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水晶棺旁刮起一陣龍卷型的風,吹起瞬間枯萎的草木。
殘葉如刀,劃過村民們的臉頰,鮮血從皮膚上潺潺流下,又與腳下的血陣彙集在一起。
呼號著的風裡傳來女子的笑音,那聲音極低,卻仿佛在眾人的耳旁響起。
楚玉摸摸小臂上的雞皮疙瘩。
她的視線穿過大霧與風,清清楚楚地望見——有一隻手從水晶棺中伸了出來。
伸了出來!
接著,巫女半坐起身,唇角掛著矜持而又甜美的笑意。
她琥珀色的瞳孔變為深紅,雙手撐著水晶棺地邊緣,優雅地輕輕站起。
荼蘼花在她身上碎成齏粉,曲煙蘿從棺材中爬出,看著還未完成的血陣,她遺憾地搖搖頭。
“無知的人類們呀,為何要打斷儀式呢?”
巫女用那種她常有的輕柔、空靈的語氣緩緩開口:“能回到神的旁邊,是父君給予每一個罪惡靈魂的恩賜。”
“她自己之前不也是人類。”
宋承瑾打定主意刷好感度:“死了還要裝神弄鬼。”
曲煙蘿眯起眼睛。
“為什麼要這麼說?”她聖潔的面容帶著不解,同時左手一點點收緊。
“我是……”
“神之子呀。”
“噗。”
宋承瑾吐出一大口鮮血。
方才測試完神木後,他便將那東西帶在了身上。
怎料哪怕詛咒被壓製住,也仍是個定時炸彈——神木這會兒,明顯還認曲煙蘿這個主人。
眼看男主的臉因痛苦而扭曲,楚玉不得不提醒:“不想死就先把掛墜扔掉。”
“我、我不會讓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落入邪靈手中。”
宋承瑾虛弱地說完,一頭從高空栽下。
楚玉:……
大腦又短路了?
邪靈又不是不能對付,當然先保住小命要緊。
劍修少女默默歎氣,從腦中將“男主看起來長大了”的結論劃掉。
沒辦法,關係到自己的任務,她捏著鼻子提住宋承瑾衣袍後領,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同時砍斷他脖頸上的繩子。
在巫女的影響之下,神木猶如八爪魚般吸附著男主的身體。
眼看焦黑的樹乾一點點恢複生機,楚玉凝眉,一劍將那木頭連同巴掌大的皮膚一起削了下去。
“謝、謝謝……”
宋承瑾咳嗽幾聲,臉上慘白,冷汗涔涔:“楚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真的……”
“少說兩句吧你。”
楚玉沒好氣地抹去自己臉上的血,將他和花離白澤這些不能打的妖物們放在一起。
神賜之木落在地上,曲煙蘿抬起手,血跡凝成的大陣仿佛活過來一般,地底飛速鑽出幾隻紅色觸手,朝著神木的方向疾馳。
她足尖點地,一劍斬斷地下生
長出的觸手。
粘稠的液體噴灑在村民們的衣衫上,發出硫酸般的刺鼻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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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隻發生在幾個呼吸間。
但從少女與宋承瑾對話開始,仙君的目光,便一直定格在她的身上。
他看到她嘴硬心軟、努力保護對方的樣子,也看到宋承瑾感激崇拜的目光。
“楚姑娘小心!——哇!好帥的劍!”
宋承瑾捂住傷口,努力地當自己徒弟的拉拉隊。
“閉嘴。”
小徒弟滿臉嫌棄:“有時間一驚一乍,不如包紮好傷來乾活。”
“嗯,我會的!”
宋承瑾言之鑿鑿:“我再也不會丟下同伴逃走了!”
……
殷晚辭平靜地收回視線。
嗬。
礙眼。
仙君單手持劍,劍鋒劈開混亂汙穢的狂風,穿雲打葉般掠至巫女身前。後者猛地向左翻滾,劍氣擊碎透明的棺材,她的面容霎時扭曲,五指高高舉向天空。
神賜之木回應了死而複生的巫女,朝她的方向急速飛來。
生前無法修煉,死後在龐大的怨氣支撐下,修為卻一路飆升。
村民們臉上浮起一根根紅色的血線,從眼睛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被緋色蛛網纏住的昆蟲,不僅無法動彈,連意識也被俘虜了。
“聖女大人。”
不知誰帶頭喊道。
“天降神子。”
“庇佑我族。”
“……”
狂熱與呆滯兩種不同的屬性,交錯出現在古族村民的臉上,他們對巫女虔誠朝拜,如敬神明。
“神明會回應信徒的祈禱。”
神木被楚玉用劍從半空中攔下,曲煙蘿微微蹙眉,轉身面對她的信徒。
“現在,請向神女——向我,獻上你們的信仰。”
刀子刺入身體的聲音響起。
村民甲雙目無神,掏出隨身攜帶的銀色匕首,把自己捅了個對穿。
愈來愈多的血液從腹部淌下,進一步完善地面下陰森的陣法。
按照這個速度,最遲半柱香內,便將繪製完成。
無需多言,楚玉控製住離她最近的幾十位村民。
宋承瑾有樣學樣,連沒什麼戰鬥力的三妖也一齊上陣,這才拖延了些時間,不至於讓毀天滅地的血祭大陣重現於世。
“住手。”
巫女血紅瞳孔眯起:“你們這些瀆神者——”
唰。
劍光斬斷了她看向人類少女的視線。
曲煙蘿口中不斷地吐出繁複的禱文,每一個音節落下,便有一條深紅色觸手狀的邪物從土中鑽出。
陣法雖已停下,可在她極快的語速裡,卻又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啟動。
整座血陣像是有了生命般,鋪天蓋地從地下鑽出,宛若一條巨大而又連在一起的赤色長蛇。
它的渾身沾滿了毒液
,開始對所有人實行無差彆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又一道劍光閃過,四周溫度瞬間降致冰點,連血陣蠕動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而後鋪天蓋地的雪花落下,又快又狠,將整座村莊凍結在一片雪白之中。
“哢嚓——”
那活物般的陣法被徹底凍結,接著碎裂開來。
曲煙蘿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再回過神時,一把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
她已是窮途末路。
始作俑者被製服、放血的材料們也被眾人嚴加管製。
冰雪一點點融化,腳下碎裂的大陣隨之逐漸趨於平靜。
楚玉試著用劍氣淨化腳下的土地,真的有所成效——汙染程度從百分之九十九變成了百分之九十八。
“我們是不是贏了?”
花離心有餘悸:“真想不到還有這種事……多虧小玉機靈。”
楚玉放眼四周,村民臉上的紅線正在緩緩褪去,就連天上濃重的烏雲也向兩邊飄蕩開來。
大概是……贏了吧?
曲煙蘿完美的表情裂開一個口子。
不顧脖頸上還架著鋒利的劍,她抬起臉,露出一個弧度極大的、誇張微笑。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昭昭!”
“楚姑娘!”
“太晚了。”
曲煙蘿舒了口氣,神色天真。
“誰讓她離父君送我的禮物這麼近。”
她雀躍道:“你們不是想淨化禮物上的詛咒嗎?好呀,我幫你們了。”
“你做了什麼?!”
宋承瑾吼道。
“五百年的怨恨、憎惡、痛苦釋放出來……哈哈,你們說,那個人類女孩會變成什麼樣呢?”
巫女雙手合十,期待地自言自語。
“會失去理智陷入絕望嗎?”
“會不斷地、不斷地跌進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嗎?”
“會和我一樣控製不住地……想要殺了所有的人嗎?”
滾滾黑霧將劍修少女包裹其中,靈貓喵嗷一聲撲過去,卻被濃烈的煞氣彈開,倒在妖王腳邊。
白澤神色複雜地摸摸貓頭,曲煙蘿注意到他的動作,愜意地笑了。
“白澤,看在你曾經想要救我的份上,建議你馬上離開這裡。”
巫女平靜地陳述事實:“你們的人類朋友已經不可能回來了。”
黑霧散去時,她將變成……
和我一樣的怪物。
……
霧氣猶如冰冷滑膩的黑線,將楚玉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她的五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難以回首的記憶。
在這種奇怪的環境下,心中那些陰暗的念頭仿若點在野草上的火苗,不可控製地漫山遍野。
比如。
為什麼會這麼倒黴?
為什麼選中的人是我,不是彆人?
嗯,好像的確很過分。
楚玉下意識覺得:她應該黑化,應該從此無差彆討厭全世界,應該將手上的剩下三張山水圖團在一起丟進無妄海裡,召喚出大魔王大家一起玩完。
……等等。
可是現在,事情已經快解決了,不是嗎?
再過最多兩個任務,她就能走完劇情——到那時,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或許身懷三張封印圖,加上絕不內耗的天性再次發揮作用。
楚玉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更何況……她是穿越的!
反正都穿越了,算是白撿一條命。
不僅如此,這條命還能修仙,能遇到熱情的同門、最好的師尊。
她根本就不虧嘛。
理智重新回籠時,人類少女的五感隨之回歸。
她睜開眼,隻見身旁的黑線一絲絲散去,而自己的正前方,懸浮著那塊被詛咒的神木。
——它現在已不是先前焦黑的樣子,頂端抽出一片小小的嫩芽,好似大雪褪去後即將到來的春天。
除此之外……
“師尊,你怎麼站在這裡?!”
楚玉驚呼。
視線一點點擴大,她看見自己左側,正佇立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楚玉依稀記起:方才跌進詛咒的漩渦中時,師尊好像是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將她從黑霧中拖出。
能這麼快就脫離詛咒,應該也有對方的功勞。
“我沒事,師尊你怎麼樣?”
顧不上道謝,她緊張地上下打量,見對方沒有受傷,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哦?”
殷晚辭抬起眼,睫毛纖長,視線如幽穀深澗。
“那你覺得,在你身邊的應該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