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聽到馬響跑回來傳話的時候, 祁白第一反應是:“又有逃荒的過來啦?”
不怪祁白有這樣的想法,根據交易隊帶回來的消息,北荒那裡應該是已經遭遇了大旱。
樹挪死, 人挪活, 如果北荒那邊沒有足夠多的食物,有北面逃荒過來的獸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是那樣的,哎呀, 我也說不清楚。”馬響跑得滿頭大汗, 他擺擺手, 又跺了跺腳, “總之狼澤讓我回來叫你們過去, 還讓馬菱趕緊將能外出的角獸人戰士全部集合起來,連著部落裡的粗草繩一並帶過去。”
聽到自己的名字, 馬菱立刻從車棚裡跑了出來,他腳步輕快, 真想大喊一聲:可是讓我外出狩獵了!
馬菱從交易日回來之後, 就一直在部落中養身體, 不管他怎麼強調自己身上沒有傷口,都沒能得到外出狩獵的機會。
畢竟與他同樣情況的狼季, 不到十天就緩得差不多,身體也蹭蹭得長肉,但馬菱這一回恢複得卻很慢,那直到現在還凹著的臉頰, 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祁白猜測著,馬菱和狼季雖然都是奴隸,不過馬菱從小就是奴隸,小時候的營養跟不上, 而狼季小時候卻生活在富足的銀月部落,兩人身體打得底子不一樣。
所以說彆看來到黑山之後,馬菱變得強壯了許多,但是真到傷著根本的時候,這差距就體現出來了。
不過若是不狩獵,隻是帶個隊,祁白覺得馬菱還是能勝任的。
熱情高漲的馬菱,很快就從部落中召集了一隻七八十人的角獸人隊伍,清點完人數,眾人就立刻跟著馬響往部落南面跑去。
大片大片的樹木隻剩枝杈,角獸人們的獸形踩踏在乾枯落霜的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總感覺收獲的日子才過去沒幾天,天地間就已然是一片秋末冬初的蒼涼景象了。
祁白將獸皮簾放下,在爐子裡又添了一塊木炭。
這鐵爐子之前是為交易隊打造出來,用來在路上做飯的,此時正好能用作取暖的爐子。
說起來,祁白能坐進車廂,還是沾了羊羅的光。
以羊羅的體格,如果憑借他自己的力量,一口氣跑到巡邏地,也不是跑不到,就是估計能累得喘不上氣來。
畢竟雖然說是日常巡邏,但狼澤他們這一次去的巡邏地,距離部落至少有五六個小時的距離。
因此這邊隊伍才聚集起來,犀晝就綁著韁繩跑了過來,挑得還是部落裡最好的一輛帶車廂的板車。
不管犀晝是心疼羊羅,還是擔心羊羅會拖慢隊伍的進度,總歸他的這個舉動得到了羊羅的大力誇讚,羊羅連爬上板車的動作都十分的瀟灑。
祁白偷笑,有犀晝拉車,他們這一輛板車,可真成牛車了,還是氣派壞了的犀牛車。
車廂裡面,不僅有祁白帶來的木炭,還有走到門口時,虎雪塞進來的小竹筐,說是路遠讓他們兩個在車上吃。
將竹筐的蓋子打開,裡面的熱氣就不停地往外冒,是大廚房才做出來的黃藤瓜蒸糕,和一大竹筒熱水。
隻是這些蒸糕,就夠祁白和羊羅兩個吃兩頓了。
至於其他角獸人小子,虎雪表示,那就不歸她管了。
再說,戰士們不是有當做行軍乾糧的奶豆腐和烤肉乾嗎?每次外出他們都自己帶著那個,反正餓不著就行。
黃藤瓜蒸糕,就是將黃瓤藤筐蒸熟碾成泥,和上葙稞粉和羊奶揉成面團,最後再上蒸屜蒸熟切塊。
隻看這用料,剛出鍋的蒸糕得有多香就能想象得出來了。
所以說,羊羅前一刻才在車廂中打開小竹筐的蓋子,下一刻在外拉車的犀晝就被香味勾得直流口水。
真香啊,犀晝一邊奔跑著一邊想著,等回部落了,他一定也要去要一塊吃。
此時,羊羅穿著獸皮衣,外面還罩了他那件狼皮鬥篷,正一手舉著蒸糕,一手放在爐子旁取暖:“還沒有下雪,怎麼比冬天還要寒冷?”
祁白關上爐子的前蓋:“祭司爺爺,按照去年來看,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大雪都封山了。”
羊羅微微眯起眼睛,捏著手指慢慢計算著。
還有五天就是求偶日,去年求偶日的時候,黑山上確實已經落了大雪。
羊羅歎了一口氣:“哎,這日子我都要過迷糊了,沒發大洪水之前,求偶日是在秋天豐收季之後舉行的,現在都變成了冬天。”
祁白笑了笑,是啊,從前大家都是在秋獵之後,在食物最豐盛的秋末舉行求偶日。
但現在不行,從大洪水之後,天氣突變,冬天至少提前了兩個多月。
在這之前,大家忙著搶收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時間和心情舉辦求偶日。
祁白說道:“回頭我就把一些重要的日子刻在日曆上,對著我做的日曆看時間就不會迷糊了。”
羊羅知道祁白說的是什麼,就是十三塊用大石板刻出來的格子,從一月到十三月,祁白將每天都記得清清楚楚。
羊羅點點頭,看來是得去看看祁白做的那些新東西,他從前跟著老祭司學得計算辦法,有點應付不了現在的情況了。
兩人在車廂內坐著,有吃有喝還暖和,除了獸人大陸上的道路不好走,兩人被顛得屁股有些痛之外,這一路倒還算悠閒。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一行人才算到了地方。
祁白從車廂中走出來,首先看到的就是遠處烏泱泱的一大片人頭。
車廂停下的位置距離那一大片人頭並不算太近,祁白隻能隱隱看到一些輪廓。
所有人都蓬頭垢面,臉上全是黑泥,根本看不清楚長相,他們像是聽不到遠處傳來的奔跑聲,隻是一味地往一起蜷縮,看不出來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害怕。
祁白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那些外族人估摸著數量上千。
這時,狼澤帶著一身寒氣走了過來,祁白不解地問道:“問出他們是什麼人了嗎?還有他們怎麼都擠在一起,沒有族長或者祭司之類的過來跟我們談談嗎?”
狼澤幫祁白戴好兜帽:“你再仔細看看。”
祁白好奇地瞅了狼澤一眼,跟他賣什麼關子呢,他往前走了幾步,終於明白這些人為什麼湊得這麼緊密,有些人還是背對背地坐著了。
感情他們不是自願待在原地,而是被草繩捆綁住。
差不多十人一組被捆成一個大圈,最後又被扔在了一起,好些人到現在都還保持著上半身扭曲的怪異姿勢。
不過或許是巡邏隊攜帶的草繩不夠用,還有約莫三四百人沒有被綁住,而是被驅趕著蹲在一起,用板車圍了起來。
祁白張張嘴:“這是怎麼了?”
虎猛剛從馬響手中接過粗草繩,看樣子是打算繼續用草繩去捆人,他齜了齜牙:“我們看著這一大群獸人有老有少,還有背著獸皮的,以為他們是向北方遷徙的部落,本是想告訴他們,前面是有主的領地,讓他們換個方向遷徙。哪知道,他們看我們人少,板車上又裝滿了獵物,竟然話都不說,直接要搶奪我們的獵物。”
當時的情況是,黑山部落的狩獵隊還沒有靠近,那群人中間,突然就有人喊了一嗓子。
“我們人多,變成獸形搶他們的獵物!”
隻這一句話,還真有不少角獸人變成了獸形,朝著黑山部落的巡邏隊衝了上來。
如果不看他們羸弱的獸形,隻看那向前衝的架勢,確實是有些唬人的。
“狼澤變成了獸形,跳起來一爪子下去就拍倒了一片,有兩個角獸人當時就起不來了。”
牛辛揮舞著手臂,繪聲繪色地講述著當時的情況,儼然已經成為了狼澤的小迷弟。
“對對對!”豬牙興奮地補充道:“我們怎麼可能讓他們搶!咱們立刻就把他們給收拾了!”
還沒有成年的豬牙,十幾天才能輪到一次外出巡邏的機會,沒想到這一次就讓他碰上了這樣的場面,真是太夠勁兒了。
祁白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不足百人的巡邏隊。
之前交易隊百人戰勝桑火部落三百多人,已經算得上以少勝多,值得誇讚的戰役了。
好家夥,現在直接以一敵十。
豬牙有些驕傲地揚了揚腦袋:“那可不是,我們都是最強壯的角獸人戰士......”
狼澤直接踹了豬牙一腳。
豬牙捂著屁股嘿嘿一笑:“十個是可能打不了,但是三個,三個絕對能行。”
畢竟這幫人的數量雖然多,但是單論每個人的戰鬥力,和桑火部落的巨豬獸人就差得太遠了。
在被狼澤和跟在他身後的黑山戰士的殺意震懾,這群人算是明白了今天碰上了硬茬子。
反正原本就不算齊心的隊伍,第一反應不是靠著人數優勢繼續打,而是轉過頭,拚勁全力向來是的方向跑去。
但打劫了黑山部落,還想要逃跑?
狼澤當即便帶著被怒火點燃的角獸人戰士,從側方繞到了這支隊伍的最前面,將想要逃跑的獸人全部攔截了下來。
被前後包夾的獸人,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趴在地上求饒。
這才有了巡邏隊將他們綁起來,狼澤又派馬響回部落找祁白和羊羅的事。
祁白聽完來龍去脈,都有些無語了。
馬菱也是不能理解:“他們這是圖啥啊,本來我們也沒想把他們怎麼樣,這下平白給我們添麻煩。”
在馬菱的眼中,這些人就是純粹的麻煩。
首先,這一幫人不能離開黑山地界,他們已經知道了黑山部落的大致位置,誰知道將他們放走之後,會不會繼續□□山的主意。
但如果把他們留下,馬菱就更不願意了,讓他們留下,這麼多人就要跟黑山部落搶食物,但要是讓他們加入黑山部落,那更完了,部落還得給他們倒貼食物。
即便黑山部落現在有好幾個裝滿食物的大倉庫,但那都是族人們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是要留著族人們在冬天吃飽喝足的,憑什麼拿出來給外人吃。
所以說,要是這些人在受到巡邏隊的警示,直接離開多好,那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豬牙和牛辛聽著馬菱的分析,都有些傻眼。
他們兩個還傻乎乎地沉浸在打勝仗的激動情緒中,完全沒有想到這麼多。
是啊,豬牙和牛辛有些著急地看向祁白和狼澤,不能將部落的食物給彆人吃啊。
要麼說,為什麼部落中那麼多角獸人,狼澤獨獨點出來讓馬菱帶隊,隻憑分析局勢這一點,其他人就遠遠比不上馬菱。
“在我們作出決定之前,不能讓他們知道部落的具體位置。”狼澤說道,“所以我就讓馬響回部落,把你們兩個接了過來。”
此時,幾人說著話,已經來到了這一大群奴隸的面前,說他們全部都是奴隸或許也不太準確。
因為被捆著的大部分獸人左臉上,都烙印著一塊如火焰狀的三角形烙印。
從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應該都是一個部落的奴隸,而且還是一個將奴隸印記烙印在臉上的殘忍部落。
但另一部分,也就是被圍在板車中間的那些人,臉上卻沒有奴隸印記,這些獸人應該不是奴隸,或者和之前那些人不是同一個部落的奴隸。
就在祁白看著這些人,在心底琢磨著他們是怎麼混到一起的時候。
板車中間,突然有一個人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揮著雙手,像是在對著暗號一般喊道:“黑山部落,黑山部落,我是燕,我是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