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變態罷了 我是正常人,師尊也是……(1 / 1)

意識到事情不妙,陳江海咬了咬牙,猛地抓起自己的劍,便要向崖下飛去——沈映宵可以死,可卻絕不能在這種時候,死在他的手裡。

然而這時,一道聲音自上空傳來,戲謔道: “真是熱鬨。”

與話音同時抵達的,是一枚寸許長的銀針,細針反射陽光,映出七彩的斑斕光芒。那枚銀針一閃而逝,撞在陳江海劍上,他的劍竟忽的騰起一層烏光。

下一瞬,長劍哐當墜地,陳江海肺腑劇痛,竟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踉蹌跪倒在地上。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受了傷,他驚怒轉頭:“誰?!”

一道青衣人影踏著長劍,翩然落下,他衣擺上綴著的金絲銀縷被陽光染上細碎光斑,像一隻華貴的孔雀從天而來。

梅文鶴落在長廊上,對緊隨而來的沉水峰峰主笑道:“我竟不知天行宗還有這種公然謀害同宗的傳統,峰主可真是教出來一個好兒子。”

他旁邊的峰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忽然一掌打在兒子身上:“孽障!”

修士能有子嗣,也不知是走了多少輩子的福運。

是以沉水峰峰主此時看著兒子的模樣,心疼不已,卻還是隻能出手——他動手,總比旁邊這人繼續動手要好,至少自己的兒子,自己打起來才有分寸,不會真的把人傷到。

……

上面的紛紛擾擾,一概與正在專心墜崖的人無關。

沈映宵在半空翻了個身,穿過飄渺雲霧,俯瞰著下方朦朧的林海,忍不住張開雙臂,有些暢快。

他本體所佩的劍,剛才掉在了雲霧長廊裡。如今他沒法禦劍,又身負重傷,便有理由墜入林海,不幸“失蹤”。

想到這,沈映宵頗為期待:“就算有人動作快,在我落底前把我撈上去,事情也已經發生。徒弟差點沒了,做師尊的總得回來看看吧。”

劍靈:“……”主人這大召喚術好用是好用,就是對被召者的心靈不太健康。

不過此時它還是更關心自己的心靈:“你真的不想回去揍那小子一頓?”

沈映宵:“不想。”

劍靈:“可是我想……”

“跟他那種人計較什麼?根上就已經爛了,何況我前世早已揍過他不知多少次,實在膩味。”沈映宵想了想,“你若真想打,大不了過幾日處理完正事,我們去找他套個麻袋,讓你打個痛快。”

閒聊間,他離崖底越來越近。

沈映宵看了一眼下方的叢林,打算取下白玉發簪,禦劍緩衝——總不能真把自己摔成一塊肉餅。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有所覺。

倏地抬起頭,就見上方,一隻仙鶴翩然追來。這仙氣飄飄的鳥看著慢吞吞的,俯衝起來卻速度極快,眨眼便已來到沈映宵身邊,圍著他飛舞盤旋。

逐漸止住衝勢後,仙鶴自下方一繞,將沈映宵輕輕托在背上,帶著他重新往上。

這隻仙鶴比尋常的鶴大了許多,簡直像一艘小船。

劍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雖然它一團魂靈摸不出什麼手感,但還是驚訝道:“這鶴好大,你們宗夥食這麼好?”

沈映宵躺在仙鶴背上,聞言側過臉,很順手地捏了捏仙鶴柔軟的背羽:“這是師弟的坐騎。”

劍靈:“你師弟真奇怪,養的仙鶴要麼很小,要麼很大,就是沒有一隻正常尺寸的。”

“……”沈映宵嫌它眼力不行,“你仔細看花色,這和那個是同一隻。”

劍靈:“!”

仙鶴似乎不喜歡沈映宵摸他,百忙之中居然抽空回頭,譴責地瞥了他一眼。

這小東西懶散起來,跟梅文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可高冷起來卻也很高冷。沈映宵硬是從剛才那一眼裡,看出了“非禮勿摸”之類的意味。

他訕訕笑了笑,把剛才被自己捏亂的羽毛重新理順。仙鶴這才搖搖頭,像個被迫接了無良乘客的可憐司機一樣,載著他繼續往上飛。

沒多久,一人一鶴便回到了雲霧長廊。

自下而上越過長廊時,沈映宵悄悄瞥了一眼,就見陳江海支著劍跪在一旁,臉色五彩斑斕——物理意義上的五彩斑斕。

而旁邊,沉水峰的峰主一臉心疼,想說什麼卻又覺得不妥,五官複雜地糾纏成一團。

劍靈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嘀咕:“這群宗主峰主對你吹胡子瞪眼的,對你師弟倒是禮遇有加。你說你好好一個大師兄,怎麼就混成了這樣。”

沈映宵倒是看得開:“二師弟是醫仙穀的少穀主,這天底下的人,誰會閒來無事得罪醫師?何況醫仙穀底蘊深厚,和各門各派的聯係千絲萬縷,宗主在他們面前都得禮讓三分,更彆說一個平庸的峰主。”

一人一劍說話間,仙鶴已翩然而落,停在梅文鶴身旁,溫順俯下身來。

梅文鶴看向仙鶴背上:“才多久不見,師兄竟又把自己折騰成這……”

原本話音還帶著幾分調侃,然而話到一半,看清面前的景象,梅文鶴卻忽然失聲。

——沈映宵懶懶地伏在仙鶴背上,烏發散亂,素白衣衫上濺著點點血跡,如同落了幾朵綻開的梅花。再被身下那對黑白分明的羽翼一襯,他整個人色調分明,仿佛一幅冬日美人圖活了過來。

梅文鶴一時忘了剛才要說的話,眼神微黯,脫口而出:“這仙鶴真是襯你。”

“……”

沒等周圍的人品出不對,仙鶴忽然舒展羽翼,趁亂給了他一翅膀。

乾淨柔順、仙氣飄飄的羽毛,即使拍打起人來也是極好看的。這動作乍一看像是寵物在同主人親昵,無人覺得突兀。

梅文鶴回過神,很快斂下神色。再抬起頭時,他又是那個愛護兄長的好師弟了:“師兄,我幫你看看。”

劍靈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戳戳沈映宵:“你師弟怎麼了?剛才的眼神好生古怪,他也走火入魔了?”

沈映宵倒是對此見怪不怪:平日裡,二師弟對他的確比對旁人更親近些,但總的來說,依舊隻是淺淺淡淡的君子之交。

可每當他有點什麼頭疼腦熱,或者面臨危難了,這位師弟的態度,便會變得空前熱切起來——深刻詮釋了什麼叫救人於水火,卻也隻救人於水火。

劍靈越聽越不對,想起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雜書,頓時警覺:“我好像在哪看到過,有一類心理病人格外喜歡照顧病患、拯救弱者。其中的一些分支,甚至對此熱切到了‘沒有傷病就製造傷病’的地步,你這師弟該不會也……”

“不至於。”沈映宵本能地反駁完,卻忽然想起了師弟那神出鬼沒的銀針。

恰好此時梅文鶴上前扶他,沈映宵猶豫片刻,低頭咳了幾聲,袖擺上很快又多出一抹血印。

而他的好師弟望著這一幕,呼吸不易察覺地一重,又很快若無其事地調節回原狀。

沈映宵:“……”

再度開口反駁劍靈時,他語氣稍弱:“師弟還算有分寸,我若當真不想被他紮針,他也從不會勉強……罷了,日後我會小心些。”

劍靈默然許久,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這麼數來,你師門還真是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正常人啊。”

沈映宵也沉重地低下了頭。

然後又覺得不對:“?”

……罵兩個師弟就罵兩個師弟,乾嘛把他和師尊也一起拉下水,他們是正常的,不要混為一談。

……

梅文鶴對一人一劍在神識中的談話,並不知情。

他走上前,小心攙起沈映宵——平時這位師兄除非傷重到沒了意識,否則總愛硬撐著不肯露怯。

可今日,不知是傷勢太重還是怎麼了,沈映宵竟始終沒有太多反應。見梅文鶴靠近,他也隻是倦倦地抬了一下眼,很快那鴉羽般的睫毛便又垂了下去,好像隻是看一看人,就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梅文鶴也不惱,動作反倒更小心了,像嗬護著一件名貴的瓷器,慢慢將人從仙鶴背上放了下來。

沉水峰的峰主立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臉色難看——從前也沒覺得這對名義上的師兄弟關係如此之好,可近日這是怎麼了?

梅文鶴前一陣在大殿上對沈映宵多加維護,今日又變成這樣……難道這,這便是所謂的患難見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