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菽抱著竹子向外挪了挪, 回頭奇怪地瞅瞅身側的大個子。
這是乾嘛,這巨獸人走到他身邊之後,就直勾勾地看著他, 一句話也不說,弄得他渾身都不自在。
正削著竹葉的狼澤抬了抬眼皮:“想學?”
蓬轉頭看向狼澤,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
上午的時候, 祁白和狼澤兩人在打穀場的邊緣比比劃劃半天, 他們都聽到了,這是要在打穀場上蓋一棟像涼棚一樣的房子。
巨風族人們早就覺得黑山腳下的涼棚好看了,幾個巨獸人回到石林還自己嘗試過蓋木屋,但他們很快就發現,想要複刻黑山部落的涼棚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巨風族的族人現在都是住在山洞中的,好些年輕的巨風人連帳篷都不太會搭,就算是從前住在帳篷中的巨風人,也無法理解黑山部落的房子,因為他們的帳篷要麼是錐形的, 要麼就是用石頭和木頭壘成的實心的, 很少能見到黑山部落這樣框架式的房子。
所以就算他們幾個勉強搭起來了四四方方的木屋,那屋子也不結實,最重要的是沒有黑山部落的房子漂亮。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
巨風族本來就是一個並不擅長使用工具的族群, 如鑽孔磨平這些基本的操作都很難完成, 平時搭個草棚或許不是什麼難事, 但黑山腳下的這個涼棚, 經過祁白的改造之後, 從外面看起來很像華國古代的茶棚。
這樣的木屋,已經遠遠超過了獸人大陸上的建造水平,巨風族人光是看個樣式, 研究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狼澤淡淡嗯了一聲,隨後把身邊的竹子往蓬腳下踢了幾根:“想學就跟著一起乾,能學會多少憑你們的本事。”
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對話的巨獸人們,聞言高高興興地聚集了過來。
巨風族人們雖然常常過來玩,不過他們最熟悉的狼季和牛成都離開了部落,所以他們面對黑山的獸人,又重新拘謹起來。
再加上這畢竟是黑山部落的技藝,黑山部落願不願意教給他們也說不定,巨風族人們雖然待人接物的經驗不多,但這點最基本的道理還是懂得。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有了先前的場景。
馬菽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既然狼澤說了巨風人可以學,那他還是稍微教一教吧。
彆看他們現在隻是在簡單地劈竹子,怎麼修剪,怎麼打口,怎麼將竹子從正中間劈開,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馬菽之前就和狐火一起帶過徒弟,有那種笨手笨腳的,讓他們乾活就是浪費材料。
馬菽將隨身帶著的兩把石斧分了出去,骨刀不能分給巨風族人,骨刀他也隻有一把,才不舍得給彆人用:“我教你們怎麼劈。”
烈日炙烤下的大地,像是能掀起滾滾熱浪,隻有樹蔭和涼棚下這一小片陰影,能讓獸人們暫時喘口氣。
角獸人們在樹蔭下劈砍著木頭和竹子,亞獸人們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扇著風聊天,一直到下午日頭偏過去了,大家才重新戴上草帽,回到田間乾活。
因著種子有限,黑山部落今年種植的葙稞並不算特彆多,大概有三十多畝,五十多個亞獸人一起用骨刀收割,到傍晚的時候就已經收完了。
不過距離葙稞收入部落倉庫還遠著呢,剛剛收獲的葙稞是有些濕潤的,至少要晾曬上一兩天才好脫粒。
在角獸人和巨獸人一起將打穀場又壓實了兩遍之後,亞獸人們便將獨輪車推進了田壟。
田裡種著莊稼,進不了部落中的大板車,隻有亞獸人們常用的手推車可以推進去。
把收割好的葙稞搬上車,一車車推到旁邊的打穀場中。
這邊亞獸人才將小推車往上一抬,葙稞稈撲簌簌地掉在地上,另一邊祁白便馬上拿著跟他差不多高的大耙子小跑著過來。
祁白用竹編的大耙子,一點點將堆在一起的葙稞稈散開,夏天天長,剛剛收割上來的葙稞鋪在地上還能曬好一會兒。
所有人分工合作,在打穀場一直忙活到太陽完全落下才收工。
黑山部落的族人們將工具收拾好,狼澤安排了兩個角獸人留下來守夜,其他人就準備回部落去了。
這時,眾人就聽見了馬菽的聲音:“你們放心,明天我們一定等你們來了,再繼續蓋房子,你們不來,我們就不乾活。”
這些巨風人有點死心眼,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才搭了一個框架的屋子,像是怕他們明天早上一過來,房子就已經蓋好了,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
馬菽這才一臉真誠地朝他們說著,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羊羅帶著虎雪走到近前,將兩個大藤筐遞了過去:“這裡面裝得是食物,快走吧,這麼晚了,一會兒天黑了,你們要看不清楚回去的路了。”
蓬將藤筐攥在手心,憨憨一笑:“我們不用看也能找到路。”
蓬對於接食物這件事已經十分熟悉了,他們來黑山幫忙乾活,黑山部落就會給他們提供食物,但有時耽擱得時間太晚,虎雪就會將已經做好的食物打包在藤筐中,讓他們帶回石林。
比起自己吃,巨風族人更喜歡這些能帶走的食物,畢竟他們嘗嘗過來,能吃到的食物很多,但族中的幼崽和老人卻很少吃到,將食物帶回族中,就能分給他們嘗嘗了。
巨獸人向後退了幾步,幾個七八米高的巨人拔地而起,其中兩個巨獸人微微彎下腰,將地上的亞獸人抱在懷中,頭也不回地快步朝著南方跑去。
兔芽看著像小山一般向前快速移動的身影:“每天這麼來回跑,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鼠林搖頭說道:“我要是有黑山部落這樣的鄰居,我也恨不得天天跑去呢。”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誰說不是呢。
大家拉著板車推著手推車,順著山路一起回到部落。
狼澤跟著大家一起去排隊打飯,祁白則先一步朝家走去。
雖然山上有更涼爽的山洞,不過那裡畢竟離族人們和圍牆的距離遠,而且他們平日的生活用品都在磚房裡,在現在這樣忙碌,族人們隨時可能會來找他們的時候,兩人就沒有往山上去,而是住在山下的磚房中。
祁白先是去狼澤屋子裡在陶鍋中倒滿山泉水,早上燒好的水都被灌進了水壺,一天下來早就已經喝光了,他現在得燒些晚上喝的。
他們的灶台都是連著火牆和火炕的,雖然入春之後祁白就將通往火牆的通道給堵死了,但是通往火炕的通道卻沒法堵。
那個通道是在灶台裡面的,想要封住就得將已經用黃泥封上的陶鍋取下來,這一來一回,祁白十分懷疑他們那並不算瓷實的陶鍋能不能經得住,也就沒有折騰。
反正兩人有兩個屋子,一個屋子用來燒火做一些簡單的食物,另一個房間用來睡覺,部落現在都是吃大鍋飯,這樣安排倒是也很方便。
祁白動作十分麻利,添上柴火將鍋蓋一蓋,轉頭就回了自己家,大字形往炕上一趴。
炕面上鋪著厚厚的竹席子,將被曬得發燙的皮膚貼在涼席上,就彆提多舒服了。
狼澤端著一個大托盤進屋的時候,就看到祁白在炕上跟烙餅似的翻著身。
沒辦法,在同一個位置躺得太久涼席就變熱了,得換換位置才能一直涼快。
見狼澤回家,祁白一骨碌爬起來,湊到托盤前面:“今天吃什麼啊?”
狼澤將大托盤往前遞了遞,好讓祁白看得更清楚一些。
隻見大木托盤上,兩個大竹碗裡裝著撒著蔥末的牛肉丸子湯,旁邊的陶碟裡裝著六塊糯根餅,和四根烤得微焦的長肋排。
黑山部落的食堂絕對是放心單位,那丸子湯分量給得可是足足的,牛肉丸子擠擠挨挨地湊在竹碗中,都快要看不清楚丸子下的湯汁了。
祁白乾了一天的活,早就餓得不行,此時看到晚飯立刻雙眼放光。
他挪到炕邊,穿上乾草編織的涼鞋,聲音清亮地說道:“我再去拌兩個涼菜,一會兒就好。”說著便跑回隔壁屋中。
此時陶鍋中的泉水已經燒開了,祁白先是用竹提子將兩人喝水的大水壺裝滿,然後將海帶扔進了鍋中。
海帶是冬天的時候曬得海帶乾,祁白早上出門前泡上的,此時已經完全泡發開。
趁著煮海帶的工夫,祁白將薑蒜切末,小香蔥葉子切成小段,又把回部落的路上順手摘的野草洗乾淨,這種野草的葉片有些像鋸齒,部落中的族人們一般稱它為齒菜。
煮熟的海帶撈出來過一遍涼水,和齒菜分彆切成細絲,撒上蔥薑蒜,再加一點鹽、糖、蠔油和醬油。
前後不過十分鐘,涼拌海帶絲和涼拌齒菜兩道爽口的小菜就已經做好了。
看著狼澤進門,祁白用手抓了一小塊海帶絲,喂到狼澤唇邊,然後期待地說道:“味道怎麼樣,用不用再加點鹽?”
狼澤搖頭:“不用加,現在正好。”
對狼澤來說,祁白做出來的東西就是最好吃的,哪怕是綠色的植物都要比彆人做得香。
祁白自己嘗了嘗涼拌齒菜。
齒菜微苦,但在加了一點糖之後,苦味被中和掉,反而有一種獨特的青草香味。
最重要的是,剛剛才摘下來的野菜,這清脆的口感簡直絕啦。
兩人端著小涼菜,提著大水壺,回到裡屋,將小菜放下,終於可以美美地享受這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接下來的幾天,祁白和狼澤每天一大早就要趕到打穀場。
狼澤要負責修建打穀場旁的小木屋,祁白則是要時時注意著打穀場上的葙稞。
時不時翻曬,一遍遍用石碾在葙稞稈上碾壓,直到第三天上午,祁白用指尖使勁掐了掐結實的葙稞粒,站起身朝大夥喊道:“差不多行了,準備收葙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