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雪峰上的雪斷斷續續, 已有數月已久,終於在某一日的清晨徹底停下。
屋外天朗日清,陽光明媚,楚玉推開窗, 還能聞到草木抽芽的淡淡香氣。
一覺睡醒, 腦中的任務欄真的變了。
【和宋承瑾親密接觸:(1/1)】
“……”
楚玉面無表情:“滾出來。”
沒有回應。
想到昨晚的事,她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她就知道。
這種智障一樣的係統果然不會有什麼好點子。
真是太可惡了。
楚玉咬牙切齒。
還托管, 怎麼不上天呢。
想到她昨天睡得好好的, 突然不受控製從床上爬起來, 一路披頭散發飛到湖心小築。
而且還是穿著睡衣!
後面的事, 更是不願面對。
雖然比起小命,她也會選擇和人親一口——可她明顯希望能自己處理,打暈宋承瑾在咬牙親一下,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現在。
……
楚玉默默捂臉。
在親上去的那一瞬間, 不知是係統能量耗儘, 還是她的努力反抗有了成果,終於掙脫掉桎梏,拿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楚玉下意識想推開, 可親都親了, 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早知道不該親完就跑的, 當事人現在的心情就是非常後悔。
怎麼說也該把宋承瑾打一頓,最好把他打到當場失憶。
沒有辦法, 作為一個能打的劍修少女, 她並沒有什麼和異性親密接觸的經驗,後續的措施不完備也在情理之中。
楚玉覺得這不能全怪她。
畢竟她師尊就是萬年單身,非常符合大眾對劍修的刻板印象。
還好師尊不知道這事。
楚玉決定將這段黑曆史狠狠埋進土裡再填平, 如果宋承瑾日後敢提起,她真的會將對方打到失憶。
深吸了幾口外面新鮮的空氣,她的心情終於徹底平靜下來。
可到底是未曾經曆過的事情,哪怕看起來再若無其事,也終究做不到真正的雲淡風輕。
因此,楚玉也就沒有再去細想:昨夜沒有將“宋承瑾”打一頓的真正理由。
究竟是忘了,還是當時對方的神情有些過於脆弱,好像窗外單薄的月光。
*
此後的兩個月,她的世界出現了詭異的寧靜。
係統渺無音訊,似乎是因為耗儘能量而陷入休眠;而淩雪峰的禁製不知何時被加強了些,閒雜人等連山下也無法靠近,就連傳信的靈鳥都飛不上來。
不止如此,仙君也不見蹤影。
月下赴約之後,楚玉便再也沒有見過殷晚辭,對方似是要閉關修行,磨煉劍意。
淩雪峰上隻剩楚玉一人,時間久了,便有些孤單。
她理解師尊也需要修煉,自從收了她這個徒弟以後,對方完全沒有閉關過一次。
要知道,就連忙於門派事務的清雲掌門,每年都會有幾個月泡在試劍台,不眠不休地磨礪劍術。
好無聊哦。
楚玉百無聊賴地用劍戳著寒潭裡的蓮花。
已經習慣和師尊朝夕相處,突然見不到,還有些淡淡的不適應。
她正在拿著一朵冰蓮花瓣揉捏,突然發現:腦中的任務欄不知何時已悄然刷新。
【拿到第一張破碎的山水圖(0/1)】
或許是默認了男女主已經是在一起的狀態,這次的任務並沒有刻意要求他們一同完成,剛好方便了她。
山水圖嗎?
楚玉若有所思:看來已經到了主線劇情上線的時候。
很不可思議,這樣一本古早狗血虐戀小說,它!居然!有主線劇情!
相傳在一萬年前,從無妄海底部的深淵中,曾走出過世上最恐怖的魔。
它是由死去怨靈們最純粹的惡意孕育而生,殘忍凶戾,沒有半分人的情感,舉手投足間便能滅掉一整個凡人小國。
到了最後,成千上萬的人族大能犧牲性命,才將它重新封印在無妄海中。
邪魔的故事是修仙界很多小孩子的童年陰影,小時候不願睡覺,幾乎都從大人嘴裡聽過“再不睡邪魔就會來把你抓走”的威脅。
但楚玉知道:這個傳言是真的。
邪魔它真的存在過。
不僅存在,還馬上就有重新現世的危險:)
隻要惡意還存在一天,邪魔就無法真正被殺死,於是,曾經的大能們將封印化整為零——隻有同時摧毀五張封印,邪魔才會再次降臨人間。
理想是很好的,可經過萬年的時光,封印早已不似先前那麼牢固。
或許隻需要摧毀兩張左右,便能釋放出海底的邪魔。
正因如此,魔的舊部們蠢蠢欲動,試圖到處尋找萬年前的封印物——也就是山水圖的碎片,解放魔主。
宋家之所以會被滅門,正是因為他們祖上曾出過一位大能,邪魔之戰結束後,他將山水圖的五分之一藏在自己身上保管。
那位大能隕落後,又將碎片傳給了自己的後人,這樣一代一代傳下去,已然成了宋家最核心的秘密,隻有家主才會知曉。
隻可惜到了現在,宋家整體實力明顯不如千萬年前,這才輕而易舉被魔族們找到,導致了這場殘忍的血案。
作為男主,宋承瑾自然是要為全家報血海深仇,然後在複仇的過程中了解到山水圖的秘辛,最後再在女主的鼓勵下,從單純的報仇,變為守護天下蒼生的英雄。
楚玉對當英雄沒有什麼興趣,可在尋找山水圖的路上……會遇到很多機緣。
包括男主最好用的那些金手指。
什麼剛種下種子,便能收獲百年靈草的神奇靈田;
什麼擁有取之不儘靈液的神奇靈瓶;
什麼整整待了一年,外界卻隻過了一天的修煉空間。
這讓她覺得,好像……順手當英雄也不是不可以啦。
楚玉瞬間下定決心:我要離開宗門,獨自去時間曆練!
*
曆練計劃受到了大部分人的一致反對。
“師姐,你真的要去曆練嗎?”
紀雲鴿憂慮道:“外面的世界那麼危險,師姐又心善……難保不會被壞人盯上。”
她顯然忘了她師姐一劍劈開水鬼腦袋時的英姿。
“不愧是仙君的徒弟,小小年紀已有濟世之心。”
紀長老欣慰道:“隻是正如小鴿所說,人心難測,小玉年紀尚小,可以先在宗門附近的城鎮上降妖除魔,出了什麼事也能有個照應。”
“絕對不可。”
比起紀長老委婉的勸告,清雲掌門當即嚴詞拒絕。
“你才多大就要出門曆練,啊?”
他胡子一瞪:“不許去!萬一要是有個什麼長兩短,我怎麼跟你師父交待?”
“她都快十九了。”
在眾人中,唯一持保留意見的是葉九翎:“想當年,我十六歲就離開宗門了。”
這個兔崽子。
清雲道人冷哼一聲。
“你能不能教她些好的?”
掌門顯然已把自己的兒子當成了引導楚玉下山的罪魁禍首。
“身為師兄,不以身作則,反而帶壞下面的師妹?”
為了掌門家庭和睦,楚玉連忙拉住清雲道人:
“師伯,是我自己想下山曆練的啦,和師兄沒關係。”
“不用替他說話。”
清雲掌門眉毛擰成一條線:“你師兄從小到大,沒一件事讓人省心,還好他那道侶是個好孩子,不然……”
“確實,小離非常好!”
葉九翎保持著陽光爽朗的笑容:“師妹,你要曆練的話,打算去哪裡呢?”
清雲:“……”
一時間,楚玉不知該同情師兄,還是同情掌門師伯多一些。
非常神奇,師兄的腦回路很是特彆。
他會自動過濾掉一切不願意聽的話,隻選擇性聽些愛聽的。
就像現在,哪怕掌門師伯再生氣、再憤怒,那些譴責的話也隻會從他光滑的大腦上溜走。
“我覺得去南疆比較好。”
葉九翎沉思道:“風土人情都與中州截然不同,它的西面靠近妖魔澗,偶爾還能見到一些無害的妖物,我和小離當初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楚玉勾起了些興趣:
“有沒有狗耳朵的美少年?”
“師妹喜歡那種類型的嗎?”
師兄微訝:“我以為你會心儀……”
“葉九翎!”
清雲掌門對他咆哮:“你在和你師妹說什麼?!”
“我隻是很意外嘛。”
葉九翎撓撓頭:“狗妖也還好,對待感情比較忠誠,隻是它們這個族群太過熱情,又普遍很弱小。師妹同樣也是愛玩鬨的性子,還以為她會喜歡安靜、強大一些的,相處起來會更互補。”
“你給我閉嘴。”
清雲道人忍無可忍,一道清風咒將葉九翎吹離大殿。
他想到去年在家宴上,葉九翎曾說過一段大逆不道之話。
“爹,我感覺仙君和小玉還蠻適合誒。”
清雲掌門當時在喝茶,一口將茶水噴了老遠。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誰和誰?”
“就他們兩個啊。”
葉九翎把遠離人群,一同在高處賞月的師徒二人指給掌門看。
“仙君那麼冷清的性子,我曾經和他接觸時,總覺得他是九重天上的人。”
葉九翎說:“但他每次和小玉在一起就很開心,你不覺得嗎?而且比起和我們坐在這裡吃飯,小玉也更喜歡陪著仙君看月亮。”
“……”
清雲掌門隻覺得荒謬。
倒不是師徒戀有多麼驚世駭俗——修仙界思想開放,他連兒子和半妖在一起都沒意見。
可這兩人一個是淡然出塵的仙君,一個是單純無知的少女。
將他們牽扯在一起,哪怕隻是聽聽葉九翎的渾話,清雲也認為是對這二人純潔關係的褻瀆。
念及此處,清雲掌門不禁慶幸。
還好他這次及時出手,才沒讓那臭小子說出什麼令人瞠目結舌的話來。
“南疆不可。”
他咳嗽一聲,岔開話題:“此地文化雜亂,聽聞還有古族的巫女,擅長操縱蠱蟲,迷惑人心,防不勝防。”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楚玉點頭:“我打算往北方走,暫時先不出中州。”
第一張山水圖正是在北部,怕掌門不同意,她使出殺手鐧。
“清雲伯伯,好不好嘛。”
楚玉滿臉乖巧:“我一定會按時寄書信回來的!”
對待倚瀾宗的這群長老們,撒嬌攻擊屢試不爽。
而對掌門,可能還要配合彆的技能。
少女一襲緋色長裙,烏發在腦後梳成高高的馬尾,神色莊重而又大義凜然。
“如今邪祟橫行,天下不安,楚玉身為仙君首席弟子,當以身作則,仗劍四方,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她眼神明亮,語氣慷慨:“若是師尊在,定也會同意我的請求!”
……
罷了,或許,這就是這個小丫頭的道。
清雲道人拍拍她的肩,終是沒再出言阻止。
看著對方的眼睛,他恍惚間想起:小玉好像是凡人出身。
凡人之中,有靈根的僅有萬萬分之一,在這其中,能有所作為的,更是鳳毛麟角。
他們對修仙者的世界完全不熟悉,有人望而卻步,有人丟失方向,有人淪陷於巨大的力量之中。
可也有人,一步一個腳印執劍而行,卻始終沒有迷失本心。
……
“這個孩子,我好像見過。”
年前,內門收徒大典結束後,殷晚辭曾輕輕開口。
“她在外門確實蠻出名的。”
沒有收到心儀的徒弟,當時的清雲道人很是惋惜。
“不是在外門。”
仙君陷入回憶,琉璃色的瞳孔映出漫天風雪:“是在更早之前。”
更早之前?
清雲道人忽然想起:大約在七八年前,師弟外出降妖,曾帶回過一名年幼的凡人少女。
那孩子穿著大了幾號的棉袍,頭發紮成兩個稀疏的小尾巴,稚嫩的臉蛋被冷風吹得皸裂通紅,唯有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亮得驚人。
彆的弟子在執勤時,偶爾也會將無依無靠的孩童帶回,放在宗門中撫養。
清雲掌門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可沒想到曾經的小女孩,竟會碾壓所有的世家子弟,成為外門練出劍氣的第一人。
“你是怎麼認出她的?”
掌門感慨道:“本座總以為,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
仙君搖搖頭,並未回答。
……
清雲道人曾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應是因為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