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 106 章 猴肅(1 / 1)

祁白毫無意外地被鬥篷獸人轟了出去。

他也不惱, 甚至在那之後也沒有再去那個攤位。

隻不過每天按時按點地讓狐喬給那獸人送飯,什麼紅燒肉、肉丸子、烤肋排,甚至還送去了一小塊紅糖。

這獸人在狐喬放下東西的時候還不屑一顧, 隻是飯菜的香味很快就吸引來了周圍其他人的目光,在其他上前詢問的時候, 他也顧不上面子了, 趕緊將石碗拖到鬥篷下面藏好。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 鹿藤和鹿茗才來到了黑山部落的攤位。

兩人手中的草藥還沾著新鮮的泥土,看起來都是剛剛采集回來的,鹿藤對於黑山部落的傷患也算得上十分用心了。

祁白將已經曬乾的木花用乾淨的獸皮包好,這一次在鹿藤給眾人換上新的藥糊糊之後,祁白就直接用木花絮將傷口蓋上,再用獸皮繩綁住。

鹿茗張著下巴:“這是木花吧,木花還能這麼用?”

“這些木花比獸皮要透氣......”祁白覺得透氣還是挺難懂的,又換了一個說法道, “比獸皮要柔軟輕便,現在天氣太熱,如果用獸皮包著,他們傷口就會一直流汗,正好昨天采集回來了這些木花,我就想著拿來試試。”

而比起鹿茗隻是單純的好奇, 鹿藤心中卻多了許多震撼。

一葉障目, 很多東西近在眼前的時候, 人們很難發現它們的作用, 但是一旦有人點醒,就能看見一片完全不一樣的天地。

巨鹿一族一直以自己的治療之術為傲,然而此時此刻, 看著敷在傷口上的木花絮,鹿藤才真切地明白,在北荒之外,還有許多他們並不知曉的知識。

更重要的是,祁白為了讓這些奴隸活下來,竟然毫不掩飾地將這些知識展示給他們兩個外族人。

鹿藤看向祁白的眼神不自覺地就帶上了一分尊敬。

在重傷員的帳篷中轉了一圈,鹿藤指著還在昏迷的四個人,搖頭說道:“他們幾個馬上就要回到獸神的身邊。”

即便不願意相信,祁白也知道鹿藤已經儘力,在如此貧瘠的醫療條件下,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接下來的一切都隻能交付給命運。

可惜奇跡並沒有發生。

在傷患們接受治療的第五天清晨,除了一個年輕的角獸人退燒清醒了過來,其他個人都在這個平凡的早晨停止了呼吸。

祁白本以為銀月部落的族人們會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甚至可能會引起一些麻煩,但事實上,所有人對於同伴的死亡都接受得十分坦然。

這或許就是獸人大陸的生存法則,生存遠比死亡要更可怕。

狼澤用乾草將人的屍體包住,淡淡說道:“到了我們該離開的時候。”

往常年的現在,墟山交易日才剛剛開始,然而如今卻已經接近尾聲。

一些並沒有接到消息的部落姍姍來遲,看到的就是大家正在整理著離開的行裝,他們隻能捧著自己的物資,到處尋找可以交換的人,街道上肉眼可見的比前幾天混亂。

犬南終於知道了祁白要通過什麼樣的方法,將他們從戰熊部落那裡得來的那麼多獸皮帶出木柵欄。

隻見祁白將這些日子他們零星收來的獸皮放在最外層,包裹住從戰熊部落那裡得來的獸皮,與包著醃肉的獸皮袋混在一起。

黑山部落一直在不停地收集食物,看著黑山族人們裝得滿滿的獸皮包裹,外人便自然地認為這裡面裝的獸肉,當然即便有人懷疑,他們也不會打開讓彆人查看。

除了受傷太重無法行動的,其他角獸人全部變成了獸形,亞獸人們將已經綁得結結實實的獸皮包裹抬上他們的背脊。

沉重的獸皮包裹架在這些瘦削的獸形之上,讓這些角獸人們每走一步都要費上極大的力氣。

這樣的場景在交易日上可算不上新鮮,不管多麼瘦弱的奴隸,都需要做最繁重的工作。

所有人都在排著隊搬運貨物,隻有祁白一個人有些心不在焉,每過上一會兒就要往街道的儘頭看上幾眼。

狼澤揉了揉祁白有些發蔫的頭發:“還在等那個獸人?”

祁白悶悶地說道:“他真的不來呀,我給他送了那麼多東西,還給他許諾了那麼好的條件,他竟然完全都不心動。”

祁白真的覺得自己開出的工資非常高了,不僅完全不乾涉那獸人的開發研究,隻要能做出一件武器就給他發提成,還包吃包住,額外提供技術支持。

就這樣那個獸人還完全無動於衷。

狼澤安慰道:“不用難過,不過是一些新奇的武器,隻要花費一些時間門,我也能做得出來。”

“哼。”一道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這可是我研究了幾十年的東西,你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祁白衝狼澤展顏一笑,無聲地說道:來了。

隨即使勁將臉上的表情收斂起來,轉身面對著身後的獸人。

在他們面前是一個穿著鬥篷的中年獸人,他的身上背著一個幾乎與他一樣高的獸皮袋,獸皮袋的最上層每個方向都有不規則的突出,裝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材料。

祁白問道:“猴肅,你到我們這裡來做什麼?”

這幾天猴肅也是著實有些著急上火。

祁白說得沒有錯,這□□做法還真不是他第一個發明出來的,他早先是看到了一個亞獸人做的工具,才有了改良成武器的想法。

經過了近二十年的潛心研究,他現在手中的這些武器,早就已經與當初看到的不同,不僅如此,他還舉一反,做出了不少有意思的小機關。

隻可惜他這樣的研究人員,在崇尚自身武力的獸人大陸,不僅僅沒有被尊重,反而受到許多嘲諷。

猴肅一氣之下離開了原本生活的地方,在大陸上流浪,他發誓一定要到找最適合的材料,做出他想象中的武器。

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便他被祁白說的那種可以做弓弦的材料勾得撓心撓肺,也一直都沒有下定決心加入黑山部落。

然而在黑山部落離開的這一天,祁白沒再給猴肅送去食物,餓了一早上的猴肅含著剩下的最後一點紅糖,一下子便豁然開朗。

猴肅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將攤位上的所有東西全部劃拉進獸皮袋,再也沒有半點猶豫找到了黑山部落的攤位,還好,他們還沒有離開。

不過即便猴肅已經決定答應祁白,此時還是十分的彆扭。

他將臉轉到一邊,小聲地嘟囔道:“是你們每天都來煩我,我受不了你們的煩擾才過來。”

“哦,”祁白說道,“那我們現在要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去煩你了。”

猴肅愣了一下,有些急切地說道:“沒看到我身上背著這麼多行囊嗎!”

祁白笑了一聲,招呼馬菱和狐喬:“沒看到猴肅的身上有這麼多行囊嗎?趕緊搬下來,讓他老人家好好休息休息。”

馬菱和狐喬兩人走到猴肅的身前,二話不說就將猴肅身上的獸皮袋卸了下來,抬到遠處,甩到一個角獸人的獸形上。

猴岩看著他們兩人粗暴的動作,鬥篷下的眉毛突突直跳,連忙追趕上去:“我也是角獸人,我的行囊我可以自己背。”

與來時僅有十五個人不同,八十幾人的隊伍,終於有了那麼一點大部落的樣子。

祁白看著戰熊部落已經空蕩蕩的位置,或許是因為熊暖與弟弟相似的長相,他竟然有些懷念幾人相處的時光。

獸人的相交總是這樣,不知道他們以後還會不會再見面。

窪和壯站在木柵欄的門口,看著黑山部落長長的隊伍,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們兩人的感覺並沒有錯,因為這已經不是黑山部落第一次向外運送物資。

豚泉和獾平從山洞中跑出來,迎上了大部隊。

因著交易日上每一天都有成群的隊伍離開,狼澤早早地就帶著一小隊角獸人,向外運送了幾趟物資,全部都藏在了這個隱秘的山洞中。

豚泉和獾平從昨天開始便一直留在這裡守著部落的物資。

也正是因為這樣,等到大部隊離開的時候,營地中才隻剩下了一百來個獸皮包裹。

猴肅看著這些獸人如同螞蟻搬家一般,一趟趟地從山洞中往外搬運獸皮袋,而那些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奴隸,竟然馱上四五個獸皮袋還能行動,不僅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還挺能藏。

祁白和貂蘭帶著亞獸人和重傷員走在隊伍的中間門,沒辦法,現在的條件就是這樣,隻要是沒有傷到腳的,所有傷員都得跟著隊伍慢慢地向前行走。

這樣一來,整個隊伍的速度就自然就慢了下來,原本隻需要一個白天的路程,眾人連續不停地趕路,一直到了後半夜,才到達了埋藏板車的那一座山脈。

狼澤打了一個呼哨,示意在前方休整。

隊伍中傳來一陣騷動,那是不懂黑山部落暗號的獸人,他們聽到狼澤的嚎叫聲,本能地以為遇到了危險。

不過這樣的騷亂並沒有持續很久,長長的隊伍中,每隔上一小段,就有一個黑山部落的角獸人跟著,他們在獸形中穿梭,很快就將所有人安撫好,慢慢地向前靠近。

將物資全部卸下,祁白便帶著貂蘭幾人忙活起來,趕了整整一天的路,大家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吃上一頓熱乎的飯食。

狼澤帶人在四周探查了一番,確定在他們離開的日子裡,這片土地並沒有其他的獸人和野獸到來,便找到埋著板車的位置開挖。

猴肅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覺得黑山部落到處都與彆的部落不一樣。

隻看那些受傷的奴隸和兩腳羊,在到達這裡之後,就被要求原地躺下休息,而作為主人的祁白卻在準備著足夠所有人都吃個半飽的食物。

當然更有意思的是,那個高大的獸人小子不過是一個奴隸,卻能指揮著部落中的所有人。

然而猴肅很快就沒有心思去考慮狼澤的身份,因為就在這個時候,狼澤幾人已經將板車的零部件挖了出來,幾人動作迅速,很快就拚裝出一輛板車。

猴肅看著那圓圓的骨輪,和可以放置物品的車板,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頭也不回地朝板車跑去,差點被路上的藤蔓絆倒。

狼澤沒有理會跪在地上,幾乎要將整張臉都貼在骨輪上的猴肅,在迅速將剩餘的兩輛板車組裝好之後,說道:“我們要再準備一些木板,將剩下的這四個車輪也做成板車。”

這四個骨輪原本是為了防止車輪在路上損壞而做的備胎,隻是他們在交易日上帶出來的物資和人員,都要比計劃的多,這四個骨輪也就需要提前發揮它們的作用了。

至於車板的製作就要簡單粗暴許多,狼澤並沒有打算做出光滑的車板,隻要能組裝起來,固定在車軸上能拖拽貨物就行。

臨時營地不遠處的樹林間門,奴隸們組成兩個涇渭分明的隊伍,正在暗自較著勁。

犬留拿著剛剛用石塊和木頭做成的石斧,奮力地砍著一棵大樹,隻要聞著不遠處飄來的肉香味,他就能忘記肌肉的酸痛,隻覺得手下有使不完的力氣。

不僅僅是犬留一個人,其他幾個與他砍著同一棵樹的角獸人奴隸,此時也咬著牙將石斧劈砍進大樹的斷面。

因為將他們召集起來的馬菱說了,隻要他們砍下一棵樹,就能額外獲得一碗肉。

從前的他們,隻有數不儘的工作,可隻能保證他們餓不死的食物,這樣的好事,是都不敢想的。

而另一面,以狼季為首的一群年輕角獸人正圍在另一棵大樹之下,他們的身體才剛剛恢複一些,此時也都卯足了勁。

誰也不想給狼澤丟臉,他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看,狼族才是最強壯的獸人。

角獸人們乾得熱火朝天,亞獸人這邊也沒有閒著,除了留下幾個人做飯,其餘人都跟著祁白學習用藤蔓編織藤筐,用來承裝多出來的物資。

一直忙碌了兩個小時,大家吃飽喝足,才將獸皮鋪在地上,擠成一團睡了過去。

兔若躺在緩坡上,伸手抓了抓天邊搖曳的星光。

對於她這樣早就沒有部落,甚至沒有身份的人來說,安穩的生活就如同星光一般不可觸及。

然而身下柔軟的獸皮,填滿食物的肚子,一切又是這麼的真實。

兔若聽著耳畔此起彼伏的鼾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與其他人可以熟睡不同,黑山部落的十五名族人,此時正圍坐在臨時營地的不遠處。

荒木部落在北荒各個部落之間門遊曆,獲得的奴隸和兩腳羊遠遠不止他們帶到交易日上的這些。

其中的一部分,就被荒木部落作為兩腳羊,賣了給了一個距離交易日十二天的食人部落。

也正是因為繞路去了這個部落,荒木部落才比預計到達交易日的時間門晚了許多。

而這些奴隸中,就有二十幾個銀月部落的族人。

祁白這一次交換回來的兩腳羊中,絕大部分都是狼澤曾經的族人,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大家並不知道狼季私下又找過狼澤。

在聽完狼澤的敘述之後,象榆問道:“可我們並不知道前往那個食人部落的方向。”

狼澤道:“狼季在路上做了記號,他能夠找到回去的路。”

虎猛撞了撞拳頭,激動地說道:“隊長,我們要去攻打這個食人部落嗎?”

祁白擺手:“那個部落至少有兩百人,我們與他們起衝突可沒有什麼好處。我和狼澤的打算是,大家留在這裡等待,我們過去用鹽或者食物將這些族人交換出來。”

獾平提出了反對意見:“食人部落不是講道理的部落,你們過去也隻會被當成食物。”

這一點,沒有誰比天天盯著奭血部落的獾平更有權利發表意見。

狼澤點頭:“我會帶上銀月部落的人,如果他們不同意交換,我會與他們一起戰鬥。”

狐喬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那些角獸人那麼弱小,怎麼能比得上我們,肯定是要帶著我們一起戰鬥。”

熊風幾人聽到狐喬的話,都猛猛地點頭表示同意。

隻有犬南聞言,扣了扣地上的野草,小聲問道:“狼澤,你是要帶著你的族人離開嗎?”

在經過了祁白的教導,犬南已經學會了基本的計算。

不說彆的,隻說人數,這一次作為兩腳羊被買回來的獸人一共有四十八個,而其中有足足四十個都是銀月部落的族人,除去病死的兩個,現在還剩下十八個人。

再加上他們將要去救出的,最終銀月的人數肯定會超過黑山部落現在的數量。

犬南有些沮喪地想,既然黑山部落五十幾個人都可以建立一個部落,那麼狼澤完全可以拋棄他們,帶領著銀月的族人們,重新建立起屬於他們自己的部落。

隨著犬南的話音落下,周圍變得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抬頭望向狼澤的方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狼澤已經成為了黑山部落的依靠,不論是擊敗狼王,還是在冬日獲得獵物,好像隻要有他在,黑山部落就不需要擔心任何危險的降臨。

所有人都不希望狼澤就這樣拋棄他們。

祁白的臉上劃過了一絲茫然,在他的潛意識裡,狼澤會一直跟他在一起,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找到了族人的狼澤,會不會離開黑山。

狼澤將雙手交疊在胸前,鄭重地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曾立下了永不背叛黑山部落的誓言,我會永遠遵循自己的誓言。”

“如今的大陸上,已經沒有了銀月部落,我是黑山部落的狩獵隊隊長,永遠都不會背叛黑山部落。”

狼澤的承諾,讓所有人臉上的陰霾都一掃而空,豚泉揮舞著拳頭:“那就要帶我們一起去,我們是族人,要一起戰鬥。”

“沒錯!”“沒錯!”

狼澤看著大家堅定的神情,閉了閉眼睛:“我替銀月部落的族人感謝你們。”

象榆不讚同地說道:“黑山部落是一個沒有奴隸的部落,我們現在要去救回來的,是我們未來的族人,我們可不需要感謝。”

虎雪笑著說道:“即便你想讓我們留在這裡,我也不願意,誰知道這裡會不會有其他的獸人和野獸,還是跟著你更安全。”

虎雪的話打破了這有些僵硬的氣氛。

事實上狼澤作為交易隊的隊長,有權決定隊伍去向,隻是因為涉及到了他曾經的部落,才讓他產生了遲疑。

然而經曆了這麼多的大家,早就擰成了一股繩,沒有任何人會退縮,他們早就成為了彼此的依靠。

象榆作為隊伍中唯一一個年老的角獸人,直接拍板做了決定:“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我們明天一早將板車做好,就立刻出發,現在都趕緊去睡覺吧。”

祁白望著大家向外走著的身影,在狼澤的身側說道:“大家都很信任你。”

對於狼季提供的消息,沒有人懷疑,也沒有人質疑狼季是有能夠找到食人部落的能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大家相信狼澤,也正是因為狼澤,大家才願意接納這些對他們並算不上友好的新族人。

“我不會辜負大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