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幾個瘦弱的馬形角獸人, 震驚地站在高高的圍牆前面。
“你們是什麼人?”
聽到了有人詢問的聲音,他們才終於回過神來。
循著聲音的來源抬起頭,就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 正站在圍牆的上面, 俯身看著他們。
一個角獸人立刻變成了人形,高聲回道:“我是汐水部落的馬鬆,這些是我的族人,我們想要見祭司大人。”
說著就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獸皮,眼神懇切地說道:“我們帶來了獸皮和獸骨,來與黑山部落交換鹽。”
這時, 其他的角獸人們也紛紛變成了人形。
他們的人形比獸形看起來還要瘦弱乾癟, 皸裂的皮膚緊緊貼在清晰可見的肋骨上,仿佛隻要輕輕用力,就可以將它們折斷。
馬鬆和馬田早就已經描述了他們在黑山部落中見到的一切, 所有人都知道黑山部落是一個神秘而強大的部落。
然而以他們貧瘠的想象力, 即便是在夢中也無法見到眼前這樣的場景。
此時跟隨著馬鬆的話音,紛紛誠惶誠恐地高舉著手中的獸皮。
“你們在這裡等著, 我替你們去詢問一下祭司和族長。”
汐水部落的人看著那名少年有些高傲地說話, 都隻是點頭,不敢有反駁的想法。
而另一邊, 狐喬將祁白交代的話一字不差地敘述了一遍, 轉身便蹬蹬跑到一旁的瞭望台中,有些緊張地看著正在觀察外面的兩人:“我說得還行嗎?”
祁白和狼澤在聽到狐喬的訊號後, 第一時間門就已經來到了這裡。
與圍牆不同,瞭望台不僅修建得更高,更重要的是還用磚塊做了遮掩。
因此,祁白和狼澤兩人現在可以觀察到汐水部落的人, 而在圍牆下面的一行人卻很難發現他們。
祁白笑著衝狐喬點頭:“你說得很好,快去將汐水部落到達的消息告訴祭司和族長吧。”
祁白和狼澤兩人早就已經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第一是因為時間門,按照他們之前的計算,馬鬆和馬田帶回去的鹽,應該隻能幫助汐水部落撐過冬天。
他們都認為春天開始的時候,汐水部落應該就會到部落中來換鹽,現在雖然晚了幾天,但仍舊在幾人商討的時間門之內。
第二就是因為他們的隊伍中,有一個特征十分明顯的人,是紅棕色馬形獸人馬田。
在冬天離開的時候,他的前腿就有些跛,因而即便離得很遠,祁白也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而祁白之所以要讓狐喬說那一番話,主要還是給羊羅和猴岩留一些準備的時間門。
尤其是猴岩,因著這是他第一次作為黑山部落的族長與外族進行外交,他已經提前焦慮好幾天了。
圍牆上的年輕獸人隻留下了一句話,就轉身離開。
汐水部落不敢亂動,在馬鬆的指揮下,安靜地原地坐在圍牆外的土地上。
他們現在的位置正好是在部落小門的正前面。
因著一直有族人們在小門進出,這裡已經自然地開辟出了一條還算平整的道路,也難怪他們直接找到了這裡。
他們已經習慣了在野外隨地修整,尚算有秩序地將馬鬆和一名臉色發青的中年角獸人圍在了隊伍的中間門。
有兩個膽子稍微大一些的,正坐在隊伍的最外圍,探頭探腦地打量著面前的木門。
沒有人注意到,在隊伍的最後方,一個年老的角獸人正渾身瑟瑟發抖。
被人群圍著的中年角獸人,就是汐水部落的族長馬生。
馬鬆抽出了一張獸皮,蓋在了他父親的身上。
馬生輕咳了幾聲,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會讓我們進入部落嗎?。”
馬鬆搖頭:“上一次我們暈倒在雪地中,醒來就已經在黑山部落的山洞了,我們沒有遇到這樣的情形。”
事實上,面對著這一道與泥土和黑山融為一體,幾乎將黑山部落隱藏在了山林之中的高牆,馬鬆的震撼,並不比其他的族人少。
直到現在他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如果不是他和馬田兩人再三核對了行進的路途,他都要以為自己帶著隊伍走錯了方向。
畢竟這與他之前看到的可是天壤之彆,他甚至無法分清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錯亂。
這時一個汐水部落的族人低聲驚呼道:“族長,鬆,你們看……”
不需要他的提醒,因為下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道響聲。
“轟隆!”
隻見在他們的側前方,原本嚴絲合縫的“木牆”突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最後竟然緩緩地向內打開。
“這……”汐水部落的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時,一個長相清雋,身穿得體獸皮衣的年輕獸人,從“木牆”的縫隙中走了出來,他衝眾人微微頷首:“各位跟我一起進入部落吧。”
這一次黑山部落大大方方地打開了大門,用迎接朋友的方式將汐水部落迎進了部落。
而他們之所以敢這樣做,是因為現在的黑山部落,已經完全具備了與汐水部落談判的資格。
隻經過了一個冬天,黑山部落的戰士們就已經如同狼澤所說,具備了以少勝多的能力。
十幾個角獸人神色恍惚地跟在祁白的身後,仰著頭,眼睛睜得老大,在穿過“木牆”的時候,甚至還有人忍不住探出手,在那巨大的圓木上快速地觸碰了一下。
最末尾的角獸人,有些神經質地看著身邊的高牆,嘴中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走在他旁邊的馬田有些疑惑地問道:“力,你說什麼?”
馬力沒有回答他,隻是自顧自地向前挪動著。
而走在最前面的馬生,已經在祁白的指引下,來到了猴岩的面前。
猴岩有些不自然地整了整身上的鬥篷,這一件鬥篷是羊羅親手製作的,與羊羅的那一件差不多,同樣都是用一整塊狼皮做成。
隻是這樣霸氣的鬥篷穿在身上,卻讓猴岩覺得走路都走不穩當。
當然,汐水部落的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角獸人,以及跟在他身後井然有序的護衛隊。
馬生的年紀應該與猴岩差不多,然而他看起來卻蒼老了許多,此時見到了猴岩,眼神中便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緊張。
猴岩先一步開口,說道:“我是黑山部落的族長猴岩,你們好,來自汐水部落的朋友們。”
正當馬生要上前與猴岩攀談的時候,犀晝幾人恰好合力將木門重新關上。
“噶嗒。”木門後面的門閂被卡緊。
“啊!”
眾人被這突然的淒厲喊叫聲嚇了一跳,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紛紛轉頭看去。
隻見一個角獸人,匍匐在地上,他的雙手捂著眼睛,大叫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馬田趕緊跑到他的身邊,想要將他拽起來:“力,你怎麼了?”
然而馬力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無論馬田怎麼勸說,始終都將臉緊緊地貼在地上,不肯抬頭。
這時這些外族人的臉上,除了震驚與好奇之外,都多了幾分害怕。
畢竟馬力在進入圍牆之前還是好好的,而現在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他們不禁將這變化聯係到了剛剛越過的大門之上。
狼澤衝馬菱和犀晝使了一個眼色。
馬菱便立刻心領神會地走上前,他拍了拍馬田的肩膀:“田,你還記得我嗎?上一次你們就是住在我的山洞中,我還給你們做過烤肉呢。”
馬田自然認得馬菱,他慌亂地點了點頭。
馬菱走到馬力的另一邊,輕鬆地就將馬力架了起來:“他可能是在路上太過勞累了,正好祭司大人讓你們繼續住在我的山洞,不如就先帶著他去休息一下吧。”
馬田抬頭看了族長,見他點頭,才連聲道謝。
犀晝也跟了上來,他招呼著汐水部落剩下的族人,跟著馬菱一起朝著黑山的左邊走去,隻留下了需要與羊羅商談換鹽事宜的馬生和馬鬆。
猴岩指了指黑山的另一側:“走吧,羊羅祭司已經在等著你們了。”
馬生心中雖然忐忑,但是他們這一趟過來,隻有換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事都必須要往後排,因此他沒有遲疑地跟在了猴岩的身後。
眾人走進山洞,就看到羊羅正站在石牆旁,石牆的背面是一整張黑熊的皮毛,而他正在注視的,就是皮毛上方狼王猙獰的頭顱。
聽到了有人進門,他慢慢地轉過身。
羊羅今天隻穿了一身素色的獸皮長袍,站在掛滿羽毛和石頭的華麗石牆前,反而有一種超然脫俗的感覺。
羊羅打量了一下與猴岩並排走著的獸人:“你就是汐水部落的族長。”
他沒有用疑問句,而是直接肯定了馬生的身份。
彆說是從來沒有見過羊羅的馬生,即便是祁白都有些佩服羊羅。
畢竟部落中的族長很少會加入外出換鹽的隊伍,至少在貓白曾經的部落中是這樣的。
對於一直在山洞中的羊羅來說,直接猜到來人的身份並不容易。
馬生自然也被羊羅唬住,態度比之前更加的恭謙,他將右手放在胸前,低頭說道:“祭司大人,我正是汐水部落的族長,馬生。”
羊羅點了點頭,指了指旁邊的石桌:“坐吧。”
汐水部落向來都是住在低矮的帳篷裡,而與他們交往最密切的驍牛部落,最好的房子無非也就是族長居住的地穴了。
乍一見這樣寬敞的山洞和精心雕琢出來的石桌石凳,馬生還有些不習慣,在羊羅和猴岩都落座之後,他才謹慎地在石凳前坐下。
汐水部落這一趟過來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換鹽。
因著冬天的時候兩個部落已經交換過一次,對於交換的比例雙方心中都已經有了大致的估算,很快就達成了一致。
在驍牛部落遷徙之前,汐水部落雖然會在固定的時間門與驍牛部落交易,但是他們並不是每次都能換到足夠多的鹽,更不用說這般潔白沒有異味的鹽。
因此在確定了交換的數目後,馬生顯然有些激動。
這時羊羅才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大水讓很多部落遷徙到了其他地方,我們需要尋找新的交易日。”
“上一次你們的兩個族人,曾向我們提到過,隻是他們說得沒什麼用,我需要知道交易日的具體時間門和地點。”
作為那個“沒什麼用”的人,馬鬆站在父親的背後,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馬生不疑有他,很快就將那一段路徑重複了出來。
“跟隨著汐水的方向向前行走兩個十天,穿過平原,向著最高大的墟山前進,再走十個白天,就可以看到獸人們活動的痕跡,那裡便是數十個部落集合成的墟山交易日。”
這個墟山交易日,馬生也隻跟隨著汐水部落當時的族長去過一次,那個時候他才剛剛成年,距今至少過去了二十年。
然而那一段路的每一處方向轉變,每一個標誌性的山川河流,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
在他成為了汐水部落的族長之後,更是時刻提醒著自己永遠都不能忘記。
“這是離我們最近的一處交易日,至少我們上一次見到驍牛部落的時候,他們還是在這個交易日上交換物資。”
馬生有些遲疑地說道:“隻是經曆那樣的大水,我也不能確定交易日是否也被一同淹沒。”
根據馬生的描述,那交易日已經深入了獸人大陸的內陸,祁白覺得洪水會波及那裡的可能性並不大。
而且按照貓白的記憶,除了他們這些被洪水衝散,迫不得已朝著東北方向前進,來到了黑山的獸人之外。
絕大部分部落,都是有組織地朝著西方和南方遷徙的。
因此,這個墟山交易日,說不定會比往常更加熱鬨。
見狼澤點頭,猴岩說道:“這一點我們會去證實的。”
一切都已經談妥,羊羅才站起身。
“一起去看看你們的那個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