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司會將一些瀕臨毀滅的小世界倒回重生,在尚還有救的時間點將人投放進去,矯正軌跡。
而沈映宵走過的那些小世界,短的幾個月,長的數十年。途中他見識了太多位傲天霸天,每一個都有自己獨特的花活。所以如今,回看相形見絀的楚宗主,沈映宵難免有些記不住他。
劍靈跟了他許久,隱約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傲天,是傲天。”
沈映宵:“……”他的疑問真的有那麼明顯?
沈映宵搖搖頭把楚宗主甩出腦海,回淩塵的話:“沒人逼我,結侶一事是我自願。隻是後來宗門覺得不妥,這件事便單方面結束了。”
說話間,他目光細細在淩塵身上掃過,看著面前活蹦亂跳……好吧這個詞不太貼切,看著面前自由平安的師尊,沈映宵忽然很想再抱一下。
然後他就真的收緊手臂,又用力抱了一次。
——師尊居然沒動手打人,真是稀奇。難得的機會,不肆意妄為一次可就虧了。
沈映宵不舍地摸了摸淩塵帶有溫度的脊背,真切感受到了那微繃皮肉下蘊含著的生命力,漂浮的心這才落回原地。
雖然經曆了那樣糟糕的前世,但現在,師尊活得很好,能跑能跳,還能提劍毆打他的分身。一切都沒走到最壞的那一步,如今他們都有重來的機會。
如同拂去一片籠罩在頭頂的陰雲,沈映宵內心深處那盤踞不散的黑暗,終於緩緩縮回縮了一些。
然後沈映宵放開手,重新躺回那張硬得能硌死人的玉床上,說回了正事:“結侶隻是下策,我原本想的是,魔尊行蹤詭秘,而我與楚傲天結侶的消息一旦傳出,為了防止有人先他一步晉入大乘,魔尊定會出面阻攔。屆時我們便能抓到他的蹤跡,在他晉升前清除掉他。”
淩塵靜靜聽著,面上平靜,思緒卻不住翻湧:
映宵剛才……是在摸他?
為什麼?
這等失禮的舉動,徒弟以前絕不會做。難不成他真的有了走火入魔的苗頭,以至於完全控製不住雙手?
淩塵想到這,不由低下頭,認真看了看沈映宵的臉色。卻發現他神誌十分清明,沒有半點羞窘或迷亂之意。
這讓他不由遲疑:“……”難道正常的擁抱,本就會像這樣順著脊骨捏上兩把?
是自己小題大做了?
……
沈映宵說完話,一抬頭,就看到了師尊眼底的複雜。
他以為淩塵是在不滿他計劃的莽撞,連忙接著剛才的話道:“不過現在看來,是我想岔了。我雖聽說過楚傲天的賢名,實際卻對他毫無了解,就算真把修為給他,他晉升後究竟會做什麼,尚未可知。”
說到這,沈映宵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雖不知上一世伏擊師尊人的究竟有誰,但淩塵修為已到合體中期,世上敵手寥寥。而那位楚傲天,恰好能同師尊一戰。
……前世的伏擊,會不會也有他在參與?
這個念頭閃過,沈映宵頓時警覺。
他悄悄在師尊這裡,給楚傲天狂上眼藥:“對了,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經了先前之事,我總覺得楚宗主修為空浮,不似合體後期該有的樣子——與其把自己的一身修為托付給那種不知底細的家夥,我寧可全都交給師尊。要我說,師尊也沒比他差上多少,或許您反倒能比他先一步晉入大乘。”
淩塵剛從方才的擁抱中回過神,突然聽到這話,又是一怔。
沈映宵話趕話地說完,一抬眼瞥見他的表情,也後知後覺地陷入沉默。
等等。
對仙靈之體這種天生爐鼎來說,自願交付全身修為,似乎意味著……
對視了一秒、兩秒。沈映宵默默低下了頭,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假裝經脈不穩,再暈一次,逃離這尷尬的氣氛。
而在沈映宵對面。
淩塵的理智告訴自己,如此失禮的言行應當嚴懲。
可看著徒弟蔫噠噠的樣子,他也實在說不出什麼重話,最後隻訓斥道:“休要胡言。”
沈映宵小聲解釋:“我隻是打個比方。”
說錯話原本已經夠社死了,沒想到劍靈又在聽牆角。
這個毫無自覺的吃瓜群眾,此時正在沈映宵的神識裡跟他嘀咕:“你想跟你師尊雙修?你該不會也要像那些氣運之子一樣,欺師滅祖吧。”
“‘欺師滅祖’是這麼用的麼。”沈映宵把淩塵剛才訓自己的話照搬過來,丟了過去,“休要胡言。我對師尊是純粹的感激之情。”
劍靈不信:“可是你臉都紅了……”
沈映宵:“……”
物種不同,很難解釋社死這種概念。
沈映宵乾脆躺回床榻,轉了一下頭。隨著他的動作,劍靈化成的簪子咚一聲磕在玉床上。八卦的劍靈哎呦一聲,沒了聲息。
耳邊終於清淨了。
淩塵聽到清脆的撞擊聲,擔心他硌到,伸手取下那枚發簪,將簪子放到沈映宵枕邊。
然後也沒再提剛才的失言,他理順徒弟散了一床的烏發,從寒玉床邊站起了身:“你先前說的假意結侶,引君入甕的計策,或可一試。此為明謀,就算魔尊知道有詐,他也必須應對——今後魔宗的事就交給我,你無需多慮。”
沈映宵才剛合上眼,聽到這話,頓時驚坐而起:“不可!”
……繞來繞去,怎麼又變成師尊要去跟那楚傲天假結侶了!
楚傲天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全然沒有天下第一該有的擔當和氣勢。甚至從前世來看,師尊遭伏,恐怕也同這位道貌岸然的楚宗主脫不了乾係。
一些提醒已然湧到嘴邊。可這時,沈映宵掌中按住的簪子忽然冰了他一下,警示著他,輪回司的機密不可泄露。
沈映宵隻好閉了閉眼,硬生生把前世的話咽回去,隻道:“那位楚宗主不可輕信,同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淩塵腳步一頓,回身看著他,目光微沉。
他想到一件事:徒弟看著冷清,其實卻並非高傲之人,極少對彆人惡語相向。可今日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貶低那位曾經對他施以援手的楚宗主。所以……
淩塵緩聲問:“他對你做過什麼?”
“啊?啊,他……”沈映宵垂下眼睫,思緒紛亂。
他知道師尊也是那種愛護天下的性子,若不給出足夠的理由,淩塵絕不會放棄那個什麼“假意結侶、引君入甕”的破爛計劃。
這麼想著,沈映宵狠了狠心,決定當一回惡霸,汙那楚傲天清白。務求讓師尊一提到他,就覺得晦氣,再不同他合作。
正要開口,誰知這時,神識中又一次傳來劍靈的聲音:“你可彆編得太離譜。雖然你不怕丟了清白,可你看看你師尊的表情——哪怕你說楚宗主摸了一把你的手,你師尊怕是都要殺過去,把他的手連根剁來下酒。”
“師尊哪有那麼凶殘。”沈映宵嫌這劍靈大驚小怪,“何況先前楚傲天抓著我出了山門,彆說是手,硬要計較起來,胳膊和背他都碰過了,難不成……”
話到一半,無意間瞥見淩塵的神情,沈映宵略微一僵,被冰得噤了聲。
劍靈旁觀者清:“你忘了嗎,前幾日是那個什麼楚傲天仗著自己名聲好,給你師尊編了個仗義救人的故事,你師尊才沒跟他打下去。現在你若是也跟著亂編……”
沈映宵聽到這話,遲疑了:
若自己說得過分,師尊真的會去找楚傲天算賬?
……那可不行。
楚傲天畢竟頂著“天下第一”的名頭,背後指不定藏著什麼底牌。而且這世上覬覦師尊的人又實在太多。此時淩塵實力尚在,那群人隻敢遠觀不敢動手,可他一旦負傷,沒準就有人會動了歪心思,趁虛而入。
總之,不能編得過火。
可若什麼都不說,或許哪一天,師尊又要遭受暗算。
沈映宵為難之下,心念電轉,他把楚傲天先前摸他頭發捏他手的事,換了個主體安上:“楚宗主他……他竟輕薄自己門下的一位弟子,動手動腳,罔顧人倫,禽獸不如!”
……楚傲天其實根本沒收過弟子。
好在師尊肯定不知道這件事,按他的性子,也定然不會找人詢問對峙。
這驚人的八卦丟出去,淩塵表情果然變了。
這一絲變化放在旁人身上,或許不算什麼,但能出現在他的臉上,已經算得上大受震撼的模樣。
沈映宵知道師尊聽進去了,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傾身過來,心虛地扯扯淩塵的寬袖,趁熱打鐵:“那種好色之徒,全無底線,居然連自己的親徒弟都能下得去手,更彆說對旁人了——師尊莫要與他接觸,更彆背上‘道侶’之名。若是非要用到此計……不如還是用我的名義。反正我先前已經同他扯到了一起,也不差再多一段時日。”
淩塵回過神:“此事與你無關,為師知道該怎麼處理。”
頓了頓,他遲疑開口:“方才……”
方才徒弟又是捏他背上的脊梁骨,又是脫口而出那種要獻…獻身給他的話,難不成正是因為目睹了楚傲天的所作所為,被這件齷齪事驚擾了道心?
這個念頭驚起,淩塵忍不住又想:楚傲天一貫名聲甚佳,可私下裡卻居然當著映宵的面,做那些不知廉恥之事——以他的修為,輕薄自己弟子的時候,定能察覺到映宵就在附近,可他卻依然做了……難不成是想借機把映宵帶壞,拉到和他同樣的道德低線,然後再假戲成真?
想起那些合歡宗慣用的勾引手段,淩塵修長手指無聲收緊,險些把腰側劍柄捏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