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場中間, 半大幼崽們正在製作磚坯。
隊伍之中,乾得最賣力的就要屬豬牙四人。
自從上次受到懲罰之後,幾人就鉚著勁拚命地乾活, 生怕落在彆人後面。
對於這麼大的孩子來說,比起餓上一整天, 被大人們調笑, 被同齡孩子們看不起,才是真的讓幾個小夥子無法接受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不服輸的精神, 反而讓這幾個原本不對付的少年, 成為了所有人中最先熟悉起來的。
狼錦將木棍往肩上一放,用雙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我攪不動了。”
攪拌黏土雖然是窯場上比較重的活計,但是幾人已經乾了好幾天, 按道理說不應該這麼快就覺得累。
牛路見狀,更加使勁地攪和著手中的木棍:“那是你太弱了,你看我就有的是力氣。”
鹿由看著牛路滿頭大汗, 吐了一口熱氣, 最終也沒有開口, 與其費力氣去爭辯, 還不如多乾點活
豬牙就沒那麼多講究,他把木棍往地上一摔:“我也覺得累,都是因為這幾天太熱了。”
隻是豬牙這話剛說完, 就挨了豹月一腳:“你想偷懶, 不用找這麼多理由。”
豬牙聞言立刻將木棍撿起來, 梗著脖子道:“我才不會偷懶!”
豹月瞅了他一眼,懶得再跟他廢話,因為她一轉頭就瞅見了旁邊幾個小崽子,正相親相愛地往彼此的嘴巴裡塞“沙子”。
豹月一個箭步上前, 趕緊將小棕熊和小猞栗拉開,這時她才看到兩人手裡捏著的是幾隻螞蟻,而就在他們的不遠處,一排排螞蟻正排著隊向外有序地爬行。
豹月拍了拍小兔纖還想要繼續向前伸的小爪子:“豹白哥哥說了,以後大家都不能吃蟲子,你們也不能吃蟲子,聽到了沒有?”
“咕咕。”小兔纖顯然是不明白豹月的意思,向前蹦跳了兩步,還想繼續追螞蟻玩。
祁白在窯場中間的草棚中,一邊砸著石頭,一邊看著孩子們打鬨。
這原本是祁白最喜歡的畫面,然而不知怎麼地,今天他總覺得心口憋悶,始終打不起精神來。
就在祁白彎腰拿一塊新的石塊時,他突然眼前一花,隨即整個人都劇烈搖晃起來。
祁白趕緊抓住身側的木樁,然而這劇烈的失重感卻並沒有消失。
不對。
不是他在搖晃。
而是整個大地在搖晃。
地震了!
隨著叮呤咣啷一陣脆響,鹿果驚慌的聲音也隨即響起:“陶器,陶器,我們的陶器!”
祁白一把抓住想要衝到草棚裡面的鹿果,大聲喊道:“彆管這些陶器!這裡不安全!”
說著便抓住鹿果的手,在震顫中努力穩住身形,趕緊向外跑去。
“轟隆。”
就在兩人離開草棚的下一刻,支撐著草棚的樹乾歪倒,用黃泥糊住的屋子瞬間支離破碎,揚起一片塵土。
祁白的耳朵有一瞬間耳鳴,他大聲喊道:“孩子!把孩子帶到空地上去!”
鹿果被祁白的喊聲喚醒,滿眼的驚恐被“孩子”兩個字嗬退。
沒錯,孩子!
部落的幼崽們此刻都在窯場上,他們要保護好這些孩子。
正在往模具中填黏土的狸狸和鹿夏被巨大的衝力擊倒,兩張小臉糊滿了泥土,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她們顯然還沒能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此時還有些懵地坐在地上。
直到看到了祁白,兩人才往他的方向伸手。
“豹白哥哥!”“豹白哥哥。”
“豹白哥哥來了。”祁白將兩人一把抱住,隨即便往窯場外的空地跑去。
因著要儘可能多地製作磚塊,窯場上幾個陶窯的中間,幾乎都堆滿了半乾的磚坯,然而這些部落中的重要工具,在此時卻成了阻礙祁白和鹿果救援孩子們的絆腳石。
好在經過火焰淬煉過的陶窯比木棚要堅固,暫時還沒有倒塌的跡象。
祁白跑到了窯場的邊緣,將狸狸和鹿夏放下,他蹲下身,對著兩個孩子說道:“你們要幫豹白哥哥一個忙,趴在這裡,讓其他的幼崽們儘量向你們靠近,可以嗎?”
兩個小姑娘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回道:“好!”
“乖。”祁白隻來得及摸摸兩人的頭發,就立刻轉身朝著豹月的方向飛奔,那裡可是還有四個不能變成人形的幼崽。
祁白趕到的時候,豹月正趴在地上,而她的周圍卻沒有其他人影。
祁白心裡咯噔一下,趕緊上前:“豹月!”
“豹白哥哥。”豹月衝祁白咧了咧嘴,將身體稍微讓開一些。
這時,被豹月壓在身下的四小隻,才暈暈乎乎地爬了出來。
祁白長舒一口氣,用拳頭撞了撞豹月的肩膀:“乾得漂亮!”
豹月的臉上有兩道被沙子蹭出來的血痕,她不以為意地抹掉流下的血珠,衝著祁白嘿嘿一笑。
兩人帶著四小隻回到空地上的時候,鹿果也帶著其他半大幼崽回來了。
“都到齊了嗎?”祁白一遍遍地數著身邊孩子的數量,生怕自己錯漏了哪一個。
所幸窯場的地形空曠,除了木棚的倒塌之外,並沒有其他危險。
幼崽之中受傷最重的是豬牙,他的胳膊上有一條被石頭劃出的口子,傷口有些深,但暫時沒有大礙。
雖然每個人都感覺時間無比的漫長,但事實上,距離地震的發生不過就三五分鐘。
“這裡就交給你了,”祁白將幼崽塞進鹿果的懷裡,“記住,除非大地裂開,或者有重物滾落,不要輕易離開這裡,萬不得已要逃跑,也一定要找寬闊的地方。”
狸狸從祁白的胳膊間露出頭來,好奇地問道:“大地會裂開嗎?”
祁白衝她笑笑:“我隻是做個猜測,不一定會發生的。”
說完便衝鹿果點點頭,朝著部落的方向,爆發出最快的速度奔跑。
雖然剛剛的地震隻持續了幾秒鐘,然而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有餘震,他必須要讓所有族人都到達安全的地方才行。
祁白到達部落廣場的時候,廣場上隻有剛剛從圍牆上跳下來的零星幾人,此時正驚慌地朝著山洞的方向逃跑。
大家在遇到危險,尤其是地面震顫山石滾動的場景,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都是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避。
而這個安全的地方,無疑就是用巨石包裹住的山洞。
然而,擁有千百年先輩經驗的祁白卻知道,這個時候,山洞之中才是最危險的。
一旦地震的強度超過黑山的承受範圍,山石倒塌,到那個時候,他們想要在這個沒有起重機的時代救助被埋起來的族人,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祁白立馬跟上向前跑著的人群,大聲喊道:“通知部落中的所有人到廣場上來!”
犬烈大聲喊道:“豹白,大地在晃動,外面很危險!”
見眾人都是同樣的想法,祁白沒有時間解釋,厲聲說道:“這是祭司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須要執行!”
馬菱額頭上冒出青筋,咬著牙說道:“聽從祭司的命令!”
訓練有素的戰士們,此時腦海中再也沒有恐懼,紛紛應聲道:“聽從祭司的命令!”
說著便朝著黑山上的山洞迅速分散開來。
祁白一腳踹開羊羅的房門,隻見他們的祭司大人,衣衫不整地匍匐在地上,臉上畫著血色印記,正面對著掛在山壁上的狼王頭顱,口中快速地吟唱著。
門口突然照進來的陽光把羊羅嚇了一跳,然而他的驚慌還沒有到達臉上,就被祁白整個提了起來。
被祁白半拽著拖到山洞口,馬上就要踏出山洞,羊羅才反應過來,緊緊抱住石壁不肯撒手。
而就在這時,那讓人驚懼的晃動竟然再次出現。
羊羅大叫一聲,說話的聲音都要劈叉:“獸神震怒,我們不能出去,我們必須要躲起來。”
祁白抓住羊羅的兩隻手,不管他的掙紮強行將他拖出了山洞:“祭司爺爺,你錯了,獸神是要見我們,我們必須在平地上,讓獸神看到我們,隻有這樣獸神的憤怒才會平息。”
聽到祁白的話,羊羅掙紮的動作變小:“真的是這樣?”
見羊羅相信了,祁白便將羊羅往前一推,讓他趕緊往廣場的中間跑,本來祁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羊羅待在廣場上,這樣一來族人們自然就會相信他的話。
祁白轉身看向其他山洞,一眼就發現了正大開著的倉庫門,他趕緊跑過去,果然就看到了正死命扶著貨架的猴岩。
“族長爺爺,快走,彆管這些東西了。”
猴岩雙目充血:“這是我們部落過冬的物資,不能就這麼糟蹋了!”
“東西沒有命重要!”祁白的聲音在一片慌亂之中無比堅定,“即便一無所有,我們也可以重新開始!”
這時,又一個貨架倒下,祁白趁著猴岩呆愣的片刻,立刻將人拉了出來。
一顆拳頭大的落石從山坡上滾落,在土地的摩擦下速度慢慢減弱,直至完全靜止。
大地的顫動終於停止,世界一下子寂靜的可怕。
第二次地震比第一次的時間要長一些,祁白覺得至少也有十幾秒鐘。
不過好在地震的震級並不大,雖然有明顯的晃動感,但是並沒有造成大面積的破壞。
祁白看著全部跑出山洞的族人們,終於可以放心地喘口氣。
這時安靜的人群中,突然有一道突兀的人聲:“你要乾什麼?”
祁白轉過頭,才發現站起身來的是鼠林。
鼠林在人群中不停地尋找:“熊山,我的熊山呢?”
祁白趕緊拉住他:“沒事,小熊山他們在窯場,我們現在就去把他們接回來。”
夜幕降臨,黑山部落的所有族人都聚集在部落廣場上。
人群的中間生著幾個火堆,大家用竹子串著醃肉,心神不寧地烤著食物。
他們現在不僅僅要準備今天的晚飯,更要將未來幾天的食物備好。
羊羅和貂蘭拿著草藥在人群中穿梭,為每一個受傷的族人們治療。
看著灰頭土臉的族人們,祁白內心充滿了自責。
反常的天氣,動物的異狀。
這一切都是地震的前兆,他早就該注意到的。
如果他能早早地提醒所有人做好準備,那麼現在大家就不會這麼狼狽了。
祁白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狼澤他們現在在哪裡,會不會也遇到了地震,有沒有找到庇護所。
即便是在安全的環境下,祁白心中的不安卻沒有減少。
仿佛隻有在心中默念著狼澤的名字,才能讓他更加堅強。
祁白在寒冷中醒來,使勁裹緊身上的獸皮。
前幾天的突然悶熱消散得無影無蹤,空氣中的寒意比以往更甚。
又是一天。
祁白在心中默默計算著,再有三天,狼澤就能回來了。
然而讓眾人始料未及的是,比尋鹽隊更先到達的,竟然會是今年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