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東窗事發?(1 / 1)

第18章

清言在被子裡聽到了停在旁邊的腳步聲,接著聽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哥,是我,清習。”

躲不下去了,清言咬了咬牙,一狠心放下被子,瞧見於清習正站在推車尾部,正定定地盯著他瞧。

清言尷尬地笑了兩聲,說:“這天怪冷的,我在被子裡暖和暖和。”

於清習見他笑,便也笑了一下,但表情明顯生硬,他低下頭露出落寞的神情道:“回門那天我以為你會回來的,還給你藏了好吃的……。”

清言想翻白眼,心裡尋思,“我為什麼沒回門,名義上不就是因為你小子嗎!”臉上他卻掛著溫和的笑意客氣道:“你這次縣試考得怎樣?”

於清習卻搖了搖頭說:“我沒去參加縣試,父親說今年去怕是浪費盤纏和糧食,不如再準備一年,牢靠了再去。”

清言早就懷疑連這個去縣試的借口都是假的,事情懂都懂,但說明白就難看了。

聞言,清言簡直想給這個糟心的便宜弟弟一榔頭,他趕緊回頭去看車頭處看著這邊的邱鶴年的臉色,果然,對方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於清習卻還沒完,竹筒倒豆子似的接著道:“父親是在騙你,他就是不想讓你和那個人一起回家……。”

“怎麼說話呢!”清言嗬斥了一聲,神情嚴厲,“什麼那個人,那是你哥夫,我剛就想說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見了人不知道叫人!”

於清習一臉震驚地看著清言道:“哥,你變了!”

清言心裡登時狠狠咯噔一下,幾乎以為這小子下一句就要說“你不是我哥,我要把你送神婆那掛樹杈燒死”了。

於清習卻紅了眼眶,說:“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娘跟你提這件婚事時,你明明偷偷跟我說你寧可死……。”

“於清習!”清言厲聲吼住他,惹得周圍過路的人都往這邊看來,於清習明顯懼怕彆人的目光,頓時緊緊地閉上了嘴,用手擋著自己的側臉。

清言胸口起伏,放低了聲音,“你還有什麼事嗎?”

於清習抬眼看他,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突然流下眼淚說:“我就是個不成器的,根本不適合讀書,都是爹一門心思要我學,娘非要我比你強,今年院試你要是去了,肯定能考中的。”

清言靜靜地看著他哭,等他礙於過路人的目光,而飛快用袖子抹去眼淚時,清言冷冷道:“什麼都是彆人要你做的,既然你不想去,又覺得該我去,你試著去說服過你爹娘嗎?”

這個問題讓於清習一下子呆住,頓時啞口無言。

於清習不過是個卑劣的既得利益者罷了,看著哥哥被虧待,心裡是愧疚的,可是他又不舍得放棄已經到手的好處。

原主被他母親算計一事,清言不信他一點不知道,但凡他偷偷提醒一句,原主都不至於走上主動尋死的末路。

清言懶得搭理他,見面這麼久,這小子竟然都沒發現他和以前的哥哥差異有多大,天天一起生活的人,能忽略成這樣,他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清言在車上轉了個身,不再看向車尾的人,他衝邱鶴年甜甜笑了一下,說:“相公,我們走吧。”

……

被於清習這麼一鬨騰,去采買的好心情都沒了。

路上,清言不時偷看邱鶴年的神色,但對方很少喜怒形於色,看著與以往沒任何不同,但清言還是忐忑,雖然他打斷了那小子的話,但邱鶴年為人敏銳,不知道聽出了多少。

他們把要買的都買的差不多了,路過一家賣珠翠頭花的攤子時,邱鶴年突然停了下來,彎腰拿起了一隻翡翠做的簪子。

小攤子上也不會賣什麼太昂貴的物件,這簪子雖然是翡翠的,但顏色淺淡,綠色極不均勻,但好在種水不差,做工也可以,光澤度好,在陽光下也算得上晶瑩,有幾分剔透 。

邱鶴年拿了簪子給清言看,問他,“喜歡嗎?”

清言愣了愣,不安的心情突然就雲開霧散了,他高興地點了點頭,邱鶴年就問早就站起身一臉熱情的攤主價錢,這攤主笑著看著清言道:“小哥兒有眼光,這是我攤子上最好的簪子了,你喜歡,給十兩就拿走!”

清言一聽,就把簪子從邱鶴年手上拿下來,放回攤位上,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攤主連忙叫他,“八兩總行了吧,八兩!”

攤主拍大腿,“六兩,六兩不能再少了!”

最後,隻花了三兩銀子,成功買下這支簪子。

邱鶴年幫他把簪子插到發髻上,這盈盈的綠襯得清言的臉頰更清透白嫩,簡直分不清那肉皮兒和翡翠哪個更細膩透亮了。

他低頭盯著清言看了一陣,直把白白的皮肉看成了淺紅色,才挪開了眼。

采買的最後一站是書肆,清言挑好了要買的舊書時,邱鶴年已經成捆的往車上搬大幅紅紙了。

清言納悶,問道:“咱們買這麼多紅紙做什麼,寫春聯一兩張不就夠了嗎?”

邱鶴年說:“拿回去備著。”

備著做什麼,他沒說,清言的好奇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得到解答。

當天晚上回去吃過飯,都累了,早早就睡下了。

清言前一天晚上就把劉獵戶給的乾豆角泡上了,早上起來就用泡好的豆角乾燜面,裡面還放了幾塊剃下來的野豬肉骨頭,鍋一開熱氣騰騰,撒上一層蒜末,那叫一個香。

清言自己吃了一大碗零半碗,剩下半碗實在吃不動了,被邱鶴年拿去都吃乾淨了。

收拾完碗筷,打掃好屋子和院子,邱鶴年去了王鐵匠那屋,清言幫他研了墨,他將墨汁裡兌上金粉,開始寫春聯。

先給自己家寫,邱鶴年問清言想寫什麼,清言想了想,說:“我就想咱們兩都能吃好睡好,身體康健,日子越過越紅火。”他其實還想說夫夫感情越來越好,可實在沒好意思說出口。

邱鶴年沉吟了一陣,在裁好的紅紙上落了筆。

清言第一次看他寫字,那樣子完全不像鐵匠,反倒像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或是個書法大家之類的,而且字體遒勁豪邁,龍飛鳳舞,好看極了,看得他簡直自慚形穢。

對聯寫完了,清言念了出來:“天與厥福,和睦久昌。四時吉慶,八節安康。”[注]

“真好。”清言讚道。

之後,邱鶴年又寫了幾副春聯,有給李嬸家的,給王三幺家的,老劉頭也有。

清言問道:“每年他們幾家的春聯都是你寫的嗎?”

邱鶴年搖頭,“以往都是隔壁的張先生給村裡人寫,前陣子他去了縣裡,年前不定哪天回來了,我就給他們寫了。”

這些春聯晾乾了就都送到各家去了。

下午,開始陸續有人登門,求邱鶴年幫忙寫春聯。

鎮上是有專門寫春聯的,也有賣成品的店鋪,但一個是不便宜,再者哪有家門口方便,而且李嬸他們都拿了春聯出去顯擺了,這比鎮上賣的還亮堂好看呢。

人來的多了,邱鶴年就把書桌搬到院子裡,按先來後到一幅幅寫。

來的也不好意思空手,有帶雞蛋的、帶乾果的、帶糖塊的,也有乾脆給錢的,多了清言沒要他們的,一幅就要五十文,其實大概就是紙張和墨汁金粉的成本價。

鐵匠鋪子開在村子裡,不少人看著眼紅,再說邱鶴年還是外來的,和本村人差著一層,清言明白他的心思,不指望這個賺錢,就是結個善緣。

有帶孩子過來的,幾個小孩在院子裡來回跑著玩,清言挨個兒給小手裡塞了一把糖,做爹娘的看見了都挺舒心。

有人空手來了,見還要給錢,嘴裡就不痛不快地嘟囔著:“張先生去年給寫也隻要三十文,都是本村人,寫個春聯還賺自己人的錢”。

彆人聽了,不用清言開口,就給他懟回去了,“你自己出去問問,今年紙價有多貴,在鎮上買幅春聯起碼得一百文,寫這麼漂亮的,兩百文都賣得,人家寫了去鎮上賣不比給咱們寫強?願意給你寫就不錯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那人不吭聲了,興許是覺得沒臉,待了一陣默默走了。

清言還看見之前打水時,碰見的那幾個嚼舌頭的老頭老太太,來了之後看到清言盯著他們看,個個臊嗒嗒的,臉上掛著笑,也沒怎麼說話,交了錢拿了春聯屢屢道謝,謝完趕緊走了。

隔壁陳玉出來看了好幾次,臉上酸唧唧的。以往這熱鬨都是他自己家的,眾人眾星捧月般,如今卻成了彆人家的,不免有些不悅。但他相公得貼著年根兒才能回家,這活彆人乾了他也不好說啥。

有人見了就隔著柵欄跟他打招呼,說:“聽說縣衙的文書病了,張先生被請過去代職了?”

陳玉頗為矜持地點了點頭,那人恭維道:“張先生文才卓絕,說不定這一代職,以後就真進了縣衙當老爺了。”

陳玉聽了臉上這才露出笑意,道:“還沒譜的事呢,到時候再說吧。”

說著,他瞅了清言一眼,那目光裡全是得意之色。

哪想到清言根本就沒注意他,看樣子連剛才的話都沒聽到,陳玉登時臉色又難看下來。

清言那哪顧得上陳玉那點心思,他陷入了麻煩,來的人太多,都聽說了他是讀書人,有人等不及,提議再搬張桌子過來,讓清言給寫。

他腦子都快炸了,磕磕巴巴一個字說不出來,正急呢,身後一個低沉的嗓音適時道:“時間不早了,大家想寫什麼都告訴我,今晚我寫得了,明天再來取就好。”

眾人一聽,看看天景,雖說還早,但也快到做晚飯的時間了,就都同意,紛紛離開了。

練字哪是一朝一夕能練好的,清言來這裡以後天天練,雖然有進步,但想寫春聯還是差太多了。

這會逃過一劫,清言直拍胸脯。

人都走沒了,清言和邱鶴年一起收拾了東西,回了屋。

一直到把菜燉進鍋裡時,清言才後知後覺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剛才邱鶴年的提議提得太是時候了,讓清言覺得,他簡直就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在故意幫自己一樣。

清言努力回想,自己都很小心地沒在對方面前動過筆,讀書時也是隻聽不問,不應該露餡啊。

他坐在矮凳上,一邊拉風箱,一邊狐疑地偷偷看向身旁正在往灶膛裡添柴的男人,對方的側臉在火光明滅下深沉而內斂,湖水般的眼眸裡,好像蘊藏了無儘的隱秘。

清言突然想起來,前兩天兩人一起做了年前的大掃除,屋裡的櫃子這類的,因為比較沉重,都是邱鶴年負責打掃的。

壞了,他想起來了,他忘記把藏在衣櫃裡的練字紙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