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羊羅被那人喊得一愣, “燕?什麼燕?”
燕見幾人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連忙大聲喊道:“葙稞部落,我是在交易日上交換葙稞的燕, 我還幫你們換過獸皮!”
聽到燕的話,站在幾人身後的犀晝走上前, 一把將正在人群中蹦躂的獸人給提了出來。
將對方紮滿枯草的頭發撥開,又有些嫌棄地將他臉上的黑灰和泥土摸掉,彆說, 這人犀晝還真認識。
犀晝把燕丟在地上:“是葙稞部落的人。”
燕在地上向前爬了兩步,似乎是想要撲過去抱住祁白的雙腳。
狼澤眼疾手快地把祁白拉到了身後。
燕沒抓住人,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但他沒有氣餒, 他朝著祁白的方向, 真情實感地哭喊著:“大人, 大人, 彆殺我呀, 彆殺我。”
祁白從狼澤身後探出頭, 仔細辨彆著燕的臉,雖然已經一年沒有見過了, 但祁白來到獸世之後見過的外人並不多, 所以看著對方的樣貌,祁白還真的想了起來。
祁白皺皺眉頭:“你們部落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嗎?你怎麼變成奴隸了?”
燕聽到祁白跟他說話,心中瞬間燃起了希望, 他連忙站起身, 張開胳膊原地轉著圈:“我沒有奴隸印記,我們不是奴隸。”
看著狼澤防備的眼神,燕又趕緊補充道:“我們也不是想要搶你們的食物, 我們葙稞部落的人在最後面,剛剛沒有人上前。”
“都是他們,”燕指著被綁起來的人,涕淚橫流地說道,“都是他們的主意,不關我們的事啊!”
這一點燕說得倒沒錯,正是因為後面的這些人沒有動手,在草繩不夠用的時候,他們這一幫人才被圍在板車裡。
祁白正想要找人了解一下這些人的情況,便對燕說道:“你跟我來。”
狼澤落後一步,對馬菱說道:“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裡過夜,你去安排一下,一定要看住這些人,一個都不能少。”
“好。”馬菱答應著,“保證讓這些人都老老實實的。”
說完,便一揮手,帶著幾個扛著草繩的角獸人小子朝板車的方向走去。
燕雙腿發軟地跟在祁白身後。
若單論戰鬥能力,燕或許比不上葙稞部落中的許多人,但他有一個能力,是彆人都比不上的,那就是記人臉的本事。
但凡是跟他打過交道的人,他基本上都能記得住,也正是因為這樣,燕才成為了葙稞部落的交易隊隊長。
其實燕也是記得狼澤的模樣的,隻不過之前雙方打照面的時候,他在隊伍的最後面,等打起來時,狼澤就已經變成了獸形,燕沒見過狼澤的獸形,自然是認不出來的。
再後來他們這些人被趕到了一起,燕就不敢到處瞎看了,生怕惹惱了對方被打,直到祁白幾人走近,他聽到聲響才終於敢抬起頭來。
燕悄悄抹掉頭上的冷汗,就在見到祁白之前,他差點以為他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還好,還好遇到了這位亞獸人大人,這位大人願意買他們的葙稞,他們一定不是壞人。
祁白將燕帶到了車廂旁:“你剛剛說,你們和前面那些奴隸不是一夥兒的?”
燕好不容易才將眼睛從車廂上撕下來,怪不得剛剛發出了那麼大的響聲,黑山部落竟然能將木頭做的帳篷帶出部落,真是太厲害了。
聽到祁白的問話,燕趕緊整理了一下思路。
燕對時間概念並不是很清晰,不過祁白還是從他的講述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這些臉上有烙印的奴隸,都是桑火部落的逃奴,他們從桑火部落逃出來之後,便一路向北方逃跑。
不過由於一起逃跑的人數太多,這些人趁亂從桑火部落搶出來的食物,很快就消耗一空。
而那時已經過了狩獵的最佳時間,這群人就如蝗蟲過境一般,一邊逃,一邊將土地上的植物全部吃光。
最後他們發現,與其尋找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獵物,還不如直接搶掠小部落更快,獲得的食物更多。
而這些奴隸中,好些人原本就是生活在北荒小部落的獸人,其中就有人知道葙稞部落的位置,葙稞部落就這樣被搶了。
祁白臉色怪異地問道:“這一夥人搶了你們的食物,你們怎麼還跟著他們?”
按照燕的說法,那些人並沒有成立部落,也就不存在把搶劫過的獸人變成奴隸的說法了。
燕有些光棍地說道:“我們部落存著過冬的食物都被搶了,反正在領地內也過不下去了,我們就收拾了剩下的物資,跟著他們一起逃跑了。”
說是跟著,其實就是加入這一夥搶劫的一起去搶彆人。
就這樣,每搶劫一個部落,隊伍就壯大一些,從原本的七八百人隊伍,很快就擴張到了現在的一千多人。
祁白捂了捂眼睛,這是什麼?
這不就是原始版本的“起義軍”嗎,他們竟然還發展出了招安的手段,一路打一路擴張隊伍,要不是今天遇到了黑山部落,這些人說不定還真能壯大成一支有規模的隊伍。
隻不過這樣的隊伍,最終大概率會成為第二個桑火部落。
狼澤冷冷道:“你剛剛說,你以為他們是被黑山部落帶走的?”
燕下意識站直了身體,才回答狼澤的問話:“這都是我們猜的。”
“那天早上,黑山部落離開交易日,到了中午的時候,桑火部落的帳篷就起了火,好些奴隸趁亂逃了出去,那時我們的物資都已經被你們換完了,正準備離開交易日,就看到桑火部落的許多人在交易日上到處問黑山部落的消息。”
“我們就猜測著是不是你們將奴隸搶走了......”說到這裡,燕突然卡殼。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些奴隸跟黑山部落根本就沒有關係,他怎麼一禿嚕嘴,忘記把自己摘出來了。
“就......就是......”燕說話都有些磕巴,“他們是桑火部落的奴隸,他們不敢待在北荒,便有人提出可以到獸神棲息的北方來......”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正確的道路,這一夥人,好不容易淌過汐水,跌跌撞撞逃了兩個月,才摸索到了黑山部落的領地內。
祁白和狼澤對一眼。
桑火部落派人追黑山部落時,交易日內的防守必定空虛,想必這些奴隸就是趁著這個空檔,搶奪物資逃了出去。
葙稞部落這些在交易隊上的部落,顯然並不知道桑火部落外出,也很難相信桑火部落的奴隸有膽子自己逃跑,就將原因歸到了黑山部落的頭上。
祁白和狼澤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即便桑火部落留在交易日上的奴隸,都是剛剛才戰敗的戰俘,面對著強大的桑火部落,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膽子反抗。
從燕的描述中,不難看出,在這一群奴隸中,始終有一個人在做決定,是這個人在指揮著隊伍前進。
燕一臉迷茫地看著狼澤:“我們和那夥人接觸的不多,沒聽說有這樣一個人。”
雖然沒有找到這群人的頭頭,不過有燕的存在,黑山部落倒是能對這群人的來曆有了清楚的了解。
燕被帶走的時候,還轉頭朝著祁白的方向依依不舍地望著,似乎隻有看著祁白他才能安心。
直到這時,一直沒有動作的羊羅,才捂著心口,顫巍巍地說道:“完了,桑火部落一定記恨上我們了,他們會不會來攻打我們?快,快將這些奴隸送回去。”
羊羅一直僥幸地以為,生活在遙遠北方的黑山部落,隻要安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哪知道他們不願意招惹麻煩,但麻煩卻一個接一個地找上門來。
祁白給羊羅順順氣:“祭司爺爺,現在已經不是奴隸不奴隸的事情了。”
黑山部落把奴隸送回去,桑火部落不僅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看他們這麼好欺負,更加變本加厲地入侵黑山部落。
現在看來,隻能將這些人暫時安置在黑山。
祁白試圖安慰羊羅:“部落需要更多人手,他們這不是送上門來的人手嗎?”
羊羅瞪祁白:“這些奴隸才從桑火部落中逃出來,他們能聽話嗎?”
狼澤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想反抗的就殺了,隻要殺得夠多,他們就能聽話。”
羊羅還是不放心:“那桑火部落怎麼辦?”
“大不了就跟他們打,黑山部落的戰士永遠不會後退。”狼澤沉聲道。
羊羅哎喲一聲坐到了地上:“那是一個部落嗎?那是東夷最大的三個部落啊,這可怎麼辦才好。”
祁白衝狼澤搖搖頭,掀開車廂的獸皮簾:“祭司爺爺,您現在就開始犯愁也沒有用,快進車廂裡休息休息吧。”
祁白留在車廂裡安撫羊羅,狼澤則轉到了前面去查看那些人的安置情況。
狼澤原本正帶著一支八十人的隊伍巡邏狩獵,再加上馬菱在部落中召集的七十名角獸人,這裡一共有一百五十個角獸人戰士。
一百五十人在馬菱的安排下,每五人一個小組,他們按照相同的距離,圍在這一隊人的外圈。
此時,三十個大火堆已經升起,將漆黑的夜色阻擋在外。
明亮的火光,再加上每組五人輪換守夜,這樣的嚴防死守,就算是一隻蟲子也彆想從黑山的戰士身側爬過。
馬菱跑到狼澤身邊,指著隊伍中間的獸人,問道:“怎麼樣?我綁得夠結實吧!”
隻見原本圍住獸人的板車已經被挪開,剩下的那三四百人也被用粗草繩捆了起來。
黑山部落帶出來的這些草繩,不是平時用來係獸皮袋的那種細草繩,而是直徑十多厘米,專門用來絆獵物的粗草繩。
再用上黑山部落獨特的打結手法,即便是力氣大的角獸人也根本掙脫不開。
而絕就絕在,馬菱並不是單純地將獸人們綁在一起,而是將角獸人和亞獸人分開,角獸人是以人形綁住的,但亞獸人卻是以獸形綁的。
畢竟亞獸人的獸形不過半米,如果不讓他們變成獸形,他們很容易就能掙脫開,那樣綁了也是白綁。
“很好。”狼澤衝馬菱點點頭,隨後問牛朔,“這些是從桑火部落逃出來的奴隸,你有沒有找到你的族人?”
牛朔有些失望地搖頭,牛族的戰士在這夥人中間找了幾遍,都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這些人都是剛剛變成奴隸的人,你的族人或許在桑火部落的領地內。”狼澤想了想,拍了拍牛朔的肩膀,“忙了半天,都去吃點東西吧。”
雖然已經過了狩獵季,不過因著沒有落雪,巡邏隊還是狩獵到了不少獵物。
但角獸人戰士卻沒有動那些獵物,而是將隨身帶著的奶豆腐拿出來,把奶豆腐切成片,直接串在骨刀上,架在火上烤熟。
奴隸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飽飯了,一個個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聞到這樣香得烤奶豆腐味道,都一邊咽著口水,一邊不住地向外張望,但因為被綁著,他們就連伸頭都伸不出去。
奴隸們其實很想說,真不用綁我們,我們餓得腿都打顫,冷得心裡發慌,你們現在就是讓我們跑,我們也跑不動。
但黑山部落的戰士可不管這些,誰要是廢話多,馬菱還會親自拿著草繩在他們身上多纏幾道。
奴隸們見狀,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此時,亞獸人們聚集的小動物堆裡,一隻小狐狸伸出頭,他狠狠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奶香味,隨即往人群中最緩和的地方鑽了鑽,用大大的尾巴蓋住了自己的頭。
小狐狸在尾巴下面吃了一小塊被他藏起來的肉,然後就著這個溫暖的姿勢,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