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臊得沒法見人了(1 / 1)

天剛蒙蒙亮,邱鶴年和清言兩人就已經出發了。

用的還是李嬸家的大推車,上面裝了滿滿當當的東西,都用麻布蓋著,用粗繩一道道固定在車轅上。

一堆東西邊上留了個空位,放了厚墊子和被子,清言穿得像個球一樣鼓鼓的坐在上面。

他背對著邱鶴年,戴著棉手悶子的雙手揣在懷裡,頭上的毛皮帽子和圍脖把他的臉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走在村子河邊的路上,車軲轆壓在有薄雪覆蓋的路面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路過豆腐坊時,邱鶴年花了兩個銅板打了兩碗熱豆漿,給清言一碗時,他也隻是撇著臉接了,一聲也沒吭。

這豆腐坊在柳西村開了有十來年了,打仗那兩年關停了,這一家人還去外地投奔過親戚,後來仗打完了,還是故土難離,又大老遠折騰回來了,豆腐坊也又開起來了。

這個地方冬天酷寒,春天風大乾冷,不算是很適合人生存的環境,但水質是不錯的,做出的豆腐沒有澀味,又白又嫩,豆漿也又香又濃,能喝出黃豆本身的香味。

兩人在家已經吃過早飯,喝碗豆漿是讓身體熱乎一些,趕路不至於太難受。

清言喝完時,邱鶴年已經早就拿著自己的空碗在車旁等著了。

清言把碗遞給他,然後立刻拉上遮臉的圍脖,扭過頭去。

邱鶴年沒說什麼,沉默著接過碗,送回了豆腐坊,兩人就繼續趕路了。

路過劉獵戶家時,老頭已經在門口張望了,見了邱鶴年就眼睛一亮道:“我就說你們也該出來了,”說著他回頭衝門裡喊了一嗓子,“二喜啊,出來吧!”

清言正好奇二喜是誰,就見一隻大黃狗從院門裡衝了出來,繞著推車就撒著歡轉悠,還用前爪搭在車板上,那樣子好像要跳上來和他熱乎一下。

清言小時候被鄰居家的狗咬過,從那以後就特彆怕狗,眼看著二喜要跳上來,他嚇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隻顧著一個勁往車裡縮。

一道身影快速走了過來,擋在他身前,嗬斥了一聲,“臥!”

二喜就跳下車,老老實實趴到地上,狗眼睛向上看,吐著舌頭搖著尾巴望著身材高大的男人。

劉獵戶發出嗤嗤的笑聲,道:“這小哥兒甭怕,二喜通人性,不咬人咧!”

清言咽了咽口水,勉強點了點頭。

邱鶴年摸了摸二喜的腦袋作為安撫,回頭看了一眼還縮在角落的清言,對劉獵戶道:“劉叔,見笑了,內子膽小。”

劉獵戶擺了擺手,“二喜我剛喂過了,今天到晚上再給它吃一頓就行。”

邱鶴年應了一聲,將狗鏈子拴在車轅另一側,就扶起車把出發了。

清言拉下圍脖,衝劉獵戶打招呼:“劉叔,那我們就走了。”他嗓音還帶顫音呢,抖得厲害,老頭聽了,一邊跟他擺手,一邊忍不住笑。

出了村子,又走了一段野外的路,就到了山下了。

清言從車上下來,跟在邱鶴年的身後走,有時候路太陡了,他也要伸手幫忙。

上山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天寒地凍的,身上也還是出了汗,連清言都把圍脖摘下來透氣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處相對平緩的山坡,終於能停下歇歇。

邱鶴年找出備好的破瓷碗,給二喜喂水,二喜也渴了,喝得歡實。

清言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底下,遠遠看著這一幕,眼神戒備得好像那並不是一隻狗,而是什麼洪水猛獸。

邱鶴年拿著水囊走過去,打開塞子遞給他。

清言拿過來仰頭喝了一口,邱鶴年囑咐他,“水涼了,彆喝多,不然肚子會不舒服。”

清言喝完了,把水還給他,眼見著他接到手裡直接對嘴仰頭喝了一大口。

清言彆開眼,臉色微紅,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抿了抿唇角,表情又冷了下來,不肯再看他,轉身又盯著正喝水的二喜。

邱鶴年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又見他自從接上二喜後,背就直挺挺的,目光時不時盯著,便道:“我跟劉叔借了二喜,是想讓它在山上我不在時陪你。”

見清言目光又看向自己,他繼續道:“你要是怕,我就讓它守在院子裡不進屋,那屋子所在是安全的,一般野獸不會路過,隻是以防萬一。”

清言點了點頭。

也不能歇太久,消汗了就容易受風寒,沒多大一會,兩人一狗就又上路了。

路上還是很沉默。

一方面是邱鶴年不是善談的人,主要原因是清言不肯吭聲。

他是在和邱鶴年單方面冷戰,不過他不知道對方發現沒。

至於冷戰的原由……是出在昨晚。

想起昨晚,清言的臉就又紅了起來,簡直像要著火了一樣,他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心思都有了。

昨晚,邱鶴年比平時提早回來了。

兩人在外屋門口相遇,清言當時剛炸完豬油渣,還想著給對方嘗嘗,然後,就注意到了男人的那種目光。

他問男人今天怎麼回得那麼早。

“活都乾完了,就回來了”。男人是這麼回答的。

這句話之後,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

那會兒夕陽西落的速度很快,沒多大工夫就隻留個腦袋尖尖在遠處的天際了,光線更暗了。

清言也不是個遲鈍的人,而且也不需要多少敏銳的知覺,隻看面前男人的眼神,他就懂了。

畢竟……正常沒人會用這種像要吃掉他整個人的眼神看他的。

都是成年人了,還已經做過一次那事了。

清言不覺得冒犯,反倒心跳漸漸加快。

他微微仰頭,目光如水,嘴唇微張,像有千言萬語,但隻一個眼神流轉,又好像將那千言萬語已儘數說完。

一切已在不言中。

清言垂下眼皮,遮住仿佛含著股春水的眼眸,彆開頭,露出側面白嫩不設防的頸子,表達著某種順從與邀請。

一隻大手伸過來,靠近他的頸側,清言的眼睫顫了又顫,像風中脆弱的蝴蝶翅膀。

手指越來越近,已經能感受到對方手心裡的溫度了,他閉上了眼睛。

“劈啪!”灶膛裡的柴火恰在這刻炸出一個小火花,聲音不大,但在安靜極了的此時,卻不亞於夏日悶雷。

像是打破了什麼幻境,頸側的溫度倏地離開,清言一下子睜開雙眸,面前高大的身影已轉身邁步,眼看著準備朝裡屋走去。

清言咬了咬唇,立刻追了過去,幾步繞到男人身前,張開雙臂,攔住了對方。

男人停住腳步,身上的長衫一角微微晃動了兩下,又歸於平靜。

他的臉幾乎完全隱在陰影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大會兒,他再次邁開腳步,試圖從側面繞過面前的人。

清言固執地側身,又從另一個方向攔住他。

男人的腳步又一次停住了。

“劈啪。”灶膛裡的柴快要燒儘了,殘留的火星微微閃爍。

屋子裡的光線更暗了。

僵持沒有太久。

在灶膛裡最後一點火星燃滅之時,男人大步上前,微躬身,用有力的臂膀一把攔腰抱起清言。

清言的心一下子像飄上了半空,接觸到對方堅硬灼熱肌肉的皮膚一陣酥麻,不由自主在喉嚨深處發出聲含混到幾乎無法聽見的“嗯”。

然後,在下一刻,天旋地轉間,清言就被放到了地上。

急急的腳步聲響起,被擁抱的感覺一下子抽離,清言怔愣地抬眼去看,哪還能看見男人,隻看見面前剛剛被關上的門。

清言在原地愣了一陣,不敢相信地瞪著那道門。

過了幾秒,他瘋了的兔子一樣跳過去,試圖推開門,卻發現門板已經在裡面拴上了,根本推不動。

清言抬手就敲門,砰砰敲了幾下。

沒人應門。

清言喘著粗氣,胸口快速起伏,氣壞了。

……

裡屋的門沒鎖太久,不大會邱鶴年就換好衣袍出來了。

從那時候起,清言就不大和他說話了。

其實,清言那會已經不氣了,人家累了一天了,第二天還得起大早上山,時機上確實不合適。

但被拒絕總是難堪的。

而且,兩人當時什麼話都沒說,一切都在無言中進行的,清言完全可以厚著臉皮勸自己,當時他其實沒那個意思,隻是跟他相公鬨著玩而已。

他表現得好像也沒怎麼明顯,也許邱鶴年就是這麼認為的呢。

可是,清言想,如果當時他沒發出那聲雖然低,但近距離肯定能聽清的蕩漾到骨子裡的“嗯”聲的話,這個說法可能聽起來就更合理和完美了。

其實,清言不是在和邱鶴年冷戰,他隻是實在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