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1)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22485 字 6個月前

褚鳳霞沒想到沈繼軍竟然會和她說這些, 她有些吃驚,但是心裡是感激的。

“好,那我去一趟文化宮。”褚鳳霞道, “謝謝你。”

“不客氣。”沈繼軍又想起什麼,道:“對了,那個手帕我弄臟了,我再買一個給你吧。”

“不用。”褚鳳霞笑了, “那是我兒子的手帕,他有好幾個呢。沒關係。”

沈繼軍也笑了,“好吧。”

“那, 再見。”

“再見。”

一聲再見後, 褚鳳霞騎上自行車便走了。

她的腰背挺得很直,在炎炎烈日下,向著太陽的方向奔走。

褚鳳霞隻覺得頭頂上那大太陽並沒有背後的那道目光灼熱,她能感覺得到, 沈繼軍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一直到她走到胡同的儘頭, 拐到大路上去。

他們每次遇到,好像都在彼此幫助。

好像冥冥之中在需要著對方,在呼喊著對方, 所以在見面的時候,才能勉強克製住自己。因為他們都知道,下一次見面, 可能又在某個轉角處。

*

沈繼軍目送褚鳳霞離開後,便直接回了家。

張夢蘭在床上躺著,面如死灰,一雙眼睛毫無生氣, 死死盯著天花板。

她怎麼都沒想到沈繼軍會提出辭職來。

如晴天霹靂。

沈繼軍回到家,照例先洗了一把臉,也沒擦,任由水珠往下滴,一瞬間感覺十分涼快。

他站在院子裡,沈繼明已經開始準備出攤了,正在忙碌著往地板車上裝昨天炒好的瓜子。

沈繼明看他一眼,也不說話,直直歎了口氣。

沈繼軍知道,自己昨天的爆炸性發言,不但惹惱了張夢蘭,連他大哥也十分不高興。

沈繼明一直認為自己是家裡的頂梁柱,小時候家裡窮,沒能上學,早早就跟著沈懷強炒瓜子賣瓜子,這就成了他最大的遺憾。

沈繼明總是在想,如果自己有學上,是不是現在也和繼軍一樣,是個正式工。那樣,他可能早就結婚生子了。

所以在聽到沈繼軍說要辭職,自己乾個體的時候,沈繼明比家裡所有人都激動,差點跳了起來。

“大哥,這一袋子是不是也要搬?”沈繼軍提起旁邊的一個麻袋,問沈繼明。

沈繼明看都沒看,直接走過去,從沈繼軍手裡奪了過來,然後直接扔到地板車上。

他連看都懶得看沈繼軍一眼,心裡頭就四個字:失望無比!

如果他有機會讀書……

如果他有機會參加招工考試……

如果……

沈繼明越想越氣,再搬其他麻袋的時候,幾乎是用扔的。遠遠就扔了過去,麻袋砸到地板車上,發出一陣悶響。

沈繼軍詫異看向他大哥,微微皺了眉,站在地板車前面,許久才問:“大哥,怎麼了?”

沈繼明也不回話,推上車子就往外走。

自始至終沒有看沈繼軍一眼。

“你回來了?”

沈繼亮從裡屋出來,頭發打了摩絲,一縷縷地往後梳著,支棱著,十分精神。

今天沈繼亮穿了一件花襯衫,下面是一條牛仔褲。

沈繼軍看見了,心裡默默想著,就差一個墨鏡了。

沒想到他剛腹誹完,沈繼亮就從口袋掏出墨鏡來,對著院子裡放著的臉盆架子上的鏡子,戴了起來。

沈繼亮把墨鏡戴好了,轉身朝沈繼軍挑挑眉,問:“怎麼樣?”

“什麼?”

“我說我這一身,你覺得怎麼樣?”

沈繼軍無話可說,隻能嗯了一聲。

沈繼亮倒是覺得自己帥到天際邊了,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前前後後又照了起來。

“二哥,你不拉車嗎今天?”沈繼軍道,“都快十點了。”

“嗯,我和我哥們換班了。”沈繼亮說,“我晚上再拉。”

沈繼軍看出來了,沈繼亮這是有約了。

沈繼亮突然走了過來,小聲在沈繼軍耳邊嘀咕:“你可小心點,咱媽還沒起呢,讓你氣的。你要不出去轉一圈吧,彆讓她看見你。眼不見為淨。”

沈繼軍嗯了一聲,“一會兒我去趟太平莊。”

“房子租好了?”沈繼亮問。

“還沒有,一會兒去把錢付了。”

“夠嗎?”沈繼亮倒是很大方,“我這裡還有點,不夠你就吱聲。”

“夠。”

沈繼軍乾了這麼多年的私活,除了平時給家裡補貼點家用,剩下的全都攢了起來。他不怎麼花錢,除了吃飯,穿衣也很簡單,冬天就是工作裝,夏天有幾件汗衫,都是地攤上買來的,很便宜。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攢錢。這次開家具廠,即使於偉輝不參與,不和他一起乾,沈繼軍自己的錢也足夠了。

“不夠你就說話,彆一個人悶著。”沈繼亮照完鏡子,覺得哪裡還是不對勁,又看一眼時間,約好的是一起吃午飯,現在時間還早,拉了一個馬紮坐下。

這一坐下,原本被他牛仔褲蓋著的皮鞋就露了出來。

沈繼軍看見了,提醒道:“二哥,你的皮鞋。”

沈繼亮連忙低頭看去,突然道:“我就說,心裡總是有點什麼事沒做,就是想不起來。這不是嘛,擦皮鞋!”

沈繼亮去拿了鞋刷子和鞋油,坐在門口仔仔細細刷起皮鞋來。

沈繼軍便進了屋。

他一進去,就聽到裡面張夢蘭一聲哎呦。

沈繼軍停在客廳,問:“媽,你沒事吧。”

張夢蘭不理他,翻了個身,一句話也不說。

不一會兒,沈懷強從裡面拄著拐杖出來了,對著沈繼軍搖搖頭,意思是彆去煩他媽,彆說話,閉上嘴。

沈繼軍十分聽話的閉上了嘴巴,然後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上次去的時候,看見那個院子長了不少的草,尤其是房子後面的小院,野草已經齊腰了。沈繼軍計劃著今天去交了錢,然後先把院子收拾出來。因為離家比較遠,也不想來回跑了,直接拿點鋪蓋,在地上一躺,明早可以繼續乾。

沈繼軍打開櫃子,發現裡面沒有被褥。

他走到門口,小聲問沈繼亮:“二哥,咱們的被褥是不是都在咱媽屋裡呢?”

沈繼亮嗯一聲,“在他們大衣櫃裡呢。”

沈繼軍哦了一聲,走到張夢蘭的臥室門口,停下了腳步。

他想了想,還是不進去了。走到雜物間,找了一些廢舊的麻袋,還有幾個廢舊紙箱,想著這麼一鋪,湊合湊合得了。

沈繼軍把東西都拿好了,夾在自行車後面,剛走出門,就聽見沈繼亮問他:“你這是要乾什麼啊?”

“晚上如果我不回來,你給咱媽說一聲,我去把那邊的院子平一下,都是草。乾的晚了,就不回來了。”

“有地方睡?”沈繼亮問。

“有。”沈繼軍說,“好幾間房呢。”

“行。我知道了。”沈繼亮說完,又繼續刷他的鞋,見沈繼軍要走了,才說:“今天我沒空去幫你,晚上拉完車,看明天早晨能不能去你那裡幫忙。”

“你回家休息吧。”沈繼軍說,“活不多,我自己乾就行。”

沈繼軍從家裡出來,就騎車去了太平莊。

先找於偉輝的老舅,兩人一起去村委會交了一個月的房租。

村委會人說因為是熟人,一個月一個月的交就行,不用一次交那麼多。沈繼軍也是打心裡感謝,給大家買了兩個大西瓜,一起在村委會吃了,這才回小院。

沈繼軍打開門後,沒著急進去。

他站在門口,往裡看。

雙手插在腰間,沈繼軍長長舒了口氣,這裡就是他的未來。

*

褚鳳霞聽沈繼軍的話,騎車去了文化宮。

她剛到,就看見不少家長來送孩子。

孩子們都放了暑假,可家長並沒有放假。家裡沒有人的,孩子小一點,便會送來文化宮。繳點學費學個畫畫什麼的,或者放在文化宮裡的圖書室,讓幾個相熟的孩子在一起,看書學習,等下了班,父母再來接回家。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

想想許童,褚鳳霞出來的時候,他還沒醒。也不需要把他叫醒,因為崔毓秀放暑假了,家裡一直有人在,也不需要把他暫時放在哪裡。

褚鳳霞找了一塊空地,離文化宮門口很近,就是沒有蔭涼。

褚鳳霞也顧不上這些,把報紙和床單鋪好,然後擺上從倉庫挑選的零食。

這邊東西還沒擺好呢,就有家長帶著孩子過來了。

“有餅乾嗎?”家長問了一句。

“有。”褚鳳霞連忙拿起來,“這兩種味道最好。”

“行,就拿這兩個吧。”家長問身邊的孩子,“還要什麼?”

小孩大約十一二歲,指指了泡泡糖,說:“再要幾個泡泡糖,和我朋友分著吃。”

“那再拿幾個泡泡糖。”

褚鳳霞東西都沒擺好,就做出一筆小買賣。

這文化宮還真不錯,沈繼軍指了個好地方。

沒一會兒,又有幾個男孩子一起來。

他們穿一樣的籃球服,上面還印著數字。最高的那個抱著兩個籃球,從褚鳳霞小攤前面經過的時候,瞅了一眼,見有餅乾,就問後面的小夥伴:“你們吃早飯了沒有?”

最後面有個很小的孩子,看著還沒有許童大,聲音都是軟糯的,“哥,我沒吃。”

“我給你買餅乾。還有誰沒吃?”

又有兩個說沒吃的,男孩買了六包餅乾,付了錢,都發給他們。

褚鳳霞很好奇,問道:“你們是來打籃球的?”

最後的小朋友,已經打開包裝開始吃了,立刻回:“我們是籃球班的。”

“你也學?”褚鳳霞吃驚問:“這麼小,也可以學了?”

“他是我們班最小的。”為首的男孩解釋,“才五歲半。”

“這麼小啊。”褚鳳霞問:“這麼小的也收嗎?你們籃球班一個月多少錢?”

“不要錢。”男孩道,“是我們體育老師組織的,誰願意來誰來。但是自備籃球。而且招夠人了,就不能來了。”

“最小幾歲可以去?”褚鳳霞問:“我兒子和他差不多大,可以嗎?”

“超過五歲就可以。”男孩付了錢,又叮囑褚鳳霞:“阿姨,你如果讓你兒子來,你就趕緊報名,這兩天人越來越多了。”

“好,謝謝你。一會兒我進去問問你們老師。”

一直到十點多,文化宮來往的人逐漸少了起來。褚鳳霞把床單折疊了一下,便往文化宮裡去。

她想問問籃球班的事,也讓許童來學一學。

白天她來擺攤,直接把許童送過來,走的時候再接走,許童也能跟著鍛煉身體。

褚鳳霞往裡走,隨便問了一個人,給她指了方向,一進去,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褚鳳霞怎麼都沒想到竟然是張光慶。

張光慶也看見了褚鳳霞,驚訝跑過來問:“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這裡有個籃球班呢,說問問童童能不能也來上課,沒想到竟然是姐夫你組織的。”

張光慶不好意思笑了笑,“也不止是我,還有實驗小學的體育老師和鳳鳴學校的,是這三個學校聯合組織的,不僅僅隻有籃球班,還有繪畫和音樂什麼的,豐富孩子的暑假生活嘛。”

他說完,又立刻道:“童童過五歲了,是不是?”

“嗯。”褚鳳霞點點頭,“是。”

“那讓他來。”張光慶說,“正好第一期是我帶。”

“太好了。”褚鳳霞很高興,“那姐夫,我下午就帶他來。我聽剛剛的同學說要自備一個籃球,還要什麼?”

“籃球不用,我家多的是。我給童童拿一個,你彆買了。你也不知道買什麼好。”張光慶想了想,提醒道:“給童童穿背心短褲,運動鞋。方便運動就好。”

“好。下午就送他來。”褚鳳霞道:“謝謝啊,姐夫。”

“對了,姐夫,你要是餓了就到門口找我,我在門口擺了個地攤,有餅乾什麼的。”

張光慶詫異看向褚鳳霞,“你?擺地攤?為什麼?”

下午的時候,褚鳳霞便帶了許童過去。

回到家先和許童商量了,許童一聽,就立刻鬨著要去。

大寶最近不在奶奶家,跟著媽媽回姥姥家了,許童一下沒有人一起玩,整天和崔毓秀大眼對小眼的,實在憋壞了,一聽可以和大姨夫學打籃球,還有很多小朋友大哥哥一起玩,便早早穿上背心短褲,就等著去上課。

把許童送進去後,褚鳳霞找了一個門口最好的位置,鋪上舊床單。這裡位置好,還有一大塊的蔭涼。褚鳳霞在地上鋪了一張報紙,席地而坐,又拿了一本書,想著沒人來的話就看看書,能排解時間。

等下午的籃球課上完,張光慶便把許童帶了出來。

許童開心地朝褚鳳霞跑了過來,興奮講自己學了什麼。

褚鳳霞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伸手把許童頭上的汗珠擦擦乾淨,然後對張光慶道:“姐夫,麻煩你了。”

“那有什麼。”張光慶說,“我帶那麼多孩子也是帶,多一個許童又不多。”

張光慶說完,看一眼褚鳳霞,“真的不能給你姐說?”

褚鳳霞笑了笑:“彆說了,她又要擔心。我沒什麼事,就是抵了工資而已。”

“行吧。”張光慶看著許童,“那大姨夫就回家了,你真的不跟大姨夫走?”

許童搖搖頭,“大姨夫,我不去了,下次吧。今天我得回去,晚上還要陪姥姥散步呢。”

“怪不得你姥姥大姨都喜歡你。”

張光慶笑了,然後正要對褚鳳霞說再見,就聽到旁邊有人叫他。

“張老師,不回去嗎?”

張光慶轉頭一看,不是彆人,正是薑冷荷。

薑冷荷主動要求來文化館教美術,這一會也是下課了,背著一個小皮包,從裡面出來。

正好看見張光慶站在小攤前,還以為張光慶要買零食。

“張老師還喜歡吃零食?”薑冷荷低頭看下去,指指裡面的果丹皮道:“這個果丹皮挺好吃的,酸酸甜甜。”

褚鳳霞抬頭看向薑冷荷,就感覺這人和彆人不太一樣,整個人散發著冷冷的氣息。

不熱情,有距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竟願意主動和張光慶說話。

張光慶笑了笑,對薑冷荷介紹道:“薑老師下課了?這是我愛人的妹妹。”

薑冷荷臉上尷尬一閃而過,那雙眼睛立刻看向褚鳳霞,嘴角微微勾起,愛笑不笑地說:“哦,原來如此。”

她的目光從褚鳳霞的臉上一掃而過,語氣裡夾帶著揶揄:“早就聽說了,嫂子是個美人,雖然沒見過,但姐妹倆大約都是相似的。”

褚鳳霞冷冷瞧著她:“我姐姐比我漂亮。的確和傳言一樣,是個美人。”

薑冷荷立刻就不太好了,勉強拱起笑容,隻是轉頭對張光慶說:“那張老師真有福氣。”

“我大姨不但漂亮,人也好。”許童在一旁幫腔。

薑冷荷微微一笑,對張光慶道:“張老師,回家嗎,咱們一起吧。”

張光慶點點頭,“那鳳霞,我先走了。”

“好。”

張光慶和薑冷荷其實不怎麼順路,可薑冷荷說自己要去趟學校拿一些東西,這便順路了。

兩人騎著自行車,並排往紅旗小學方向去。

路上,薑冷荷說了今天教美術時發生的趣事,又問了問張光慶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兩人都是老師,聊得倒是十分投機。一直騎到紅旗小學門口,張光慶便說自己走小門,那邊比較近。

兩人說了再見,薑冷荷便拐進了紅旗小學裡面。

大門口,幾個老師的孩子在玩,還有一些乘涼的,搖著大蒲扇,眼看著薑冷荷騎車進來了。

張光茹就在這一群人中,她原本是下班路過,可巧遇見熟人,就停下車聊了起來。

沒成想說著說著就看見張光慶來了,身邊還有一個女人。

張光茹也沒吭聲,躲在人群裡,仔細打量一遍薑冷荷。

“那個是誰啊,怎麼沒見過?咱們學校的老師?”

“那是薑老師,教美術的。剛來沒多久,所以你不認識。”

“長得挺漂亮。”張光茹說,“看著也不是特彆年輕了,結婚了吧。”

“那就不知道了。長得還行吧,要說漂亮,誰也比不上你家鳳蘭啊,整個學校翻過來,再找一遍,也找不到比鳳蘭好看的。”

張光茹聽了,嘴巴撅到天上去了。

就不喜歡聽人家說褚鳳蘭漂亮。

張光茹心想,漂亮個屁啊,看久了,不就那樣?這麼多年了,一個孩子都生不了。一句好話也不會說,光好看有個屁用。

不一會兒,張光茹又看見薑冷荷從裡面騎車出來,車把上掛了一個包,這是來拿什麼東西的。

張光茹便和人說了再見,趕緊往家走。

回到家,她媽魏梅花正在做飯。

張光茹便去客廳抓了一把瓜子,站在廚房門口嗑瓜子。

魏梅花問:“今天下班晚啊,怎麼才回來?”

“在門口聊了一會兒。”張光茹道,“怎麼你做飯?鳳蘭呢?”

“剛回來,就讓張光慶喊進去了。”魏梅花咬牙切齒道,“我就是欠他們的。”

“那你也彆做。讓她做。”張光茹在中間挑事兒,“哪家兒媳婦能過這麼舒坦的日子啊,什麼也不用乾,回來就是吃飯,吃完飯又鑽自己房間了。”

“這也都怪你弟,事事向著她。就這,剛回家,你弟聽見了,搖著蒲扇就出來了,在旁邊給她扇著,問熱不熱,然後拉房間涼快去了。”

“她工作又不忙。”張光茹皺著眉,越想越氣,“媽,張光慶怎麼這麼沒出息啊,幾輩子沒見過老婆一樣!我看見他那個樣子就生氣。這還沒有孩子呢,萬一有了,那不得成了祖宗?”

魏梅花哼了一聲,切著絲瓜呢,切成了滾刀塊。

張光茹在旁邊看著,連忙阻止:“媽,你老是這麼切,炒出來不好吃,你切成片不行嗎?”

魏梅花白她一眼,心裡抱怨,兒媳婦不乾活,這個閨女也一樣。就知道在門口看著說風涼話。

魏梅花乾脆把刀往旁邊一放,“你來切吧。”

“我?”張光茹立刻說:“你給你兒媳婦做飯吃,那是你願意。我可不願意。”

張光茹說完,又立刻道:“媽,學校來了個新老師,你知道嗎?”

“你爸都退了,我上哪兒知道去。”魏梅花雖然心裡不痛快,但是還是依言把絲瓜切成片,道:“你管這些乾什麼?”

“沒什麼,我就問問。”

張光茹已經嗑完最後一粒瓜子,然後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就看見張光慶和褚鳳蘭從裡面出來了。

褚鳳蘭走的很快,張光慶就在後面緊緊跟著,手裡還拿著那個大蒲扇,一邊走,一邊伸長了胳膊往鳳蘭面前夠,用力給她扇著,“你彆著急,急壞了怎麼辦?你看我這嘴,說了不說不說,可又沒管住!”

褚鳳蘭快步走進客廳,拿起電話,剛要撥號,想了想,又掛了,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彆真的是被開除了。”

“鳳霞都說了,是抵工資。”張光慶立刻解釋,手裡扇不停,“你怎麼不相信呢。”

褚鳳蘭突然就停下腳步,看向張光慶,問:“那你說,今天星期幾?”

張光慶放暑假了,一時間沒轉過神來,忘記周幾了。

褚鳳蘭便道:“反正不是周日吧。”

“不是。”張光慶說。

“那她不上班,去擺攤,還不能說明問題?就算抵工資,也不能上班時間擺攤吧。”

張光慶一聽,是啊,有道理。

他一臉的佩服,對褚鳳蘭說:“還是你想的仔細。”

褚鳳蘭白了張光慶一眼,就往院子裡走,走到廚房,對著裡面說:“媽,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不在家吃飯了。”

魏梅花一聽,氣得把刀放下,趕緊出來,“怎麼又不在家吃了,我這正切絲瓜呢。”

“你們吃吧。”褚鳳蘭推上自行車就要走。

張光慶把蒲扇一擱,也要跟著去,抬頭看見他媽和他姐虎視眈眈的目光,便停了下來。

“你彆去了。”褚鳳蘭對張光慶說,“我自己去。”

張光慶也有點猶豫,鳳霞千叮萬囑的,不讓對鳳蘭說,可他看見鳳蘭,就全忘了。一個大男人,嘴這麼快,他也不好意思再見鳳霞。

“那你回來前兒給我打電話。”張光慶追著褚鳳蘭的自行車後面,叮囑:“我好去接你。晚上不安全。”

褚鳳蘭可沒耐心聽下去,早就騎上車子走了,遠遠飄來一句:“再說吧。”

張光慶十分後悔,抬手打了自己嘴巴兩下。

這嘴啊,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褚鳳蘭就收不住。

他“啪啪”拍了幾下,抬眼看見廚房門口他媽和他姐,正十分鄙夷的翻著白眼。

張光茹便損道:“張光慶,咱能有點出息不能?”

張光慶回他姐一個白眼:“管你什麼事?”

“你看看你,你見過哪家大老爺們追著老婆屁股後面給扇扇子的?她熱她不會自己扇,還用你追著扇?”張光茹氣得牙癢癢。

“我願意!”張光慶道,“你不想看,就回你自己家去。”

“這兒就是我家。”張光茹瞪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便走到張光慶身邊,小聲問:“你今天自己回來的?”

張光慶不明白什麼意思,疑惑看向他姐:“什麼意思?”

“我說啊。”張光茹挑挑眉,意味深長,“你是做賊心虛才這樣吧。回到家拚命對鳳蘭好。”

張光慶簡直不知道他姐在說什麼,皺了皺眉,“你要是閒得難受,就去廚房做飯。”

*

褚鳳蘭這一會兒就到了家,風風火火地衝進去時,一家人在吃飯呢。

她冷不丁回來,還嚇了大家一跳,尤其是崔毓秀,立刻問:“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和光慶吵架了?”

褚鳳蘭喘著粗氣:“不是。”

“那是和他姐?他媽?”崔毓秀猜測。

“都不是。”

褚鳳蘭坐在沙發上,看著褚鳳霞,“你怎麼去擺地攤了?真的被開除了?”

褚鳳霞這才知道是因為自己,無奈笑了笑,“我給姐夫說了,不讓和你說的。就怕你多想。”

崔毓秀聞言鬆了口氣:“這事啊,她擺地攤都擺了好多天了。一會兒晚上吃完飯還去呢。”

崔毓秀又說:“還沒吃飯吧。家貴,給你大姐拿筷子去,在盛碗粥。”

褚鳳霞把工廠的事說了一遍,唯獨沒提承包的事情。她知道,前幾天裝電話,花了不少錢。如果褚鳳蘭知道她需要用錢,肯定會想辦法幫忙。褚鳳蘭沒錢了,隻能找張光慶要。她姐在張家也不好過,褚鳳霞不想再平添事端。

褚鳳蘭聽鳳霞說完,這才放了心,可是還是心有芥蒂,不滿道:“能換多少錢啊,也值當得你去擺地攤。把東西給鄰居們分一分,不就完了。”

褚鳳蘭畢業就在工廠工作,對於擺地攤這件事,還是有些抵觸,覺得不太好。

“吃多了也膩。”褚鳳霞說,“而且不少賣錢,還是換成錢方便一些。”

褚鳳蘭不再多管了,這火急火燎一陣子,平靜下來後,又覺得餓了,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等著吃完晚飯,褚鳳霞照例去擺地攤,褚鳳蘭在沙發上躺著消食,崔毓秀則坐在太師椅上,和鳳蘭聊天。

“鳳霞要去擺地攤,你也不攔著。”褚鳳蘭十分不滿意,“就差那倆錢嗎,還一定要去擺地攤,要是熟人看見了,咋說?”

“她一定要去,我也攔不住啊。”崔毓秀立刻道:“我和你說,這都是咱們沒想到的事,彆看不上擺地攤的,真的不少賺。”

褚鳳蘭眉頭鎖得更緊了,“又是錢。能賺多少?也不怕人笑話。”

褚鳳蘭越想越不舒服,“這萬一遇見學校的老師,人到了學校問你,鳳霞是不是擺地攤呢,你怎麼說?”

“那實話實說唄。”崔毓秀道。

“為了那幾塊錢,丟臉不丟?”褚鳳蘭還是不喜歡褚鳳霞去擺地攤,他們家一直都是正式工,媽媽崔毓秀還是老師,都是有頭有臉的。乾嘛為了三瓜倆棗的乾那個去。

“反正你彆讓她再去了。”褚鳳蘭道。

“去不了幾天了。下周就正式上班。哪有空去擺攤。”崔毓秀說。

“就是啊,老老實實去上班多好。”

“可是,鳳蘭,你不知道,擺攤真的不少賺。以前咱們沒乾過,我看你妹妹啊,她……”

“行了,彆說了。”

崔毓秀還沒說完,就被褚鳳蘭打斷了。

褚鳳蘭從沙發上坐起來,在茶幾上尋摸吃的。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吃完飯,感覺又餓了。這幾天胃裡總是不舒服,說是餓吧,真的吃也吃不下什麼。說不餓吧,嘴巴饞的厲害。

褚鳳蘭尋摸一陣,最後從一些水果糖裡挑出來一根果丹皮來。

崔毓秀在一旁道:“都化了,彆吃了。”

“沒事。”褚鳳蘭說著,便打開包裝,把果丹皮往嘴裡塞,一整個吃進去,讚歎道:“挺好吃的。”

“你不是不喜歡吃酸的嗎。”崔毓秀皺皺眉,“我就吃不了這個,酸得牙疼。”

褚鳳蘭沒說話,繼續在裡面挑,又挑出來一根,再找,沒了。

“就這一根了啊。”褚鳳蘭有些失望,趕緊把挑出來的又剝開,吃了。

“鳳霞都拿出去賣了。家裡沒人愛吃。童童也就吃點水果糖。我是吃不了酸的,倒牙。”崔毓秀道,“你喜歡吃的話,就多等等,等鳳霞來了,你拿走一點。”

“算了。”褚鳳蘭看看天色,站起身:“我還是走吧,不早了。回家晚了,光慶又要叨叨。”

褚鳳蘭從家裡出來,特意繞了路往十字路口去,遠遠看見褚鳳霞在那裡擺攤,正忙著給人拿東西,也就沒去打擾,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褚鳳霞自然是沒看見褚鳳蘭,晚上出來散步的人多,小孩也願意來,都集中在這一片玩,黑壓壓地,都是人。

倒是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可是褚鳳霞沒打招呼。

紀曉卉從小攤前路過,打扮得十分漂亮,一邊走一邊說話,神采飛揚的。旁邊是一個男人,天色太暗,褚鳳霞沒能看太清模樣,隻覺得男人氣質十分好,穿得也十分得體,紀曉卉在他身邊,像一隻蝴蝶,圍著他不停的飛啊飛。

褚鳳霞眼看著兩人往電影院方向去,男人在遠處站著等,紀曉卉蹦蹦跳跳去排隊買電影票。

她排隊也排不消停,一會轉頭往後面看一眼男人,一會兒又轉頭看一眼,一直到買好票,整個人又像一直蝴蝶,蹦蹦跳跳就飛了過去。

褚鳳霞看著他們走進電影院,但沒注意什麼時候出來的。

等著十字路口的人都散完了,褚鳳霞才開始收攤。

她把床單卷好時,身邊一輛人力三輪車經過。

沈繼亮蹬著三輪車,不時轉頭對張夢蘭說:“媽,你就上來吧。”

張夢蘭搖頭,“一會吧。”

沈繼亮不明白,這空著個車,他媽偏偏不肯坐,要用走的。

“你這麼走,什麼時候能到啊?”沈繼亮不耐煩催促:“你趕緊上來吧,太平莊遠著呢。”

“也不知道搞那麼遠乾什麼!”張夢蘭氣個半死,看一眼三輪車一堆東西,一是自己沒處坐,二來自己再上去,老二就更難蹬了。

“你這麼走,我蹬得更累。”沈繼亮猜出來他媽是什麼意思,便直接說了,“你上來,把那些東西放身上,我蹬快一點,也不至於累。這樣還要等著你,累不行。”

張夢蘭半信半疑:“真的?”

“我騙你乾什麼?”沈繼亮要哭了,“媽,你趕緊上來吧,我送你到地方,也好去拉車賺錢。這算啥啊,你用走的,這一夜來回,我什麼也不用乾了。”

張夢蘭隻得放棄了,讓沈繼亮停下來,自己慢悠悠爬上車去。

她上了車,也不敢往後躺,就直挺挺地坐著,好像這麼坐著,便能給沈繼亮省點力氣一樣。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前面老二蹬著車,張夢蘭寧願自己走,也不想坐他的車。

張夢蘭一上去,沈繼亮就用力踩了起來,越往太平莊走,路上人越少。張夢蘭看著黑漆漆的路,竟沒有幾個人,道:“這是什麼地方啊,繼軍找個地方都不會找,這麼偏。”

“便宜啊。”沈繼亮說,“這裡的院子肯定便宜,繼軍能有什麼錢。”

“那小輝呢?他倆不一起乾?”張夢蘭問。

“聽繼軍的意思是隻有他自己。”沈繼亮說,“小輝那邊估計沒有辭職,他不是還要結婚嘛。”

張夢蘭不說話了,坐在三輪車上晃啊晃啊,越想越生氣。

本來是不想管繼軍的,也不想理他。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尤其是吃晚飯的時候聽老二說起拿褥子的事,才知道沈繼軍晚上不回家了。

“那他就準備睡在舊紙箱上?”張夢蘭氣得腦仁兒疼。

外面有人敲門的時候,沈繼軍已經癱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聽到有人叫,沈繼軍答應一聲,拖著疲憊的身體,從裡面走了出來。

房間沒有電,電線還沒接好,沈繼軍摸黑出來,打開門問:“誰呀?”

門吱地一聲響了,迎面是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沈繼軍沒留神,直接被那一團白白軟軟的東西塞了滿懷。

他這才發現,是一個包袱。裡面軟軟的,不知道裝了什麼。

“你這裡可不好找。”沈繼亮道,“幸虧老舅給幫忙指了路。”

沈繼亮說著,把東西塞給沈繼軍,就往院子裡走,一邊走一邊讚歎:“這院子這麼大呢。”

沈繼軍抱著一個大包袱,問:“你怎麼來了?”

“還有咱媽呢。”沈繼亮說。

沈繼軍這才發現,張夢蘭也來了,在門外站著。

“媽。”沈繼軍不好意思笑了笑,“快進來啊。”

張夢蘭沒回話,直接走進去,看也沒看院子,就往裡走。

沈繼軍連忙跟過去,“媽,裡面沒有燈,電線明天我扯上,你彆碰著了。”

張夢蘭摸黑走進房間,轉身從沈繼軍懷裡把包袱拿走了,然後又摸黑打開包袱,從裡面拿出被褥鋪上。

全程張夢蘭一句話也沒說,黑著臉,摸著黑,把褥子鋪上,又把枕頭和毯子放好。

全部做完後,張夢蘭站起身,看著空空的房間,連個燈竟也沒有,彆說一口水了。

她隻覺得鼻頭很酸,再也不想多待一秒。

“繼軍,你這一天乾多少活啊,院子裡一點草都沒了。”

沈繼亮在外面喊,“我還說明天白天來幫你忙呢。好家夥,你動作可夠快的。”

張夢蘭從房間裡出來,走到院子,這才看見,院子已經規整的十分整齊了。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長長吐了出來,才強忍住要流下的眼淚。

“老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