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偉輝徹底打消了叫上洪鈺的念頭。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了, 洪鈺還要去哪裡。
在後面默默跟著騎車,隻見洪鈺拐進了一個生活區。
於偉輝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這裡,有些熟悉。可是太晚了, 沒注意看到生活區門口是否掛著牌子。
於偉輝整個人都十分緊張,繃住了一根弦一般, 他最害怕的便是不知道會從哪裡走出來一個男人, 和洪鈺緊緊擁抱在一起。或者是, 洪鈺騎車徑直去了某人家裡,再把大門關上。
於偉輝覺得自己把能想象到的情況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可是在他真正看到洪鈺敲響一家門時,於偉輝不敢面對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再看下去,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對這一切。
他有些害怕。
如果從裡面出來一個男人, 牽著洪鈺的手進去,他又該怎麼辦?
要離婚嗎?
他有勇氣和洪鈺離婚嗎?
他和洪鈺是上學時的感情。兩人在一起那麼多年了。
於偉輝一直在問自己,要不要離開, 現在馬上!
隻要自己沒看見, 什麼就都不算數。
可猶豫間門,那扇門打開了。
站在門裡的人驚訝叫了一聲:“洪鈺,怎麼是你?快進來。”
於偉輝終於放了心。
是個女人的聲音。
紀曉卉怎麼都不知道這個時候洪鈺怎麼會來了,她高興地拉著洪鈺往家裡去。順手關上大門的時候, 不遠處一個身影閃了一下。
胡同口有家人在門口安了燈,這一會兒正好亮了起來, 那光影打在男人身上。
正是於偉輝。
紀曉卉還以為是於偉輝送洪鈺來的。
她轉頭問洪鈺:“怎麼不讓小輝進來?”
洪鈺微微一滯,道:“小輝?他沒來啊, 我下班從商場直接來的。”
紀曉卉十分確定自己看到的就是於偉輝,可是洪鈺卻說自己一個人來的,紀曉卉那麼聰明, 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稍稍頓了一下,立刻道:“啊,我以為這麼晚了,你倆一起來的呢。快進屋吧,看看新生,是不是長大了。”
新生已經睡著了,躺在被子裡,裹得嚴嚴實實。
洪鈺進去後便坐在床邊盯著新生看,新生的睫毛很長,閉上眼睛睡覺的樣子很乖。
洪鈺剛剛誇完怎麼這麼乖呢,紀曉卉便說也就睡覺的時候乖,平時可鬨人了,不像童童那麼乖。
洪鈺便感歎道,童童就是很乖,很少見那麼乖的孩子。又懂事嘴巴也甜,在美好美見過洪鈺,立刻就叫洪鈺阿姨,可親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洪鈺便說明了來意。
紀曉卉聽了,連忙說可以啊,為什麼不可以。就是時間門上可能要協調一下。
兩人一商量,紀曉卉可以抽出來晚上的時間門給大家上課,因為白天要工作,也不好和老板說自己去外面接了一個其他的工作。
洪鈺說那當然了,又和紀曉卉約好了,明天和經理約好後會給她電話,讓她去見見李經理。並再三提醒,一定要好好談報酬,美好美可有錢了。
紀曉卉立刻說那必須!
送洪鈺走的時候,紀曉卉也沒有提剛剛她看見於偉輝的事情。
洪鈺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回到家的時候,於偉輝正在廚房煮方便面。
看見洪鈺回來了,於偉輝趕緊從廚房出來,叫上洪鈺:“快來,我煮了方便面。”
洪鈺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吃了。”
“怎麼不吃啊。累了一天了。”於偉輝趕緊出去拉上洪鈺,扯著她的手往廚房去,還沒進去呢,又道:“還是算了,你回屋吧。穿高跟鞋多累,進去躺著,我煮好了給你端進去。”
洪鈺沒想到於偉輝會這麼說,在她的記憶裡,除了她在床上躺著的那些時光,剩下兩人相對的時候,總是雞飛狗跳的。於偉輝也是,從來不聽自己說什麼,更不會說什麼好聽的體貼的話,像今天這樣,拉著她讓她去吃方便面,又體貼自己穿著高跟鞋要給洪鈺端進房間門吃的,洪鈺覺得一個恍惚,好像是在夢中,或者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一天的回憶裡。
洪鈺的目光在於偉輝身上多停了幾分,然後轉頭回自己房間門。
於偉輝的媽媽還在客廳看電視,聽到洪鈺回來了,眼皮也沒抬。
洪鈺自然更沒有理她的理由,隻是覺得十分窒息,想裝作看不見,可又並不是看不見,便屏住呼吸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直到坐在桌前,洪鈺才長長喘了一口氣。
這得是多少厭惡,才會到連和她共同呼吸都會覺得惡心的地步。
洪鈺坐在梳妝鏡前面,看著自己已經斑駁了的妝容。
大家都說她化完妝很漂亮,可是洪鈺覺得沒有化妝的自己才是最漂亮的。
她開始微微發滯,大腦裡什麼都沒有想,隻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走到了這一步。
於偉輝端著碗進來喊燙的聲音,把洪鈺從毫無想法中扯了回來。
他把一大海碗方便面放在洪鈺面前,手裡還拿著兩雙筷子。
於偉輝先給洪鈺筷子,然後說:“快吃吧,裡面還要荷包蛋。”
洪鈺看了一眼,覺得是真的有些餓了。
她拿起筷子,還沒有去夾,就看見於偉輝已經一筷子下去,對著大海碗吸了一口面條。
呲溜呲溜的。
洪鈺看著於偉輝在自己面前呲溜方便面,一個大嘴巴印在了那海碗上,洪鈺的筷子微微晃動了幾下,便放到了桌上。
她突然就沒有食欲了。
於偉輝沒有注意,又吃了好幾口才問:“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洪鈺淡淡道。
“怎麼不餓呢,都快十點了。”於偉輝立刻說。
“你吃吧。”洪鈺懶得和他多說什麼,脫掉高跟鞋便爬上了床。
於偉輝是含著歉意煮的這包方便面。
他親眼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才放心從自己跟蹤的地方出來。
走出來的那一刻,於偉輝不緊張了,也能呼吸了,才仔細看了看這個生活區。
他一個恍然,怪不得自己覺得熟悉,是造紙廠的家屬院。於偉輝來過這裡,鳳霞家就住在這兒。
然後他就猜到剛剛說話的人是誰了,紀曉卉。
對於這次跟蹤,於偉輝在騎車造紙廠生活區的時候,還十分懊悔。
他和洪鈺年幼時相遇相愛,可結婚才一年多,就完全舍去了這麼多年的情誼,開始懷疑洪鈺。
他懊悔了一路,在走到家門的那一瞬間門,又給自己找了理由。
是的,經過這一次,不管他媽以後再說什麼,他都不會懷疑洪鈺了。
是啊,這是在變相的為洪鈺證明。
他沒有錯。
在完全說服自己後,於偉輝的愧疚感便減輕了,為了彌補最後一絲絲的殘留,他決定親自下廚給洪鈺做一頓宵夜。
可是洪鈺卻說自己不餓,於偉輝隻能再耐著性子勸了一次,洪鈺已經爬上床睡覺去了。
於偉輝便把碗裡的雞蛋都吃了,方便面也吃完了,最後滿足的抹了一下嘴巴。
他轉頭看洪鈺:“你說不吃,我就都吃完了。可把我撐死了。”
洪鈺側著身躺在床上沒有說話。
於偉輝有些無聊,剛剛吃完也不想去睡,便和洪鈺說了一聲,就去客廳看電視劇了。
洪鈺聽著於偉輝走出臥室,她才緩緩坐起來。
於偉輝吃完方便面後,大海碗和筷子也沒有收,就擺在對面的桌子上。
洪鈺瞧著那個大碗,還有亂七八糟的筷子,出了神。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才算完,更不知道於偉輝什麼時候才能記得吃完就立刻把碗筷收走,再洗刷乾淨。
更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無法忍受和於偉輝一個碗裡吃飯的。
以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總是會分吃一碗牛肉面。
那時候他們一邊搶一邊鬨。
可是現在,洪鈺突然發現,她開始嫌於偉輝臟了,再也無法和他一個碗裡吃飯了。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這個經書到了沈繼軍手裡,卻每次都能很神奇的化險為夷。
在沈繼軍十分能耐得住性子的等待下,他丟失的二十台冰箱回來了。
這件事在當地引起了轟動,沈繼軍還做了超大的錦旗送去了公安局。
和褚鳳霞從公安局出來後,就被一家人堵在了門口。
張夢蘭坐上了沈繼亮的新面包車,他開著車,拉著一家人在公安局門口等著,等著沈繼軍一出來,大家就湧了上去。
“真的找到了?”張夢蘭拉著沈繼軍問,“全部?”
“全部。”沈繼軍笑著說,“當然都找回來了,我錦旗都送去了。”
“冰箱呢,都在哪裡?”沈繼亮問。
“現在都拉我們倉庫了。”
張夢蘭還是不相信,要親自去倉庫看一看。沈繼軍阻止不了,便隻能帶著大家去倉庫瞅瞅。
這一去,所有人才算開了眼。
都知道沈繼軍搞的很大,但是從來沒有人親自來看過他的倉庫。
就連褚鳳霞,來的時候也是隻看到了冰山一角。
沈繼軍把後面的院子也改成了倉庫,大家目之所及的,一邊堆放著各種各樣的木材,一邊是冰箱洗衣機彩電等家用電器,還有做好的等著發出去的家具,幾乎擺滿了半個太平莊。
“繼軍,你不會把大半個太平莊都占為己有了吧。”沈繼亮茫然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沒來找沈繼軍借錢。他還總是覺得自己欠的錢沒有還,所以不好意思開口再借,可是看到眼前這些,沈繼亮覺得自己格局小了,他欠沈繼軍的錢,隻是毛毛雨,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占著的大多都是銀行的錢。”沈繼軍實話實說,“一旦出了什麼問題,我哭都沒地方哭去。”
“你這些不是都已經定出去了?”沈繼亮無意戳穿他,“那還會出什麼問題。像彩電這樣的,根本不愁賣啊。”
褚鳳霞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多的電器還有家具,她也才能真正明白王鵬和她說的那句,沈繼軍的訂單已經排到了明年春天。
褚鳳霞當時隻是覺得王鵬太過誇張,可現在看來,他估計還是少說了。
褚鳳霞便問沈繼軍:“這得多少錢的貨啊,放在這裡安全不安全?”
“還行。”沈繼軍說,“每天都要盤點,都要上鎖的。而且我和村委會關係還不錯,這太平莊上的人就跟便衣警察似的,一旦有陌生人出入,我們就會知道。”
“那還好。”褚鳳霞說,“不過還是要多注意安全。我們廠區最近就有被偷的倉庫,反正得多留意。”
“嗯嗯。”沈繼軍道。
於偉輝在一旁聽著,趕緊和褚鳳霞說:“家具廠的工人晚上都會住在這裡,一般來說沒有問題。都是小年輕,一身身的腱子肉。”
“對了,到底怎麼回事,冰箱怎麼就被偷走了?”褚鳳霞問。
“就是被惦記上了。”沈繼軍大致說了一下,“出貨倉庫那邊和路上的人勾搭起來了,明確知道什麼時候出的貨,走那條路,然後早早就在路上等著了。偷完就直接運到最近的村子裡。也是人家公安有本事,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熟人作案。然後排查了好久,終於找到了。”
“那就趕緊給定冰箱的人送去吧。”褚鳳霞說,“倉庫裡放這麼多,也是挺嚇人的。”
“下午就開始送了。”沈繼軍道:“都已經和鵬哥說好了。下午他派車。”
於偉輝立刻在旁邊道:“鳳霞,這二十台冰箱出去,你又賺了不少。”
褚鳳霞微微一滯,一時間門沒想到怎麼和自己有關係。然後意識過來,自己還擁有百分之十的股呢,褚鳳霞立刻就伸出手,問沈繼軍:“對啊,怎麼沒見分錢啊。”
沈繼軍笑著拍了一下她的手心,“哪有這麼快。過年的時候,大家一起分。”
張夢蘭把沈繼軍所有的倉庫都轉了一圈,最後湊到沈繼軍身邊:“這冰箱都找回來了。多好。”
“是啊。”沈繼軍看了他媽一眼,知道他媽在打什麼主意。
果然,張夢蘭問:“這麼多冰箱,能有我的一台嗎?”
沈懷強在後面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哪裡有孩子的東西剛剛找回來,當媽的就迫不及待伸出手的。
他在後面問:“你也定了一台冰箱?交了多少定金啊,我怎麼不知道?”
張夢蘭不理他,隻是笑盈盈瞧著沈繼軍。
沈繼軍便笑了:“有。除了冰箱,還有一個洗衣機,今天下午一塊給你送家裡去!”
張夢蘭張大了嘴巴,完全意料之外的事,高興壞了,差點就掉眼淚了,不停道:“還是我家老三,還是我家老三!”
……
沈繼軍丟失的冰箱找到之後,這一年剩下的時光也都順風順水,再也沒有出現過其他意外。
褚鳳霞在過年前終於買了一台包裝機。
去看包裝機的時候,褚鳳霞的預算已經遠遠超過了,可是沒想到第二天未來貿易公司那邊就打來電話,說要開會,請褚鳳霞出席會議。
褚鳳霞是在家裡接的電話,壓根沒想到的事。
接電話的時候沈繼軍正在輔導許童做數學題,褚鳳霞接著電話往裡瞧他,沈繼軍坐得背兒溜直。
掛斷電話後,褚鳳霞去問沈繼軍,乾嘛還這麼正式給自己打電話,他直接說一聲不就好了。
沈繼軍便道那哪裡能行,通知到每一個持股人是他們應該做的。這才有意義也會更正式。
褚鳳霞一直忙自己的事情,幾乎沒有去沈繼軍的未來貿易公司看過。最後一次去是幾個月前冰箱找到的那次。之後聽沈繼軍說公司搬了地方,後來有聽沈繼軍說公司招了幾個人,再往後,就是現在了。
褚鳳霞第二天抽空出席了會議,按著地址找過去,才知道未來貿易公司竟然搞的這麼大。
市裡新建了寫字樓,說是向大城市看齊,沈繼軍在這個樓房剛剛交工後,便租下了整整一層。
當時的租金很低,大家都是持觀望態度,不知道要不要把公司遷過來的時候,沈繼軍已經率先出手了。
他占據了整幢樓房最舒服的樓層,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裝修了一遍,用最簡單的裝修,凸顯了未來貿易的最大的特點。
所以褚鳳霞自從看到門口的裝潢設計時,還以為自己進入了一個什麼高科技的公司。
滿滿的未來感。
整個公司都是以銀色和白色為主,而且以空曠為美。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就公司進門的前台,白底黑字表明了未來這兩個字,再往裡,實在看不出這家公司是做什麼的。
至少會客廳裡,隻有一張白色的圓桌立在那裡,加上幾把配套的椅子,便什麼都沒有了。
褚鳳霞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風格,實在是簡約到不能再簡約了。
由前台的小姑娘帶著去了會議室,褚鳳霞打開門後,就看見沈繼軍和王鵬已經到了,還有於偉輝。
三個人不知道正在說什麼,褚鳳霞推門進去時,王鵬立刻鼓起了掌。
“作為擁有公司百分之十份額的人,自從搬來之後,就沒有來過,是不是有點過分啊,褚經理?”王鵬一邊拍手一邊道。
“說的就跟你來過一樣。”沈繼軍立刻揶揄道。
於偉輝也在一旁接著說:“你說的也跟你來過一樣。”
王鵬便轉頭問:“不是啊。我沒來過還好說,沈總也不來?”
於偉輝直哼哼:“你問他。”
沈繼軍就笑了,“來這裡我實在沒什麼可乾的。”
“那你都去哪裡?”
“家具廠做家具!”於偉輝哼哼說:“就跟著隻有他自己會做家具一樣,我也會啊。但是我沒工夫去啊,這裡的人天天打電話,喂,於經理,那個那個什麼該怎麼樣了。喂,於經理,誰誰誰又來了。搞得我像這裡的正牌經理一樣,可誰知道,我是最少的!”
“能者多勞能者多勞。”沈繼軍說著,已經招呼人給褚鳳霞送來一杯咖啡。
褚鳳霞低頭一看:“我就喝不慣這個。”
“咱媽都開始喝咖啡了,你也得嘗試一下不是?”沈繼軍笑道。
褚鳳霞勉強喝了幾口,感覺味道還不錯。
送她來的小姑娘就坐在門口,不停拿眼睛瞅她,心裡想的是竟然沒見過這個老板,這麼年輕,就能坐在那裡了。
褚鳳霞被她盯得心裡發毛,尤其是這十份的持有也是沈繼軍送的,就更加沒底氣了。
隻能拿咖啡杯掩飾,抬起來,蓋住半張臉,小小的喝半口。
苦死了。
在小姑娘不停揣測沈繼軍和褚鳳霞的關係時,褚鳳霞聽到說今天開會是為了分錢,差點把手裡的咖啡杯給扔出去。
然後一個個信封直接由財務送到桌上,並按比例分好,送到大家面前。
“第一次分,我覺得還是現金更有意義。”於偉輝在一旁說,“所以就和繼軍商量了,繼軍也同意。”
王鵬拿到自己那一份,好幾個信封,厚厚的。
他不敢相信道:“這麼多!我天,這跟撿錢一樣啊。”
褚鳳霞也分到了屬於自己的,比王鵬的少一些,但是對褚鳳霞來說已經很多了。
她還在想自己要不要和沈繼軍客氣客氣,可是抬眼見他正笑著看自己,好像把自己的心事都看穿了,也就不想再和他客氣了。
沈繼軍轉頭小聲問:“夠你買包裝機了嗎?”
褚鳳霞點頭,實話實說:“夠了。”
沈繼軍眼睛笑得彎彎地,一下站起來,道:“那散會!”
於偉輝呆呆愣愣地看向沈繼軍,立刻說:“不行啊,還有很多事沒說呢。”
“一會兒咱們辦公室說吧。”沈繼軍道,“趕緊放褚經理回去吧,她的心早就飛到包裝機上去了。”
褚鳳霞給沈繼軍一個大白眼,但是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就站了起來,朝王鵬和於偉輝擺擺手:“我先走了。”
人一走,於偉輝便道:“這人怎麼最後來,第一個走?隻管分錢,彆的啥也不管是不是?”
王鵬十分有素質地把椅子推進去,對於偉輝說:“你想走也可以啊。”
於偉輝連忙搖頭:“算了吧,褚經理走那是有人罩著。我走了,那就是自斷生路。”
沈繼軍已經走到門口了,笑著叫於偉輝:“行了,彆貧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麼,對坐在門口的小姑娘說:“咖啡還有嗎?”
小姑娘也就見過這大老板一次,沈繼軍問完後,她剛要回答,卻差點咬了舌頭。
“有。”
“拿兩瓶新的,一會兒我帶走。”
於偉輝立刻追過去:“從你錢裡扣啊,彆想著占我們的便宜!”
褚鳳霞拿到錢之後,便拿出自己缺少的一部分,立刻買了包裝機。
包裝機一上,鳳霞瓜子的出貨又快了許多。
隨後的年貨市場,褚鳳霞也和銷售聶南使出了吃奶的勁頭,等著後面一算,市裡三分之一的市場都被鳳霞瓜子占領了。
鳳霞瓜子廠,自開業後,打了一個十分漂亮的開年紅。
等著過完年,重新開工,褚鳳霞便把目光放到了省內和省外的市場。
其中和王鵬碰了幾次面,自己又去參加了幾次展銷會,鳳霞瓜子進貨量,又往上升了一個台階。
可人不總不會是事事如意,褚鳳霞的生意越來越好,沈繼軍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可是到了許童這裡,成績卻越來越差。
直到許童拿來一年級的期末考試成績單時,褚鳳霞傻眼了。
許童一年級升二年級隻考了兩門課程。
一門數學,一門語文。
其中數學成績一百分。
語文成績七十三分。
數學成績全班第一,語文成績倒數第一。
完全兩個極端。
褚鳳霞看著那張觸目驚心的成績單,突然想到自己每次去接許童,隻要能遇見班主任,都會問一下班主任許童在學校表現的怎麼樣。
班主任老師就十分慈愛地看著許童說,成績特彆好,在班裡數一數二。上課積極回答問題,人緣也很好,和同學相處的非常友善。
也是個愛幫助老師的孩子。
褚鳳霞便十分放心了。
可是現在想起來,許童班主任是數學老師。
這一百分是足以讓數學老師好好誇獎他的。但是語文成績就。
一年級的語文十分簡單,剛剛開學的時候學的是拚音。許童在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就已經學過了拚音,所以在一年級上學期,許童的語文成績還不錯。
到了下學期,褚鳳霞先是上了包裝機器,然後又開始積極拓展市場,經常忙的不著家,對許童的學習管理也就鬆懈了一些。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許童語文隻能考到七十三分。
這就有點太少了。
褚鳳霞隻能問許童考試試卷在哪裡,許童從書包裡把語文試卷拿出來。
他小心翼翼遞給褚鳳霞,知道今天自己少不了挨一頓批,交給褚鳳霞的時候,就先說了一句話:“媽媽,考試的題我都會做。”
褚鳳霞才不信他的那些鬼話,把卷子拿到手裡的時候,沈繼軍回家了。
沈繼軍一回到家就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今天是放暑假的日子,許童也從學校回來,面對許童期待許久的暑假,他一定十分興奮。
沈繼軍也早就做好了,他一進家,就被許童圍住,不停地炫耀自己已經放暑假這件事。
可是從走進院子到走進客廳,整個家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而且許童房間門的燈亮著。
這就很奇怪了。
沈繼軍走過去,看見褚鳳霞面色凝重地看著手裡的試卷。
沈繼軍無聲向許童詢問:“怎麼了?”
許童不敢說話。
沈繼軍便向他招招手。
許童一點一點地往外挪。
褚鳳霞:“彆動!”
許童不敢動了,眼睛眨了又眨,向沈繼軍求救。
“這是怎麼了?”沈繼軍走進去,問褚鳳霞。
褚鳳霞伸手把成績單給沈繼軍看:“看看他的成績。”
沈繼軍拿過來成績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數學成績這麼好?一百分!”
褚鳳霞抬頭無語凝噎,看向沈繼軍。
沈繼軍立刻就笑了,“就是語文成績吧。不過語文這一項很好追啊,咱們自己的語言,認真學,一定能追的上。而且咱不是也考及格了麼。”
褚鳳霞不準備和沈繼軍辯駁及格和倒數第一究竟哪個更能評判許童這一學期的學習成果。她已經看過了許童的語文試卷,除了第一道拚音題目,要求分清聲母韻母和整體認讀音節的,剩下的題目全部都有錯誤。
這說明許童的拚音學的不錯,可是生字就太差了。
褚鳳霞繼續往下看,第三題是看拚音寫詞語。
除了不會寫的,就是寫錯的。
整個大題,除了第一個詞語“你好”之外,全部畫了叉。
褚鳳霞隻能耐心問許童:“童童,這些字你都不會寫嗎?”
“我會寫。”許童立刻說。
褚鳳霞隻能再次研究她兒子的題目,仔仔細細看完了之後,才發現,在這一題目裡,許童真的全都寫對了。
但是老師批的都是紅色叉叉,因為許童把每一個字都寫對了,可是又都寫錯了。
怎麼說呢。
他的每一個字的每一個筆順都不缺。
但是橫不平豎不直,不該出頭的全露了頭。
比如“王”,在他的筆下,就成了“豐”。
而且這樣的情況,在最後一題的看圖寫話裡,變得更加嚴重。
考試卷子上給了一副圖畫,讓孩子們根據圖畫寫一下圖上都有誰,他們在做什麼。
十分簡單的描述題,可是因為許童字體的原因,老師幾乎把他所有的字都用紅筆給劃了一下。
這一道十五分的題,得了零分。
褚鳳霞再看向許童。
突然不知道要怎麼訓他。
他覺得自己很無辜。這些題目他都會。
可是老師為什麼給他打了叉呢。
褚鳳霞原本積在胸腔裡的怒火,最後在許童無辜的眼神下,沒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把試卷塞進沈繼軍手裡,然後就往外走。
拿起電話,那邊響了幾下就接通了。
褚鳳霞立刻問:“媽,我記得你有個同事,專門教硬筆書法的,對不對?”
崔毓秀沒想到褚鳳霞會問這個問題,連忙說:“有,就是不知道還教不教了。怎麼了?”
“我要給童童報名練字班。你幫我問問,她還教不教了。”
崔毓秀不知道這是突然沒頭沒尾的學什麼練字,可是聽著褚鳳霞的語氣不太好,也不願意這個時候多問,便連忙答應了,說給褚鳳霞問問暑假開不開班。
掛了電話,崔毓秀便對褚鳳蘭道:“鳳霞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要給童童報什麼寫字班。”
褚鳳蘭正在和褚家貴下象棋,聽到這裡,便說:“上什麼寫字班啊,還有教寫字的?”
“當然有了。”崔毓秀道:“我先打電話問問老劉,看她還教不教了。我看鳳霞問得很急。”
“那你也不多問她幾句。孩子好不容易放個暑假,學什麼寫字啊,不讓童童好好的玩。才一年級的孩子,就要上課外班了?”
崔老師想了想,還是拿起了話筒,自己嘟囔著:“我還是問問吧。”
褚家貴趁著褚鳳蘭和崔老師說話的工夫,在上炮的時候,偷偷挪了一下手底的那個卒子。
褚鳳蘭這個大馬哈肯定是看不見的,還嚷嚷著怎麼一會兒沒注意,褚家貴的卒子都過河了呢。
在一旁看棋的姚君歌就笑了,說:“大姐,你被騙了。剛剛家貴上炮的時候,用他的手掌,往前推了這個卒子。”
褚家貴臉色大變,立刻轉向姚君歌:“觀棋不語真君子,你不知道?”
姚君歌才不怕他呢,“你下棋騙人,先小人行為的,還說我呢。”
褚鳳蘭氣呼呼看向褚家貴,手底下一推,所有的棋子都亂了,“不下了。真沒意思。”
這棋不下了,可是小茉莉還沒醒呢。
小朋友已經一歲四個月了,正是閒不住的時候。中午在院子裡跑了半天,摔哭了幾次,最後一次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然後太陽都下山了,還沒醒來。
褚鳳蘭著急走,就想著把小茉莉叫醒算了。可是崔毓秀不同意,說小孩子睡得好好地,叫醒乾什麼,就讓小茉莉住下了,她褚鳳蘭想回家,就自己會去吧。
褚鳳蘭連忙那可不行。張光慶每天下班累的跟什麼似的,回到家唯一的念想就是小茉莉了。
這要是不帶回去,他自己也要來接走。
與其再讓他跑,還不如自己帶走呢。
姚君歌看看時間門,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門了,她對褚鳳蘭說:“大姐,既然小茉莉還沒醒,你就在家裡吃吧。”
褚鳳蘭想了想說:“隻能這樣了,我一會給家裡打個電話。不過晚上吃什麼啊?”
姚君歌最近一點胃口都沒有,整個人也懶懶的,什麼都不想吃。便說:“我是沒有什麼想吃的,大姐呢?”
崔老師已經打過電話了,她的老姐妹說自己眼神不好,不教孩子了。崔老師正考慮要怎麼和褚鳳霞說這件事,褚鳳蘭便走過去,拿起話筒,“我給家裡打個電話,晚上吃完飯再回去。”
褚鳳蘭打完電話,就繼續和褚家貴吃什麼的問題。
崔老師先表態自己是不會做飯的,他們想吃什麼就去做什麼。
褚鳳蘭連忙說肯定不會讓你做,我們這麼多雙手呢。
可是沒有一個勤快人,和褚家貴商量的結果,就是煮面條吧。隨便吃一點算了。
晚飯吃的便是熗鍋面條,一人一碗,正捧著吃呢,張光慶就來了。
手裡提的是羊肉泡饃,特意從單位門口買的,可是回到家後,聽說褚鳳蘭不回家吃了,就又給帶到這裡來了。
褚家貴一看到羊肉泡饃就覺得自己的面條吃不下了,連忙招呼張光慶:“大姐夫,來,一起吃。”
張光慶手裡是兩大碗羊肉泡饃,讓褚家貴給組了一大海碗出來,放在最中間門,十分臉皮不厚地說:“咱們一起吃吧。鍋裡還有面條,大姐夫,你也吃面條。”
張光慶也不著急吃,先站起身。
褚家貴連忙問:“大姐夫,你去哪兒啊?還有吃的沒拿進來?”
褚鳳蘭便翻了個白眼,道:“哪裡有什麼吃的,他去看小茉莉了。”
然後對著外面說:“小茉莉睡著了,你彆看了。”
人家張光慶腳步不停,像是沒聽見。
崔毓秀便道:“光慶這一段時間門瘦了不少。”
“就是說。”褚鳳蘭抱怨道:“也不知道調過去是好事還是壞事,這調走快一年了,人倒是瘦了。整天忙得不著家,還不如在學校當老師呢。課又少,離得越近。”
褚家貴便道:“你可彆這麼說,上周你們回來,我聽大姐夫和二姐夫聊天呢,說單位有意要提他做副科長。”
褚鳳蘭一挑眉:“我怎麼不知道?”
“那是不敢給你說唄。”崔毓秀趁機教育褚鳳蘭:“你對光慶不能太嚴厲了,我看他總是有些怕你。這樣的事都不敢和你說,肯定是怕成不了,你又該生氣嗷嗷叫了。”
褚鳳蘭滿不在乎的吃完了面條,盛了小半碗的羊肉泡說:“我才不管他能不能升上去呢,我又不是什麼官迷。”
褚鳳蘭說完,兩三口就把羊肉泡饃給吃完了,可是沒過癮,又給自己盛了半碗,轉頭看見姚君歌碗裡的面條也吃完了,便當家做主,給君歌也盛了過去。
勺子停在半空,被君歌擋住了。
姚君歌的表情不太好,對褚鳳蘭搖頭:“大姐,我吃飽了,不想吃了。”
褚鳳蘭客氣道:“你大姐夫單位門口的這家羊肉泡饃是正經西安人開的。味道特彆純,你嘗嘗吧。”
她說著,就把勺子裡的羊肉泡饃給盛進了姚君歌的碗裡。
褚鳳蘭吃著自己的,繼續說:“他家不但這個好吃,還有一個酸湯水餃,味道更好。牛肉韭菜餡的,什麼時候一定給你帶來一份嘗嘗,再配上糖蒜……不行,現在都要流口水了。”
褚鳳蘭說著,就看到姚君歌慢慢舉起自己的碗,筷子還沒動呢,就嘔了一下。
所有人都不吃飯了,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姚君歌。
姚君歌就覺得碗裡的羊肉泡不是為了泡饃的,而是為了泡掉自己的。
她整個人好像都被淹進那個味道裡去。
再聽見褚鳳蘭說什麼酸湯水餃,胃裡便排山倒海一般難受。
她立刻放下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