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見沈映宵半晌沒說話,不由奇怪:“我還以為你會罵你師弟想的太多,再幫分身解釋兩句。可你怎麼反倒一言不發,像默認了一樣。”
沈映宵臉色有些難看,他抬手摸了摸喉嚨:“我發不出聲音,這見鬼的副作用什麼時候能散?!”
“這個我也不知道。”劍靈幫他想主意:“要不你找一片池塘,泡在水裡說話試試?”
沈映宵:“……”我又不是真的魚!
一人一劍嘀咕的時候,對面,戚懷風則正在看沈映宵的尾巴。
看著看著就上手捏了一下。
沈映宵渾身一激靈,這尾巴和堪堪被壓製住的魔種聯係密切,被人一碰,他腹中魔種便跟著一顫。人還沒回過神,寬大的魚尾已經嗚一聲擺過來,啪的甩在戚懷風手上,將他拍開。
戚懷風摸了摸手背,蹙眉問:“這究竟是如何化成的?”
將人類煉化成妖獸,匪夷所思,若非今日親眼目睹,他斷然不會相信。
……可事情偏偏就是發生了。
不過也難怪,元嬰期的丹修就能靠著那些邪術為禍一方,而銀面人甚至已經到了合體期。有此等實力在,這些扭曲的邪術出自他手,便顯得格外順理成章。
剛才戚懷風去摸那條魚尾,是想隔著皮肉捏一把骨頭,看看究竟是沈映宵的雙腿被扭曲成了尾巴,還是單純地包裹了一層假尾。
若是後者,就試試剝掉魚尾,或者從中間豎切一道,讓沈映宵得以將雙腿露出來。
可是看沈映宵剛才拍人的本能動作,卻又更像是前者——這條魚尾恐怕是真的。
而若真是被徹底煉化成了人魚,就不能輕舉妄動了,否則一劍下去血流遍地,去了尾巴,人也活不了。
……
沈映宵不知道這師弟在暗暗想些什麼東西,隻覺得整條尾巴一陣陣發寒。
他狐疑地看了戚懷風一眼,悄悄把魚尾往回縮了縮,儘力拿衣擺蓋住。
戚懷風被他的動作驚動,回過了神,後知後覺地察覺到異常。
——若在平時,他敢直接上手碰,這師兄早就一連串話丟過來了,可現在他為何安安靜靜的一聲不吭?
戚懷風抬起頭,正好看到沈映宵手指搭在喉嚨上,他突然明白過來:“你出不了聲?”
頓了頓,他又不知想起什麼,眉心蹙起:“你還認得我嗎,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
沈映宵:“……”廢話,他隻是被銀紋陣法的副作用坑了,又不是傻了。
這師弟該不會以為他連思維都被轉化成了獸類吧。
原本不想搭理這種離譜的猜測,可遲疑片刻,沈映宵到底還是默默點了一下頭,給出人類該有的反應,防止師弟擅自想歪到更不得了的地方。
戚懷風得到答案,緊繃的脊背鬆緩了些,重新低頭去看他的尾巴。
術業有專攻,在其他許多方面,戚懷風都並無敵手,可面對這種將人煉化成妖獸的
奇事,他卻難得的有些束手無策。
不過仔細想想,沈映宵是被送到這座塔裡之後才徹底妖獸化的,既然這樣:“我先帶你出去。”
他上前一步,要扛起人,卻被沈映宵推開了手。
沈映宵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下這條醒目的魚尾。
銀紋陣法的副作用也不知要持續多久。一想到他可能會用這副模樣撞見師尊,沈映宵就頭皮發麻,有種做了錯事還被逮個正著的感覺。
思索片刻,他伸出手,開始擺弄自己的衣物。
沈映宵的腰本就不粗,下半身化作魚尾之後,眼見著變得更細了。
他沒敢掀開衣服看,隻探手進外袍,將有些鬆垮的布料重新係好,然後小心將魚尾蜷進衣服裡,儘量藏住。
戚懷風在一旁等著,原以為沈映宵表情嚴肅,是有什麼大事,結果……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上衣服齊不齊整。”戚懷風眼角微跳,深覺浪費了寶貴的幾秒鐘,他一把將人攔腰抱起,抓魚似的,撈上就走。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這麼看來,這師兄的思維倒的確沒被壓製成獸——還是那個面臨生死之戰時不看對手戰力,反倒先看地上臟不臟的龜毛師兄。
戚懷風一手抓著人,另一手招過靈劍,劍上燃起點點火光,準備試著切一切塔頂,從上方尋找出路。
但在動手之前,他忽有所覺,低頭看向了被他撈在手中的沈映宵。
沈映宵和淩塵體質相同,功法也一樣,兩個人身上總是散發著相似的微涼氣息,有時令外人難以分辨。
但戚懷風卻很熟悉他們,尤其是此時沈映宵離他極近。正因如此,他忽然覺出不對——這個師兄身上的氣息,好像漸漸變得有些異常。
他想了想,把人重新放下。
沈映宵突然被放回地上,連忙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坐正。他茫然抬頭,沒等看清什麼,戚懷風忽然俯下身,一把掀開了他的衣領。
“??”沈映宵看著他劍上的明豔火光,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這人在天行宗後山烤魚的場景。他頓時警覺,一把攥住戚懷風的手腕:你想乾什麼?!
戚懷風居然看懂了他的眼神,有些無言,默默指了指他露出的肩膀。
沈映宵一怔,費力地轉過頭,努力往肩上看。
然後就發現,自己肩頭不知何時多了一抹冰藍色的印記。
剛才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條多出來的尾巴上,無暇注意周圍,此時細一分辯,才發現這抹印記上竟有一些淩塵的氣息。
沈映宵盯著自己的肩膀呆了幾秒,忽然記起來時的路上,淩塵的確握過這裡——這應該是師尊在他身上留下的東西。
戚懷風仔細辨認著上面的陣紋,心裡略微一輕:“印記能有反應,說明師尊已經離這裡不遠,上方果然有出路。”
沈映宵聽到那句“師尊離得不遠”,心裡咯噔一聲:“!”
戚懷風瞥了他一眼:“你心虛什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
的時候,沒想著避開師尊,現在倒是亡羊補牢起來了。”
沈映宵被他戳穿心思,惱羞成怒,一把從他手裡扯回自己的衣領,重新將衣服梳理齊整。
戚懷風沒管他,仰頭望著塔頂,心思轉動:師尊竟然有餘力給沈映宵打下印記,莫非他從銀面人手裡逃出來了?
正想著,地心塔忽然又有異動。
在戚懷風的注視下,一片漆黑的塔頂,漸漸亮起了光。這裡的屋頂,竟像是由一整片鏡子構成,霧蒙蒙的,無法透過它看到外面。
白色霧氣在鏡面上流轉,忽然凝聚成細細一束,冷不丁甩向遠處一道半人半妖的身影,將它牢牢扣住。
戚懷風一怔,驟然覺出不對。他抬手去擋沈映宵,然而已經晚了——白光同樣也落在了這邊,它化作一枚拖著鎖鏈的項圈,精準卡在了沈映宵的脖頸上。
白光剛成型,戚懷風的劍就到了,可不知這東西究竟是什麼材質,一劍下去居然無法砍斷。
戚懷風眼底微沉,抬手在劍刃上一按,血液沿著鋒刃劃過,幽青火焰更加深邃。但沒等他再次砍下,那一條連接著項圈的鎖鏈驟然收緊,沈映宵被一把扯向屋頂,直直朝著那片鏡子撞了過去,眨眼被吞沒其中。
……
一炷香之前。
淩塵打散那座突然暴起的石像,一回頭才發現徒弟被人偷了。
他怔了怔,視線掃過四周,很快發現了地面殘留的陣法痕跡,隻是那傳送的陣法隻能使用一次,如今他便是想跟著過去,也無法辦到。
淩塵指尖掃過那片陣法,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變了變。
但如今不是細究的時候,當前最重要的,是找回莫名消失的沈映宵。
他提劍出門,打算抓一個道童詢問,然而剛才他和沈映宵是最後兩個進廟的人。此時再去外面,門口早已空空蕩蕩,再無一道人影。
好在淩塵留了後手——先前測修為的時候,他在沈映宵身上留下過印記。
淩塵抬指將那道印記激活,然而沈映宵離得太遠,感應極弱,隻斷斷續續指了個模糊的方向,隱約是在主峰那邊。
他抿了抿唇,飛身過去。原以為會受到重重阻隔,但這宗門卻自有一套運轉的流程,雖有人在暗處阻撓,卻不影響全局——剛才他在廟裡拿到的身份玉牌,此時派上了用場,宗門大陣無法攔他,淩塵順利趕到了地方。
……
到了主峰,人就漸漸多了起來。
淩塵目光一掃,便看到了幾張熟面孔。都是這一批來參加宗門大比的人。
人群圍在一座黑石鑄成的建築門口,似乎在等待下一關測試。
淩塵感受著印記的指向,發現竟隱隱朝著前方——徒弟似乎就在這座緊閉的低塔當中。
這時,有一個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看到淩塵,十分自來熟地開口:“怎麼就你一個?你徒弟呢?”
“……”
淩塵看了一眼,發現是那個神神秘秘的茶
攤老板。他沒有回答,隻問面前的黑石建築:“這是何處?”
茶攤老板回過頭往那邊看了看,情報不要錢似的往外送:“這裡是神獸宗,宗門大比除了人,自然也要看妖獸的實力——因為我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沒有妖獸,宗門便開放了這座鎮獸塔。
“彆看地面上的塔隻有二層,其實地下埋著的部分更多。裡面的妖獸足夠讓新入宗的弟子每人挑上一隻。就像你們劍修入宗時,會去劍塚挑劍一樣。”
“挑一隻妖獸?”淩塵想起那些半人半獸的妖類,微蹙起眉,對這種從修士扭曲欲望中誕生的東西有些不喜。
但沈映宵的氣息隱約就在那座塔裡,他必須進去一趟。比起硬闖誤事,用這個做為進塔的借口,倒是更加方便。
淩塵看向茶攤老板,目光隱有探究:“道友倒是十分熱心。”
茶攤老板一笑,朝他揮揮手,眨眼間又混入人群當中。
……
果然如茶攤老板所說,沒多久,那些道童便開了口:“五人一批進入尋找,總共一炷香時間。若取不到妖獸,說明同神獸宗無緣,必須即刻離開。”
前幾關,淩塵都不緊不慢地綴在隊尾,觀察清楚才會上前。但此時他卻身形一閃便到了門口——映宵在裡面還不知是什麼情況,若是重傷藏匿在此,其他人先進去隨手補上一刀,事情便麻煩了。
守在門口的小道童見他上前,目光閃了閃:“你不……”
鏘一聲嗡鳴,劍弧閃過,淩塵一劍抵在他齒間,鋒銳劍意直逼顱腦。
寒芒先至,下一瞬這劍修才略微偏頭,掃過來一眼,眼底凜冽如冰。
小道童:“……”
他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沒了阻攔,大門洞開。淩塵甩去劍上殘痕,收劍歸鞘,踏入了鎮獸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