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臉上蒙著一層繡有暗紋的黑綢,看不出五官,但屍體還是溫熱的。
他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前方,鮮血流溢出來浸濕了半張床榻。
在一旁的姬洵自然也不能幸免。
姬洵手腕提起刀,他慢慢地抽手,將攪碎了臟器的刀身抽出來。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因為這具身體的破敗,用不上力氣,他剛剛一輪動作算得上用力過猛。
現在從指根到指尖都在發顫。
疼嗎?他感覺不到。
新鮮的血液流過掌紋,勾勒出殷紅妖豔的枝芽,宛如一叢向內生長的荊棘環繞著他。
“萬疏影,你有用的地方還真是不少,可惜還不夠,”姬洵在空無一人的寢居內仰起頭,他看了一眼窗外,二層小樓一般高的槐樹立在院中央,一輪孤月透過樹梢,與姬洵遙遙相望。
“……苟延殘喘總無聊。”
姬洵將刀的頂端抵在床榻上,他扶著刀柄想要借力站起來,卻苦於這身體不再支持芳歲帝繼續囂張下去,他跌回床榻。
姬洵摔得眼冒金光,耳邊甚至出現了一陣陣的嗡鳴聲,他一口氣換了半天才喘過來,細聽,原來是係統在發警報音。
【滴——】
【滴——】
【請宿主平複情緒,放緩呼吸節奏,維持當前姿勢直到宿主個體健康指標平穩】
姬洵聽完係統播報,他撫摸著胸前沾滿了濕熱液體的地方,神色平靜地拄著刀坐了起來,“我死不了,都是托你的福,著什麼急。”
係統沒有再發出噪音。
“砰!”
這間上房的門被一具殘破的屍體徑直砸開。
緊隨其後便是蕭崇江,他踩過門口的屍身,走進來時滔天的戾氣盈滿了全身,蕭崇江一步一步地踏進來,殺念顯而易見,他手上甚至提著一顆撕裂的人頭。
神情未變,可他每一步都血淋淋地走。
倒像是一尊活閻王了。
姬洵兩手搭在刀柄上,他百無聊賴地靠著刀的力氣支撐自己,見到蕭崇江這副模樣也沒給出驚嚇的反應,反而側了側頭,眯著眼眸,像是沒看清晰。
蕭崇江卻做不到這般平靜,他憂心姬洵出事,察覺不對時便想趕過來,可那群人顯然是有預謀有計劃的,出手隻是針對他,甚至暗中吹毒箭阻攔他來尋找芳歲帝。
那一瞬間蕭崇江何止是動了殺心。
蕭崇江喘氣聲很急促。
看姬洵此刻的模樣。
周身染血,素淨的臉頰染著幾l道血痕,不知是不是他受傷太重,那血甚至從床榻的邊緣流下來,滴落到地上。
蕭崇江死死地盯著那攤血,他心臟猝然一陣抽疼,兩眼一黑,蕭崇江差點跪地上。
他手上那敵首的頭早扔了去一邊。
蕭崇江捂著眼睛,他緩緩地撐著自己站起來,想問姬洵傷在哪兒,卻發現自己說話竟然發不出聲
音。
蕭崇江在原地久久地沉默,他流下來的汗珠混雜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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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洵看他愣半天了,若無其事地對蕭崇江招手,簡單兩個字,“過來。”
蕭崇江忍著心臟抽疼走過去,他一聲不吭,逡巡領地一般擺正了姬洵的身體坐姿,仔仔細細地探查撫摸,確認姬洵身上沒彆的傷口,才沉沉地喘上一口氣。
這口氣息長得有點不正常。
姬洵看出他的不對勁,他眯著眼掰過蕭崇江的臉,臉色煞白,瞳孔有點不正常,持續發虛汗,有點像驚嚇過度。
姬洵:“……”
蕭崇江在征戰沙場七八年了,總不至於被屍體嚇到。
房間裡也沒其他東西,這是被他嚇到了?
姬洵遲疑地伸出手,放在明顯狀態詭異的蕭崇江身後,他試探性地用哄小孩兒的姿勢拍了拍蕭將軍的後背,“嚇到了?”
“啊……疼!!”
蕭崇江兩條手臂鑲嵌了鋼筋一樣鎖在姬洵的腰上,他瞬間被勒得眼淚花都要冒出來了。
姬洵疼得也白了臉,不過他擔心蕭崇江先死在他前頭,那他最值得栽培的愛將豈不是要煙消雲散了?
姬洵忍著疼,拍著蕭崇江後背,過了好一會兒,蕭將軍才漸漸平穩了呼吸的節奏。
聽起來不像那麼有病了。
姬洵:“蕭崇江,先放開。”
“臣不放,陛下要如何。”蕭崇江低垂著腦袋,他枕著姬洵的肩膀,臉埋在姬洵懷裡,重複道,“蕭崇江不放開。”
幼稚死了。
姬洵先穩定了情緒。
“你放開,我要看看你。”
蕭崇江低沉道,“有什麼值得陛下看,臣不知。”
“要看你的臉,剛剛進來看到有血,讓朕看看哪兒傷了。”
姬洵哄人當然有一套,一個皇帝輕聲細語,又舍得下好嗓子的溫柔勁兒,幾l乎蒙騙的受害者心甘情願抬起頭。
姬洵將手放到蕭崇江的臉上,他含著笑替蕭崇江擦拭臉上的血痕,沒想到卻讓蕭崇江的臉越來越臟。
“臟了,怎麼辦呢,蕭崇江。”
但凶獸往往是染了血,才會更加有吸引力。
比如此時的蕭崇江。
霧沉沉的眼眸緊鎖在姬洵身上,他的手臂沒有絲毫放鬆,周圍一切肅殺的場景都不能讓他分神,他是隻對姬洵一個人起反應的凶殺惡鬼。
“陛下,芳歲。”
他在喚他的名字,在躍下懸崖之前,想得到帝王的準許。
姬洵的情緒是冷的,可他看到了蕭崇江眼底猝然燒起來的滾熱。
“真貪心。”
這是芳歲帝的回應。
蕭崇江的手掌撐上去,壓著姬洵薄軟的後頸,急躁地吻上姬洵的唇。男人的吻比兩人呼吸時的氣息要灼熱。
姬洵不貪戀身體或唇齒間的觸碰,可蕭崇江卻像以此為食,他掠奪姬洵的氣息,吮吸一切能讓他緩解的良藥
。
他汲取不到姬洵的愛,便換了一種方式想得到慰藉。
他將美人天子吻得面頰緋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目簾低垂,眼眸掩在漆黑的睫毛之下,唇瓣顫顫地張開想換氣,靡豔的舌尖剛吐出一點,就又被蕭崇江銜進嘴裡。
姬洵喘不上氣,胸前甚至起了窒息感。
又想咳又眼前發黑頭發暈,他這身體太薄弱,缺了一口氣便要命,可偏偏有狗係統吊命續著,他死不了。
姬洵認定這是來自蕭崇江的‘傷害’,是有概率觸發死亡條件的,所以他放任了。
姬洵扯著蕭崇江腦後的亂發,身體下意識地向後仰頭躲避蕭崇江越來越急切的追索,他心想,沒準一會兒真能叫他親死了。
可姬洵剛打算徹底不管,蕭崇江便克製住了手抖,反而停了下來。
蕭將軍自我克製著捧起姬洵的臉,不停地啄吻,燥熱的唇瓣落在姬洵的臉上,唇上,甚至還有眼皮上,憐惜著親吻芳歲帝,親吻堇國的天子。
滾熱的欲望澆灌在蕭崇江的心底,他終於停下,不敢再親。
姬洵被放開了,他扒著蕭崇江的衣服,不受控製地流下滴生理性的眼淚。
“……”
這b身體,他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死又死不了,活著還挺費勁。
“耍夠威風了?”姬洵咳了幾l聲,他還是不適應。
蕭崇江枕著姬洵的肩膀,低聲嗯了一聲。
蕭將軍不知道什麼是羞恥,他隻是愛不釋手地纏抱,儘力用上半身去貼近姬洵,摟著芳歲帝不肯鬆手,“陛下賞的,臣都喜歡。”
膩歪死了。
姬洵推了推蕭崇江,“行了,事情那麼多還沒處理,去搜,看看是誰想要我們的命。”
我們兩個字實在非常管用。
蕭將軍勉強收起了那不知羞的粘人勁兒,站起身提著屍體,隻是剛轉身便臉色如霜,冷鐵一般刮人,“今夜當值的,都給我出來。”
幾l個人互相攙扶著,有幾l位顯然受了傷,慚愧地低下頭。
蕭崇江冷淡道,“傷出列。”
其餘人便依言和蕭崇江出去領罰了。
溫城壁在侍衛之後走過來,他和蕭崇江擦肩而過,蕭崇江抬起手擦拭了下唇,點頭問了下好。
溫城壁顯然不明所以,可他平日和蕭崇江私交其實還算可以,放眼整個堇國,雖然隻能說是水平線以上的交際,但勉強算得上認識。
於是溫城壁在姬洵的面前,也對蕭崇江點了點頭。
看了全程的姬洵:“……”
姬洵冷靜地開口,“過來,索性今晚事發突然,便今晚和國師聊一聊打發時間吧。”
溫城壁坐到姬洵身邊,他伸出手先替姬洵診脈,半晌道,“陛下身子較之前又是虛弱許多,您將臣等的話,都未曾放在心上。”
“身體如何,朕心裡有數,死不了的。”姬洵手指敲打著,另提起一件事,“溫城壁,你身為國師,外出
時可會受到國師府的限製?”
溫城壁微微歪了一下腦袋,發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晃悠,溫城壁搖頭,“並無限製,陛下為何關心此事?”
“好奇罷了,”姬洵似乎隻是為了夜深時同他隨便打發時間,又問,“聽說你以前行醫,也會動用一部分國師府的關係,他們怎麼認出你,可是有憑證?”
溫城壁思索半晌,如實答,“並無,隻是曆任國師畫像都會寄給各個屬地的小觀。”
姬洵:“隻認你的模樣?”
溫城壁:“是如此。”
姬洵閉上眼,沉思良久,溫城壁在一旁等候姬洵之後的問題,卻見芳歲帝緩緩地打了個哈欠,困得聲音也飄起來,
“算了,打點水來,要洗乾淨的。”
溫城壁:“好。”
*
金雪城。
才落過一場急雨,天色仍舊陰沉沉的尚未放出晴空。扶陵府上近日閉門謝客,除了梁家父子倆,再沒接待過旁的客人。
三重回廊都讓雨水淋透了,花枝垂下頭來,滿園唯有綠色濃稠依舊。
陰雨天偶有兩次,人心還能挑著新鮮喜歡,可一直下雨,連下人都悶悶不樂地躲在仆人房。
西側房裡沒留旁人伺候,扶陵一個人在裡面待著,他額頭一側敷著冰,此刻正提筆在書案上勾勒出一副繡像,隻是紙上的人物皆是空缺著臉,瞧起來甚至有絲絲的陰森可怖。
身處其中的扶陵卻不以為意,他端詳每一幅畫作,眼神都是迷離又傾慕。
箏星抱著一卷新紙,他個子是稍矮些,跨過門檻時要格外注意,否則要摔了個跟頭。
一進來,他便忍不住開口,“公子,您又畫上啦?這都今日第幾l幅了?”
扶陵輕輕挪開視線,“事情辦好了嗎。”
箏星點頭,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我按公子的吩咐先差人去酒樓和小鋪子傳遞消息了,那幾l個打探消息的乞兒也告訴我,說渲公侯最近都不怎麼來酒樓了,似乎是舊疾複發,正家中發癲呢!”
“不過公子,他都病了,還會買酒吃嗎?”
扶陵繼續賞看手中無臉的繡像,指尖撫摸畫像中的人物,“若他手下人買酒時聽到了什麼閒話,難免要傳進他耳朵裡,他既然疼得厲害,烈酒是最不能缺的東西,靜觀其變吧,此事決不能外傳,明白嗎。”
“小的明白,事關公子,便是鋸嘴了小的也認!”
扶陵知道有些事情雖然決定要做,但絕不能由他來做。
他要留一線,給天下,也是給面見姬洵的自己。
京中如今最適合參與那件事情的人,非尉遲瓔莫屬,若他打聽到的消息無誤,尉遲瓔怕是已經半瘋了。
一個瘸腿的瘋子做出什麼狠絕之事都不算出格,何況真出了事,趁此機會除掉尉遲瓔,扶陵也樂意得見。
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貪圖分羹的瘸子。
扶陵輕輕地低下頭,他耳骨染上一層淡粉顏色,眼睫毛微微顫著,吻上畫中空缺的面容。
“是我相思無儘,日日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