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中, 祁白、羊羅、馬菱和七個采集小隊的隊長坐在用木墩子做成的木桌前。
鹿果第一個舉起了手:“豹白,山上突然多出來好多水流。”
聽到鹿果的話, 大家神色都有些緊張地望著祁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養成了習慣,有困難找祭司,但是如果是祭司也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得找祁白,祁白準能幫他們解決。
要是問羊羅會不會因為族人們這樣依賴祁白而生氣,那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生什麼氣, 羊羅隻想說問得好。
他心裡也直犯嘀咕呢,為了山上流下來的水流, 他特意往山頂上爬過, 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水流的源頭, 結果什麼都沒找到, 這些水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祁白衝大家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眼神:“不用擔心, 山上流下來的水,隻是積雪融化產生的, 現在有些麻煩,不過等山上的雪全部消失之後, 這些水流就不會出現了。”
不過是四天的工夫,氣溫便再一次升高,祁白感覺現在室外應該有十度左右。
這可不是從零度升高到十度, 而是從體感零下二十多度直接升到了十度,這樣強烈的變化,造成的影響是可想而知的。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山上的積雪。
黑山的冬天不是旱天,一次次降落的大雪堆積在山上,突然開春之後, 積雪蒸發的速度比不上溫度變化,就導致大量融化的積雪彙成了小溪流。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變化,讓部落中有些人心惶惶。
大家在獸人大陸上長大,從來沒有哪一年的春天是這樣的。
這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就比如黛這些一直生活在北荒,沒有經曆過大洪水的孩子,他們隻不過看個稀奇也就完事了。
但在座的都是從大洪水中逃出來的,可以說大家最害怕的就是山上的水流,所有人都害怕這些水流再次彙集成山洪。
祁白今天將大家召集到這裡來開會,也是想要將這些變化向大家解釋清楚。
今天被喊來的,馬菱是部落剩下角獸人的臨時隊長,其他七個亞獸人則是采集隊的隊長,很多事情如果要一一解釋給所有人可能會困難,但是如果讓這些小隊長先明白然後再慢慢向下影響,事情就會容易很多。
“豹白你這麼說我就不害怕了,”牛溪鬆了一口氣,然後就往外看,“那我們現在出去乾活嗎?”
看著其他幾個也蠢蠢欲動的樣子,羊羅敲敲桌面:“坐下,正事還沒說呢,你們都著什麼急。”
怎麼能不著急,冬天過去之後,部落中現在能乾的活更多,大家可以活動的地方也變得寬闊,要不然學堂能空下來給大家開會嗎,族人們被憋了一個冬天,都恨不得一天到晚待在外面。
牛溪撓撓頭,沒想清楚還能有什麼大事。
羊羅清了清嗓子說道:“部落中剩下的鹽不多了。”
冬天之前狼澤帶著尋鹽隊到海邊帶回來不少鹽,但是現在氣溫升得這麼快,原本用冰塊儲存食物的方法不能繼續使用,他們需要更多鹽醃製魚肉,同時也要為狩獵隊帶回來的獵物做準備。
鼠林和牛溪對視一眼,顯然沒有明白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沒有鹽就去海邊取,這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羊羅嫌棄地看了這兩個一眼:“族長和狼澤都不在部落,部落中沒有剩下幾個角獸人,他們哪能帶回來足夠多的鹽。”
羊羅這裡說的剩下的角獸人,顯然不包含牛族和馬族這些後加進來的,而是指黑山最開始的成員們。
這時,眾人也反應過來,怪不得今天大家要來這裡開小會,討論鹽這樣的大事,當然不能在所有人面前。
幾人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在製炭製陶製鐵這些都在部落公開之後,製鹽可以說是黑山族人們最後剩下的,也是最大的秘密。
貂蘭和牛溪最著急,因為他們兩個小隊是負責從河裡收地籠的,也是用鹽用得最多的:“那可怎麼辦?”
祁白道:“雖然角獸人不在,但是煮鹽的活咱們也能乾。”
牛溪眼睛亮晶晶:“對呀,我們也能去海邊嗎?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大海呢。”
祁白點頭:“這次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要是大家同意,這一次去海邊,咱們就以亞獸人為主。”
鼠林也高興地跟著鼓掌:“同意,同意,怎麼不同意。”
之前為了帶回來更多鹽,部落的尋鹽隊一直都是由獸形更大的角獸人組成,但是現在不一樣,他們有板車,隻要有幾個角獸人拉車,到海邊之後,亞獸人同樣能乾活。
雖然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但是部落中的工作不能停下,采集隊的隊長肯定不能全部帶走,祁白保證了以後每個人都有機會去海邊之後,大家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散會。
羊羅站在祁白身後,打著商量說道:“你真的要去啊,不如這一次就讓我帶隊吧。”
祁白看了羊羅半晌,直到看得羊羅都有些心虛了,才有些好笑地說道:“祭司爺爺,你該不會想著要跑路吧?”
要不然從來都不離開部落的羊羅,怎麼突然想要去海邊。
羊羅瞪大眼睛,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隻是因為底氣不足,羊羅說話的聲音不由加大,已經快要走到門口的鼠林還轉頭往他們的方向看。
祁白猜得八九不離十,羊羅肯定是不想主動離開部落的,但是他之前的過錯不還沒有清算麼,萬一,就是說萬一他要是被趕走了,知道在哪裡找到鹽,這不也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嗎......
祁白笑了笑,說道:“祭司爺爺,我這一趟過去真是有事,您得留下來在部落中做主啊。”
說著,祁白走到學堂的門口,將學堂大門推開。
祁白想說:祭司爺爺,你看看咱們的部落,你還在擔心什麼?
學堂邊上的兩棵大樹邊上,犬烈和狼葉正在從板車上往下卸裝著魚的藤筐,這些都是剛從地籠裡面倒出來的魚,總共是五個大藤筐。
天還沒亮的時候,犬烈和狼葉兩個就拉著板車走了,地籠是昨天晚上下的,他們得把十幾個地籠挨個拖出來,把能吃的魚挑揀出來,換上魚餌再重新把藤筐扔到食人河裡。
這個活必須得趕早,去的越早,再使勁擠擠時間,他們一天裡說不定能收三次地籠。
板車的旁邊,豬朱和馬淺這些老獸人們正圍坐在一起剖魚。
圈子的中間是幾個大木桶,其中一個專門用來裝魚內臟。
這些魚內臟就是地籠的魚餌,祁白第一次下地籠的時候,用到的是肉絲,但那是因為天寒地凍大家沒地方挖蟲子當魚餌,不然哪有那條件天天用肉絲做誘餌,所以在第一網魚撈上來之後,之後的魚餌就全部都變成了魚內臟。
另外一個木桶則是用來裝魚鰾的,這東西有什麼用誰也不知道,不過既然祁白需要,順手的事,大家就全部收集到一起,不僅不給糟蹋,在知道祁白要保存下來以後再用,還會順便把魚鰾清洗乾淨,放在簸箕上晾曬成乾。
而這些木桶裡面,最重要的就屬中間的那一個,因為那個木桶裡面裝的是白花花的鹽。
老亞獸人們現在殺魚都殺出經驗來了,隻看他們先是手起刀落將魚頭切斷,魚頭從中間劈開掏出魚鰓,隨後扔進最大的一個藤筐裡。
這些魚頭沒多少肉,醃製起來還不夠費鹽的,都是當天直接用來燉魚頭湯,用熱水熬的魚頭湯奶白奶白的,四個小時下來,魚骨頭都被燉得軟爛,幾鍋魚頭湯分完,一塊骨頭都不會剩下,全被族人們嚼碎吃到肚子裡去了。
而重要的魚身部分,則放在砧板上,刷刷撇掉並不多的魚鱗,然後輕輕劃上幾刀,魚肉就被分成了均勻幾塊。
在裝著水的木桶裡把血水洗淨,然後用竹片小心地舀出一些鹽,均勻抹在魚肉的正反面,這就算是醃製好了。
用乾草做的繩子把魚肉串起來,遞給一旁正跟猴子似上躥下跳的幼崽,這時,幼崽們就兩下爬上樹,將醃製好的魚塊掛在重新架上竹竿的樹杈之間。
憋了一個冬天的孩子們,現在終於能在外面儘情暢快玩耍,一個個都美得沒邊兒了。
不遠處的空地上,狐火和馬菽正帶著一些力氣大的角獸人小子哐哐鑿著木頭。
他們現在鑿的木頭,是要做成晾曬奶豆腐的木架子。
隻要羊圈中的母羊還在產奶,部落製作奶豆腐和酥油的步伐就不能停止。
隻不過之後的日子會越來越熱,獸人大陸上可沒有真空包裝和防腐劑,為了讓奶豆腐的儲存時間變長,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那就是晾曬。
剛剛出鍋暄軟的奶豆腐放進長方形模具,放涼固定之後再切成厚片,晾曬在通風處做成奶豆腐乾,這樣的奶豆腐乾再收集起來,就能保存更長時間。
隻不過狐火之前打造的木架子,全部都搬進了部落倉庫,上面放著的全是獸皮種子這些貴重東西,現在要曬奶豆腐乾,就需要新的木架子。
當然就算沒有奶豆腐,木架子也得趕緊做起來,沒看就連才五歲的小鹿夏都知道,部落馬上就能采集到更多的春筍,得需要很多架子呢。
而再遠一些地方,祁白還能聽到族人們在圍牆內外吆喝著鏟雪的聲音。
部落裡面的雪還沒有完全鏟完,但圍牆邊上也要趕緊行動起來,不然等落雪全部劃成水,就得把他們的地基都給泡了。
部落的圍牆是前年冬天建成的,本就不一定穩固,彆再因為泡了水給大家整塌了。
所以說,得虧祁白被老天爺背刺習慣了,早早就讓大家趕緊把部落中的雪清掃一些出去,不然有圍牆堵著,部落裡面沒法排水,他們的房子說不定都得被淹。
說起來這麼多雪一起融化,縱使祁白在現代待了那麼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祁白笑盈盈地看著羊羅,隻看大家就連鏟雪這樣枯燥的活計都能乾得熱火朝天,隻看咱們這一個冬天沒有餓死一個族人,以後部落隻會越來越好。
祭司爺爺,你的考核可不算差,其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一條條清澈的小溪在山間流淌,溪邊一簇簇瑩白的雪團做點綴,點點若有似無地綠意正從土地之中向外張望。
這本是一幅幽靜的田園美景,隻可惜欣賞這美景的人並不悠閒,而是坐在一會兒就要蹦起來一下的板車上。
拉著板車的馬菱高高揚起前蹄,高聲嘶鳴一聲。
坐在車板上的祁白幾個便探著身體往前方看去。
“大海!豹白,那就是大海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