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1 / 1)

沈映宵覺得奇怪,然而定睛細看,牛頭管事卻又十分正常。剛才那一瞬間的複雜眼神已然不見,像是看錯了。

牛頭管事的語氣也毫無異樣,他對屋裡道:“帶過去。”

正在檢查沈映宵妝面的小廝放下手,扶著他起身。

刻過蝕心印的爐鼎很好指揮,不用小廝拖拽,一身紅衣的人便乖順地走向門口,和牛頭擦肩而過,踏入走廊。

錯身的一瞬間,沈映宵聽到旁邊那隻牛頭面具下面,好像有人心情複雜地歎了一口氣,又仿佛隻是錯覺。

沈映宵:“……”這個灌藥狂魔歎什麼氣。莫非看到自己能下地亂走了,他很遺憾?

……果然和馬面變態得半斤八兩。

……

沈映宵在心裡毆打這兩個討厭的管事時,其他房間的門也陸續打開,幾l位花魁被小廝扶了出來。

他們身上同樣被套了各色盛裝,這副場景讓沈映宵想起了先前的拍賣。但這一次,爐鼎們並沒有被帶上遮面的頭飾,而是就這麼出了門。

姿容昳麗的一行人順著長廊安靜前行,像一場華麗的遊街,但過度死寂的空氣卻給這場景添了幾l分詭異。

忽然,沈映宵目光一定,在人群中看見了一道眼熟的人影。

——戚懷風也被從那間奢華的臥室扶了出來。他臉色異常蒼白,身上新換的衣裳雖沒沾血,但透過敞開的領口,卻能看到他身上有一些剛剛愈合的疤痕,像是為了不耽誤接客,匆忙治好的。

血色鞭痕過於猙獰,沈映宵看一眼都覺得疼,在心裡給馬面狠狠記了一筆。可惜現在不是找那個管事算賬的時候。他垂下視線,任小廝扶著,慢慢往前。

正因為那個淒淒慘慘的小可憐師弟有些走神,這時,旁邊伸來一隻手。

小廝抬起手臂,小臂哢噠翻開,露出一枚密封的木匣。他打開封印,拿出裡面的丹藥抵在沈映宵唇邊:“吃掉。”

走在後面的牛頭眼神閃了閃,想要上前撞掉那顆藥。

這時,一個人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馬面抬手擦了一把汗,嗚嗚掄著手中鐵刺,從頭巡視到尾:“怎麼今天這麼慢,客人都要等急了!”

牛頭腳步一頓,幽幽看了他一眼。

馬面步伐一頓,左手背過去捋了捋自己的脊背,緊跟著嘴裡就嘀咕起來。離近一聽,全都是吹噓誇讚城主的詞彙。

沈映宵:“……”原來這人是個城主迷弟?

想起那道猙獰扭曲的城主石像,他恍然大悟:居然崇拜那種東西,難怪這裡的管事都如此變態。

牛頭:阿嚏!

……

沈映宵心裡的想法,絲毫沒耽誤他的行動。他早已放鬆肢體,將一切交給了蝕心印。

小廝讓他張嘴他就張嘴,讓他吞咽他就吞咽,十分配合地把那枚不知名的丹藥吃了下去。

這東西一聞就不是致命毒物。

而對一個丹修來說

,隻要吃不死,那就隨便吃,反正萬一真出了事,他也有信心解掉。而且剛才沈映宵看到前面的花魁都被喂了一枚,他不吃好像很不合群。

吃過藥,他腳下不停,很快就跟著這條沉默的隊伍,來到了走廊儘頭。

走廊儘頭連接著一處極其複雜的空間陣法。

因為已經被打上了蝕心印,這一次沒人再蒙沈映宵的眼睛,他很快踏入了陣法當中。

如同走進一處幽寂的隧道,光線瞬間昏暗起來。

仗著彆人看不清自己,沈映宵使勁盯著地上的陣紋看:他已經發現了,極樂樓被分成了不同的區域,區域區域之間隔著的便是這種陣法,想去哪都得穿過它。

所以儘管看不太懂,沈映宵還是硬往腦子裡塞:能記一點是一點,攢夠了就能去本命洞府複現出來,然後找師尊破陣。

……

在沈映宵的注視中,腳下的一道道光流漩渦扭曲旋轉,每一條陣紋都在往不同的方向轉動,不時交錯構成一道更大的迷陣。

這陣法的複雜程度,遠超沈映宵的想象,盯了沒多久,他隻覺得眼睛都快變成了蚊香。

頭暈目眩中,他一腳踏錯,整個人便朝一道漩渦摔了過去。身邊的小廝反應很慢,根本沒想到他會往那邊走,來不及扶他。

千鈞一發之際,背後伸來一隻手,拎著沈映宵後領將他往正路上一推。

沈映宵踉蹌跌出去,又被終於反應過來的小廝扶住。等回過神時,眼前豁然明亮起來——他們來到了酒樓的前廳。

沈映宵眯起眼睛適應著通明的燭火,慢慢看了過去。

此時前廳的裝飾,又與拍賣時不同。地上鋪了柔軟的紅毯,擺著一張張能讓人席地而坐的矮桌,中間放了些隔斷,桌邊鋪著千金難求的繁花坐墊。

而客人們早已坐在了桌前,十分熱鬨,一雙雙或調笑或驚喜或垂涎的眼睛望向這邊,迫不及待地等著花魁們入座。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還真是來接客的?

正想著,小廝輕輕推了他一把:“過去坐下。”

沈映宵:“……”

他拖著步子,慢吞吞地往那邊走。

走了一步,餘光忽然瞥見不對:若在往常,即便會挨揍,魔尊見到他這副境遇,也一定會多嘴說幾l句有的沒的。

可如今,魔尊居然隻是飄在一旁,唇角勾起,像是遇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

……有問題。

沈映宵警惕地順著神識問:“你笑什麼?”

魔尊回過神,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得更勾人了:“我想起了高興的事。”

沈映宵:“……?”

……

本命洞府當中。

淩塵盤坐在白玉蓮台上,微蹙著眉,腦中有一道煩人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問:“你整日就在這裡待著,不想出去看看?”

淩塵不想搭理這道魔念,可他不說話,魔尊能不消停地連著問上一宿。

實在是聽夠了,答了那個問題:“我與人有約。”

魔尊見他回複,更來勁了,試著將人拖入幻境:“做人應當隨性一些,何必執著守約——而且有些趣事,隻有出去才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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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塵不為所動,徹底不理他了。

前幾l日,魔尊消失了一陣,淩塵還以為他終於神魂消散了。

可現在看來,這狡詐的魔頭隻是在躲風頭,如今他卷土重來,頗有一種蹬鼻子上臉的架勢,令人煩不勝煩。

……要怎麼才能切實攻擊到他?

淩塵正靜靜想著,忽然面前紅芒閃過。幻境中,有人一襲紅衣,彎腰坐到了他身邊:“師尊,這嫁衣好看麼?”

淩塵這些日子早就習慣了魔尊的手段,可忽然聽見那道溫潤的嗓音喚著“師尊”,他還是下意識望過去一眼。

然後就看到“沈映宵”靠在他肩上,仰起臉期待地看著他,耳畔羞紅,眸中水光瑩然。

兩邊一對視,“沈映宵”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卻又想得到答案,於是牽著他袖擺,輕聲追問:“師尊?”

溫暖的氣流拂在頸側,恍然間真有一種徒弟依偎在他身旁的感覺。淩塵目光像被那身紅衣燙到,倏地移開,過了片刻,那身衣服的全貌才緩緩在他腦中顯現出來。

——“沈映宵”並膝坐在他身邊,抬手時層疊的衣衫紅浪翻動,露出一大片若隱若現的白,冷玉似的隔著輕薄紅紗,直直烙進他眼底。

淩塵從未去過煙柳之地,而在他砍了幾l個頂不住誘惑找上門的合歡宗長老之後,也再沒有使用類似道法的修士往他眼前湊,一時他竟沒能看懂這衣服的玄機。

許久,他才一下明白過來,對旁邊這個冒牌貨冷聲道:“彆用他的模樣做這種事。把衣服穿上。”

“我明明穿了衣服,怎麼還要再穿?”“沈映宵”垂著眼睫,像被他無端訓斥了似的滿腔委屈,他認真地辯解,“隻是日子炎熱,肩上腰後用了些紗——師尊為何不看,莫非嫌我不堪入目?”

他一邊說,一邊按著自己肩頭,扯著淩塵的袖子讓他幫忙看。手指隔著紅紗和內裡素白的皮膚相映,晃的人眼暈。

這魔頭打又打不走,散了還會重聚。淩塵指尖在掌心一掐,目光變得清明,一眼也不再往那邊看。他像是同旁邊的人說話,又像在提醒自己:“你是假的。”

周圍一陣靜默。

下一瞬,魔尊像被什麼逗樂,哈哈狂笑起來:“因為我是假的,你才不理不睬?可你又怎知那不是你徒弟的愛好?——沒準現在他也正穿著這樣一身衣服,躺在彆人懷裡……”

一抹寒芒自他喉間劈過,極端淩厲的劍意連魂體都不得不暫避鋒芒。

魔尊消停片刻,等長好了又湊過來:“嘖,對我下手就格外狠,早知如此,我便不換回原本的樣貌了。”

淩塵沒有回音。

魔尊又飄近一些,才發現這人居然已經入定,徹底同外界隔絕開來。

魔尊:“……”

他入侵不了淩塵的神識,隻好無趣地徘徊在外。

想起剛才他等比複刻原版,百般引誘,面前這人卻連手都不伸一下的樣子,魔尊幽幽歎了一口氣:“你這身清氣當真礙事,如此清心寡欲,人生少了多少樂趣?真該勸你徒弟尋一把鎖靈釘,沿著你這身靈骨一寸一寸釘下去。”

半是抱怨,半是想尋些樂趣。可惜他說了半天,彆人卻根本聽不見。

“你那徒弟也是,空有一副惡人的行頭,對你卻處處留手。”魔尊若有所思,“如此心軟,怎敵得過幕後那個瘋子?”

……

外界,極樂樓的大廳當中。

沈映宵狐疑地盯著魔尊,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總感覺這家夥正咕嘟咕嘟往外冒壞水。

不過嚴格來說,這魔頭肚子裡的壞水早就冒了不知多少年,從生前一直冒到死後,也沒見他成功過幾l回,很有幾l分黴運在身上。

沈映宵對這個倒黴鬼留了些心,一邊微抬視線,暗暗打量著這處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