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才泛魚肚白, 睡在主帳中的五個人便醒過來,悄悄掀開主帳的獸皮門簾。
今天他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首先就是要提前安排好所有人的早飯和黑山部落的攤位。
黑山部落帶回來的這些獸人, 在名義上不是奴隸就是兩腳羊。
而在獸人大陸上, 可沒有哪個部落的奴隸是頓頓吃肉吃到飽的,所以即便大家並不想苛待他們,但是面上還是要遮掩一下的。
就比如說現在如果要做給他們吃的飯, 就不能在露天大喇喇地熬肉湯,而是要放在帳篷中偷偷地煮, 再偷偷地分給大家。
對於已經習慣了陶鍋的虎雪和牛溪來說,用石鍋煮飯的速度慢了可不是一星半點,兩人耐著性子用樹枝慢慢地攪拌著肉湯。
蜷縮在角落中的奴隸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冒著熱氣的石鍋, 這濃鬱的肉香, 他們很久都沒有聞到過了。
熊風和獾平抬著一隻剝完皮的山羊走進帳篷,祁白問道:“外面還有多少肉?”
“昨天換來的還剩下一頭。”熊風回道, “不過外面的攤子前已經圍了人,我剛剛看到貂蘭已經在跟其他人交換新的獵物了。”
言下之意就是, 今天一天還有得忙。
虎雪笑道:“我還從來沒有因為肉太多發過愁呢。”
“現在天氣這麼熱,這些肉如果不趕緊處理就都要壞掉了。”祁白站起身,對虎雪說道,“我去前面拿一些鹽,我們趕緊將這些肉醃製起來吧。”
他們換來這麼多肉, 可不僅僅是為了供給營地, 更重要的是要帶足食物回到部落。
祁白走出帳篷,看到正帶著角獸人奴隸劈柴的象榆,上前說道:“象榆爺爺,我們需要一些掛醃肉的木架子。”
象榆樂嗬嗬地點頭:“行, 我一會兒就給你們搬到帳篷中去。”
不遠處就是坐在攤位後面的犬南和正與其他獸人交易的貂蘭。
黑山部落的營地位置雖然混跡在中型部落中,但卻隻是在門口攤了一張獸皮,上面擺著的也大多都是族人們自發提供的手工藝品。
比如用木頭雕刻出來的木梳,竹子做的竹提子和竹鏟子。
對於獸人們來說,這些東西都是隻要拿起來研究研究,就能大概知道怎麼做。
不過這些畢竟是新鮮的玩意,再加上黑山部落製作出來的器具要精致一些,倒是有不少人願意交換。
更重要的是黑山部落的每一樣東西定價都不是特彆貴,尤其是祁白寄賣的木梳,他特意說明了,隻要是大家沒有見過的種子和野果,就能交換到一把小梳子。
因此這剛剛才支棱起來的地攤,倒也聚集了一些過來看新鮮的人。
當然比起這個小攤子,一旁帶著獵物等在貂蘭身前的隊伍才是真的熱鬨。
要說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願意向黑山部落提供獵物,還是得歸功於祁白昨天在集市上打的廣告。
在眾人看到街角的那幾個角獸人漢子抬著野豬離開又空手回來之後,他們自然就相信了祁白說的那些話。
大家都已經來到交易日幾天,手中的物資也交換得差不多,此時到外面去碰碰運氣,如果能狩獵到獵物,帶到黑山部落的攤位上換一些鹽,絕對是十分劃算的生意,畢竟此時正是獵物最多的狩獵季,比起獵物大家更需要的是鹽。
今天一大早,就已經有人拖著獵物等在門口,生怕來晚了,黑山部落會不需要他們的獵物。
貂蘭將一個獸人帶來的山羊上下檢查,確定是新鮮的獵物,而且皮毛還算完整之後,就從身後的小鹽袋子中取出了一小把鹽,交給了來人。
祁白看著兩人遊刃有餘的樣子,也沒有打擾她們,鑽進主帳搬了一袋子鹽到後面的帳篷。
在石盆裡裝上溫水,讓帳篷中的亞獸人把手放在水中浸泡揉搓,一直換到第三盆,石盆中的水才慢慢變得清澈。
虎雪和牛溪都是部落中製作醃肉的老手,拿著骨刀對準獵物,隻一兩刀就能切下來大小合適的肉條,再將這些肉條交給祁白身邊的奴隸。
這些奴隸們在平日裡哪能碰到這麼多肉,更不用說獸皮袋子中如雪花般的鹽,好幾個人接過肉的手都有些顫抖,生怕將肉不小心掉到地上,反而受到一頓毒打。
將一串串抹上鹽的醃肉掛在木架子上,祁白擦擦額頭上的汗。
這樣熱的天氣,煮著肉的帳篷,簡直就像是桑拿房一般,看著這些瘦弱的亞獸人,祁白擔心他們一不小心熱暈過去。
“都停下,先出去透透氣,過一會兒再回來繼續做吧。”
奴隸們聞言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率先走出帳篷。
牛溪推開面前的野豬骨架,將身旁的兔若拉起來:“走吧,實在是太熱了。”
“你們先喝兩口肉湯再出門,”虎雪攔住他們,將裝滿肉湯的大竹筒遞了過去:“順便將這些肉湯送到前面的帳篷中。”
兔若也不管這肉湯是剛剛才從鍋中盛出來的,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然後把石碗遞還給虎雪,又將幾個大竹筒背在身上,默默地在一旁等著牛溪。
牛溪也學著兔若的樣子,把石碗中的肉湯往嘴裡倒,結果燙得差點跳腳,好不容易才將這一口湯吞下肚子。
有了牛溪和兔若的示範,其他亞獸人才慢慢地靠了過來,珍惜地捧著分到手的石碗。
祁白走出帳篷,還沒來得及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腳步就停住。
相鄰著的奭血部落,幾個滿臉大胡子的獸人正翕動鼻翼,在空氣中嗅聞,最後朝煮著肉湯的帳篷方向,露出了猶如野獸般貪婪的目光。
這些冰冷的眼神與祁白直直對上,他們不僅沒有被發現的窘迫,反而舉著手中帶著血肉的腿骨,朝著祁白發出“嗬嗬”兩聲,祁白仔細分辨了半天才聽懂那是“交換”的意思。
這時,祁白的身後傳來一聲獾平憤怒的低吼。
那兩人見到獾平,才終於有些遲疑,向後退了幾步,不甘地轉身離開。
獾平伸了伸筋骨:“我在這守著吧,這些人看起來可不會守獸人的規矩。”
按照鹿茗的說法,這些食人部落的獸人並不會主動攻擊還在營地中的奴隸,不過獾平的擔心並沒有錯,有這樣虎視眈眈的鄰居,他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一直到中午,帶著馬菱一同外出的狼澤才回到營地。
祁白上前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在交易日上找到其他的族人?”
馬菱搖頭說道:“整個北荒獸形是狼的奴隸幾乎都被荒木部落收走,現在外面已經找不到銀月的其他族人了。”
這倒不是荒木部落有意為之,而是因為從銀月部落中流落出來的這些獸人,一個個都是刺頭,所有部落在聽到荒木願意收兩腳羊之後,都儘快將自己手中的這些奴隸脫了手。
剩下的一些荒木部落沒有踏足的偏遠小部落,根本不會出現在交易日上,更不用說打探消息了。
狼澤對於這個結果倒是沒有過多失望,銀月部落是草原上的部落,他的族人即便是成為奴隸,大部分也應該在草原的周圍,能在這裡遇到狼季和狼曠他們,他已經感到十分滿足了。
狼澤將身上的獸皮袋打開,從中拿出了一個木頭做的東西:“這是我們在一個流浪獸人的攤位上換到的。”
馬菱趕緊湊上前,心中滿是好奇:“豹白,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隻是這樣一塊小小的木頭,居然比一頭獵物還要貴,而且那個攤位後的流浪獸人,簡直是一個怪人,不管我們問什麼他都不會回答。”
祁白將這木頭放在手上,看著這有些像十字的結構,越看越是心驚,這怎麼那麼像是最簡單的弩呢?
唯一的區彆,大概就是這個弩上並沒有上弦。
狼澤說道:“看起來像是一件武器。”
祁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沒錯,沒錯,這是一件非常厲害的武器,製作這個武器的人在哪裡?快帶我過去看看。”
這東西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是獸人大陸出品,反而更像是更高科技水平的產物。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不止有他一個穿越而來的人?
祁白蹲在戴著鬥篷的獸人面前,不知疲憊地重複著穿越者之間的暗號。
可惜不論是“床前明月光”還是“奇變偶不變”,又或者是“西八八嘎哈利路亞”。
祁白說得口乾舌燥,眼前的獸人就像是聽不到他的聲音一般,隻是自顧自地打磨著手中的木頭。
祁白有些泄氣,看來是他想多了,也是,穿越者又不是大白菜,而且即便是大白菜,獸人大陸上也沒有多少呢。
祁白放棄了繼續試探,幽幽地說道:“你為什麼隻是做弩身,卻不給弩加上弓弦?”
然而正是這個問題,讓那一直低著頭的獸人有了反應:“你管這個叫弩?”
祁白拉長音調說道:“哦,原來你不知道這是弩啊。”
那獸人微微抬起頭,露出了鬥篷下的半個下巴:“胡說,我當然知道。”
祁白說道:“你要是知道為什麼隻做一半,還賣得這麼貴。”
那獸人哼了一聲:“我可從來都沒有說這些是完整的武器,隻是他們不認識而已。”
祁白湊近了一些小聲問道:“你是從哪裡學來弩的做法?”
那獸人將手中的木塊放下,瞪著眼睛說道:“這是我自己製作出來的。”
祁白故作不信地:“你要是能做出這樣的武器,又怎麼會成為一個流浪獸人,想來你做出來的武器肯定不怎麼厲害。”
那獸人一把扯過祁白手中的弩,怒道:“你和那些人沒有什麼兩樣,我的東西不給你用。”
祁白阻止了馬菱想要上前的動作:“這是我們用鹽換來的,你可不能搶回去。”
話音剛落,祁白的身前就多了一小袋鹽。
祁白手中抓著鹽袋,心中有了計較,突然說了一句:“我知道用什麼來做弓弦。”
那獸人猛地抬頭:“你剛剛一直在說弓弦,弓弦是什麼?”
“就是這裡。”祁白指指弩的中段,看著那有些寬的凹槽,“看來你以前用的應該是草繩之類的弓弦,可惜並不堅固,殺傷力也十分有限。”
那獸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問道:“我要用什麼才能交換這個弓弦。”
“我什麼都不缺。”祁白看著攤位上擺著的各式各樣的武器半成品,笑道,“但是我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