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塵心裡一驚,將人扶住。
本體神魂跑路,體內魔種悄然膨脹,銀紋陣法隨之有了反應——呈現在身上的結果,便是下半身的魚鱗迅速蔓延,連頸側都多了幾塊剔透如水晶的鱗片。
淩塵沉默地握住沈映宵的肩膀,不斷灌入靈力。
劍靈剛才一走神,差點跟著分身跑了,此時才匆匆飄回來。它湊到本體旁邊,小心將魔種藏住,好讓淩塵以為這隻是普通的濁氣沾染——不管發生了什麼,到手的師尊肯定不能丟,等此間事情結束,還得把人拐回洞府,因此該瞞的依舊要瞞著。
淩塵強行帶動起徒弟的靈力,勉強壓製住了濁氣的擴散,卻不治本。
他看著失去意識的沈映宵,輕輕解開他衣襟,就見鱗片已經沿著腰際往上爬升了一大截。如今即便有了他的靈力壓製,也堪堪持平,並沒有消退的跡象。
……這麼下去不行。
體內的經脈被濁氣阻滯,隻靠外力推動效率太低,需得內外相合。
想了想,淩塵讓沈映宵靠在自己膝上,掌心掬了一捧靈液送到他唇邊,低聲道:“喝掉。”
沈映宵闔著眼睛,全無動靜。
淩塵隻得試著扳開他的嘴,往裡傾倒,可動作難以控製,那些靈液最終沿著唇邊滑落,滴落在空中時驟然消散——這片靈池也同先前那片一樣,隻能由人吸收,一沾容器便散,帶不走也引不動。
淩塵隻得又掬了一捧。視線落在徒弟閉合的唇齒間,他蹙眉片刻,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恍惚,不知為何想起了那些聽過的小傳。
等回過神,掌心那捧靈液已經被他飲入口中,他鬼使神差地低下頭,緩緩朝沈映宵靠近過去。
劍靈正打著嗬欠,無聊地看押沈映宵體內的魔種。冷不丁瞥見這一幕,它整把劍都驚得怔在當場:“……你,你的畫風怎麼也不對了?!”
……這是它該看的嗎?
好像應該非禮勿視?
劍靈禮貌地想要閉上雙眼。
然而眼睛根本不聽使喚,一番努力,反倒瞪得更圓了。
……
淩塵口含靈液,一點點俯下身,兩股相似的氣息越貼越近,逐漸勾纏。
鼻尖快要相觸時,他耳後幾縷發絲散落,垂下來掃在沈映宵臉上。
身下人像是覺得癢,本能側開了頭。
這動作不大,可淩塵卻像是結結實實驚了一下。他倏地直起身,那一口靈液也不小心被他自己咽下。
至清靈力落入腹中,躁動的魔種氣息一滯,淩塵徹底回過了神,眸光陡然清明。
劍靈:“……”
劍靈被卡的不上不下,明知淩塵聽不見,卻仍忍不住道:“失敗乃成功之母,我覺得你應該再嘗試一次,主人真的很缺這一口靈液——好歹師徒一場,你管管他!”
話音剛落,它看到淩塵按了按眉心,表情像是有一絲懊惱。
下一瞬,這個劍修托著沈映宵
後腦,小心將他沉入靈池,然後在靈液沒過口鼻時,捏住沈映宵的鼻子逼他喝下一口,這才又重新將人撈了起來。
劍靈:“……”
劍靈:“????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您還挺擅長解決問題的。
……
不管怎麼說,靈液入腹,沉滯的經脈總算被靈力盤活。
淩塵借那一口在腹中化開的靈液,引著沈映宵不斷調息,終於漸漸將體內的濁氣驅散出去。
這些濁氣都是從鎮獸塔和祠堂沾上的,沈映宵體內的魔種則被劍靈團了團,悄悄塞回元嬰裡藏住——主人為了這顆魔種,可是硬挨了一頓鞭子。而且有它在,才能伺機將淩塵體內那顆魔種勾引出來,它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
劍靈吃瓜未遂,不得不枯燥乾活的時候。
另一邊,分身已經一路走出了山洞。
沈映宵停在路邊,四十五度角仰望了一會兒藍天,片刻後,他默默蹲下身抱住了頭。
“……”沒有了魔種的影響,他腦子清醒了許多。可越是清醒,就越記得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
更可怕的是,有些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按捺不下去。原本師尊該被敬重尊崇,可現在他卻竟然想……
住腦,不能想!
沈映宵閉了閉眼,掐斷自己的思維:“師尊對以下犯上之事厭惡至此,今日之事絕不能再提,此時更是應當先做正事。”
他心中對自己重複了幾遍,這才站起身,打算先回祠堂看看狀況。
……
沿著原路返回,快到地方的時候,沈映宵忽有所覺,飄身飛退。
幾乎是同一刻,一柄長劍破空而來,轟一聲釘在他方才落腳之處。將地面砸出一道巨坑。
塵土飛揚,坑底劍身震蕩不休,一看便知擲劍之人用了極大的力道,仿佛沈映宵同他結了什麼死仇。
一擊未中,長劍翻轉落回主人手中。沈映宵默默從坑裡移開視線,抬起頭便見對面多了一個年輕修士。
戚懷風攔在路上,一襲黑衣,滿身煞氣,望過來的眼神冰冷無比。他並指緩緩從劍身上劃過,指尖所過之處,劍刃騰起幽青烈焰,一副打算大開殺戒的模樣。
沈映宵:“……”
他掃了一眼戚懷風身上的黑衣,有些無言:要他說,劍修就該穿白衣,也不知這身黑衣究竟有什麼好。
而且普通的黑衣也就罷了,戚懷風這身衣服卻黑得毫無修飾,隻印著一些詭譎陣紋。每日這般出門,沈映宵真怕哪天這個師弟被人當做魔頭剿了。
他胡亂想著的時候,對面。
戚懷風一擊沒能將人擊殺,便也不再著急動手。他將殺意藏了下來,平靜問道:“你把他們帶去哪了?”
沈映宵見他沒動手,便也懶得跑路,隻有一搭沒一搭地忽扇著折扇。突然他就想起了戚懷風前世的所作所為,以及那些傳言。
猶豫片刻,沈映宵沒回答師弟的問題,反倒問:
“你心悅你師尊?”
——如果“暴露感情又慘遭拒絕”這種丟人事,不止自己一個人在經曆……
沈映宵正做著找個難兄難弟一起丟人的美夢⒙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另一邊,戚懷風卻為他的話結結實實怔了一下。
片刻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滿身的殺意再也按捺不住,冰冷吐字:“果然是你。”
沈映宵:“……?”
什麼是我?我乾什麼了?
他正有點懵,然而一眨眼的功夫,長劍已經到了眼前,比那更快的是劍身附著的火光。
沈映宵:“……”
這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的模樣,更像魔修了。
好在對面並非戚懷風的本體。
沈映宵欺負小孩似的笑了一聲,站著不動。下一瞬,長劍狠狠貫穿他的身影,卻沒有血肉飛濺出來——他整個人呼啦散做一片漆黑藥蝶,四散而去。
戚懷風追上擲出的長劍,握劍橫掃,厲風掃過,方圓幾十米的樹齊齊攔腰而斷。那些黑色蝴蝶被他灼傷了一大片,卻並未凝聚成人影,反倒隨著一股焦油班的嗤啦聲,倏地化作藥霧,鋪天蓋地地將周圍籠罩。
身後數百米外,沈映宵從陰影中鑽出了身形。
丹修打架的本事沒多少,跑路卻還是有一手的。
雖說現在即便同戚懷風的火靈分身對上,沈映宵也不落下風,但他遠遠瞥了一眼祠堂,看到那邊一片幽青,就知道火靈分身將一縷本源火種留在了祠堂中灼燒。
若自己再逗下去,沒準戚懷風拚著分身消散,都要調火過來燒他。
沈映宵:“……”倒不是怕了他那縷火種,隻是不該打擾師弟做正事。
心中念頭轉了轉,沈映宵沒再糾纏,而是趁戚懷風被那些藥物乾擾,飛速遁遠。
但也沒遁得太遠。
他先繞去祠堂看了一眼。
祠堂內部已經燃起熊熊烈火,陣法仍在,屋頂卻被燒塌下去。沈映宵尋機往裡看了看,發現祠堂地面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深坑,裡面有一些巨大血管一樣的東西正往外爬,卻反被幽青火焰攀住,一路向下蔓延。
——這下面最深處,應該就是那隻巨足所在。
明明是合體期的肉身,可戚懷風的一片本源火與之對上,不僅沒被壓滅,反倒越燃越烈。
“果然氣運之子天克滅世陰謀,這些肢體也不知是誰精心煉化的,如今反倒都成了師弟精進火焰的階梯。”
這邊看上去沒什麼問題,沈映宵不太放心淩塵,想了想,又頂著尷尬折返回山洞。
——戚懷風手上也有身份玉牌,但玉牌中的氣息和他自身不符,用起來不順手,難以找到地方。
可即便如此,沈映宵還是擔心他誤打誤撞尋到淩塵下落,趁亂跟師尊串通消息……本體和分身,至少有一個要能在淩塵面前說得上話吧。
這麼想著,沈映宵隱瞞痕跡,一路飛身回了剛才的那處山洞。
……
一路走
到儘頭的靈池,沈映宵看清池中的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戚懷風還沒找到這裡。
他走近一些,發現魔種已經被劍靈重新藏好,而本體身上的其餘濁氣也被悉數驅散。
銀紋陣法早在濁氣消失時便無聲隱沒。此時本體身上的人魚特征悉數褪去,身下的魚尾沒了,隻剩雙腿沉在水中,終於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本體旁邊,淩塵背對著洞口,從沈映宵的角度望過去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他正扶著本體,引入靈液,帶動著本體煉化修煉。
規規矩矩,並非雙修。這種修煉速度對元嬰期的本體來說剛剛好,對合體期卻實在太慢。淩塵並未入定,靈池水面下降的速度也十分緩慢。
沈映宵蹙了蹙眉,走近過去。
途中他稍微一停。見淩塵隻往這邊看了一眼,沒有攔他,他這才繼續往前。
然後抬手搭在淩塵肩上,冷不丁推了一把勁。
靈池被引動,濃鬱如同實質的靈液化作氣流,轟然灌入淩塵的經脈。
淩塵剛一怔,沈映宵已經在他反對前開口:“取寶可不能太過磨蹭,你這般慢慢悠悠,是想耽誤到幾時?”
沈映宵擔心師弟突然找過來。
戚懷風的分身能與本體同步火種,卻同步不了靈力。若他來了,不僅無法將這裡的靈力帶走,反倒要砍得分身也沒法吸收?
所以得趁他發現這處山洞之前,吃乾靈池趕緊離開。
……
靈力一旦高速運轉,若不走完一個周天強行停下,隻會傷及經脈。
淩塵看了看本體,意識到他的經脈一時裝不下更多,隻得暫時放下帶徒弟修煉的事,獨自闔眸調息起來。
沈映宵順手攬過本體,想起先前淩塵推開自己的事,又想起方才師尊帶他修煉,心情時上時下,一時萬分複雜,摸不準師尊的態度。
——儘管明知知道淩塵不會給予任何回應,但這種事,總會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絲僥幸。
劍靈見他心情不好,安慰道:“彆這麼消沉,你師尊剛才還為你口渡了靈液——他心裡有你。”
沈映宵一怔:“真的?我還以為他會把我按進靈池裡強灌一口。”
劍靈:“……”你倆真不愧是師徒。
沈映宵敏銳地捕捉到了它一閃而逝的表情,狐疑地眯起眼睛:“你騙我,他沒渡是不是。”
“……”
劍靈心裡暗罵,這倆人總在不該聰明的時候瞎聰明。
但如今被揭穿,它也隻能說了真話:“他想渡來著,隻是業務不熟練,所以最後……”
沈映宵揚起的心又沉了下去,故做輕鬆道:“不必編這些話來安慰我,我又不是那種失了戀就擺爛不做正事的人。”
劍靈:“可是你師尊真的……”
沈映宵:“他先前的態度,難道還不夠明顯麼。”
劍靈:“……”
……
沈映宵雖嘴上那麼說,可實際上,嘴
角還是揚了起來。
他一邊等淩塵,一邊也給分身收集了不少靈液,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察覺到淩塵快要調息結束,沈映宵立刻停下動作,整理好儀態。
然後在淩塵睜眼後,平靜道:“玩夠了就回去吧。”
頓了頓,又故意看向沈映宵,有些為難似的:“你這徒弟……”
淩塵也在想這件事,而且已經有了打算:“我有一事相求。”
沈映宵裝模作樣地揮揮扇子,遮住越來越開心的表情:“說說看。”
淩塵:“我在北邊的墟址山有一處洞府,你帶著我的信物過去,將映宵安置在那。那裡有現成的陣法,開啟後無法出入,靈力濃鬱,他可在那裡安心修行。”
沈映宵捏著扇子的手忽然頓住。
沉默片刻,他若無其事地笑道:“靈氣再濃,莫非還能濃過我的洞府?你若求我兩句,我倒也不是不能把他帶進去。”
淩塵搖頭:“就去墟址山。”
他原本以為徒弟到了元嬰期,便不會再有人覬覦。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打映宵主意的人不僅沒少,反倒更多了。
尤其是近來徒弟在神獸宗中遇到的危險,讓他越想便越是理解戚懷風先前的舉動。因此來的路上,淩塵已經想好了沈映宵今後的去處。
至於丹修的洞府……
他從沒考慮過這裡。
看上去再純良的丹修,也還是丹修。把徒弟放在他手裡,淩塵實在放不下心。
他自己的修為已有合體期,到了這個境界,即便他願意配合,丹修也斷然不敢胡來,否則萬一元嬰爆了,丹修和他的寶貝煉藥室都會付之一炬,因此無論他想做什麼,無意間便會有所收斂。
可徒弟隻有元嬰期,在一個合體期的丹修手中根本掀不起風浪。
即便有理智和心魔誓壓製,丹修一時能待他如常,可天長日久,萬一哪天銀面人忽然遇上瓶頸,又恰好看到映宵從他眼皮子底下路過,衝動之下頂著滋生心魔的危險,硬是將人抓去實驗怎麼辦?
若這樣做,簡直像在猛虎旁邊放了一隻兔子,淩塵實在擔心哪天沈映宵一路過,人就會被咬上一口。
與其那樣,不如趁現在丹修對映宵沒什麼興趣,請他將人送到洞府。之後一旦那裡的陣法啟用,以銀面人的陣法造詣,他絕對沒有將人再偷出來的機會。
……
淩塵顧慮良多,可這些話落在沈映宵耳中,卻隻有一個意思。
他調侃似的笑了起來:“不過是被徒弟親了一口,何至於如避洪水猛獸。我的洞府裡又不是沒地方住,屆時你們每天聊上兩句,慢慢開解,豈不正好?”
淩塵聽他願意讓徒弟每日跟自己相見,反倒更放心讓他將人送走。
此外,銀面人說的倒也不全錯:他的確沒想好該如何面對徒弟——映宵性子有多倔,他也不是沒見識過,若是徒弟醒後仍要……
淩塵垂下視線,斂下表情,仍舊堅持自己的主意:“送去墟址山吧。他隻是一時想岔,那邊地廣人稀,正好讓他冷靜一番。”
劍靈:“……”
它已經不敢看沈映宵的表情了。
先有希望再失望,才是最坑人的。若早知道師尊這麼油鹽不進,剛才它就不該拿那些話去勸主人。
……可誰能想到淩塵剛才自己都快親上去了,卻仍要憋著勁把人送走!
劍靈心情十分複雜。
同時又十分疲憊。
——不管了,隨便吧,總歸也鬨不出什麼大事,誰愛管誰管,它好累。
話雖如此,過了片刻,劍靈卻仍舊忍不住瞄了沈映宵一眼,意思著想勸兩句。
誰知沈映宵卻比他想象中平靜。
……平靜中又醞釀著一股自暴自棄的風暴。
見淩塵堅持,銀面人沉默許久,笑了一聲,輕輕鬆鬆攬起沈映宵。
他拋玩具似的顛了顛昏迷不醒的人:“好,既然你不要,那就交給我吧。”
“我定會……好好照顧他。”
轉過身時,沈映宵緊抿著唇,目光沉了下去。
……你不想再見到本體,那我可就放開用了。
反正不管用成什麼樣,帶回輪回司花點靈石都能救,留一口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