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朋友。”褚鳳霞突然開口道, “小時候因為媽媽要在學校上課，為了多拿工資，她兼了兩個班的班主任。大姐早早就工作了, 白天晚上的三班倒。我每天放了學, 就要回家做飯、洗衣服或者掃院子。大家都在外面玩的時候，我哪裡都去不了。”

“時間長了，身邊的朋友就不來找我玩了。隻有曉卉。她有時候在外面玩，玩累了也不回家, 就會跑到我家, 和我說她今天都做了什麼, 誰誰誰又欺負人了, 誰誰誰又揪她的頭發了……”

褚鳳霞往沈繼軍肩膀上靠了靠，離他越近, 越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沈繼軍的味道總是乾淨的、清冽的, 總會給褚鳳霞一種說不上的安全感。隻要在他身邊, 褚鳳霞就會生出力量來。

沈繼軍沒說話，給褚鳳霞完全傾訴的自由。他的手臂環了一圈, 最後放在她的腰間，和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靜靜聽褚鳳霞訴說著。

“我小時候不愛講話, 十分內向。而曉卉就是十分活潑的人。她上面有兩個姐姐, 家裡有爸爸媽媽, 所以家裡的事, 不會讓她幫忙。她有足夠的時間去玩, 玩累了就到我家，坐在我旁邊，一邊喝水, 一邊給我講，然後看著我做飯或者乾彆的。”

“同樣的年齡，每天面對的事情卻絕不相同。我有些不想見她，不想讓她看見我的窘迫。可是她卻總在我不知道時候來找我，然後在我旁邊說個不停，說完就走了，好像沒有察覺出我在乾活，我和她哪裡不一樣。”

“我很感激她從來沒有說過要幫我做什麼，因為她沒有看見那些。而我也因為她的這一舉動，慢慢不再尷尬。”

褚鳳霞眨了眨眼睛，對沈繼軍說：“你知道嗎，後來我們長大了，我和她說起過這個問題，我說當時她從來沒提出要幫我乾活，我很感激，好像成全了我當時的自尊心，所以才想和她做朋友的。當我說這個的時候，你猜曉卉和我說什麼，她說是因為我懶啊。我在家裡，即使看見掃帚倒在地上，都會直接跨過去，當做沒看見的。”

褚鳳霞說著說著，忽然就笑了，沈繼軍轉頭看向她，在她嘴角匆匆親了一下。

來往都是人，沈繼軍不想褚鳳霞尷尬，隻是一秒鐘的掠過，足以讓褚鳳霞得以安慰。

“所以，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褚鳳霞道，“是的。然後還有洪鈺。”

“我是一個慢熱又不會主動的人，而洪鈺正好和我相反。”

“對了，你們是什麼時候決定做朋友的？”沈繼軍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有一次我飯店吃飯，買了一雙新鞋子，當時把鞋子寄放在洪鈺那裡，我就忘了。後來她拿著鞋子給我送到了食品廠。當時我們隻是一面之緣，她隻知道我在食品廠上班，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清楚，就在食品廠門口等著我。”

“我下班的時候，看見洪鈺的身影，她抱著鞋盒伸長了脖子在往裡看，當時我就想，這個朋友，我一定一定不能讓她從我身邊溜走。”

“原來如此。”沈繼軍笑了，“那倒的確是洪鈺的風格。她做事是這樣的。不計後果，隻要想做，就去做了。”

“對。”褚鳳霞喃喃道：“我希望我的朋友，曉卉和洪鈺，她們都好好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大約是磁場相同的人總會聚在一起，我們三個人，好像都要經過無數坎坷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我是這樣，曉卉是這樣，沒想到如今洪鈺也是這樣。”

沈繼軍用力握了握褚鳳霞的手，說：“剛剛小輝在外面和我一起時，說著說著就流眼淚了。也是心疼洪鈺，還有沒出生的孩子。他說他媽幾乎不願意管洪鈺，來了也是給小輝面子，就在病房門口坐著，乾脆就不進去。洪鈺她媽也不來，說自己不好意思見親家。”

“隻要小輝能把洪鈺照顧好也可以。”褚鳳霞說，“彆人都指望不上的。”

“幸好明天就出院了。小輝和我說，明天一出院，就會回洪鈺娘家，這一個月也要像生完孩子那樣，好好坐個月子才能恢複。”

“能回家還好。”褚鳳霞道，“在自己家裡，至少還自在一些。”

沈繼軍伸出另一隻手，把褚鳳霞額前的碎發都掖到她耳後，又在她不經意間吻了一下，然後問：“要不要回去？你的嘴角都凍涼了。”

*

魏梅花帶著一乾人來給褚鳳蘭看肚子把脈的，褚鳳蘭把這件荒唐事給張光慶說了。說的時候正在啃蘋果，一邊啃一邊說：“那個姨姥姥還是誰的，摸了一下我的脈，就說是男孩。我聽說過能摸脈判斷有沒有懷孕，還沒聽說過摸脈能摸出男孩女孩呢。”

張光慶不知道在想什麼，有點出神，眼睛盯著電視機，但是目光已經散了。褚鳳蘭看他一眼，就知道這人壓根沒聽見自己在說什麼，便抬腳在他大腿上踢了一下。

“和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褚鳳蘭著急道。

張光慶沒想彆的，腦子裡想的都是薑冷荷。

自從上次送薑冷荷的爸爸回家，後來到了學校，他就發現薑老師好像在躲自己。

原本張光慶隻是猜測，畢竟之前他總是無意間能看見薑冷荷的身影，或者說，薑冷荷總是會無意間出現在他面前，即使兩人不說一句話，張光慶也是每天都能看到她的。

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張光慶還以為薑冷荷請假了。後來才想到，她是在故意躲著自己。

今天的一件事，就徹底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張光慶下午有兩節體育課，第一節課下課後，他已經流了很多的汗，下午第一節便是體育課，是最熱的時候，張光慶跑去洗臉，擰開水龍頭的時候，掬了第一捧水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薑冷荷拿著拖布走過來，原本張光慶弓著身子，被高高的水泥台遮住了臉，薑冷荷從對面走過來，隻能看見很多人在用水龍頭，可是沒有發現其中一個便是張光慶。等張光慶掬了水，正要往臉上衝的時候，他抬起了頭，薑冷荷才發現是他。

就在那一瞬間，薑冷荷立刻轉過身去，往來的方向走。

她手裡還拿著拖布，腳步很急，好像被什麼東西蟄了腳底板一般，急匆匆便離開了。

張光慶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真的是在躲自己。

下一節體育課，張光慶上的心有旁騖。

他一直在想要怎麼處理他和薑老師之間的事，他認為薑老師在躲著自己，還是因為怕自己見到她會提起她爸爸，會提起她的尷尬。

張光慶不是喜歡搬弄是非的人，他從來不在背後議論彆人什麼，哪怕是對他最親密的妻子，張光慶也沒有提過。他考慮了很久，在第二節下課的時候，他又去洗臉，然後做了決定，他要去找薑冷荷，和她說清楚，請她放心，他絕對不會到處說的。

可是在張光慶做完這個決定，去找薑老師的時候，美術組的老師說薑老師已經回家了。

張光慶帶著遺憾回到家，腦子裡亂哄哄地，想的還是這件事。

有時候即使不想了，他也不能集中精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褚鳳蘭使勁踢了他一下，“你想什麼呢！”

“啊？”張光慶回過神來，見褚鳳蘭用腳踢自己，還以為褚鳳蘭是讓他給按腿呢，便抓住褚鳳蘭的腳，架在自己腿上，問：“哪裡不舒服？”

“我剛剛和你說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啊。”褚鳳蘭氣道，“怎麼回事啊你？”

“哦，沒事。”張光慶看著褚鳳蘭，“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媽今天帶了很多親戚，來看我的肚子，又給我摸脈，一溜煙的人都說，這是個男孩。你媽一高興，帶著他們去飯館了！還說要給我帶飯回來，但是直到現在，都沒見人影，天都黑了！”

張光慶便問：“那你中午怎麼吃的？”

“沒吃啊。就在桌上摸索東西，看見什麼吃點什麼。”褚鳳蘭說。

張光慶立刻問：“那你想吃什麼？晚上咱也不做了，他們現在還沒回來，肯定是去哪裡轉悠去了，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褚鳳蘭一挑眉：“真的？”

“那還有假？”張光慶道：“你說吧，想吃什麼。”

褚鳳蘭想了一圈，也想不出自己想吃什麼，不知道怎麼地，就突然想吃她媽做的疙瘩湯了。然後拿起電話對張光慶道：“你等等啊，我打個電話。”

崔老師自然說好好好，然後說做好讓家貴給送去。

張光慶立刻指指自己，說自己去拿就好，彆麻煩家貴了。

褚鳳蘭把電話掛了，看了張光慶一眼，道：“就讓他送唄，自己大姐懷孕了想吃疙瘩湯，他給送一次怎麼了？”

“人家剛結婚，你就開始指使他。君歌看著肯定會有意見。”張光慶掩飾掉自己的慌張，已經站起身，“疙瘩湯挺好做的，我現在就去。到了應該正好做好。”

“行，你去吧。”褚鳳蘭又囑咐：“來的時候給我買兩個燒餅，我想吃燒餅了。”

“行。再給你烤個羊肉串？夾在燒餅裡吃？”張光慶建議。

褚鳳蘭豎起大拇指：“你可真棒！”

張光慶去廚房拿了保溫桶就走了，騎著車去崔老師家時，在中間停了一會兒。

他靠在路邊停下，看了看路邊下象棋的那群老爺子，裡面並沒有薑冷荷的爸爸。他便單腳撐著自行車，往薑冷荷家的方向看去。

張光慶十分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找薑冷荷，在這個時間，這個檔口。可是他總覺得有什麼事一樣，疙疙瘩瘩地纏繞在心裡。他想和薑冷荷說清楚，讓她安心，讓她以後不比再躲著自己。可是張光慶又怕自己太過衝動，這麼一去，倒像是自己上杆子去解釋什麼東西一樣，讓薑冷荷再誤會了自己。

他無法拿捏那個度，也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薑冷荷在他這裡，已經和其他老師不一樣了。

張光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路邊停了多久，猶猶豫豫之際，隻聽得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姐夫！”

張光慶轉頭看去，是褚鳳霞。

褚鳳霞下班回家，經過的時候，正好看見張光慶。

“你在這裡做什麼？”褚鳳霞問。

“哦。我去家裡拿疙瘩湯。你大姐想喝的。讓咱媽給做了。”張光慶尷尬笑了笑，“這不是在下象棋嗎，我就停下看了一眼。”

“哦，那走吧。”褚鳳霞說，“下次你就彆跑了，我去送一趟或者讓家貴去都可以。”

“沒事，我閒著也是閒著。”

張光慶騎上車子，終於回歸了正道。經過薑冷荷家那條胡同時，他忍不住張望了一眼，胡同裡有幾個小孩在玩跳皮筋，沒有薑冷荷的身影。而那幢筒子樓，正背對而立，張光慶隻能看見冰冷的水泥。

從褚家拿了疙瘩湯，張光慶一刻也沒有停便匆匆趕回家，回家路過燒餅攤時買了四個燒餅又買了十串羊肉串，趕緊往家趕。

回到家時褚鳳蘭已經餓得不行了，接過來就要吃。

張光慶連忙阻止，先拿小碗把疙瘩湯盛出來一點，褚鳳蘭瞧著，生氣問：“就讓我喝一口？”

“你喝一口我給你添一口。”張光慶說，“你這麼急，又要把上膛給燙破了。”

褚鳳蘭就是等不及，每次吃飯，隻要喝湯，勢必要把嘴巴的上膛燙脫皮。張光慶再不了解她？就舉著個勺子，坐在保溫桶前，準備褚鳳蘭喝一口，他給盛一口。

又打開燒餅，兩層的，中間夾上擼下來的羊肉，遞給褚鳳蘭，“給。沒放辣椒啊。”

褚鳳蘭看一眼桌上，還剩三個燒餅，便問：“不是買兩個嗎，怎麼買這麼多？”

“你不是說要吃兩個？我也兩個，加起來不正好？”

褚鳳蘭的意思是他倆吃兩個燒餅，可已經買了，褚鳳蘭便笑著問：“我能吃倆？”

“那有什麼不能的。”張光慶完全忘記了剛剛崔老師一再囑托千萬彆人鳳蘭吃多的事。

兩人正吃著飯，魏梅花和張光茹才回來。

兩人騎了一輛自行車，張光茹要把她媽送回來才行。看見張光慶屋裡亮著燈呢，便小聲道：“不知道鳳蘭告狀了沒有，說好給她帶午飯的，結果咱們沒回來。”

魏梅花有點心虛，這要是沒懷孕，自己死活也不會說出給她帶飯，現在的情況不是不一樣嘛。都怪那幾個親戚，吃完飯一定要去逛逛商場，不由分說就拉著魏梅花去了。張光茹也在一旁慫恿著去，最後成功讓她媽給她買了一件春裝。

“你去說一聲。”魏梅花戳了張光茹一下。

“我不，我還要回家呢。”張光茹推上自行車就要走，可是還沒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新衣服還在她媽手裡。

魏梅花就知道她會回頭，正等著呢。然後朝褚鳳蘭的房間呶呶嘴，“你去不去？”

“去！”張光茹隻能聽她媽的話，悄悄走到門口，敲了個門。

張光慶正拿著勺子添疙瘩湯呢，聽見聲音問：“誰啊。”

“我。”張光茹說，“我看看你們吃飯了沒有。”

“進來吧。”張光慶道。

張光茹推開門，也沒進去，就露了個臉，笑嘻嘻地看向褚鳳蘭：“正吃著呢？鳳蘭，你看，說好了給你帶飯的，可那些親戚不讓回來。”

褚鳳蘭笑了笑：“沒事，我中午吃了餅乾。”

“那就好那就好。”張光茹嘴上帶著笑，心裡免不了氣哼哼地直叫喚。尤其是看見自己弟弟那張拉得比太平洋還要長的臉，也不想多呆了，直接關了門，“那我走了啊。”

魏梅花在門口等著，就見張光茹走過來伸出手。

魏梅花趕緊把衣服還給張光茹，小聲問：“怎麼樣？”

“正吃飯呢。”張光茹氣哼哼道，“你是沒看見你兒子，就坐在一旁，丫頭似的，給他媳婦兒盛粥呢。”

“鳳蘭不是肚子大嗎？那麼大的肚子，怎麼自己盛？這事你也管！”魏梅花推搡了張光茹一下，“趕緊走吧，一會兒你爸爸回來了，看見你在家，又該說了。”

“我爸去哪了，怎麼這時候還不回來？”

“還能去哪裡，釣魚去了。”魏梅花恨恨道：“還不如和魚過呢，天天坐在那裡。也沒見釣上過什麼。”

說著話，張光茹就要走，張光慶卻從裡面出來了。

他提著保溫桶，手裡拿著用過的碗筷，走到他媽身邊，問：“你找的親戚來的？”

魏梅花笑道：“光慶，你不知道，大家都說一定是大胖小子！”

“這也能看出來？真有你們的。”張光慶不滿意道，“我和鳳蘭反正都是想要女兒。你們不要重男輕女，都什麼年代了。生個女兒如果像鳳蘭，那多好啊。”

張光慶剛說完，張光茹立刻接了一句：“都說女兒像爸爸，萬一像你怎麼辦！”

張光慶瞧她一眼：“那也比像姑姑好。”

張光茹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姑姑就是她，她就是姑姑。

氣個半死，摔門就走了。

魏梅花心虛加理虧，主動接過碗筷，對張光慶說：“你回去吧，我洗就好。”

張光慶立刻就把碗筷給他媽了，拍拍屁股，一頭紮進自己房間。

*

自從小梅那天晚上沒回家吃飯，她發現接下來的幾天，她婆婆張夢蘭好像不怎麼理她了。

小梅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張夢蘭，她還是每天早晨早起給大家做早飯，張夢蘭也會起來，兩人在廚房時，小梅和她說點什麼，比如今天做什麼等等之類的話，張夢蘭都愛理不理的。

小梅也說過，早飯以後都包給她了，讓張夢蘭不需要起那麼早，可是張夢蘭好像不放心似的，每天早晨比小梅起的還早，堅持和小梅一起做飯。

有時候小梅會從睡夢中驚醒，因為一大早外面的門就哐當響了，可她的鬨鐘還沒有鬨，小梅覺得那聲甩門的聲音，是張夢蘭故意做給自己聽的。而且很奇怪，每次也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小梅發現了這件事後，沒有去找張夢蘭，隻是和沈繼亮提了一嘴，沈繼亮隻是說了一句不會吧，就沒有下文了。

小梅仔細思量了好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是自己上次回娘家沒有和張夢蘭直接說，所以她生氣了。於是小梅今天下班後，決定要好好和張夢蘭說一下。因為在這種氣氛下生活，絕對不是她想要的。

小梅下班後，先去點心店買了桃酥、奶油蛋糕等。張夢蘭喜歡吃甜食，尤其是帶奶油的甜食。

果然，張夢蘭看見小梅後，原本還沒什麼好臉呢，接下來看見那些甜品，便終於開口和小梅率先說了第一句話。

“下班了？”

“嗯。”

小梅提著點心放在張夢蘭手裡，“媽，我路過看見桃酥剛出爐，然後就趕緊買了一些。我知道你喜歡吃，你嘗嘗，還熱著呢。”

張夢蘭接過來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溫熱，便笑了笑，從裡面夾出來一塊，笑了，“是熱乎的。”

張夢蘭吃了一小塊桃酥，然後看見下面還有，就問：“那是什麼？”

“奶油蛋糕。”小梅說，“我知道你喜歡吃奶油。”

張夢蘭趕緊問：“是給我買的？”

“是啊。”小梅拉著張夢蘭去客廳坐著，自己到廚房拿了一個勺子，遞給張夢蘭，“媽，要我說你就趕緊吃，吃完最好。一會兒繼亮下班了，就有人給你搶了。你知道吧，他也喜歡吃甜的。”

“就這一塊是不是？”張夢蘭接過勺子，笑道：“你說的很對，那我就吃了啊。”

小梅點點頭，然後挨著張夢蘭坐下，也捏了一小塊桃酥，裝作隨口問一句：“媽，上次我回娘家，囑咐繼亮和你說了，可是他給忘了。你沒生氣吧。”

張夢蘭的勺子一停，連忙道：“生什麼氣啊，沒有。”

“那就好。”小梅看了一眼張夢蘭的表情，見她十分不自然，又不得不否認，就覺得自己這點心真是買對了，便道：“那天我二姐回來了，說讓我回家吃飯。咱家裡沒有電話，中午繼亮拉完人，上我那裡拐了一下，我就讓他給你說一聲，誰知道他竟然忘了。”

“他就沒個記性。小時候就這樣。”張夢蘭道：“沒事，都過去了。你也是回家看你二姐啊，我聽繼亮說過，你二姐是老師，對不對？”

“是，在大學當老師。”小梅說。

“乖乖，在大學當老師！”張夢蘭十分驚訝，“那就是頂有學問了。”

“我二姐從小就學習好。”小梅笑了笑。

張夢蘭還以為小梅不高興了，便立刻開解：“學習好有學習的過法，咱們有咱們的過法，不用比。”

“是。”小梅看著張夢蘭在吃蛋糕，幾分鐘就吃了一大半，便站起身，“媽，我去做飯吧。”

“彆。”張夢蘭趕緊拉住小梅，又把蛋糕裝好，抹了抹嘴說：“我不吃了，這麼大一塊，一次都吃完了，多可惜。我去做飯，你累了一天了，快去屋裡歇著。”

“不累。媽，還是我去吧。”小梅道。

“不不不，我去。”張夢蘭吃了個心滿意足，然後拿著蛋糕走進自己房間。

小梅在外面聽見裡面的櫃子打開了，又聽見門關上了，便知道，張夢蘭是把蛋糕給藏起來了。

果然張夢蘭出來的時候，手裡什麼都沒有，隻有滿足的微笑。對著小梅念叨：“今天晚上繼軍回家吃飯，我去做，你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小梅看向張夢蘭：“繼軍自己？”

“嗯。”張夢蘭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傻，不是繼軍自己還能有誰，然後她突然明白了小梅的意思，連忙說：“就他自己。對了，你和鳳霞還沒見過面吧，什麼時候見一見。”

晚上所有人都到齊後，沈繼軍也回家了。

他回來才開飯，惹得沈繼亮十分不滿意。但是還好有桃酥墊著，一口氣吃了三塊，吃得他媽眼睛都直了，發狠瞪著他。

這下不用再瞪了，沈繼軍一來，沈懷強便往廚房去，邊走邊問：“現在可以吃飯了吧。”

張夢蘭趕緊快走幾步，說：“吃吃！”

小梅和沈繼亮沒動，小梅扯了一下沈繼軍了衣袖，說：“你怎麼回事，還吃呢，沒看見咱媽瞪你？”

“看見了。”沈繼亮不以為意，“她不讓吃飯，就隻能吃桃酥了。再說，這桃酥不是你買的嘛，我為什麼不能吃。不過你就隻買了桃酥嗎？”

“我還買了奶油蛋糕。”小梅小聲說，“咱媽吃了一半了，所以她不餓，不著急吃飯。”

“吃了一半？”沈繼亮挑挑眉，沒再說什麼，隻是拍了一下小梅的手，“趕緊去廚房幫忙吧，小心一會兒又挨白眼。”

小梅連忙往廚房去了，轉頭囑咐沈繼亮，不要再吃桃酥了，再吃就真的沒了。

沈繼亮連聲答應，隻說自己喝點水馬上就去。心想，有奶油蛋糕，誰還吃什麼桃酥，吃什麼飯啊。

沈繼軍不知道他們一家在等自己，見大家都沒吃飯，連忙說：“以後不要等我，我那裡每個點。給我留點飯就成。”

張夢蘭嘴上說著好好好，然後把菜一個個都端了上去。

都放好了，沈繼明和沈懷強兩人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沈繼軍常不回家吃飯，這個飯桌已經沒有了他的固定位置，便搬個小馬紮，往沈懷強旁邊一坐。

沈繼軍坐著的地方就是桌子的一角，張夢蘭連忙喊他坐中間點，沈繼軍便說自己坐這裡最舒坦。

沈繼明也餓了，忙活了一整天，拿起筷子就要夾菜。

可筷子剛伸出去，菜還沒碰著，就被他媽直接整盤端走了。

張夢蘭好像沒有看見沈繼明在夾菜一般，端著盤子送到沈繼軍面前，“你嘗嘗這次做的紅燒肉，是不是一點都不膩。”

全家都看到了這一幕，沈繼明已經慢慢縮回了筷子，眼皮垂了下去。

沈繼軍連忙阻止她媽的動作，又把紅燒肉擺到原來的位置，說：“我胳膊長，都能夠著，而且這桌子這麼小，你彆來回端了。”

“他們天天在家吃，你多久不回來一次。”張夢蘭道。

沈繼亮正好進來，聽見他媽的話後，連忙說：“我們天天在家吃，也沒天天吃紅燒肉啊。媽，你太偏心了吧，每次老三一回來，就整一桌子菜。”

“這哪兒是一桌子菜啊。就幾個。”張夢蘭連忙說，“繼軍是乾大事的人，都開了兩家公司了，得多費腦啊，肯定要補一補的。”

張夢蘭話音一落，整張桌子上的人頓時都沒有了胃口。

沈繼亮和小梅互相對視了一眼，沈懷強歎了口氣，沈繼明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在這個家能說話的隻有沈繼亮了，他從小就這個性格，不吐不快，便直接道：“媽，你的意思是沒出息的孩子，飯也不用吃了唄。”

張夢蘭臉上有點掛不住，裡面道：“你看你這孩子，我什麼時候說這個話了！”

沈懷強便隻能從中調停：“好了，還吃不吃了？”

沈繼亮已經拿起筷子，夾起一盤子裡最大的紅燒肉，直接送嘴裡：“反正啊，我就要吃，還要吃最大的。”

大家又被他逗笑了，氣氛陡然緩和了很多。

張夢蘭看著沈繼軍吃了一塊肉，才開口，“繼軍啊，得空讓鳳霞來家裡吃飯吧。你爸爸也說了，你經常去工廠找她，你們倆都在外面吃。外面的飯有什麼好吃的，回家吃吧。媽也好久不見鳳霞了。”

沈繼軍點點頭，“行，得空我帶她來。”

“這就對了。”張夢蘭要說的話還在後面，她思索了一下，道：“你看我最近也沒什麼事。你們的房子不是裝修好了嗎，我想著去給你們打掃衛生去。該擦的該掃的，我都能給你們整利落了。你看你要不給我一把鑰匙……”

沈繼軍笑道：“媽，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嘛，我沒有鑰匙。那是人家鳳霞的房子，我們還沒結婚呢，我怎麼好意思要鑰匙？”

“那你給鳳霞說不就好了！”張夢蘭連忙道：“一個鑰匙有什麼難的，沒有就去配，多配兩把，你一把，我一把。”

“不是那個問題。”沈繼軍連忙阻止她媽的想法，“媽，你讓我帶鳳霞來，也是為了這個事？你如果想當面找鳳霞要鑰匙，那我是不會帶她來的。話我得給你說清楚。”

張夢蘭碰了一鼻子灰，氣哼哼道：“不給就不給唄，誰願意給你們打掃衛生啊。你們自己打掃最好！”

沈繼軍連忙說：“不用了，我已經找好人了。有人會去打掃的。”

張夢蘭聽了，嘴巴張得大大地，不敢置信問：“還有人專門給打掃衛生呢？”

張夢蘭心裡暗罵，竟然有人搶了自己的活兒，也實在是討厭。

不過張夢蘭除此之外還有彆的考慮。

是關於沈繼軍和褚鳳霞結婚的事。

張夢蘭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這一關是勉強過了，可彆人那關她過不了。

她可以接受褚鳳霞，但是不能堂堂正正接受她。

怎麼說呢，她想和沈繼軍商量一下結婚的事情。

因為房子裝修好，沈繼軍和褚鳳霞的婚事就要近了。

張夢蘭覺得她得早點提出要求，先下手為強，以免以後麻煩。

所以當著大家的面，快吃完飯，大家都準備撤的時候，張夢蘭就說了：“繼軍，你先彆走，我有個想法要和你說說。”

然後又看向沈懷強，“你也是。”

沈繼軍嗯一聲，便留了下來。

沈繼明這頓飯一句話都沒說，自從他媽把盤子從自己面前移走之後，他就再也沒說過話，吃飯也是匆匆吃完就離開的。而且沈繼軍注意到了，他大哥再也沒有夾過面前那道紅燒肉。

沈繼亮倒是很有興趣想聽一會兒，可是見他媽拿眼瞧他，便隻能和小梅一起離開了。兩人走出廚房，小梅就發覺身邊的人不見了，再回頭看，沈繼亮蹲在廚房門口的一邊，偷聽呢。

小梅隻能叫他：“走不走？”

沈繼亮連忙擺手，又指指裡面，表示自己要聽一會兒。

沈繼軍因為紅燒肉的事本就想留下和他媽說一下，正好借這個機會，便開了口。

“媽，以後彆再給我端菜了。我又不是夠不著。”沈繼軍說。

“就是，桌子就那麼一點，繼軍想吃什麼夠不著啊。真不行，你就盛兩盤，一邊放一份，不就得了。弄得那麼難看，還說什麼繼軍兩個公司了，他兩個公司和吃飯有什麼關係啊！”沈懷強也難得說句話，一樣是被氣得實在心煩，才開了口。

張夢蘭不以為然，“你們想的多，我就沒想那麼多。單純就覺得繼軍天天不回來吃。”

“你不說後面那句話，大家也不會這樣。”沈懷強無奈道：“對老大好一點吧，他也不想這樣的。從小跟著我們受苦，又幫著養大了兩個弟弟，怎麼，你現在嫌棄他沒用了？那你早乾什麼了！”

張夢蘭雙眼立刻就瞪大了，對著沈懷強嚷道：“你說什麼呢，我哪有那個想法，你自己彆把人想歪了，我告訴你。你這種話，彆當著老大說，老大會怎麼想我這個媽啊。”

“你彆說，你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已經夠可以讓彆人想了。”沈懷強氣道，“我發現了，你啊，就是誰有錢就喜歡誰。以前老大賺錢幫襯家，你就喜歡老大。到處找人給他介紹對象，吃飯也是都做他喜歡的。現在繼軍乾的好了，你又喜歡繼軍。以前你天天逼老大相親，最近這一段時間，怎麼沒見你再給老大說對象了？”

“那不是忙嗎？先是老二結婚，又是老三。我得有工夫啊。”張夢蘭辯解道。

沈懷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張夢蘭就覺得自己委屈，尤其是當著老三的面這麼說她，她就更恨沈懷強了。

張夢蘭便說：“你們都賴我。一有事就在我身上挑毛病，我一個人養大三個兒子，要給他們三個娶媳婦，我容易嗎我，一分錢恨不得掰開兩半花……”

張夢蘭還沒說完，就被沈繼軍打斷了，“媽，時間不早了，要不咱進入正題？”

張夢蘭看了沈繼軍一眼，清清嗓子，又長長吸了一口氣，道：“繼軍，是這樣的，媽想和你說件事。”

“嗯。”

“你看你不是要和鳳霞結婚嗎，你看咱們這樣行不行？現在不是都流行新事新辦嘛，那結婚的事更是新事，還是頂新的事！你說是不是？”

沈繼軍：“是。”

“那這樣。你二哥結婚的時候，就太鋪張浪費了，請了那麼多親戚啊朋友啊，又要管飯又要管煙抽管酒喝，真的是麻煩死了，又十分浪費。我是這麼想的，你們結婚，咱們就新事新辦。兩家人見個面，在一起吃一頓飯，就算結婚了，行不行？”

沈繼軍看著他媽，隻見張夢蘭目光閃躲，就知道他媽為什麼會提這樣的事。

沈繼亮結婚的時候，張夢蘭還嫌請得人不夠多，人越多越熱鬨，而且還能給禮金，怎麼輪到他，思想就解放的這麼徹底，短短幾個月，就要新事新辦，儉省節約了呢？

沈繼軍明白，他媽是不想讓親朋好友知道他娶了一個離婚帶孩子的女人。

她的面子上過不去。

她想偷偷的結了婚，以後彆人問起時，隨便搪塞一個理由，也好過當天也面對那麼多人，一個一個的向彆人解釋，或者聽彆人說的閒話。

沈繼軍還沒說什麼，沈懷強就不願意了，他站起來反對：“這事不能商量，從我這裡都不同意。老二結婚的時候，你如果也這麼辦了，我倒是沒話說。偏偏老二辦的那麼大，到了老三這裡，就得藏著掖著結婚，你說新事新辦，但真正原因是什麼，你路上揪個小孩來，也明白！我不同意啊，鳳霞也是我徒弟，她沒做錯什麼，我第一個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