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1)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21616 字 6個月前

張光慶在家裡戰戰兢兢等著, 不知道那邊又鬨成什麼樣子,十分擔心自己這張嘴闖禍。幸虧接到褚家貴的電話, 打來說褚鳳蘭已經回家了, 給張光慶說一聲。

張光慶這才放心,從家裡出來,就直被大路上接褚鳳蘭。

褚鳳蘭騎著車子, 遠遠看見張光慶那矮胖的身材,那雙腿真的又粗又短, 走路的時候像兩個勺子一樣, 撥來撥去的。她默默歎了口氣, 騎近了, 就聽見張光慶喊她:“鳳蘭, 鳳蘭。”

褚鳳蘭也不答應, 騎遠了才停下來, 轉頭看張光慶:“你快點。”

張光慶就一路小跑,跑到褚鳳來跟前,根本不知道要生氣,還在一旁陪著笑臉問:“到底怎麼回事啊。鳳霞沒被開除吧。”

褚鳳蘭搖搖頭,“沒有, 回家吧,回家再說。”

“行。”張光慶笑嘻嘻地,“走,咱回家。我給你冰了西瓜, 回家肯定涼透了。”

褚鳳蘭還真的有點渴了, 回到家便讓張光慶去切西瓜。

張光慶把大鐵桶從院子裡提過來,對褚鳳蘭道:“這水還是我去前面井裡打出來的。涼的厲害。西瓜肯定也冰好了。”

“快點切吧,渴死了。”褚鳳蘭不滿道。

“好。”

張光慶切了一半西瓜, 留給褚鳳蘭,剩下的問鳳蘭還吃不吃。

褚鳳蘭便道:“吃不完。這一半夠了。”

“那我把這些給我媽送去。”張光慶拿著西瓜往外走,走到客廳門口,便大聲喊起來:“媽,鳳蘭讓我給你送點西瓜,可甜了。”

張夢蘭在客廳坐著,和張光茹兩人正在看電視劇,聽見光慶喊,便讓他進來。

張光慶把西瓜放下,道:“鳳蘭說可甜了,讓給你們送來。”

張夢蘭臉上總算有了笑意,“鳳蘭有時候也懂事。”

張光茹早就看出來張光慶的小把戲了,冷冷哼了一聲,拿起一塊西瓜道:“最好是你媳婦讓送來的。”

張光慶不示弱,本來是送了西瓜就回去的,可這一會兒怎麼看張光茹都不順眼,他站在那裡半天,一直盯著張光茹,直到張光茹被他看毛了。

“乾啥?”張光茹急問,“不回你房間,一直看什麼?”

“我看你好看。真的好看。”張光慶報了仇,這才要離開。

他可知道他姐的軟肋了,就特彆忌諱彆人說提及她的外貌。

“滾!”張光茹直接把手裡的西瓜扔了過去。

張光慶早就跑了。

回到房間,褚鳳蘭已經吃完西瓜,躺到床上去了。

張光慶看她好似有些心事,走過去問:“不是鳳霞沒事嗎,又怎麼了?”

褚鳳蘭盯著窗戶,看了半天,也不回話。

張光慶很擔心,以為真的出了什麼事,便側躺在床上,支起左手,托住腦袋,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褚鳳蘭,擔心問:“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你說,我能幫上忙的肯定幫。”

褚鳳蘭許久沒吭聲,最後才動了動嘴:“鳳霞拿回家的果丹皮真好吃。”

張光慶微微一滯,然後抬手在鳳蘭額頭上摸了一下,確定沒有發燒,不是在說胡話,才放心。

*

紀曉卉看完電影回家,走進胡同後,見私下沒人,便一邊走一邊哼起了歌。

崔毓秀聽出來紀曉卉的聲音,立刻問:“是曉卉嗎?”

紀曉卉腳步停下來,警覺道:“誰叫我?”

崔毓秀這才走過來,看著曉卉道:“曉卉,是我。”

“姨,是你啊。這麼晚,你在我家門口坐著乾什麼?怎麼不進去?是不是沒人?”紀曉卉說完就伸手往包裡拿鑰匙,還以為家裡沒人呢,可一探頭看見裡面燈亮著呢。

“家裡有人啊,姨,你怎麼不進去呀?”

“姨找你有點事。”崔毓秀道,“就不進去打擾你爸媽了。”

“哦。”紀曉卉微微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立刻問:“是不是鳳霞沒借到錢?讓你來找我了?”

崔毓秀隻覺得一下就不好了,果然,她的猜測沒錯。

自從褚鳳霞開始擺地攤,崔毓秀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預感。她總覺得褚鳳霞不僅僅是想把東西換成錢那麼簡單。如果真是那樣,就不需要再去進來這麼多的貨。現在不光晚上擺攤,擺攤也要去。如此隻有一點,那就是鳳霞急需錢。

今天褚鳳蘭找來,崔毓秀就知道,鳳霞不僅僅是瞞著她,還瞞著全家。

崔毓秀想來想去,想起上周日的時候,鳳霞早早起來出去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先拐到了曉卉家。紀曉卉可能知道什麼。

所以崔毓秀就來了。她放心不下,想從紀曉卉這裡打聽。

可還沒問,紀曉卉自己就說出口了。

紀曉卉自說自話:“鳳霞沒來找我,我以為兩千塊錢湊夠了。原來沒湊夠啊。不過我現在手裡沒錢,都借給曉卉了。姨,你這樣,你回去給鳳霞說,我再給她借,讓她等我一天。明天,明天晚上,我給她送去。”

紀曉卉說完,才想起來問:“姨,鳳霞還差多少?”

崔毓秀這才徹底明白,原來鳳霞是需要兩千塊。

她看著紀曉卉問:“曉卉,你和姨說實話,鳳霞要這麼多錢是乾什麼啊?”

紀曉卉這才知道自己說漏嘴了,驚訝問:“姨,你不知道啊?”

……

崔毓秀從紀曉卉家回去,腳步極其沉重。

她這個二女兒,再次刷新了自己對她的認知。

褚鳳霞的好多想法和行為,已經完全超出了崔毓秀對她固有的認識。

很多事情,在崔毓秀看來,是褚鳳霞想都不會想,更不會做的。

可現實情況確實,褚鳳霞和以前不一樣了。

崔毓秀回到家,家貴正在打電話,坐在太師椅上,右手拿著聽筒,左手還在不停撫弄著線圈。

童童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正看得起勁,葫蘆兄弟集結在一起,準備去救爺爺了。

崔毓秀也沒說什麼,直接往自己房間去。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了下來。

那張全家福,就掛在牆上,崔毓秀覺得自己好久好久沒有看一眼了。

也或者,自己每天每秒都在看,可是忘記了。

她覺得她許久不看了。上面的人都陌生了。

崔毓秀站在全家福前面,上面是一家五口。

剛剛滿一周歲的家貴、站在懷裡的褚鳳霞,還有撅著嘴的褚鳳蘭。最後,崔毓秀的目光定格在褚念之的臉上。

褚念之一點都沒有老,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點都沒老。還是那個樣子。

崔毓秀突然心裡疼的厲害,她不知道為什麼掛在牆上的不是她,如果是她,是不是也想褚念之那樣,可以永遠保留年輕時的模樣。

崔毓秀緩緩抬起手,把手放到自己臉上,摸到了很多很多褶皺。

她老了。

他還那麼年輕。

“你好狠心。”崔毓秀喃喃道,“就這麼扔下我們,走了。”

“媽,你說什麼?”

褚家貴放下聽筒,問崔毓秀。

崔毓秀沒回頭,隻是說:“你一會兒去接你二姐一趟,太晚了,她自己回來,我不放心。”

“我知道。”褚家貴看一眼時間,“我馬上去。”

褚家貴對電話那頭的君歌道:“君歌,我要去接我二姐,先不說了。”

“嗯,對,就在電影院。十字路口那裡。”

“他們工廠發不下工資,拿東西抵的。我姐擺個地攤,都賣出去,不就換成錢了?”

“行,不說了,我走了。”

褚家貴戀戀不舍掛了電話,站起身時,崔毓秀已經回房間睡覺了。

許童還在看電視,已經到了結尾,馬上結束了。

“童童,一會兒看完,去找姥姥睡覺,聽見沒有?”褚家貴說。

“我知道。”許童道,“舅舅再見。”

褚家貴騎上車出門,想了想又折回來,在大門外面上了鎖,這才放心去接褚鳳霞。

而另一邊,姚君歌掛了電話,就要往外跑。

她今天還沒有和褚家貴見面,剛剛聽說褚家貴要去電影院附近接他二姐。姚君歌就想著給他一個驚喜。

姚君歌慢慢把聽筒放下,儘可能不發出什麼聲音,然後悄悄往外走。

可她還沒推門出去,就聽到她媽趙雁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姚君歌連忙停下來,轉頭看她媽,訕訕道:“我、我哪裡也不去。”

“不去?”趙雁指指姚君歌身上的背包,“那你背包乾什麼?”

姚君歌知道瞞不過去,便實話實說:“我想去找家貴。”

“你知道幾點了嗎?”趙雁氣得指一下座鐘,“你自己看看幾點了。”

姚君歌心虛瞄一眼:“九點半。”

“嗬嗬,原來你也識字啊。我以為你認識表呢。”趙雁走過去,一把把門反鎖了,“你要是出去,就不要想著進來。”

姚君歌撅著嘴:“媽,你這是乾什麼啊,我就是見一下家貴就回來。現在也沒有多晚,才九點半。”

這是姚長卿也從書房出來了,對君歌道:“九點半了,聽你媽的。哪裡都不能去。”

姚君歌隻能作罷,把身上的包用力往沙發上一扔,氣呼呼道:“你們不是同意我和家貴在一起了嗎?”

趙雁立刻糾正:“哎哎,你話沒說對啊,沒有人同意你們在一起。是說可以考慮看看。”

“考慮?”姚君歌看向她媽:“你要考慮多久?”

趙雁懶得和她繼續攀扯這個問題,把客廳的燈一關:“反正不是立刻能給你結果的。現在請你回房睡覺。”

看著姚君歌老老實實回了房間,趙雁這才鬆了一口氣。

姚長卿已經上床休息了,拿著報紙慢慢看,見趙雁也進來了,勸道:“彆管她那麼嚴,小心物極必反。”

“不管行嗎。都九點半了,還要出去。一個女孩,什麼都不懂。萬一,萬一被……”

“我看你就是想得多。”姚長卿說,“我看家貴就不是那種人。”

“哼。”趙雁冷哼道,“男人不都一樣?那可是你的寶貝閨女。你覺得家貴不是那種人,那你放她半夜出去啊。”

姚長卿不說話了,知道自己也沒把握,隻能自己勸自己,“反正我看家貴挺有分寸的。”

趙雁沒說話,換了睡衣,躺到床上,問:“你就這麼同意了?”

姚長卿想了想,“那怎麼辦?不同意還能拗得過君歌?”

“先不說家貴他二姐的事。就家貴的工作……”趙雁頓了一下,“在造紙廠,一個車間的小工人,你覺得他……”

“你這就不對了啊。”姚長卿斥責道:“工人怎麼了?”

趙雁白了姚長卿一眼,不再說這個話題,自己想了好一會,喃喃道:“我還是覺得,君歌要出國。她應該繼續去讀書。”

“也得她去。”

“如果有人陪她去呢?”趙雁突然道:“你想過沒有,君歌可以出國鍍金,家貴也行啊。他出去一趟,回來就不一樣了啊。哪裡還需要繼續做工人。”

姚長卿終於放下手裡的報紙,轉頭看向趙雁。

*

褚鳳霞把這幾天擺地攤的錢放在一起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確定無誤。

除去要交給庫管的成本,褚鳳霞這幾天一共賺了兩百二十塊。

距離一千塊錢還有很大的差距。可是沒辦法,已經到的最後期限。

褚鳳霞把錢放好,便騎上車去食品廠。

她剛剛推上自行車,就聽到崔毓秀從裡面出來。

“鳳霞。”

褚鳳霞停下看她媽,“怎麼了,媽?是不是童童的事?你把他送到文化宮回來就行,中午我去接。”

“不用。”崔毓秀道,“我接就可以。我把他送過去,然後就去旁邊的公園轉轉。到點就去接了,你不用管,好好上班吧。”

褚鳳霞嗯一聲,“好。”

崔毓秀說完,沒有要讓褚鳳霞走的意思。

褚鳳霞隻能又問:“媽,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崔毓秀看著褚鳳霞,許久沒說什麼,隻是從口袋掏出一疊厚厚的東西。

用報紙包著,褚鳳霞不知道是什麼。

崔毓秀走到鳳霞身邊,打開鳳霞背著的包,直接把那一疊東西塞進鳳霞包裡。

褚鳳霞微微一滯,“媽,什麼啊這是。”

崔毓秀把包又給鳳霞拉上,她用力握著皮包的拉鏈,不想讓褚鳳霞再拉開。隻是對褚鳳霞說:“媽也沒有多少,這是你姐平時給的,也有我自己存的。不多,就一千塊錢。你拿著用。”

褚鳳霞以為自己聽錯了,呆呆看著崔毓秀,“媽……”

“行了,走吧。”崔毓秀垂下眼睛,不去看鳳霞,“你想乾什麼就去乾,年紀輕輕,不怕失敗,什麼都不用怕。大不了回家,有我在,肯定少不了你的一口飯。”

褚鳳霞呆滯住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崔毓秀的錢,也從來沒有想過崔毓秀會給她錢。

褚鳳霞低下頭,隻覺得掛在自己身上的皮包,有那麼重,那麼重。

她的眼睛火熱火熱的,噙在裡面的淚水,也滾燙滾燙的。

“快去吧。”崔毓秀一揮手,“彆晚了。”

褚鳳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來的,掛著那些錢,一直騎到食品廠。

來交錢的人不少,財務室已經站滿了人。

褚鳳霞背著包走到財務,王叔已經在等著了。

“王叔。給你錢。”褚鳳霞從包裡把錢拿出來,遞給王叔:“這是從倉庫拿貨的成本。”

“全賣完了?”王叔驚訝問。

“嗯。”褚鳳霞點點頭。

“不錯啊。”王叔把錢收了,“廠長要見你,先彆交錢了,去廠長辦公室吧。”

褚鳳霞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敲敲門,劉剛在裡面道:“請進。”

看見褚鳳霞來了,劉剛便問:“錢湊夠了?”

“嗯。”褚鳳霞說,“也算吧。”

“從倉庫拿走的貨都賣光了?”

“賣完了。”褚鳳霞說,“廠長找我來是?”

“這是一份合同,你看看。”

褚鳳霞拿起合同,劉剛坐在她對面,耐心等她看完。

就見褚鳳霞一邊看一邊笑,最後把合同放下,問:“真的?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嗎?”

“是。”劉剛說,“剩下的一千塊錢,需要你按照合同,在今年12月底前交上。然後免收你前三個月的錢。從第四個月開始,你要按著合同上的數繳。當然,上面的數不是我們自己隨便填的,是按照之前炒貨車間三年內的平均月利潤算的。你看一下。”

褚鳳霞用力點頭,“我清楚了。謝謝劉廠長。”

“不用謝我。這是廠領導一起研究的結果。因為炒貨車間和其他車間不一樣,所以才出了這個特例。還有,你那一千塊錢,作為你的啟動資金吧。總是要招人,要進原料的。”

褚鳳霞拿著合同,信心十足,“那,我就簽字了。”

從廠長辦公室出來,劉紅遠遠就看見拿著合同的褚鳳霞。

她趕緊跑過去,問:“鳳霞,我怎麼聽說你要承包炒貨車間?你快和我說,我聽錯了,你肯定沒有那個想法。”

褚鳳霞把合同擺在劉紅面前:“紅姐,我已經簽完合同了。”

“錢也交了?”

“交了。”褚鳳霞說。

劉紅差點就暈倒了,不可思議看著褚鳳霞:“你這孩子,你怎麼回事?怎麼想著承包炒貨車間?那裡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在彆的車間,還能繼續乾活。你要個炒貨車間乾什麼?難道你會炒瓜子?”

“我不會。”褚鳳霞誠實道,“但是我可以學。”

“和誰學?”劉紅不可思議看著褚鳳霞,“咱們廠子一個炒貨師傅都沒有,你要和誰學?”

關於這個問題,褚鳳霞早就想過了,她心裡有最好的人選。

劉紅看著褚鳳霞的眼睛,免不了胡思亂想,最後搖搖頭,對鳳霞說:“不會,他一定不會教你的。教給你了,人家還怎麼做生意?鳳霞,你彆想了。”

*

沈懷強的膝蓋還沒好,石膏也沒拆,這天熱,箍著石膏,總是癢的難受。

他在床躺不住了,便坐起來。

上午十點多,家裡沒有人。孩子們都出去忙了,張夢蘭在外面和沈繼明一起出攤子,隻有中午快做飯的時候才會回來。

沈懷強無聊得狠,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

架上拐杖,他慢慢往外走。

瓜子攤前,沈繼明早就可以獨擋一面。

之前沈懷強總是覺得離開自己不行,不管是進料,還是煮瓜子,炒瓜子,每一個工序,都要他經過手掌過眼才行。誰知道自己這一受傷,才算明白了,沈繼明完全可以一個人乾完所有的活,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沈懷強有些失落,他拄著拐杖遠遠看去,張夢蘭也坐得遠遠地,除非很忙了,一次來了很多人,她才有機會去招呼,否則,張夢蘭也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了。

沈懷強沒有再往前,他不想過去,總覺得自己應該放老大獨自一人守著這一份家業了。

“沈師傅?”

沈懷強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他轉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女孩,正笑盈盈瞧著自己。

女孩身邊還有一個中年女人,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年齡。

沈懷強看著她們,問:“你們找誰?”

“你是前面瓜子攤的沈師傅對不對?”劉紅立刻走近了,笑著說:“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

沈懷強微微一滯,覺得不可思議,“找我?有什麼事嗎?”

……

三個人坐在沈懷強家的院子裡,沈懷強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做了一輩子的炒瓜子,竟有人說要請教自己,學這門技術。

沈懷強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教,教老大的時候就讓他在一旁看著自己做,時間長了,沈繼明自己摸索出來了。

此刻面前兩個女人,提出了可以出錢買配方等等,可沈懷強自己都不知道配方是什麼。

“沈師傅,是這樣的。”劉紅語重心長道,“你不方便的話,可以給我們寫個配方,我們自己炒。比如煮瓜子的時候,多少原料配多少大料,大料都放什麼。然後配多少鹽來煮。煮多久,曬多久等等。”

“你就把這個配方賣給我們,也可以的。”

沈懷強心裡為難。

他很老實,老實了一輩子。不會撒謊。而且看著眼前提著禮物來的兩人,也不願意過多隱瞞,畢竟這炒瓜子,會做的人多了去了,幾個街道就有一家出攤賣的,無所謂什麼秘方不秘方的。

但是一點,劉紅說的這秘方,沈懷強是真的沒有。

他都是下手抓。炒十斤瓜子用多少大料,多少鹽,都是自己隨手一抓扔進去的。

當然,這隨手一抓,不是真的隨手一抓,而是一輩子的經驗。

“秘方什麼的,我是真的沒有。”沈懷強搖頭,“這炒瓜子簡單著呢,我給你們說說,你們回去一炒就可以。”

眼看著千方百計找到的希望要泡湯,褚鳳霞隻能說,“沈師傅,你是不是對我們出的價格不滿意,要不然,回來你和家裡人商量商量?”

“不是不滿意,是不能騙你們。你要的秘方什麼的,我是真沒有。我每次也都是隨便一抓,具體配了多少,我自己都不知道。”

褚鳳霞知道這老師傅應該沒說謊話,老一輩的人做這些,哪裡會有什麼定量配比,都是按著多少年的經驗來的。如果說這配方值錢,還不如說是這麼多年一次次的炒製經驗值錢。

劉紅和褚鳳霞為難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褚鳳霞隻能又道:“那沈師傅,你看這樣行嗎,我聘請你,你來給我們當大師傅,指導我們炒瓜子。”

沈懷強從來沒想過,自己做了一輩子個體,臨到老了,又有工作了,還是被食品廠聘走呢。

沈懷強一時沒了主意,他隻覺得自己突然又有用了。

下午遠遠看著瓜子攤,看著沈繼明一個人獨當一面,還在想自己真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可沒想到,這一會兒,自己又成了彆人需要的人。

褚鳳霞簡單給沈懷強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包括承包了炒貨車間,馬上就要開始投入生產。但一個大師傅都沒有,總不能自己炒。

又提出帶沈懷強去看看工廠的炒製機器,炒製過程和現在沈懷強的單鍋炒製完全不一樣了。每天炒出的量會很多,而且不需要再受包裝的限製,可以直接封口包裝,不會受潮。

沈懷強難掩激動的心情,從來沒想過自己做的瓜子還可以量產。除了附近住的人之外,還可以賣到更遠的地方去。

沈懷強聽到這裡,心底波瀾起伏。他抬眼看向褚鳳霞,眼睛裡都是展望。

褚鳳霞也看出來了,她對沈懷強道:“沈師傅,你晚上和家人商量一下。如果可以,我明天來接你,去工廠看看。看看我們的車間和炒貨機器。”

沈懷強嘴巴動了動,許久才問:“一共幾個人?”

褚鳳霞實話實說:“現在就我和紅姐。”

劉紅隨之點點頭,“對,現在暫時是我倆。”

沈懷強:“暫時?”

“嗯。因為我們車間一切是從零開始。我暫時沒有想著招什麼人,因為有機器,我和紅姐兩人應該足夠了。等如果以後產量大了,可以再招人。”

劉紅立刻道:“對,就是這樣。”

劉紅本來對要不要到褚鳳霞的炒貨車間來,還是持保留態度的。

如果去,也是為了這麼多年的情分。可是情分不能當飯吃,劉紅十分清楚。

但聽了褚鳳霞的計劃後,劉紅突然動搖了。

這些天,不管是孩子上學的事,還是其他,劉紅覺得褚鳳霞已經不是之前的褚鳳霞了。她變了很多。變得比以前有規劃有計劃。尤其是聽到褚鳳霞說要去請沈家瓜子鋪的老板出山時,劉紅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這把年齡,最後一拚,也就在這一次了。

劉紅隨即答應要跟著褚鳳霞在炒貨車間乾,想著反正自己也要退休了,不如在這個時候堵一把。

真的乾不成,那就直接退休回家看孫子得了。

可萬一乾成了呢?

劉紅想押一次,就押褚鳳霞是塊璞玉。

也押自己還年輕,能再拚一次。

送走兩人後,沈懷強拄著拐杖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他是雀躍的,是歡欣的。從來沒有過的那種感覺,好像又被需要了,也能乾更多的事,比一個攤子更大的事。

晚上吃飯的時候,沈懷強一直心不在焉。張夢蘭也沒有心思顧及他,腦海裡都是沈繼軍那邊,不知道今天白天電線拉上了沒有,現在有沒有電了。能不能燒水了,是不是和在家裡一樣,又喝生水,再喝壞了肚子,可該怎麼辦。

隻有沈繼明看出來了,可他也隻是感覺沈懷強和平時不太一樣,具體的事情也沒有多問,隻問一句是不是有什麼事,沈懷強搖頭回道,沒有。

張夢蘭吃完晚飯,就一門心思等沈繼亮回來,兩人說好了的,等沈繼亮換了班,回家騎車帶張夢蘭去太平莊。

張夢蘭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晚上九點了,沈繼亮才回來。

沈繼亮也來不及吃飯,拉上張夢蘭就往太平莊去。沈繼明還有瓜子要炒,借口說不去了。

張夢蘭知道沈繼明還在生氣,氣他弟就那麼辭職了,稍稍勸了勸,趕緊拿著烙好的餅,坐上自行車就走。

沈繼軍這一天又沒白忙,他是個行動派,腦子裡沒想到的,手裡活也先到了。白天一天的時間,不僅扯好了電線,煤氣也請人來接好了。最好的三間房間,沈繼軍重新上了一邊白漆,三間房漆好了兩間半,漆著最後一間的時候,洪鈺和於偉輝就來了。

洪鈺幾乎是提著於偉輝的耳朵來的,一進門就對著沈繼軍罵於偉輝不仗義,兄弟乾個體,他為什麼不一起乾,為什麼不來幫忙。諸如此類的話,說了個天翻地覆。

於偉輝委屈啊,心想你到底是讓我辭職還是不讓辭職?來的路上不是還說這工作不能辭,怎麼一到了這裡,又嫌不辭職了?

沈繼軍從梯子上下來,歪著腦袋看洪鈺和於偉輝在自己面前演戲。

兩人演的可像了,尤其是洪鈺,提著於偉輝的耳朵,都給他提紅了,疼得於偉輝大叫,可人就是不鬆手。

沈繼軍什麼也不說,就站在那裡看他們演戲,就當是累了,中場休息一下。

直到兩人都演累了,洪鈺放下手,然後佯裝踢了一下於偉輝,讓他趕緊幫忙去。

“沒看見繼軍哥在刷牆嗎,還不趕緊去刷。”洪鈺大聲道。

然後又跑出去,再回來,拿了兩個保溫桶,對沈繼軍笑笑說:“軍哥,還沒吃飯吧,看我給你帶了什麼。都是我們飯店裡最好吃的。你彆乾了,這麼累,你歇著,讓小輝乾。”

洪鈺說完,就在地上鋪了幾張報紙,笑嘻嘻把菜都倒出來,沈繼軍一看,果然都是自己喜歡的。

“還有啤酒呢。”洪鈺砰一聲給起開了,遞給沈繼軍,“軍哥,喝啤酒。”

沈繼軍依然沒說話,可是接過了啤酒,拿起筷子,先吃起來。

洪鈺就在一旁蹲著看,笑嘻嘻的對沈繼軍說這個好吃那個好吃,又裝模作樣的催於偉輝,讓他趕緊好好乾,不能歇著,軍哥這都乾了兩天了一個人,你才來,還不趕緊多乾點。

沈繼軍十分清楚洪鈺的想法。

於偉輝不想辭職,也就不能和沈繼軍繼續搭夥乾私活。洪鈺知道,一旦沒了沈繼軍,單靠於偉輝的工資,即使兩人結婚了,也養活不起自己。先不說彆的,就這幾年,兩人搭夥乾私活,於偉輝已經攢了些錢了。如果不乾這些私活,家裡的老父老母估計都吃不好。

於偉輝不能離了沈繼軍的私活,其實沈繼軍也是一樣的。

他和於偉輝搭檔好多年,配合十分默契。這剛剛開始,到處都是用人的時候。去找人,也不一定能找到什麼樣的。於偉輝是最合適的那個。

於偉輝站在梯子上,要刷不刷的,眼睛和耳朵一直往沈繼軍這邊使勁兒。他仔細聽著洪鈺和沈繼軍說什麼,可一進來,都是洪鈺嘰嘰喳喳,沈繼軍半個字都沒說。

於偉輝沒有心思繼續刷了,心裡沒底,不知道沈繼軍會不會鬆口。

沈繼軍喝完一瓶啤酒,又啃了一個大豬蹄子,這才舒坦了。

洪鈺連忙遞給沈繼軍一張紙,然後說:“軍哥,吃點這拍黃瓜,解膩呢。我讓大師傅多放了些荊芥,你最喜歡吃了。”

沈繼軍拿起筷子,夾了滿滿一筷子,吃下了,才說:“一起吃吧。”

於偉輝的耳朵一動,趕緊從梯子上跳下來,笑嗬嗬對洪鈺說:“我就說嘛,軍哥肚子裡能撐船,不會不管我的。”

沈繼軍白他一眼,繼續道:“你不想辭職,平時就來不了。隻能周日或者晚上來。我還要再找人。這樣,咱們親兄弟明算賬,把話先說清楚。和以前一樣,計件給你算,行不行?你來了,乾多少算多少,一個月一結。不來,我會找其他人。你看這樣行不行?”

“行,怎麼不行啊,太行了。”洪鈺立刻接道,“軍哥,你這麼算很公平,很公正!”

洪鈺又轉頭囑咐於偉輝:“今天晚上你彆走了,跟著軍哥把牆刷完,再乾點彆的。軍哥都說話了,你也得表現一下。”

於偉輝摸摸腦袋,笑道:“還用你說,我褥子都帶來了。”

沈繼軍瞧他一眼:“沒床啊。”

“那我睡哪裡?”

“地上。”沈繼軍笑道。

三個人正喝酒吃飯,張夢蘭和沈繼亮就來了。

張夢蘭本想著這老三得多慘呢,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摸黑後悔呢。誰知道,推門進來,人家三個坐在正對門的房間地上,正對著酒瓶子吹呢。

沈繼亮看著他們,哭笑不得,對張夢蘭道:“媽,你還特意烙了大餅,覺得你家繼軍沒飯吃,你看見沒有,人家吃的舒服呢。”

張夢蘭氣個半死,提著那一大袋的烙餅就走進去。

洪鈺趕緊站起來,“嬸子,你怎麼來了,這麼晚。”

沈繼軍也笑嘻嘻站起身,接過張夢蘭帶的大餅,“媽,我就想著這一口呢,你就給送來了。剛剛還和小輝說,這要是能再吃著我媽烙的大餅,那才美呢。”

張夢蘭不理他,仔細看了看剛粉刷的牆,見裡面的東西都搬到院子裡了。她偷偷戳了一下沈繼亮,沈繼亮立刻會意,替張夢蘭開口問:“繼軍,你這三間都刷了一遍,準備乾什麼?”

“想弄成辦公室。”沈繼軍指著客廳,“這個,是會客廳。裡面那間,是我的辦公室。這邊這間,可以放點其他東西。”

“呦嗬。”沈繼亮驚歎道:“你真的是老板了,還有自己的辦公室呢,我去看看。”

沈繼亮走到側面的房間,面積不小,還挺寬敞。

他指著一塊地方道:“這裡可以放辦公桌,後面這兒,放個老板椅。這邊放個沙發什麼的,挺好。”

張夢蘭也跟過來了,看了一眼。

“是,我把牆粉刷完,過兩天,定的料也到了。先打一個辦公桌,還有椅子。再加上會客廳的沙發桌子什麼的。打完就搬進來。”

“你自己打?”沈繼亮問:“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動作快一點,很快的。”沈繼軍道,“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當做樣品,等客人來了,都能做參考。”

“你這主意好啊。”於偉輝立刻說,“軍哥,木料到了,我就不走了,跟著你住這裡,晚上和你一起乾,爭取早點趕出來。”

洪鈺在一旁加一句:“這錢你可不能收軍哥的啊,等正式來了生意,再計件。先前這些,你一個子兒也不許收。”

於偉輝挑挑眉,“還用你說。”

“那你住哪裡?”沈繼亮繼續問,“那邊的配房嗎?”

“是。其中一間我住,剩下兩間可以給以後的工人住。”沈繼軍對沈繼亮解釋,然後故意放大音量,想讓他媽也聽到,“那邊兩小間是廚房,今天煤氣也接好了,以後可以自己做飯。就是……”

“啥?”沈繼亮問。

“就是肯定沒咱媽做的好吃。這幾天準備期,忙得我腳不沾地,估計是回不了家了。隻能啃咱媽做的大餅了。”

沈繼軍很會哄,知道惹他媽不愉快了,從來沒有怎麼說過軟話,覺得這一輩子的好話,都攢在今晚說完了。

“繼軍,這一塊怎麼空出來了?”沈繼亮走到院子裡,看著院子已經被沈繼軍規整好了,但是其中一個角落用石塊框了一個四四方方土地。

沈繼亮用腳使勁踩了踩,問:“你這是準備種什麼東西啊?”

沈繼軍神色微動,繼而克製住了自己,淡淡回道:“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