翎羽拖著長長的烈焰,降落在聽海峰最高處的瞭望台上。
鳥上跳下一名青年,身形單薄,病骨支離,整個人懨懨地縮在雪白的狐裘中。
“我把白澤爺爺帶來了。”
鳳凰化作人形,幾步躍至楚玉身前。
被無數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
“看來沒有遲到。”
小鳳凰略帶驕傲地小聲說:“這樣,算遵守了信中的承諾嗎。”
楚玉看著這隻飛越萬水千山的神鳥,他的羽翼還不夠豐滿,長途跋涉又讓尾端的流火變得不似先前華美。
而他的眼神帶著明晃晃的期待,不像尊貴的鳳凰,倒像隻想被誇獎的小動物。
對於聽話的妖,楚玉一向不介意稱讚兩句。
“辛苦啦。”
她拍拍小鳳凰的肩,挑了兩名弟子帶妖族客人去後方休憩。
“不,我很高興能幫到你們。”
小鳳凰走兩步又退回來,他漲紅了臉,頭頂像有看不見的蒸汽冒出:“等大戰結束後……”
“喵嗚嗚!”
玄貓發出一段極大的貓語,打斷了小殿下的話。
“誒?你說不許選彆的靈獸?”
人類少女先是一愣,接著笑出聲。
“喵嗚。”
貓蹭了蹭她的小腿,滿臉委屈。
“傻咪咪,我怎麼會讓你成為流浪貓呢。”
楚玉將靈貓抱起,想到一旁還站著一隻小鳳凰:“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麼。”她問:“大戰結束後怎麼?”
原本想邀請她再次去妖魔澗參觀——上次走得太急,鳳凰一族世世代代棲息的梧桐木,還有妖族平日裡戲水五彩泉,她好像都沒有看過。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鼓起的勇氣像氣球般戳了一個小洞,小鳳凰慌張擺手:“以後、以後再說……”
這還差不多,黑貓矜持地從主人的臂彎爬上她的肩膀。
它精挑細選、好不容易才選擇的好主人,結果就連小殿下也要來和自己爭。
念及此處,貓妖忍不住用感激的眼神,望著幾步之外的仙君。
主人的師尊,果然光風霽月!
方才若不是仙君提醒,它都沒注意
小殿下想和主人說什麼。
殷晚辭的笑容溫和恬淡,滿臉都寫著:舉手之勞,不用放在心上。
一人一貓進行著無聲的友好交流,楚玉莫名其妙地看看師尊,再看看懷裡的綠眼睛大貓。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她疑惑道:怎麼感覺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_[(”
仙君溫柔搖頭:“昭昭多慮了。”
靈貓:“喵嗚嗚。”
好吧,或許真的是她想多了。
楚玉眨眨眼,剛要去看望來到宗門的另一隻大妖,面前跌跌撞撞來了道新的人影。
饒是獨自在無妄海裡泡過澡,他依舊面如冠玉,目似點星,渾身上下連一道傷口都沒有。
這種英俊的小白臉,不是男主,還能是誰?
師尊無聲踱步至她身側。
“我能和楚姑娘單獨說兩句話嗎?”
宋承瑾緩緩開口。
想起小徒弟在海中時的明智選擇,殷晚辭此刻的心境,明顯比往日平和不少。
他微微眯起眼,撩起少女垂在側臉的發絲。
“要看昭昭的意思。”
“楚姑娘……?”
“我想去聽聽他說什麼。”
楚玉思忖片刻。
她剛好有些疑慮,想要進一步取證。
“嗯,好。”
仙君長身玉立,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暗芒。
有什麼話一定要私下說?
殷晚辭好整以暇佇立在原地,打定主意:待會兒便隱去身形跟在身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徒弟還小,可不能被居心妥測之人所騙。
“師尊放心啦,我看宋承瑾就像看田裡的大白菜。”
劍修少女當然沒忘哄人,她踮起腳尖,小聲趴在仙君肩上耳語:“還是賤賣的。”
“這樣啊。”
殷晚辭笑笑:“那你看我呢。”
“像喜歡的人,多少靈石都買不到的那種。”
山崖上除了他們師徒,還有倚瀾宗的一些長老,楚玉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大秀恩愛,隻能小聲再小聲。
怎料還是被聽了去。
……講道理,清雲掌門不是故意聽的。
自從知曉師弟和師侄的戀情後,他就一直保持著目光呆滯、雙眼無神的狀態。
可惜他是大乘期,修為擺在那裡,又和他們在同一座山崖上,儘管楚玉已經將聲音壓到很低,還是從海風中,察覺到了隻言片語。
清雲:……
造孽啊!
“隻能聊正事,不可以聽他說彆的話。”
殷晚辭捏捏她的臉:“不然,師尊會不高興的。”
清雲:。
造孽啊!!!
許是因為表情太過直白,被環視四周的楚玉抓了個正著。
“出大事了師尊。”
她
警覺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我們的關係,好像被掌門師叔發現了!”
“……”
“昭昭不想讓他人知道?”
“當然不是啦……遲早要官宣的。”
少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喜歡搞地下戀。”
“可能因為第一次談戀愛,多少會有些緊張吧。”
她捂住胸口,試圖平複撲通撲通跳動著的心臟:“不許跳,沒見識的東西。”
殷晚辭微微一怔。
這記直球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不懂什麼是“官宣”,什麼又是“地下戀”——事實上,他經常從她的口中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詞組,大部分是從沒聽過的生造詞,可並不妨礙他根據語境探尋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像在玩某種解謎遊戲,而獎品是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懂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像現在這般。
仙君垂下眼,看見少女白皙的脖頸,還有沁著淡淡薄紅的耳根。
她抬起頭,水潤的雙瞳直勾勾地對上他的視線。
“……若是不跳,才是真正出了大事。”
殷晚辭感到喉嚨一陣發緊,下意識想安慰她,讓她放鬆一些,卻連自己的心也隨之亂了起來。
有什麼辦法。
誰讓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好喜歡。
“對了,還有人在等你。”
仙君如玉的側臉緩緩升起一層緋色的輕紗,他輕笑了笑,在思路發散前岔開話題:“早去早回。”
“嗯嗯!”
少女掐動手決,升起一個小小的結界,在其中飛快地抱了師尊一下。
整個過程不超過零點零一秒,宛若一隻輕盈的蝶。
嘿嘿,這下彆人就看不見了!
她覺得自己簡直不要太機智,順便貓兒似得在師尊肩膀蹭了蹭:“我馬上就回來……夫君。”
結界散去,她的鼻尖還殘留著師尊身上淡淡的冷香。
後者彎起眼,對她溫柔地輕輕頷首。
“好。”
殷晚辭如是說。
他突然覺得:……好像沒有必要,再跟在這兩人身後了。
*
“我聽說……過幾日楚姑娘要親自將山水圖,塞進邪魔的心臟。”
宋承瑾與楚玉走到四下無人之地,殷切地問道:“可不可以帶上我一起?”
“你?”
楚玉滿臉懷疑地看著他:“我憑什麼帶著你。”
“我也想儘一份力。”
宋承瑾說:“願為姑娘馬首是瞻。”
“山水圖隻有我能駕馭哦。”
楚玉彎起眼:“你跟著我,不僅什麼也做不了,封印完魔龍後,我還要抽出靈力保護你,簡直就是副作用嘛。”
“我很有用的!”
見她軟硬不吃,怎麼說都不同意,宋承瑾終於急了。
“如果說隻有收服山水圖的人,才能夠獲得它的認
可……那麼我猜,一同曆險的在下⑽[(,應當也能幫上忙!”
“喔。”
楚玉了然地點點頭。
她知道對方的意思。
在集齊封印圖的過程中,不是隻有她一人出過手。
嚴格來講,師尊與宋承瑾都算是全勤。
也就是說——儘管其他們並非山水圖的主人,山水圖也不會太過排斥他們,屬於勉強能用的範疇。
“仙君前輩要在岸上輸送靈力,定是無暇前往海中。”
宋承瑾言辭懇切:“既然如此,我與楚姑娘一同去,也算是有一個照應。”
“我知道在你們心裡,我並不是很靠譜的形象。”
他低下頭:“隻是事關重大,還望姑娘能化乾戈為玉帛,我們攜手對抗——”
“演夠了嗎?”
“……”
接下來的話被噎在嘴邊,宋承瑾面色一變。
“什麼?”
“問你呢,演夠了沒有。”
楚玉現在心情很好,於是,她耐心地再次重複了一遍。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他頓了頓:“如果是怕我有不軌之心,那我可以用道心起誓。”
“好啊。”
楚玉點點頭:“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說無妨!”
“舉起你左手的指頭,第一句。”
少女貼心地幫他思考台詞:“我發誓,此時此刻說話的我,是名為‘宋承瑾’的人類男修。”
“……”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四周死一般寂靜。
“怎麼不說話了?”
楚玉露出純良的關切笑容。
“你為什麼會知道?”
“宋承瑾”陰沉著臉,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從周身散出。
“很簡單啊。”
少女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宋承瑾不該如此確定,他能夠駕馭山水圖——抱歉,我的意思是,人無法了解自己認知外的東西。”
就算他後來有所改變,但就像重生不會憑空漲智商一樣,一個人哪有這麼簡單,就從智商盆地進化成機智隊友。
隻要參與過回收山水圖,說不定就不會被這個超階靈寶排斥——這個猜測她和師尊或許能想到,但若說宋承瑾想得到,根據他先前的所作所為,還真是有些……令人意外呢。
如此明明白白的智商羞辱,“宋承瑾”當然滿臉不甘。
“就因為這個?”他咬牙切齒:“我就不能聰明一次嗎?”
“有一點點微乎及微的可能吧。”
楚玉提出第二個問題:“還有,為什麼你會覺得,你參與了‘無光之刃’的回收?”
“因為當時我也在海中——”
“宋承瑾”突然沉默了。
是了。
他剛掉進無妄海就與楚玉走散了,而無妄海又這麼大。
沒有理由會如此確定:自己離回收第五張封印圖的現場,其實相當近。
“無妄海又不是什麼旅遊勝地,能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楚玉上下打量毫發無傷的男修,幸災樂禍地看著對方的神色又陰鬱了幾分。
細細說來,宋承瑾的運氣一直都好到誇張。
他似乎從未遇到任何傷及性命之事。
不僅如此,在渝城時,他降落在最安全的地方,成為眾人中與薑蝶關係最密切的那個。
在蓮田村,他能夠出入村口的結界,並多次駐足在村前的荷花池旁,煙嵐山一行,宋承瑾原本要被做成傀儡,卻陰差陽錯撿回一條性命……仿佛冥冥之中有雙看不見的手,推著他一次次化險為夷。
從前,楚玉一直以為這是氣運之子的福利。
但隨著時間推移,除了本就腦殘的感情線,她愈來愈感知到天道隱晦的惡意。
這讓她不禁懷疑。
天道所希望的,真的是打敗滅世魔龍嗎?
就像現在,她不在乎究竟有沒有宋承瑾⑧[(”這個人——反正對方現在的狀態,不是被天道控製了的傀儡,就是全程裝傻充楞的陰險小人。
……
無論是哪一種,都很拖後腿。
少女歎了口氣,拔出腰間的佩劍,語氣比對方先前求自己時還要更加誠懇。
“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會很快的,彆擔心。”
楚玉揚起人畜無害的微笑。
哎,她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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