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談話,對沈映宵來說很不愉快。
劍靈安慰他:“樂觀一點想,至少你身份捂的很牢啊!你看,你師弟從頭到尾,都沒懷疑過你與‘喪心病狂的丹修’其實是同一個人。”
沈映宵蔫噠噠地瞥了它一眼:“他隻是想不到我會有一個合體期的分身,歸根到底還是覺得我太弱。”
劍靈:“……”
沈映宵:“而且在他眼裡,我已經是一個被無良綁匪徹底掌控的愚蠢人質……捂住了身份又怎麼樣,我身為師兄的威嚴已經掃地了。”
“……”劍靈仔細回想了一番迄今為止沈映宵和兩個師弟的相處,左看右看也沒想出他何時有過“師兄的威嚴”。這大概隻是主人偷偷向往著的濾鏡形象。
不過看到沈映宵臉上淡淡的憂傷,劍靈又體貼地把這話咽了回去,隻道:“人生在世,要那些虛名做什麼,結果是好的就夠了——雖然名聲沒了,但你洞府裡還有師尊啊!如今像這樣把話說開,戚懷風再想找你師尊提丹修的事,就會有所顧慮,他定會懷疑你如此反對,是因為丹修留了後手。”
沈映宵稍微振了振精神:“也對。總之這些不該知道的,絕不能讓師尊知道。師尊不是那種畏首畏尾的人,如果沒有分身強行拘著,他肯定早就親自同幕後那人對上了——可敵在暗我們在明,對方對他如此了解,撞上去那不就是送菜嗎。多虧我一直保護他,師尊沒了我可怎麼活。”
劍靈:“……?”
給個杆子你還的真的自己爬上來了,半點都沒客氣。
……不過算了,至少安慰的目的達到了。
……
說完剛才那些事,沈映宵和戚懷風誰都沒再開口。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地底廣場的邊緣,沿著台階往上。
這裡似乎是地底深處,隻有到了頂部,離地面更近,才有脫出的希望。
往上爬了一段,沈映宵發現這座塔裡,不是隻有他們兩個——角落以及其他有遮掩的地方,不時會閃過彆的人影。
起初他還有些警惕,但很快就發現這些東西一個個蠕動緩慢,懶洋洋的,並沒有攻擊的意圖。
於是沈映宵好奇地多看了兩眼,漸漸認出那些影子竟然全都是妖獸,偶爾還有一些純粹的動物,天上飛的地下爬的,各種種類什麼都有。
戚懷風目光也落在了那些影子上,頓了頓:“妖獸?”
“我剛才不是說了這裡是神獸宗?”沈映宵聽出了他話裡的驚訝,“秘境中留存下來的上古宗門,自然有著這些已經滅絕的東西。”
戚懷風卻蹙眉道:“即便是上古秘境,也極少有這種生靈。妖獸身上濁氣多,你離遠些。”
沈映宵:“我自然不會靠近,你當我是三歲小……!?”
話到一半,他忽然噤聲。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低下頭,俯視著這座地底之塔的塔底。
——最底部原本一團漆黑,可此時,那裡卻不知何
時亮起一片巨大的陣紋。
龐大的能量自地心擴散,潮水般掃過整座高塔。戚懷風認不出這東西的用處,於是先拔劍豎起一道陣法,想將兩人攏在其中。
誰知這時,無意間往旁邊一瞥,沈映宵忽然不見了。
戚懷風心裡一驚,倏地回過頭,這才發現沈映宵並沒有失蹤,而是一言不發地癱倒在了他腳邊。
幾乎同時,整座塔忽然響起陣陣獸類的呼嘯,此起彼伏,嘶吼中暗藏痛苦。
戚懷風蹲下身,握住沈映宵的肩膀,忽然發現他渾身都在顫抖,痛苦的反應竟像是和那些妖獸同步了。
戚懷風眉心皺起:“你怎麼了?”
沈映宵死死閉著的眼睫顫了顫,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卻因為疼痛而唇齒緊扣,一聲都發不出來。
忽然一道黑影快速欺近,戚懷風一劍掃去,將那東西揮開。等黑影落地,他發現那居然是一隻長著人腿的豹子。
再定睛往周圍一看,就見附近的一切活物都在變化——人形的妖獸變成動物,動物則化作半人半獸,時而又變回去,混亂運轉。
沈映宵也不知這座塔裡的陣法,對他的影響為何如此巨大。但比起戚懷風,他顯然更清楚自己體內正在發生什麼。
身體說不了話沒事,他的腦子還活著。沈映宵在神識裡召喚劍靈:“快快快!魔種!!”
“彆喊彆喊,在壓了!”劍靈快要忙死了,“你師弟挑的這都是什麼鬼地方,還不如留在剛才的石廊!——我頭一次見你體內的魔種這麼活躍。”
剛才那層波動掃過沈映宵,他體內的魔種突然像下了炸鍋一樣膨脹起來。原本劍靈稍一靠近,魔種就會安靜如雞,可如今卻不再那麼管用。
雖然劍靈反應過來之後,立刻伸手攏住了元嬰中殘存的魔種,可已經散出的濁氣卻在經脈裡瘋狂亂湧。沈映宵體內的銀紋陣法覺出異動,被全盤觸發,道道銀色的陣紋在他體表浮現,同濁氣攪在一起,又被地底的陣紋不斷衝刷。
劍靈看得眼暈,喃喃道:“晉西北都亂成一鍋粥了……”
沈映宵:“……你先給我把魔種攏好再去開小差!!”
……
戚懷風用了些力,將渾身癱軟的人扶起。
沈映宵倚著他的手臂,垂頭跪坐在地上,發絲散亂,露出一節繃緊的後頸。
雪白膚色被烏發襯著,極為醒目。戚懷風的目光無意識落過去,看到那裡竟浮現出一縷縷極細的銀色陣紋,那些紋路越來越明顯,迅速向著體表蔓延。
他一怔,立刻想起了那個丹修在沈映宵體內種過的陣法。如今這陣法儼然已被全盤觸發。
戚懷風抬手想幫他壓製,望著這複雜詭異的陣紋卻無從下手,他心裡怒極,緩聲道:“這就是他把你扔進來的目的?”
“??”沈映宵被他氣得硬是能說話了,他咬牙斷斷續續地說,“我怎麼記得,不管是秘境還是這座塔,全是師弟帶我進來的?”
戚懷風怔了一
下:“……這處秘境,就是我先前用來藏你的那一方蜃景?”
沈映宵低著頭喘了幾口氣,銀紋陣法到底還是有些用處,再加上劍靈也在努力,他的力氣稍微恢複了些,有精力懟人了:“你自己選的地方,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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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懷風:“……”
他其實早就發現了這處蜃景,也掌握了進出的規律,但或許是不趕巧,每一次他來,都無法進到深處。
戚懷風平時又忙,沒空細探,便隻將那方石室當做洞府,偶爾用來存放些東西。
誰曾想這師兄倒是一來就趕上了。
戚懷風輕聲歎氣:“我從前不愛研究玄術,總覺得氣運一事隻是無稽之談,可如今看到師兄,我倒是信了——世上果真有黴運纏身之人。”
沈映宵被他氣得咳嗽起來,抬手要拍開他扶著自己的手,戚懷風卻沒鬆開:從手上傳來的力道他便知道,這師兄如今能坐穩,全靠他撐著,他如果真的鬆了手,沈映宵恐怕會沿著樓梯一路滾下去。
沈映宵推了一次沒推開,便也不再管他。
戚懷風看他氣得夠嗆,隻得改口:“也未必就是黴運,或許那個丹修知道這裡有古怪,故意將計就計讓你過來。”
沈映宵:“你……!”
他咳的更厲害了。
戚懷風有些無言,順著說不行,逆著說也不行。莫非和自己的話無關,這師兄隻是單純的想要咳嗽?
戚懷風暗自搖了搖頭,不再提這些無關之事。等人緩過來,他問:“你身上的陣法究竟是什麼東西?”
沈映宵疲憊地闔上眼睛:“我不知道。”
戚懷風:“……”
罷了,這人一被提問就裝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也不知那丹修究竟是如何威脅他的,竟能讓他一個字也不敢泄露。
一切都是謎團,但有一件事卻能夠確定——既然這裡對沈映宵影響甚大,那最好儘快帶他離開。
戚懷風屈指彈出一道劍意,鑿進一旁的石壁當中。劍痕沒入極深,卻不透光——外面應該是地底。
若想離開,還得繼續往上。
“能動嗎?”戚懷風扶起沈映宵的臉,認真看了看,發現他臉和脖頸上的銀紋不知何時散去了,“能動就走。”
沈映宵撐著他的胳膊想要起身,卻忽然發現從腰際往下,自己的下半截身體,竟完全不受控製。
戚懷風見他撲騰了兩下都沒站起來,便明白了。
他在靈劍上印了一抹血痕,鬆手讓長劍懸在半空,圍著兩人緩緩旋轉。
劍身散發出凜冽劍意,隔開了一些蠢蠢欲動想要撲來的影子。戚懷風騰出手,抱起這個狀況頻出的師兄,沿著階梯往上走去。
……
趁戚懷風在警戒周圍,沈映宵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腿,問劍靈:“這腿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不會是癱了吧。”
劍靈也不確定:“銀紋陣法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又被底下那道巨型
陣法擾亂,或許有些副作用——沒事,就算真癱了,不是還有你二師弟嗎,聽說醫仙穀能生死人肉白骨,他又是醫修中的天才,總能治好吧。”
沈映宵想起那些剛剛坑過自己的體表疤痕:“……那我還是多等一陣,看這雙腿能不能自愈吧。”
……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有些多餘。
沒多久,沈映宵的雙腿就恢複了知覺,隻是下半身濁氣堆積,銀紋陣法也包裹在那裡,讓他總覺得行動有些滯澀。
不過總比癱了要好,而且再過一會兒L,應該就徹底恢複了。
沈映宵樂觀地鬆了一口氣,不再時時刻刻關注著自己的腿,他抬起頭,和戚懷風一樣打量著周圍。
雖然塔裡有禁止禦劍的陣法,但戚懷風趕起路來卻也不慢。耳邊不斷傳來風聲,沒多久兩人就來到了塔頂。
塔頂同樣是一方昏暗的平台,踏上最後一級階梯,能看到這裡徘徊著幾道接近人形的影子。
此時不宜多生事端,戚懷風帶著沈映宵退到一方巨石之後,打算先在這裡觀察一番。
他察覺出沈映宵的狀況比剛才好了不少,於是隨手將他放下。
誰知才剛著地,沈映宵忽然又跪倒下去,好像完全站不住。
戚懷風一怔:“你的腿傷到了?”
他半蹲下身,低頭看去,隱約覺得沈映宵腿部有些異樣——四周光線昏暗,他的衣縫裡卻泛著絲絲淺淡的銀光。
……難道剛才的陣法從上半身褪去,又來到了腿上?
戚懷風蹙了蹙眉,擋開沈映宵阻攔的手,掀開堆疊的衣服下擺。
看清面前的景象,他忽然愣住。
——他原以為沈映宵是腿受傷了站不起來,可如今看去,他哪還有腿。
這個師兄的下半身,赫然變成了一抹冰藍淡銀的魚尾,平滑的鱗片如同寶石,邊緣的銀色和剛才他身上的陣紋有些相似。
戚懷風難以置信地看了許久,啞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當事人比他還懵:“……”你問我我去問誰!
……結果旁邊還真有一個知道的。
劍靈想起什麼:“對了,記錄著銀紋陣法的冊子後面,好像打著鱗片符印,這應該是鮫人一族研製提交給輪回司的——既然這樣,有點副作用倒也正常。”
沈映宵:“……”哪裡正常了!官方的陣法居然還摻雜私貨,我要投訴!
……
各種前情,戚懷風一概不知,身為一個見多識廣的聰明人,此時他已經有了自己的解釋。
他往常闖過的秘境不少,讀過的秘聞同樣很多,對妖獸,要比許多人更加了解,也知道背後更多血淋淋的往事。
——獸類原本能靠靈力自然修行,但上古時期,卻有修士眼饞它們的戰力和忠誠,硬生生給靈獸灌入濁氣,改造成妖獸豢養,並強行烙下奴印。更有些邪修會從妖獸體內采補力量,把它們當做天然的爐鼎,用壞就換下一個。
因著收益巨大,在這個用實力說話的修真界,豢養妖獸的舉動風靡一時。隻是後來妖獸動亂反噬,許多宗門斷肢遍地、死傷慘重,修士們意識到其中的風險,這才聯手禁止了這種有傷天和的術法。
豢養妖獸的法子漸漸失傳,後世卻仍有人眼饞這條速成的歧途,想要嘗試。
所以如今……
戚懷風始終克製著的情緒,此時終於壓不住了。
“那個丹修……”他垂著眼睫,卻藏不住眼底迸發出的強烈殺意,“是要把你煉化成妖獸?”
奴印無法下在人類身上。可若下給妖獸,自然可行。
而一旦奴印成型,妖獸便會不自覺地向主人臣服,生死更是握在主人的一念之間。
沈映宵對丹修的維護、他心如死灰的態度,以及銀面人對他蹤跡超乎尋常的掌控、……
戚懷風逐漸理解了一切:“那種銀色的陣法,就是他給你種下的奴印?”
沈映宵:“……?”
……你跟分身是不是有仇?每天都在給他扣鍋,你都沒有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