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孽徒師弟 楚宗主叫什麼來著……(1 / 1)

說話間,淩塵伸出手,修長手指搭住沈映宵腕脈,相同屬性的靈力沁入體內,溫泉般撫過殘破的經脈。

這些經脈的損傷,的確都是自內而外的,符合心法走岔的樣子。再加上沈映宵自己也這麼說,淩塵於是並未起疑。

他感受著徒弟體內糟糕的狀況,輕歎一聲:“你修煉一向穩紮穩打,好端端的,道心怎會動搖成這樣?”頓了頓,又道,“是擔心魔尊晉入大乘,你當年的經曆在各地重演?”

沈映宵垂下眼睫,一臉憂心地點了點頭,像是承認了淩塵的說法。

心裡則暗自慶幸:有一個喜歡獨立思考的師尊,偶爾倒也是件好事——雖然師尊經常把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想象到面目全非,但有些時候,卻也誤打誤撞地非常方便。

……比如現在。

旁邊。

淩塵對沈映宵已經更新換代的內核並不知情,還當這是從前那個不會說謊的乖徒弟。

想起徒弟先前非要同楚傲天結侶的事,他輕聲斥責:“我們既已踏上修行之途,便不該再想著將修為拱手送人。唯有將生機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一往無前,得窺大道。”

沈映宵乖巧點頭,像是聽了進去,思緒卻早已控製不住地飄遠。

——仙靈之體在修行之初,的確十分無助。

倒不是本身資質不好,而是他們體內那些至純至淨的靈力,能無視一切瓶頸,助人修為拔升。因此這體質的擁有者,往往一現世便被各方搶奪,在成長起來之前,便會先一步淪為爐鼎,嘗遍世間苦難。

沈映宵能順利走到今天這一步,隻能說不幸中透著幾絲幸運:他一出生便在荒蕪避世的村莊,平日裡,村子附近壓根沒有修士經過,他這塊珍寶,便也始終無人發覺。

後來魔宗肆虐,血腥屠村。恰好在附近的淩塵察覺魔息,匆匆趕過來時,滿村已經隻剩沈映宵一人。

或許是對相同的體質生出了憐憫,也或許是沈映宵恰好合了眼緣,淩塵從那時起便收他為徒,將沈映宵庇護在羽翼之下,直到徒弟晉入元嬰期之前,幾乎寸步不離。

而一到元嬰,仙靈之體就會有所質變,不再是那種隻能被搓圓捏扁的可憐經驗包。

到了這個境界,隻有他們自願,才能渡給彆人修為。否則若是有人動了歪心思,想要硬取,那人便會被吸入體內的靈力反噬,輕則修為大損,重則爆體而亡。

沈映瀟:“……”話雖如此,可實際上,“自願給予”一詞,背後實在包含了太多手段。

而從前世的事來看,彆說他一個小小元嬰了。哪怕是修為已至合體期、隻差半個境界便能飛升的師尊,隻要被小人盯著暗放毒箭,也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前世……

沈映宵腦中閃過那時的事,忍不住抬起手背搭上眼睛,掩住了眸底的幽暗。

前世,一切變故的開端,正是前幾日那場“魔源現世”的消息。

當時沈映宵並未同楚傲天解除婚約,可起身去傲天宗之前,他卻莫名其妙地走火入魔,身染濁氣。

這樣的仙靈之體,自然沒法再用來助人飛升,所以最後啟程去傲天宗、假借結侶之名引魔尊上鉤的人,竟然換成了師尊。

而就是那一次,師尊半路遭伏,然後便和他途中偶遇的小師弟一起失蹤了。

直到幾日後,消息傳回天行宗,沈映宵才從同門那裡聽說:小師弟覬覦師尊已久。兩人同時失蹤,定是因為師尊負傷之後,師弟趁人之危將他關了起來,然後在誰也找不到的秘地……強行不軌之事。

那時沈映宵驚痛之餘,思來想去,也沒想起小師弟哪裡像是那種狼子野心之人。因此起初,他對這傳言置若罔聞,不肯相信。

可是後來再遇,遠遠望去,小師弟修為莫名其妙地大幅拔升,師尊又遲遲沒有現出過身影。

而這唯一的一次偶遇,才一照面小師弟便已離開,沈映宵根本追不上人,隻好四處奔走,打探著師尊的下落,一邊又止不住地心焦。

日複一日,沈映宵體內那些難以驅逐的濁氣沁入元嬰,他竟真的漸漸生出了心魔。

心魔發作,整個人都變得不再像自己,思維更是難以控製。沈映宵恍惚間甚至看到了師弟以下犯上,拿劍架在師尊頸側逼人就犯的幻象……他驚怒異常,費了不知多少力氣搜尋,等重新清醒過來時,竟誤打誤撞地找到了那兩人藏身的地方。

然而好不容易摸到師尊被囚的洞府,好不容易找到被鎖鏈符陣牢牢困住的師尊,還沒來得及上前解救,沈映宵便被匆匆趕回的師弟一劍刺死。

——那個他一手帶大的師弟,望著他的目光寒涼入骨,像在看一個死人。連刺穿沈映宵心臟的劍尖,都不及他的目光寒冷。

沈映宵向來知道這個師弟實力不俗,可卻從未想過竟能不俗到這種地步,自己在他面前弱小得像個稚童,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死後,或許是因為魂體特殊,也或許是死的不明不白,怨氣不淺。沈映宵的意識沒在黑暗中沉淪太久,便已被拉去了輪回司。

“是有什麼誤會,還是他真的垂涎師尊的修為,垂涎到了走上了歪路的地步?”

往後的數百年,偶然從穿心利劍的噩夢中驚醒時,沈映宵總是克製不住地反複琢磨這件事。

然而在他死後沒多久,這方小世界便因故重置。時間逆轉往前,那些讓他痛苦、憤怒、悲傷的過往,全都被抹平歸零……令人不甘,卻也因此有了重來的機會。

“映宵?”

清冷嗓音響起,將沈映宵從回憶的漩渦抽離,輕輕帶回到現實當中。

淩塵握住他橫在眼前的手,想將他的手放下來。沈映宵卻反常地沒有順從,依舊蓋著眼睛偏過頭,不肯看他。

淩塵微怔,以為徒弟這是不認同他剛才所說的話,不由蹙眉。

可看到沈映宵另一隻手緊緊攥著拳,指骨蒼白,指甲深深嵌進手心,他那冷硬的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罷了,誰讓徒弟最近心性出了問題,不能硬來。

“我並非在責怪你。”淩塵按按眉心,儘力讓語氣不再那麼冰冷,“我也知道你是不想讓魔尊為禍蒼生,才出此下策——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怎會懷疑你的用心。”

清清冷冷的嗓音,在沈映宵耳邊流淌而過,無比鮮明地昭示著身邊那人的存在感。

沈映宵忍不住抬了抬手,從指縫間看了淩塵一眼。

師尊兩世的模樣在他腦中疊加,聽著那句“最得意的弟子”,沈映宵笑得有些勉強:師尊遭伏時幫不上忙就算了,之後師尊被關,自己竟也許久都沒能找到他的所在。

後來好不容易撞大運找到了,還什麼忙都沒幫上呢,就被那個孽徒師弟像捏小雞崽似的隨手弄死了……也不知如今的師尊看到他上輩子的廢物模樣,是否還說得出這句話。

越是這麼想,那些本以為已經淡忘的回憶,便越是洶湧襲來。

沈映宵閉了閉眼,暗自忍著。然而淩塵以為他是哪裡難受,竟俯下身靠近看他。

微涼的氣息撲面而來,沈映宵抬眸望著那一抹讓他揪心了數百年的人影,心中情緒複雜難言,等回過神時,他竟膽大包天地一側身,用力把人抱住。

淩塵愣住了。

僵了半晌,他才在“把這孽徒打下山”和“罷了徒弟有傷在身,此時他自己也控製不住自己,先放他一馬”當中,艱難選擇了後者。

然後學著偶然見過的凡間長輩安撫小輩的模樣,生疏地抬起手,拍了拍沈映宵的肩背。

隨後卻越想越覺得不對。

即便是道心動搖,行事也總會有自己的邏輯——而仔細想來,映宵根本不是那種明知有錯,還梗著脾氣死不悔改的性子。

換句話說,如今徒弟的這副模樣,比起知錯,倒更像是強忍著什麼說不出口的委屈。

“究竟出了何事?”想起前不久在山門口,楚傲天說的什麼“宗門大殿的審判”,淩塵聲音微冷,“宗中有人逼你同楚傲天結侶?”

“……”

沈映宵一腔複雜的情緒,硬生生被“楚傲天”這個畫風不對的名字衝散。

他噎了一下,默默抬起頭,望向對面久彆重逢的師尊,極少有機會看得這樣仔細。

淩塵大多時候是個冷冷清清的人,許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宗門裡傳他的閒言碎語,他充耳未聞;宗門外有人背後坑他,他也懶得找過去報仇,最多隻在下次撞見時,順手送上一劍。

可此時近距離望過去,那雙素來清淺的眼睛,卻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火山湖。湖底藏著被堅冰掩蓋的溫情和薄怒。好像隻要沈映宵點一下頭,淩塵就會提劍趕去主峰,把那個咄咄逼人的宗主削成人棍。

沈映宵:“……”自家那個煩人的宗主姑且拋到一邊,他倒是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位楚宗主,不是叫楚霸天麼,師尊為何總喊他傲天?

……嗯?說起這個,究竟是霸天還是傲天來著,他怎麼有些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