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76(1 / 1)

連衣半信半疑,帶著小白瓷瓶到了如煙寢殿,卻見她寢殿不見人,聽聞仙士說她在合歡殿,又折回去合歡殿。

臨近深夜,合歡殿內燭火通明,房間傳來如煙和玉玲瓏的對話聲,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吧唧吧唧,像是吃奶的聲音。

玲瓏先說話,言語滿是歉疚:“對不起,害你失去了孩子,如今還......。”

如煙苦笑著回答:“宗主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這事情本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我輕信了清衡,如今我也想開了。”

玲瓏鬆了口氣:“眼下還是以你的身體為重,你切勿因此太過悲痛。”

如煙:“我知道,如今團子還有一口氣在,我想好了,不論什麼辦法,我也要將她救回來。”

“你能想明白就好,隻是辛苦你了。”

“宗主見外,我最近漲奶正愁沒人吃,我看冰鶴吃得正好,也算幫我疏通奶水了。”

原來如煙在給冰鶴喂奶啊,怪不得裡邊吧唧吧唧的,偶爾還聽見小奶娃嗯呀嗯呀的聲音。

此刻總不好推門而入,但也耽擱不得時間,連衣捏著玉瓶,輕輕敲了敲房門。

“是誰?”玲瓏聲音從殿內傳來。

她焦急道:“是我,我找如煙有急事。”

房內片刻安靜後,玉玲瓏問到:

“什麼事這麼急,這麼晚了,明天再說吧。”

“等不到明天。”她急切地說著:“如煙姑娘,我真的找你有事,事關團子性命安危。”

或許是聽了她的話,兩人的影子朝外看來。

“你先等一會兒。”

房間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整理衣料一般。

過了片刻,聽玉玲瓏準許,她才推門而入。

如煙正坐榻上,手裡抱著團子,見她進來,她急地站起身,朝她走來:“賀仙尊,可是有救團子的法子。”

她看了一眼繈褓中的嬰孩,見她雖然沒有呼吸,臉兒卻是紅彤彤的,看上去跟睡著一般無二。

她拿出藥瓶,扯開瓶塞,低頭瞅了眼:“如煙姑娘,可將團兒的嘴掰開。”

如煙半信半疑,但人命關天,還是照做,她掐著團子兩腮,輕輕一擠,粉紅的小唇張開一個口。

賀連衣將瓶口對著她的小嘴,透明的液體倒出來。

滴滴仙露落入她口中,不過片刻,那臉上蒙了一層灰絲團子眉頭蹙起她鼻翼兩邊輕輕呼動著,小嘴一張,做出個委屈的表情,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她的臉憋紅,似乎掙紮了許久,才奶聲地出了一口氣,哇啦哇啦地哭起來。

她一哭,如煙呆住了,滿眼的不可置信,滿臉的驚喜重生,她涕淚橫流,卻止不住地笑起來:“團子,團子。”

眼淚落下來,她親昵地親吻上去,用嘴唇吸著奶寶的臉蛋兒:“太好了,太好了,你終於活了,娘親都嚇死了。”

說完,她又啄米一般啄著小奶娃的臉,欣喜若狂。

玉玲瓏也湊著身子地看過來,鄭醫修都辦不到的事,她竟能做到?

她驚奇道:“想不到賀長老如此本事,如煙,既然團子無事,你可要好好謝謝她。”

如煙這才知道自己過於激動,都失去了禮數,她立即抹乾眼淚,抱著團子,朝她跪拜:“多謝仙尊救命之恩。”

賀連衣來不及解釋,扶著她的肩:“你先彆謝我,此事功勞不在我。”

如煙抽抽噎噎,抬起一雙含淚的眼,嘴唇顫抖:“仙尊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賀連衣沉了口氣,雖說清衡一而再再而三強調,不要告訴如煙真實情況,但她不忍心兩人就此誤會下去。

外面的雪停了,此刻她引著她到了偏殿。

團子也停止了哭泣,她的小手抓著如煙的衣領,正在歡快蹬腿玩兒。

如煙玉立在門口,跟著她停下來。

賀連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如煙姑娘,你見了她,切莫傷心難過。”

如煙怔了怔,似乎感覺到了不妙,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她是誰?”

連衣低下頭,手掌撐在紅杉木門上,輕輕推開。

門縫逐漸擴大,正對著門口的床上,躺著一個滿身纏著紗布的女人,女人清婉俊秀,臉色慘白,雙目緊閉。

微風浮起她的頭發,顯得她愈發寧靜。

如煙瞳孔稍稍放大,她緊了緊繈褓中的孩子,轉頭不去看她:“她怎麼會來此。”

賀連衣將手裡的瓶子遞過去:“這是她讓我給你的。”

如煙睫毛顫動,緊吸了一口氣,她的手顫抖著,緩緩伸向白瓷瓶子,輕輕拽穩,她眉頭輕蹙:“這是她給我的?”

她幾乎是不敢相信,連聲音都沙啞起來。

清衡這是什麼意思,摔了孩子,又給她解藥,難道......。

賀連衣也解釋著:

“想必清衡為了不讓你受刑,又礙於兩派之間的禁令,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如煙雙眼頓時空洞起來,她遠遠地盯著那個人,哭腫的雙眼再次腫了起來,她隻覺得鼻子連帶著這個腦袋都在發酸,眼淚馬上就要掉出來了。

她嘴裡還呼著氣:“你說,她怎麼了。”

連衣頷首:“她獨自承受了九九十八一道滅魂箭,生死尚且不明,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

說罷,她福福身,轉身退了出去。

冬夜風緊,吹得如煙衣袍烈烈作響,也吹得她眼睛發痛,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淚珠兒便止不住地流下來。

腦海裡回蕩著賀仙尊的話,她生死不明,她生死不明。

她抱著團子篤篤跑到清衡面前,低頭看了眼她,清衡的面色僵白,整片膚色發灰,沒有絲毫生機,她把手觸摸上去,感受不到她的體溫,觸摸不到她的呼吸,她就是像從西海海底打撈出來一般,冰涼刺骨。

心頭宛若凝成一把刀,從內往外刺穿心臟,如煙轟然跪倒在地,再

也止不住哭了起來:“清衡,清衡,你好自私。”

她抓著她的手,雙手不停顫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痛苦兩次。”

一次,是摔了團兒,她以為團子死了,以為清衡不在愛她,嫌棄她。

一次,便是此刻,清衡自作主張,一意孤行,自己有法子,卻不跟任何人商量,害她心痛,也害自己沒了性命。

看見清衡如此重傷,這比在她心口紮一刀還疼。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和我說,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

她哭得聲嘶力竭,感染團子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

“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會和你一同承受,所以你才出此下策,你好了,你去了,你讓我和孩子怎麼辦。”

她本責備她,可哭著哭著,漸漸悲慟欲絕:“清衡,你不要走,孩子才三個月大,你不能走。”

她把頭埋下去,滾燙的臉頰貼著她冰涼得脖頸,試圖用體溫將她喚醒。

合歡寢殿,半空中懸著一個虛鏡,鏡子裡正是如煙和清衡的畫面。

賀連衣看著鏡子中的人抽抽噎噎,不忍心看下去,隻將衣袖一揮,那虛鏡便如同一團煙霧彌散。

她轉身看向玉玲瓏。。

玲瓏抬起頭,忽然和她對視一眼,便匆匆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低下頭,佯裝整理冰鶴的衣服:“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連衣壓抑著眼淚賀情緒:“我就是想跟你說,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清衡並非絕情絕義之人,她是愛如煙的。”

玲瓏撫摸著孩子,手指剮蹭它的臉頰,慢悠悠:“這便是你們仙門自己感動自己,做出來的愚蠢的事?”

連衣急了:“你怎麼說她愚蠢。”

“她還不愚蠢?”玲瓏挑眉:“你沒看見,如煙為此都哭了兩回,她這樣一意孤行,害了如煙,也害了自己,要是如煙一開始沒想通,抱著孩子做出出格的事怎麼辦,清衡要如何挽回?”

她說的,似乎有道理。

有的時候,有的事情,一意孤行,不和人商量,做出來後彆人不一定領情。

賀連衣站在清衡這邊,很能體會她的感受,但是如煙的感受也很重要,不是嗎?

她一時竟分不出對與錯,隻覺得胸口浮浮沉沉。

玲瓏又說:“清衡沒事還好,若是有了三長兩短,讓如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清衡固然有錯,但是,她試想自己也會遇到同樣的事,那她會怎麼做?能有清衡做得好?

她搖頭:“不,我們都沒有辦法去評判清衡做出的選擇,我隻知道,站在她的立場,或許自我犧牲是有用的,她也不是為了感動誰,她隻是單純地想要保護彆人。”

除了清衡自己知道,彆人都不知道,她的犧牲意味著什麼。

她正色道:“玲瓏,我之所以給你看這些,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還是有真愛的,有的時候,不能光看彆人表面做了什麼,說過什麼,有的時候,

要用心去看。”

“用心去看......。”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麼說了,玲瓏喃喃著重複她的話,隻覺得她話裡有話,她像是在提醒什麼。

賀連衣變了,變得和從前不像一個人了。

從前她哪裡會熱心管這些勞什子事。

多說無益。

賀連衣隻拱拱手,讓她和孩子早些休息,回偏殿睡了。

她生下團子後,便沒有讓賀連衣同睡,她將注意力落在孩子身上,也沒留她。

*

在坐月子期間,她的奶水一直不曾下來。

冰鶴的糧食都是從如煙那裡要來的。

好在如煙奶水充足,她一喂完團子,就來喂冰鶴,總之一天要奶娃好幾回。

日子久了,她也漸漸地習慣。

冰鶴也沒有因為吃如煙的奶和她生疏,反而在冰鶴吃奶的時候,她也能騰出時間好好休息,有了更多的時間陪伴孩子。

不過說起陪伴孩子,這些日子裡,還是賀連衣操勞得多些,她雖宿在偏殿,但每到夜裡,冰鶴醒來要吃東西的時候,她都飛快來到了身邊。

她穿著一身清減的衣袍,佇立在床邊。

她起來給孩子喂奶,又逗她玩了一會兒,直到孩子睡著,她才將她放進被窩裡,轉而再回偏殿休息,如此以往,就那麼持續了一個月。

冬去春來,這一個月冬雪漸漸化淨,海水重新恢複了往日生機,雖不似波濤洶湧,但也恢複了潮漲潮息。

賀連衣早早替冰鶴洗臉更衣,將小小一團包好後,見外面太陽足,就抱著她一起出去曬太陽。

玲瓏月子時間也到了,她從床上下來,伸手披了件大紅色雪披,手裡抱著一個織錦繡的藏藍色湯婆子,並步跟著她出去。

修仙者的身體恢複得快,因為不是順產,所以某處並沒有撕拉疼痛的感覺,小腹上的刀疤也漸漸淡了許多,她懷冰鶴的時候沒有少遭罪,但是有一點很好,她生完孩子整個人水嫩嫩的,眼睛都比從前亮了幾分,皮膚就跟打了水光肌一般,她的眼裡還多帶了一絲微笑,少了些淩厲。

果然,生完女兒的母親就是水嫩。

一個月沒出來見著太陽,她的皮膚宛若新雪一般白嫩,她站在陽光下,靜靜地看著海,嘴角偶爾勾起,似乎在很甜蜜地微笑。

兩人漫無目的地在海灘邊走著,她偶爾低下頭來,逗逗冰鶴。

清冷的仙師單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騰出來給孩子整理衣兜,纖長的手指抓起粉紅小拳頭,衝她招了招:“叫娘親啊,冰鶴。”

玲瓏轉動手裡的撥浪鼓,逗得小孩子眼珠子滴溜一轉,開心地蹬著小腿兒,樂開花了似的。

小粉團緊緊拽著賀連衣的食指,光是拽著食指,就已經很費力,陽光刺眼,她眼睛半眯,久久盯著賀連衣,緊接著眼睛一閉,鼻子一抽,狠狠打了個噴嚏。

賀連衣心都跟著融化了半截,好可愛的,軟軟糯糯的。

直到現在她都

恍惚著,她是真的有孩子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當媽媽了。嘿嘿......。

玲瓏看她一副人販子模樣,哼了哼聲:“我告訴你,你可彆打孩子注意。”

賀連衣抿唇:“誰要打她的注意,你彆把人想那麼壞。”

兩人又拌了一會嘴,見遠處來了一個粉衣女子。

那人正是如煙,她獨自站在遠處,亭亭玉立,仿若已經站了許久。

她轉頭時才看見如煙,見她一人在遠處,玲瓏朝她點了點頭。

想必是來給孩子喂奶了。

如煙跟著小步走了過來。

她一行粉衣飄搖,更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可憐模樣。

光從面上來看,如煙的臉色就沒有玉玲瓏粉紅通透。

想來也不是因為累著,而是焦心清衡的事。

“宗主、夫人。”

她對兩人行了行禮。

玲瓏側過身正對著她:“今日怎麼還沒到喂奶的時間,怎麼提前來了。”

如煙睫毛顫了顫,眼神看向彆處,她聲音低低的,幾乎是啜泣一般,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如煙便重重地跪了下去。

海灘上還有沒融化乾的冰塊,她一跪,發出冰裂的破碎聲:“宗主,夫人,如煙懇求你們,求你們一定救救清衡。”

她在地上磕了頭,再抬眸時,眼波流轉著淚花兒:“清衡她快不行了。”

賀連衣知道,這一個月裡,鄭醫修已經想儘了無數辦法,試圖喚她醒來,可惜她始終沒有動靜,僅偶爾流兩滴眼淚。

這預示清衡沒死,她還活著,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平穩下去,今天就忽然產生了變故。

她將如煙扶起來:“怎麼了。”

如煙哭哭啼啼帶著兩人往偏殿走去。

一到偏殿,便見罩在清衡周身的光已經產生了異動,裡邊還傳出來鄭醫修哀歎的聲音。

連衣奪門而入,且見清衡禁不受控製地吐著鮮血,她尚未醒來,一口一口血從口裡吐出來,身體體溫也漸漸低了,皮膚也掛上了一層屍色。

連衣的心一緊:“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保護清衡的屏障是她布下的,裡邊靈力充盈,她本以為可以養護她,卻還是沒有養護下來。

鄭醫修搖頭歎氣:“她傷的實在太重,為了救孩子,不惜剝脫自己的內丹,所以.......。”

連衣沉一聲氣:“彆支支吾吾的,一定有救她的辦法。”

鄭醫修又歎氣兩聲,抬眸瞟了眼玉玲瓏。

玲瓏很自然抬抬手:“我合歡宗什麼靈藥沒有,難道也救不活清衡嗎?”

鄭醫修頷首:“回宗主,要救她,如今就剩下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三個人同時脫口而出。

“仙君傷到心脈,如今怕是隻能取妖族蒼龍的心鱗,可以救她。”

聽到這裡,如煙眼裡的希冀又消散了幾分:“蒼龍之鱗,可是龍九大人

已經去世三百年有餘......。”

玲瓏負著手,緩緩踱步出來:“不,龍九雖然身死,可她的冤魂還在,所以她的真身一直也在西海邊域,護心鱗也在她身上,你不必擔憂。”

賀連衣:“可是西海遼闊,得去哪兒找她,更何況......。”

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聽說過,龍九之所以冤魂還在,目的就是等一個賀連衣。

加上龍九的父親本就想殺她,如今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她還沒死......,那她離死也不遠了。

她本是忌憚的,但眼下清衡生死之際,她一時間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玲瓏來回踱步:“這還不簡單,不就是一片龍鱗,我去拿便是。”

“不行!”

賀連衣忙打住她:“龍九既然冤魂還在,說明她怨念深重,她是妖獸,我們尚未成仙的人,終究敵不過她。”

玲瓏沉著臉:“那怎麼辦?”

賀連衣細細想了一會,她之所以來這裡,不就是為了還原主一個又一個債,此行非她不可,她篤篤地盯著她:“玲瓏,冰鶴暫時還離不開你,所以還是我去。”

玲瓏本要說什麼,且見如煙騰地一下跪在地上,她眼裡包含淚水,嘴角一抽一抽地:“賀仙尊,今日之恩,如煙必報。”

“你快起來。”賀連衣扶她起身:“如今你得將養好身體,團子,冰鶴都還要勞煩你照顧,你不可先倒下,不然,清衡醒來可是要心疼的。”

如煙掩鼻而泣:“都說仙尊是個冷血的,如煙今日見了,才明白賀仙尊的本性,你不僅收留了清衡,還願意替她取護心鱗。”

玲瓏怔了,沒想到她這麼高大?

她不忍看了一眼賀連衣,見她面冷,心卻是熱的,不忍有對她產生了奇妙的情愫。

賀連衣,好像真的沒有她想的那般無情。

“事急從權,我這就收拾收拾出發,清衡這邊,還要由你多照顧一些。”

她轉過頭,正好和玉玲瓏對上眼。

不知道怎麼的,她覺得那目光帶著有幾分友善,幾分含笑,還有幾分認可。

就是一個簡單的眼神,都跟含情一般。就像少女見了心動的人,眼波流轉,顧盼神輝。

玉玲瓏眼睛有問題,還是她眼睛有問題?

她收回了眼,捂嘴咳了咳:“玲瓏,我去收拾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