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清晨, 山林間一片寂靜,隻有枯葉下偶爾會發出蟲子爬動的沙沙聲。
細碎的寒霜在地面上染出大片灰白,一陣寒風吹過, 篝火的灰燼飄飄揚揚,讓不算明亮的天際顯得更加暗淡。
祁白從車廂中跳下來,站在地上活動了一下筋骨。
天氣變化得快, 隻早上的這個時候, 呼吸間就已經能看到如煙霧般的白氣。
祁白一邊轉動著身體一邊想著,早知道他也該帶件鬥篷的,這一晚上,即便車內生著火爐,他也被凍醒了好幾次。
等身上終於熱乎起來,祁白才緊了緊身上的獸皮衣,朝著看管奴隸們的地方走去。
巡邏隊的角獸人都已經醒了過來,此時大部分都坐在原地啃著乾硬的肉條。
馬菱正帶著豬牙虎猛和牛勇,將被捆住的奴隸一點點往前拽, 最後形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昨天睡覺之前,馬菱就已經清點過了一遍人數,現在他們正在清點第二遍。
之所以要清點第二遍,一是為了防止有人逃跑,二也是為了再核實一遍, 畢竟昨天烏漆抹黑的,這些人又湊在一起,難免會有數錯的時候。
而豬牙三個角獸人小子, 現在的作用就很重要了,因為彆看馬菱乾什麼都挺帶勁,但他確實還沒有逃離文盲的範疇。
平時要是數一兩百個數, 還湊合著能應付,但在面臨近千人的時候,馬菱的手指頭就有些不夠用了,還是得靠部落中更年輕,上學上得更多的幼崽們。
前前後後忙活了大半晌,一直到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羊羅也從車廂內走出來的時候,四個人才算是忙完。
“一共有一千,額外還多了一個人。”
馬菱喝了一大口水,他就想不明白了,這些奴隸怎麼就那麼笨呢,為了讓這些人老實排隊,他真是費了好大的口舌。
狼澤最後看了羊羅一眼:“羊羅祭司,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羊羅整個人都蔫蔫的,他擺擺手:“我沒什麼想說的,就按昨天商量的,把他們帶回去吧。”
羊羅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但不得不承認,眼下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現在就可以啟程了。
看著狼澤走近,原本氣死沉沉的隊伍突然開始騷動起來,奴隸們木訥的眼神中紛紛透出恐懼。
就是這個人,就是他昨天殺了領頭的幾個角獸人。
“老實點,都不許動!”馬菱抓住草繩的一端,將瘋狂向後縮得獸人往前推了推。
“從現在開始,你們屬於黑山部落,”狼澤指了指板車上拉著的幾具屍體,“誰要是敢逃,或者走得慢沒有跟緊隊伍,他們就是你們的下場。”
狼澤的話音落下,幾個站在他面前的角獸人奴隸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卻仍舊偷偷朝著隊伍後面瞟。
這些人自以為自己的動作很小心,豈不知,在幾百人同時做同一個動作的時候,在隊伍外面看會是多麼的明顯。
祁白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了長長隊伍中間,那是突兀凹下去的一塊,正是近一半亞獸人聚集的地方。
祁白挑了挑眉頭,看來這位“起義軍”首領,是一名亞獸人無疑了。
狐宵在小動物群中悄悄翻了一個白眼,說實話,用獸形做出這個動作還真是有些難度的,不過他還是堅持著把白眼翻完。
這群蠢貨,昨天他讓他們反抗的時候,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現在到了要做決定的時候,又都要聽他的,早都乾什麼去了。
不過心中吐槽歸吐槽,狐宵還是悄無聲息地抬了抬頭。
昨天他就已經注意到,帶著車廂來的那夥人是從北方過來的,現在這個隊伍打頭的方向依舊是北方。
嗯,隻要是北面就行。
狐宵懶洋洋地低下頭,將前肢微微向下壓了壓。
隻一個表明態度的屈服姿勢,就讓所有奴隸都聽話地轉過了身。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祁白扯了扯嘴角,有意思。
日光剛剛照耀的土地上,兩支隊伍反向散開。
隻有十幾人的小隊伍由馬菱帶領,他們要沿路排查奴隸來到北方的路途,查看這一路上是否有明顯的痕跡,以及桑火部落會不會跟在這些奴隸的身後。
而大部隊則在狼澤的帶領下,朝著北方黑山的方向前進。
長長的隊伍正在緩慢地前行,黑山部落的角獸人戰士變成了獸形,在人群前後來回巡邏著。
看管人群向前的活計,大家都熟悉得很,這跟放羊是一個道理,隻不過他們需要驅趕的不是四耳羊,而是獸人。
隻不過,跟這群獸人比起來,部落中的四耳羊要可愛多了。
至少他們在驅趕四耳羊的時候,能儘情地奔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在慢吞吞的隊伍後面,隻能乾著急。
燕跟在隊伍的後半段,他身上背著兩卷獸皮,不過是兩卷獸皮,此刻卻像是兩塊大石頭,燕很想扔掉身後的獸皮,但始終都沒有舍得。
這兩卷獸皮是從他原本住著的帳篷中拆下來的,可以說,這兩卷獸皮就是他的家。
最末的隊伍中,像他這樣背著行囊的人不在少數。
可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嫌棄他的家,他甚至恨不得黑山部落的人將他的獸皮收走,可惜不知道是要等到了部落之後才收走他們的私產,總之竟然沒有一個黑山人多看他一眼。
他們這一夥人,從渡過汐水之後,就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過飽飯了。
往日的一夥兒人,還能找一些野草和樹葉稍微墊墊肚子,但在被黑山部落抓住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被鬆開過。
除了使勁彎著腰,夠到地上的一點野草之外,他們已經將近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此時,所有人都又餓又渴,所有人的腳上都像是灌了鉛,每向前走一步都十分艱難,完全就是靠著將他們綁在一起的草繩,才勉強不會掉隊。
祁白自然知道這些人饑餓,但此時坐在車廂裡的祁白,手上拿著木炭正在木片上寫寫畫畫,根本沒有管他們的意思。
羊羅從車廂的窗戶朝外面偷偷看了看:“他們走得這麼慢,天黑了都不一定能走到。”
祁白吹吹木片上的炭灰:“沒事兒,慢慢走,反正這裡離部落也不算遠。”
羊羅沒想到祁白這麼能沉住氣,畢竟從前可是祁白第一個跟他唱反調,要讓部落中的奴隸變成普通獸人,如今外面那些也是奴隸,但祁白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祁白衝羊羅笑了笑:“祭司爺爺,我還沒傻到碰到一個奴隸,就要讓他們加入黑山部落。”
“角獸人戰士們帶出來的奶豆腐和肉乾,有一大半都交給了馬菱幾個,剩下的食物,根本供給不了這麼多人,總不能讓咱們的戰士餓著,反而讓他們吃飽吧?”
“再說了,我看他們還有力氣耍心眼,一時半會兒肯定餓不死。”
羊羅往祁白身邊挪了挪,小聲問道:“耍什麼心眼,他們難道還有壞心思?”
“是不是壞心思我不知道。”祁白停下動作,看著羊羅說道,“但肯定也沒有真的把我們當成主人,他們想的或許是,之前能從桑火部落中逃出去,以後也能從黑山部落逃出去,暫時先聽黑山部落的安排,要是黑山部落像桑火部落一樣虐待他們,估計瞅準機會,他們還是會跑的。”
祁白想到那隻小狐狸的眼神,有那麼一個不安分地在隊伍裡,這一群奴隸,已經和其他被馴養的奴隸不一樣了。
羊羅緊張兮兮地說道:“那個亞獸人既然是個禍害,還不趕緊把他殺了。”
祁白搖頭,從這群人隻搶東西不殺人的行事風格來看,那亞獸人倒不像是個心腸狠辣的。
而且能煽動這麼多奴隸跟著他,祁白覺得這人是個人才,他要留著好好觀察觀察。
羊羅嘖了一下嘴,將身體靠在車廂上,折騰吧,反正他是沒看出來那個亞獸人能有什麼用。
一千人的隊伍,被黑山部落一百多角獸人戰士押送回部落,這聽起來或許有些誇張,不過卻真切地發生了。
祁白通過這件事,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呐,該硬氣的時候,一定要硬起來。
就比如說狼澤本想要好好地跟這些人談,但他們見面就要動手,而一旦黑山部落展露出了真正的實力,他們又一個個像鵪鶉一樣縮起了脖子。
原本半個白天的路程,戰士們帶著這幫人足足走了十二個小時。
猴岩看著蜿蜒著如同長龍一般的火把,忍不住用手搓了搓眼睛。
他是不是眼花了,不然怎麼會出現幻覺?
“族長爺爺,來不及解釋,”祁白跳下車招呼道,“回部落,開大會。”
大火把的火光撲閃著,映照出黑山族人們一臉懵的表情。
在眾人回到部落之後,那群奴隸就被狼澤帶到了打穀場。
此時,除了留在打穀場上繼續巡邏的角獸人們,部落中的其他所有族人都聚集到了廣場。
祁白站在高台上,清了清嗓子才說道:“想必大家都已經看到了山下來的那一批人,他們是桑火部落的逃奴。”
“逃奴!”“桑火部落!”
這幾個字眼一出,族人們顯然都十分震驚。
羊羅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彆吵吵,趕緊聽祁白安排正事。
“部落的發展需要更多可以乾活的人,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到了黑山部落,就是我們的壯勞力。”
祁白深吸一口氣,儘量讓每個人都聽到他的說話聲:“但,冬天已經到來,我們必須要先將他們安置下來才行,所以,從今天開始,大家又得忙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