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過來啊 釣魚去(1 / 1)

沈映宵想了想,卻道:“不回去了。若就這麼回去,著實浪費。”

劍靈:“浪費?”

沈映宵:“宗中並不認為我擅自脫逃,隻以為是分身把人擄走了。既然如此,被擄走的人這麼快就現身,反倒奇怪。

“而且師尊此時也已‘失蹤’,我與淩塵既是師徒,又同為仙靈之體,且同時失去音信,旁人定會懷疑這是同一人所為……咳,雖然也的確算是同一人所為。但總之,既然師尊在我本命洞府當中藏得十分安穩,那麼如今我這具本體,便成了找到我們二人的唯一的線索。”

劍靈雖沒全聽明白,卻感覺得到,主人又在冒壞水了:“……所以?”

沈映宵一笑:“所以我們去找楚傲天。”

劍靈:“?”

沈映宵:“我總覺得他同師尊中毒一事脫不開乾係。所以我們去找他做一做客,若他真有問題,我便伺機傳音宗門,讓人過去救我——正好小師弟也快回來了。他有空去做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來幫我處理正事。”

劍靈:“……”可憐的傲天。

不過想起楚傲天先前望著主人的眼神,它又覺得那位傲天的確古怪:“我們現在出發去傲天宗?”

沈映宵猶豫片刻,卻道:“還是先回洞府看看師尊吧。事先弄清楚藥性,才更易找出下毒之人。”

……

雖然事關重大,要篩選的人又多又雜,但回到本命空間的後院靈泉時,沈映宵浮躁的心緒,卻還是漸漸安靜下來。

他遠遠看著盤坐池中的淩塵,正想過去。可剛邁出一步,卻忽然想起什麼。

沈映宵腳下微轉,轉身先去了彆處。

穿過重重庭院,他停在了洞府的另一處房前。

這是一棟兩層小樓,雕欄玉砌,古色古香。繁華工藝令人讚歎,但實際上這隻是沈映宵的倉庫,裡面放了不少他日常能用到的東西。

沈映宵熟門熟路地推門而入。剛走一步,就見離門不遠,有個白衣青年正靜靜躺在地上,他闔著眼眸,呼吸清淺——正是之前被沈映宵隨手丟進洞府的本體。

洞府之中纖塵不染,躺在地上和躺在床上也沒什麼分彆。自己不用跟自己客氣,沈映宵沒管他,隨意路過本體,徑直去了牆邊堆放雜物的櫃子。

櫃門拉開,裡面擺了各式各樣的輕薄面具,每樣都不是一隻,而是一小遝疊在一起,方便壞了替換。

沈映宵挑挑揀揀,拿了個全臉面具,把此時分身戴著的半臉面具換了下來。

劍靈疑惑:“你乾嘛?”

沈映宵對著鏡子試新面具:“師尊現在神誌清醒了,我得神秘一些。”

“……”劍靈,“你分身的臉早八百年就被記住了,還如何神秘得起來——你是怕臉紅被他看到吧。”

沈映宵看了一眼這把愛八卦的劍:“我們隻是師徒,我對師尊隻有敬佩感激,並無僭越之意。”

劍靈狐疑:“那你之前臉紅什麼。”

沈映宵嫌它少見多怪:“你不懂,我們人類心虛尷尬的時候,同樣會臉紅。”

劍靈:“……”原來是這樣?

它將信將疑,投入到了對人類新知識的學習當中。

沈映宵耳邊清靜了,他安心地繼續挑揀面具。

挑來挑去,沈映宵選了個最好看的,戴上對著銀鏡照了照,起身離開。

出門時他又原路從本體旁邊跨出去,然後轉身鎖上了倉庫門。

劍靈看著他這嫻熟的舉動,又想起躺在地上毫無意識的本體,默默捂住了臉:“……”雖然主人隻是單純地喜歡隨地亂丟東西,但這場面不管看幾次,都很像一個不善待人質的混蛋綁匪。

也還好淩塵被困在後院靈池過不來,否則若是哪天被他看到……

劍靈:“……”不不不,不能學著主人亂插旗!打住,不要再往下想了!

……

沈映宵不像劍靈一樣想得那樣多。這洞府是為數不多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師尊也是為數不多能讓他感到安心的人。

安心加安心就是雙倍的安心,沈映宵清掃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氣息,腳步輕快地來到後院,心情很好。

一進院子,靈力頓時變得濃鬱起來。靈池中絲絲縷縷的清氣流轉,而在池水正中央,一道白衣身影靜靜盤坐在蓮台上,安靜得像是一幅白蓮化形圖。

上一次沈映宵離開的時候,淩塵體內毒性被悉數激發,整個人靠著白玉荷葉才能堪堪坐穩。

而這一次,雖還是能感覺到淩塵周身靈力滯澀,身體狀況也算不上好,但他卻已經像平時吐息那般,坐得端正筆直,周身縈繞著淡淡清氣,讓一切汙濁之物自慚形穢。

沈映宵想到這,低頭看了看自己,心中寬慰道:當然,他可不是什麼汙穢之物,他是一個乖巧的好徒弟。

他重新邁開剛才本能頓住的腳步,飄身落入靈池當中。

“坐得這麼直,你當真不嫌累?”

一直走到淩塵旁邊,沈映宵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師尊沒按自己那個偷懶的坐法來,而是又變回他那端正的坐姿了。

這讓沈映宵不禁失望,有一種安利自己愛好失敗的感覺。不過師尊非要這麼坐,他總不能硬把人拖下水。沈映宵於是一邊說話,一邊伸手調了調鎖鏈,將白玉鏈條稍微放長,讓師尊坐得舒服些。

淩塵聽到動靜,睜眼看了過來。

沈映宵望進他眼底,發現師尊的意識也比上一次清明了許多,隻是毒素和玉露兩股藥性在體內相爭,讓他動作仍舊稍顯滯澀。

兩邊一對視,淩塵目光在那全臉面具上停了停,顯然發現了變化。

但他並未多問,隻道:“何事?”

沈映宵晃晃手中小瓶:“我來看看你的毒,順便取些血。”

……

淩塵平日裡是個一言九鼎的好劍仙,此時也是個很有契約精神的好人質。答應過便沒再遲疑,見銀面人要求,淩塵便朝他伸出了手。

沈映宵卻沒立刻去探他的脈,而是先往旁邊放了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那寶珠周圍自帶一圈氤氳光影,放在水面竟也不往下沉,而是穩穩停住。

——這是沈映宵找人特製的留影珠,不是此方世界的產物,卻也沒超出這裡的緯度,能正常使用。

和梅文鶴那枚隻能複現一點行動的漂亮珍珠不同,沈映宵的這枚珠子,能清晰記錄下特定的影象,很適合錄下毒發時的狀態,事後反複回看觀摩。

沈映宵的丹修一途學有所成之後,便有了這種留影記錄的習慣,免得哪次走神忽略了細節,讓受診者平白多吃一回苦頭。

……

沈映宵並未遮遮掩掩,全程大方自然,因此他剛一取出那枚珠子,淩塵便看到了。

淩塵此時被毒素所累,渾身靈力混亂,但還是覺出有一道氣機正從那寶珠上面探來,緩緩將他鎖定。

他轉頭看了看,並不認識那枚珠子。於是隻當那是丹修的輔助法器,收回了視線。

沈映宵放好留影珠,涉水來到淩塵身前。

他牽過淩塵的手,把腕上鐐銬往上推了推,露出一截手腕,然後搭住淩塵腕脈,靈力徐徐探了進去。

沈映宵的這具分身,吸起能量時什麼都不挑,因此體內靈力格外均衡,放在哪都存在感極低。

是以以往,他的靈力能輕易潛入他人體內,內視經脈。

然而這一次,才剛探進去沒多少,淩塵經脈中的毒素,竟似是有所察覺,驟然沸騰起來。

體內艱難維持住的平衡瞬間破碎,淩塵呼吸陡顫,死死咬牙才忍下悶哼。他半邊身子失控般顫抖起來,好像沈映宵探入的壓根不是什麼溫和無害的靈力,而是一團四處澆炸的岩漿。

這毒爆發極快,明明先前已初步控製住了,此時卻立刻又惡化成了最初的狀態。

劍靈沒想到淩塵反應這麼大,好奇湊過來看:“你做了什麼?”

“應該問那幕後之人做了什麼。”沈映宵表情不太好看,“如此細微的靈力變化,竟也會立刻引起毒發……那下毒之人,恐怕打的就是讓師尊半點動彈不了的主意。”

抬頭一看,淩塵的神誌果然也又開始昏沉,這同樣是那毒的效用之一。

沈映宵隻猶豫一瞬,便迅速做了決定,長痛不如短痛,他沉聲對淩塵道:“我需內視你的經脈,才能找出毒源所在——不要抵抗。”

淩塵滿身冷汗,低低應了一聲,強忍下將那股陌生靈力彈出體外的本能。

沈映宵不再留手,靈力暴漲,沿著他的經脈,迅速流轉深入。

人體複雜的脈絡,眨眼間呈現在他腦中。

沈映宵本以為這毒根植於某段經脈,然而此時,真正看清了淩塵體內的狀況,他才意識到情況遠比自己想象中更糟。

毒素的根源,竟並非在經脈裡,而是被用不知什麼手段,下到了元嬰當中。

如今那毒深紮元嬰,寸寸糾纏,難解難分。而這裡恰好是修士的本源所在——也難怪玉露奈何不了這毒。這就像滅火隻把最頂層的虛焰掐滅,根還燃著,於是隻能治表。

沈映宵一邊驅動靈力往淩塵的元嬰探去,一邊眉心緊蹙:通常來講,越是接近元嬰,修士本能的防禦便也越強。

就像水滴融不進玉石,毒物通常也無法入侵元嬰,即便真的滲透進去,也很快就會被極其凝練的靈力驅除。

師尊已是合體期修士,元嬰較常人凝練百倍,可此時那毒卻附骨之蛆般糾纏在元嬰當中……那下毒之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事到如今,多想無益。

沈映宵隻能冒險從淩塵元嬰裡擄一抹毒源出來,細細研究。

他的靈力迅速深入,快得如同一抹掠過的光影。然而元嬰畢竟是修士的本源所在,極為敏感。在他觸碰到元嬰的那一刻,淩塵倏地睜眼,一抹極其淩厲的劍意如同燦陽,轟然自他身上綻開。

沈映宵的靈力被無情逼出,耳邊嗡的一聲,如同被鋒銳無雙的劍尖重擊雙目。他不受控製地向後一仰,整個人也踉蹌後退,一縷血線從唇邊滑下,又面具底緣擋住。

過了數息,沈映宵才堪堪回過神。

他彆過頭,掩唇咳了幾聲:病人太強就這一點不好——若是換個元嬰期的小修士,強行按住把元嬰細細翻上一遍都行,可換成師尊這種合體期……

他無聲歎了一口氣,有點心累。

而對面,淩塵顯然也不好受。他靠著白玉蓮台緩了許久,面上的茫然才褪去一些,慢幾拍地想起先前發生了什麼。

淩塵強行壓下腦中的混沌,語聲斷斷續續,低聲解釋:“將你的靈力驅出體外,非我本意……我控製不了。”

沈映宵無奈地擺了擺手。他對人體比師尊更熟,自然知道剛才那樣可能會有什麼後果。

其實他也隻是想賭一把,可卻沒想到自己這合體初期的修為,和淩塵的差異竟如此之大。好在最後一刻,到底是被他揪了一線毒源出來。

劍靈難得有點心疼他,飄過來安慰:“你師尊功法精湛,本就比尋常合體中期要強。何況你隻是個丹修,人家是個劍修,在強度上天然就差了一截,正面拚靈力,輸了很正常。”

沈映宵:“……”

……你真的是來安慰我的?

他裝沒聽見,忍下肺腑的刺痛,先將那一縷毒源收好,又平靜對淩塵道:“毒源姑且算是拿到了,我再取你些血。”

淩塵點了點頭。

沈映宵上前挽起他的袖子,用小玉簡采了一管血。

他又重新給淩塵灌了些玉露,然後沒再多留,拿起一旁的留影珠,起身離開。

……

等沈映宵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淩塵的目光才從他身上收回,落在了面前平靜的池水上。

……銀面人剛才似乎受了些傷。

其實同為合體期,兩人的境界雖有差彆,卻不至於大到誇張。何況靈力的交鋒發生在他體內,怎麼看都該是他傷得更重,可方才銀面人被他的靈力本能驅逐時,卻竟然硬是忍住了沒有反抗,寧可自己生生受下全部反噬,也不願讓他受傷。

這人……

對他的實驗體當真愛護。

果然是那群熱愛研究的丹修會做的事。

不過一個能為自己所專之道殫精竭慮的人,總有幾分值得敬佩,也更令人放心。

淩塵閉上眼睛,心裡稍微鬆懈了一點,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態。他緩緩靠住背後的白玉蓮台,止住思緒,任靈池中的清氣在周身流淌,忍耐著等待體內的毒素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