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逃到林裡的可憐皇帝(24)(1 / 1)

蘭濯池大步踏出營帳。

今晚比昨晚更冷,隱約有入深冬的趨勢,許多將士已經脫下甲胄裡面的單衣,換成了加絨加棉的衣袍,但哪怕這樣也依舊還是冷,晚上要邊抱著湯婆子邊點起火籠才能睡著。

蘭濯池一路走了幾十步才停下,他用被吹冷的手掌捂了下臉。

轉瞬就拿下,一雙微微通紅又含著冰冷的眼露了出來。

屋內宋吟還呆愣地站在桌子旁邊,他看著已經被合上的簾子,有點回不過神。

從認識蘭濯池以來,宋吟還是第一次見他那麼快的走路。

宋吟抿唇收回視線,繼續整理食盒的擺放,蘭濯池不讓彆人把話說完,也不聽彆人解釋,總樹立那麼多假想敵,累不累啊。

宋吟心不在焉地將所有小盒子塞進去,把蓋子蓋上,拎起來往牢獄那邊走,今晚他還有事要做,抽個空再和蘭濯池解釋吧。

大將軍還在牢獄門口一步不離地蹲守,有他那青面獠牙一般的神情,連巡邏的將士都很少經過這裡,看到大將軍的胸肌就飛快倒騰著雙腳離開附近。

遠遠地見到小皇帝前來,大將軍立刻迎上去,小皇帝右手提著的東西太醒目,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憂心忡忡地問:“陛下這是給裡面那怪物的?陛下,那怪物有沒有人的神智尚且還不知道,不一定會接受陛下的好意。”

“他會的,”宋吟安撫面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還用手心輕輕拍了拍大將軍的肩膀,叫他彆用怪物一詞,“朕認識他。”

大將軍嘴巴張大,眼如銅鈴:“陛下認識那怪……怪東西?”

宋吟拎著食盒往進走,決定不再糾正大將軍的稱呼,他嗯一聲:“以前在皇城見過幾面,不太熟,但他沒對朕有過惡意,這次來應該也是來找朕的。”

大將軍連忙跨過小皇帝走在前頭,他手裡的油燈照亮了狹窄陰濕的牢獄,走了幾步他才合上張大的嘴巴,努力壓下好奇心:“既然如此,臣就放心了。”

牢裡隻建了三個獄間,面積不大,兩人走下來的腳步聲回蕩在走廊裡,立刻引起裡面耳聰目明的人蛇怪的注意。人蛇眼中詭異地出現豎瞳,陰森森朝這邊看過來。

直到看見於膠憐那身很惹眼的豆腐嫩皮,烏封才猛地收起敵意,幾乎在瞬間又變成了木訥的呆瓜,一動不動地看著於膠憐往這邊走。

宋吟走到最裡面那所獄間前,偏頭小聲叫大將軍把鑰匙拿出來。

大將軍猶豫片刻咬緊後槽牙,把腰側彆的一環鑰匙像拽牛腿上的生肉一樣拽下來,挑出其中黃油油的一個,對準洞孔一擰,就把獄間打開了。

打開的那一刻,大將軍還做出了防禦的姿態,全身肌肉一塊接一塊梆硬起來,但他搞出這一動作,裡面的人蛇看都沒看他,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不動。

這怪東西似乎真的以為是小皇帝叫他們關他進去的,現在沒得到小皇帝的準許,他並不準備出來。

宋吟路過傻眼的大將軍,把手裡食

盒遞過去,還不忘問:“烏封,這裡離皇城至少有三天的路程,你是逃出來的嗎,喬禦醫說你每天都要上課,你就這麼逃出來,不怕回去以後先生會罰你?”

烏封雖然回去每晚翻閱字書,但直到現在也沒全部學會,他很吃力地聽糯米團的話,思考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回:“先生病重,給我們放了幾天假,我沒有地方想去,就跟上了你。”

他還垂著頭,怕被批評般補了一句:“我沒有被其他人看見。”

明明看見了的大將軍:“……”

那個食盒烏封以為是糯米團拿著手累,叫他拿一陣,他才伸手接住的,沒有意識到是給自己的東西。

宋吟看出來了:“我來這裡是有些事辦,不是來玩的,昨晚喬禦醫也來了,如果讓他看到你,肯定少不了說教,而且我明天就走了,你跟著我還會出現像今天這樣被發現的狀況,所以你今晚就回去吧,食盒裡面是一些吃的,路上餓了可以吃一點。”

烏封低頭沉默,很久之後脖子上那截喉結才動了動:“好。”

這聲一出,旁邊大將軍立刻放心地長舒了一口氣,歎氣沒什麼,尷尬的是這口氣歎得得意忘形,整間牢獄都能聽見,身邊兩人頓時朝他看了過來,大將軍抬手搔面皮:“最近胸口氣堵,陛下不用在意我……”

他面紅耳赤地握拳放在唇邊咳嗽兩聲,故意引開兩人注意一般,伸手指了指烏封腳邊的包袱:“陛下瞧那個。”

宋吟看了過去,隻見烏封皺了下眉頭。

大將軍哼哼兩聲。

這小子,從剛才就不讓彆人碰那包袱,頭裡肯定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說不定是些危險的刀和藥之類。

他現在就拆開那包袱,等陛下看見裡面的東西,陛下就不會以為這家夥是個無害的怪東西了。

大將軍喘著粗氣,伸手準備把那地下的包袱撿起來粗暴解開,一隻手比他更快按了上去,這叫烏封的怪物陰森森看著他,聲音低悶地警告:“不能看。”

“不能看?”大將軍從血海中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容不得彆人在他面前這態度,“我今天如果非要看,你能把我怎麼著?”

宋吟跑上去打圓場,他拍拍大將軍叫他息怒,又示意烏封趕緊出牢獄回他的林子裡去。

烏封沉默寡言地拎起地上那個看起來有些輕的包袱,看了糯米團一眼,轉身離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形如鬼魅地就這麼離開了牢獄。

大將軍站在原地捂著心口大喘氣,他還氣著,但那倒黴家夥走了,這氣也不能對著小皇帝撒。他對上小皇帝的眼神,牽動面部肌肉假笑了一下,剛一笑他就想起什麼,連忙問小皇帝:“陛下剛剛說明天就要回京?”

……

宋吟確實準備明天用過午膳之後就啟程回京,他向大將軍要走了秦子昭,打算明天帶著秦子昭一塊走。

大將軍叫人抬了一張大桌子進營帳,又叫人端了滿滿一桌子膳食,色澤豐富,絲毫不亞於宋吟在皇宮裡吃的那些。

為人多,營帳裡多燒了兩盆炭火,大將軍將五把椅子搬進來挨個放好,見人還少一位,沒心眼地就問:“陛下,那位蘭大人怎麼不在?”

宋吟嘴唇微張啊一聲:“朕也不知道。?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他不知道,因為蘭濯池和他冷戰了。

昨晚他回到營帳裡後想和蘭濯池說清楚,讓蘭濯池彆誤會他,但等了半個時辰蘭濯池都沒有回來,他撐不住就睡了過去,醒來一看裡面褥子有睡過的痕跡,說明蘭濯池昨晚是回來過的。

就是不願意見他。

一桌飯不能人不齊就開吃,大將軍正想出去找人,營帳簾子忽然就被掀開,被提到的蘭濯池本人慢悠悠走了進來。他目光淡淡地掃了桌子一圈,一句話不說,坐到喬既白旁邊的空椅子上,全程沒看過於膠憐。

宋吟拿著筷子戳了戳碗裡的軟糕,眉眼耷拉著也沒吭聲。

大將軍沒察覺到飯桌上的怪異,連忙張羅著大家一起吃,宋吟很給面子,第一個動筷吃了一口菜,其他人也慢慢動起來。

一場飯吃了將近半個時辰,大將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見這會正有太陽,沒那麼冷,就叫來一輛馬車送小皇帝上去。

馬車夠大,完全坐得下五個人,宋吟抱著湯婆子坐到最裡面,車夫剛揮韁繩,他忽然想起來之前也是坐的馬車,他還叫那車夫過兩天再來。

不過他發高燒的時候迷迷糊糊想到了這事,強撐著叫陸卿塵出去了一趟,陸卿塵應該解決了。

宋吟沒開口問,因為馬車裡除了他的四個人都不怎麼說話,以前是蘭濯池總胡言亂語地在車上說來說去,現在他不說了,車裡就沒有了聲音。

宋吟想和蘭濯池解開誤會,但車裡這麼多人,怎麼說啊。

晚上留宿客棧時,蘭濯池也是第一個進房間,他完全找不到機會和蘭濯池說話。

所以直到三天後回到皇城,宋吟也沒和蘭濯池搭上過任何一句話,男人到玉州就下車回了義莊,下去前大不敬地連一句陛下慢走也沒說。

蘭濯池沒回頭,在車窗於膠憐的注視中繃著肩背一步步朝石門走,剛進院子,小徒弟就撒下笤帚樂顛顛跑過來,想問蘭濯池這趟出去都見到什麼新鮮事。

但還沒問出口,小徒弟陡然變了話鋒:“師父,你臉色怎麼差成這樣,被騙錢了?”

蘭濯池沒搭理他,垂著眼皮進屋,伸手進冷水盆裡洗了洗。

天已晚,到了蘭濯池明令禁止不許在義莊亂跑的時間,小徒弟見蘭濯池被定了啞穴似的,自討沒趣地撓撓後腦勺,撿起笤帚走了。

蘭濯池當天晚上睡下,第二天起來就恢複了正常,正常見客,正常接生意,做棺材,舉辦喪禮,撈屍,雕手串,罵徒弟,偶爾應付一兩個上門說親的媒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小徒弟早就忘記蘭濯池從外面回來那晚吃了蒼蠅般的神情,人總有沒來由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那天天氣不好,師父才不想說話的吧。

是蘭濯池先忍不住。

第一天蘭濯

池坐在棺材旁,垂眸雕了會手串,在小徒弟經過面前時若無其事問:“今天除了客人,有沒有其他人來找我?”

小徒弟:“啊?沒有啊。”

第二天蘭濯池剛辦完一場喪禮回來,肩上還有些灰,剛一進門便問:“我出去時有沒有人找?”

小徒弟搖搖頭:“沒有,師父,是不是誰和你說好了要上門來找你啊?你和我說個名,我留意留意。”

蘭濯池臉色難看地推門離開。

第三天蘭濯池從早到晚泡在房間裡做棺材,做到亥時眉眼疲憊地走出來,遇到小徒弟,還沒開口,小徒弟就自發說:“今天也沒有,師父,我猜那人是放你鴿子了,壓根忘了你,你就彆等了!”

蘭濯池眉眼陰冷,他叫住準備出去掃地的小徒弟,讓他拿一副紙筆來,他要寫一封信。

小徒弟一溜煙跑去把他要的東西拿了過來。

蘭濯池坐在椅子邊,讓小徒弟給他寫信,他說一個字,小徒弟就面目猙獰且茫然地寫一個字。

寫完蘭濯池出義莊找到一個瘦巴巴的流浪漢,給出一點銀子,叫他跑去皇城旁邊蹲守著,如果見到畫上面的這個人走出來,就把信交給他。

這些天宋吟總會出宮跟著秦子昭買話本。

這天他一出宮就被流浪漢攔下,這封信送到了他手裡。

他疑惑地拆開來看,信中寫:我是義莊蘭濯池的小徒弟,我師父前段時間似乎被壞家夥欺騙,回來以後連病好幾日,倒在榻上無法動彈,連著消瘦了好幾斤,模樣可憐,如果你近日沒事,請你來見見我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