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跟我回洞府。” “……你確定?……(1 / 1)

沈映宵如今適應能力很強,用全新的身份和師尊相處了一小會兒,便已熟練起來。

他看出淩塵那平靜外表下細微的遲疑,張口就編:“你真當我的藥是那麼好承受的?——養好身體才能讓我看清藥效。否則若沒兩天就死了,我該去哪找第二個合體期的仙靈之體。”

這話一落地,淩塵看上去果然安心多了。

沈映宵:“……”

……師尊多少有點被害妄想症。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有師尊庇護,元嬰期之前都活得頗為艱難。師尊同為仙靈之體,究竟是怎麼度過那段任人魚肉的時期的?

一想到師尊或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過許多苦頭,沈映宵心中就有些複雜,他抬起手,忍不住想大逆不道地摸一摸師尊的頭。

可惜理智讓他停了手。沈映宵的手在空中懸了片刻,最終輕輕落在了那條綢布上。

雖然理論上來說,在本命洞府中封住淩塵的五感,才最為保險。但人若失了感知,內心定會極度緊張,尤其是對平日裡耳聰目明的修士來說。

沈映宵畢竟不是真的什麼“熱愛人體實驗的瘋狂丹修”,抓淩塵過來也隻是不想讓他落到那些人手裡,又不是為了把人關在洞府恩將仇報。

於是最終,他沒太猶豫,解下了罩在淩塵眼上的白綢。

綢帶滑落,那雙安靜闔著的眼眸緩緩睜開,淩塵目光掃過四周,最後落在沈映宵身上。

沈映宵同他對視:“這就是你今後的住處。不要離開這方靈池,有事喊我,我聽到便會過來。”

淩塵點了一下頭。

沈映宵被他靜靜看著,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先前在樹林中,淩塵那不受控製的狀態。

他思索片刻,伸手在蓮台角落摸了摸,扯出幾道白玉鐐銬。

“那毒已被激出,之後隨時都可能發作,屆時你意識混亂,或許會亂走亂逛——我這洞府可有不少秘密,不能讓你走出這方靈池,你姑且忍一忍。”

說著,他拉過淩塵的手,將那鐐銬調整到不會勒疼他的大小,仔細銬在他腕上。

行動間,淩塵始終沒有言語,隻是沉默地看著。

沈映宵疑心他是在生氣,抬頭看了一眼。

卻見淩塵要比想象中平靜得多,神色中帶著幾分“果然如此”的意味。他並未抵抗,任憑鐐銬扣上自己的手腕腳踝,最終牢牢鎖住關節。

淩塵的確配合,也很有淪為階下囚的自覺。

但沈映宵的心情卻更複雜了:“……”他這分身在師尊眼裡,究竟淪落成了什麼形象啊。

不過算了,黑鍋嘛,背起來又不嫌多。如果哪天真想跟師尊聯絡感情,屆時換本體上就是了。

……

沈映宵用這蓮台用了許久,知道怎麼靠著最舒適輕鬆。

他鬆了鬆鎖鏈,幫淩塵調整到合適的姿勢。

被他按著往後一靠,淩塵頭頂的發冠,便輕輕磕在了荷葉靠背上。沈映宵聽到動靜,傾過身子抽出師尊的發簪,將那玉冠取了下來。

沒了發冠束縛,鴉羽般的烏發從肩頭散落,沈映宵目光落在上面,忍不住走神:師尊這麼冷硬的脾氣,頭發卻居然是溫順柔軟的。

他極少見到淩塵這副慵懶隨意的模樣,一走神險些又去摸人家頭發,好在被淩塵戒備的眼神一望,沈映宵及時清醒過來。

他抬起伸到一半的手,若無其事地幫淩塵理順發絲,然後禮貌收回:“好了,你休息吧。”

頓了頓,又囑咐道:“如今那毒根源未明,你不要調動靈力,且讓蓮台自行運轉。”

淩塵卻微蹙著眉,輕輕掙動了一下,帶起一陣玉石碰撞的細碎響動。

——他修行一向坐得端正,哪有這種懶散靠著的時候。因此沈映宵的手剛一挪開,淩塵便本能想要直起腰身。

可剛才他同那毒素硬抗許久,身上早就沒了力氣,坐直到一半,纏在他身上的鎖鏈便已繃緊,被這麼一拽,他又被迫跌了回去。

不得不說沈映宵的確很會用這座蓮台,他剛才調整的角度,確實是最舒適的。

淩塵掙紮數下都沒能起身,實在不想再給旁人看笑話,終於放棄,闔眸不動了。

然後他便就著這省力的姿勢,緩緩梳理起體內淩亂的靈力。蓮台感應到有人盤坐,也攫起池中靈氣,聚向中心。

沈映宵看著這一幕,眼底多了幾分笑意,他暗暗對劍靈道:“果然學壞容易學好難,照這進度下去,我那個讓師尊改盤坐修煉為躺著修煉、帶動修真界全新風氣的一天,想來離實現不遠了。

劍靈:“……”自己懶還要汙染修真界,這話若是讓你師尊聽到,怕不是要打斷你的腿。

提起淩塵,它倒忽然想起一事,轉頭看向沈映宵:“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沈映宵:“嗯?”

劍靈看著他平靜的面色,卻懷疑自家主人此時腦子不夠清醒,它委婉提醒:“把你師尊放在這,他的毒難道自己就能好?”

沈映宵過了兩秒才明白它想說什麼,沉默了一下:“……”對啊,既然那毒並不致命,那麼按照自己規劃的流程,此時應該先從師尊體內取出毒源,再放一點到本體身上研究。

不過……

沈映宵猶豫片刻,沒有上前:“師尊這才剛落到我手裡,面上雖沒什麼,心裡卻恐怕正緊繃著。正好我此時還有彆的事要做,不如讓他先適應一二,待冷靜下來,再從他體內取毒。”

劍靈狐疑:“是讓他冷靜,還是讓你自己冷靜?”

“……”

沈映宵抬袖一揮,把這話多的劍靈揮遠:“你當我是小師弟那種孽徒麼?——師尊歸師尊,病人歸病人。既已被我收入洞府,那麼師尊在我這的身份,便隻是求診之人,我怎會對他失了冷靜,你莫非瞧不起我的專業素養?”

說完,沒等劍靈回話,沈映宵便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悠然出了後院。

等來到了淩塵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沈映宵意念微動,離開了本命空間。

空間變換,耳邊忽然多了鳥獸蟲鳴。

再睜眼時,他已回到了外界的深林當中。

落地後,沈映宵信步前行。

然後一頭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銀色面具碰出當啷一聲清響。

沈映宵嘶了一聲,捂著額頭退開,抬頭瞥了一眼,這才發現眼前有棵不起眼的枯樹。

劍靈:“……”

沈映宵:“……”把師尊抓進洞府隨身攜帶這種事,對他一個當了幾百年乖徒弟的人來說,果然還是太刺激了。

……

本命洞府裡忽然多了一個師尊,這麼大的事,難免讓沈映宵有點走神。

不過事實證明,他也的確還有那麼一點專業性。很快,沈映宵便摒除雜念,把注意力放回了正事上。

他原路返回,徑直回了先前,紅衣人襲擊淩塵的地點。

就著深林的聲聲蟲鳴,沈映宵辨認了一下具體位置,踩著枯枝爛葉走近,最終他繞過幾人合抱的大樹,停在了一具骸骨面前。

——剛才那個活生生紅衣人,竟已融化成了一片森森白骨。

先前沈映宵並未殺他,而是想將人控製起來,細細詢問。

然而紅衣人失去意識的瞬間,體內竟有劇毒轟然爆開,眼看著就活不成了。

沈映宵於是也沒顧上管他,先去追了淩塵。如今處理好師尊的事,他又這才又騰出空當,回來查看。

“很烈的毒,但和師尊的所中之毒全然不同。”

沈映宵半蹲在骸骨身側,仔細搜索,卻一無所獲。

他輕歎一聲:“那種毒果然沒這麼容易入手。看來想拿到毒源,還得從師尊身上下功夫。”

他想了想,假意離開,然後隱沒身形,在原地守了一陣。

然而等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紅衣人的同夥趕來查看情況。

沈映宵不禁蹙眉:若就這麼一直蹲守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或許那幕後之人已經來過又走了,也或許那人生性謹慎,察覺此地有異,便不肯露面。

因此他沒再苦守,決定暫且離開。

“這裡竟離宗門不遠。”沈映宵辨認出位置,想了想,對劍靈道,“既然這樣,先回宗門看看吧。距我離開已經過去數日,時間再長,我擔心有人發現本體擅自離宗。”

劍靈想起沈映宵吐血負傷之後,梅文鶴看他的眼神,心裡總有種不妙的預感:“萬一已經被發現了呢。”

沈映宵覺得問題不大:“在修士眼中,短短幾日不過彈指一瞬。哪就會那麼倒黴。”

劍靈:“……”最好是這樣。

……

沈映宵分身已有合體初期的修為,趕路極快,沒多久便已接近宗門。

然而劍靈卻忽的出聲提醒:“等等,周圍有些不對。”

沈映宵腳下一頓,屏息隱沒身形。

他借著草木陰影的遮擋,悄然穿梭。然後發現附近竟真有不少感知敏銳的靈蟲靈鳥,後方還有操控它們的修士——這顯然是一副正在搜查著什麼的架勢。

沈映宵:“……”不會吧,不會真的那麼倒黴吧。

他不死心,潛到幾個正在休憩閒聊的弟子那裡。

稍一偷聽,竟從弟子們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夜間剛走,第二天一早,半日都不到,“沈映宵已被人帶離宗門”這件事,竟然就敗露了。

“……”

沈映宵默默退遠,短暫陷入了對自己運氣的懷疑當中。

劍靈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前說什麼來著?”

沈映宵抬頭看看它,感覺自己找到了問題根源:“烏鴉嘴。”

“?”劍靈眼角一跳,“你自己插的旗,現在竟跑來怪我?”

一人一劍較勁似的對視。

片刻後,他們同時彆開視線,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難怪師尊沒在鬱青山停留便走了,原來梅師弟因為我的事,那麼早就回了宗門,所以師尊沒能及時找到醫修……我這豈不是暗自坑了他一把。”

沈映宵一時有些惆悵:“好在倒也因禍得福,順利把人接回了洞府。”

劍靈想起淩塵渾身寫滿不情願的樣子:“……”你管那叫“接”?

不過事已至此,淩塵都已經被抓到白玉蓮台上了,再跟主人討論這些小細節,也沒有任何意義。

劍靈雖然沒有腳,隻有一團霧氣在地上飄,但它也是個腳踏實地的好劍靈,很擅長著眼於當下。

劍靈:“所以現在怎麼辦?把你本體找出來丟在地上,等你師弟往回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