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不歡而散,萬疏影這一鬨氣病了幾名老臣,姬洵又有借口趁機休息兩日。
奏請的折子堆到殿前,任憑梁太傅來養心殿上演一哭二鬨三上吊,他也不肯再上朝。
問就是乏,朕要靜養。
小福子侯在外殿,低聲稟報,“陛下,太妃娘娘來了。”
姬洵扶著腰從小榻上起身,他一動,立刻悶喘一聲。
不知昨夜裡是落了枕,還是撞了身。
這後背委實疼得厲害。
緩了口氣,姬洵吩咐,“讓太妃去偏殿稍候吧。”
這是有意想晾著萬太妃了,小福子心領神會,“陛下放心,奴才這就親自去安排。”
殿內隻剩下常無恩和一眾女官,女官低著頭瞧鞋尖,身姿高挑,站在那壁掛一樣安靜。
常無恩與她們不同,他雖然不會貿然窺看姬洵的臉,卻時刻注意姬洵的狀態,自然發現了天子的不對勁。
姬洵臉色有點發白,錯眼一看像那紙畫的人,全身上下唯有那一捧烏發垂落下來,水墨丹青一般稠密。
常無恩近到姬洵身側,低聲關懷,“陛下身子不舒服?”
“今晨起來朕這肩背一直疼,許是扭到了吧,沒什麼要緊的。”姬洵不在意,這具身體本來就虛弱,磕磕碰碰有點傷實在太正常了。
常無恩卻不可能將此事輕拿輕放,他半跪在地,埋頭懇求,“請陛下恩準奴才為陛下開龍背。”
姬洵:“……嗯?”
開龍背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
“奴才為陛下按摩一番,放鬆筋骨,免得陛下受此煩憂。”
他當什麼東西呢,按摩啊。
姬洵本想拒絕,可剛動了一步,頸背頓時疼得像骨頭裡捆了荊棘,正紮入骨髓裡吸他的血,鈍刀子割肉也不過如此了。
姬洵站不穩,額頭上頃刻之間有了一層薄汗,常無恩立刻上手扶著他,“陛下?”
姬洵汗涔涔地蹙起眉,“罷了,準你便是。”
沒用上一炷香的時間,東西便準備齊全。
女官柔順低頭捧著銀盆,水面泛起熱氣,顏色嬌嫩的花瓣兒在常無恩的揉搓下碾碎在繡絹裡。
常無恩撐開熱氣騰騰的濕熱絹紗,低聲提醒,“陛下,奴才先為您熱敷。”
姬洵上身衣服半褪,兩臂墊著下巴,伏在床榻上閉眼假寐。
許是因為閉了眼,姬洵能清晰感知到常無恩濕涼的手按在他的後背上,不過熱敷以後,後背確實舒服了不少。
濕絹的熱意麻痹了姬洵,他犯起困,睫毛低垂下來。
那雙布滿疤痕的粗糙手掌從天子的後頸一道,摸過脊骨精致的骨節,背弓的誘人凹陷,和腰上極為適合揉掐的淺窩。
常無恩仿佛是那寺廟坐禪的老僧,淡淡道,“奴才馬上為陛下開龍背,許是有些疼,陛下準備好了?”
“嗯嗯……”
姬洵昏昏欲睡,隨意應了一聲。
按摩而已,能有多疼。
堇國最為高不可攀的人在常無恩的手掌下微微發抖,常無恩臉上的鞭痕像被熱水滾過,也泛著燙。
他用滾熱的手掌撈起天子水淋淋的手臂,牽引向後,接著錯身一響,猛地用力,將骨節板正。
姬洵瞬間疼得眼前冒白光,隱隱有不受控的淚水外溢,他都疼懵了,
“……常無恩,你瘋了,要給朕撅斷了不成!?”
“陛下再忍忍。”常無恩嗓子微啞,抬起手蒙住姬洵的眼,睫毛撲在他的掌心,輕微搔癢,像隻無路可逃的蝶。
常無恩不動聲色,面無表情,甚至語氣都是一如既往地平常乏味,挑不出半點毛病,
“陛下肩背骨肉僵硬,需要奴才用力開解一番,隻是剛動時疼,熬過這一陣便好了。”
姬洵是想寄,又不是想受折磨,他壓著鼻腔悶悶地聲音,挑剔道,“不按了,常無恩,你起來。”
常無恩並不回應,繼續手上的動作。
身量高大的男人目視前方,不曾低頭看那如一抹月色流淌在棗紅錦被之間的白背,可掌心的觸感騙不了人。
瘦窄的脊背,青紫色的淤痕被指腹推開,柔滑的熱水濕淋淋地掛在姬洵的後背。
天子蹙眉忍疼,丹唇虛張,一手可以掌控的頸子低伏,絲絲縷縷的墨發繞在美人雪色的背,讓人想用唇銜起來,為他拂去。
誘人墜入,誘人一吻芳澤。
芳歲帝的聲音輕輕地,像身處床笫之間溫柔問詢。
“常總管,你這是想對朕做什麼。”
常無恩的所有動作瞬間停滯,連呼吸都在一瞬間摒棄,原是不知何時,他竟然不受控製地低下了頭。
甚至靠近了天子的背。
“怎麼不說話?”天子兩臂支在床褥上,半扭過身,唇上是疼痛過後咬出來的一點牙印,臉上的神情與他的語氣相反,冷冷淡淡,沒有人氣兒。
簡直像一面鏡湖之上映照出來的秋霜,將常無恩滿心的不可言說打成碎裂的幻夢。
常無恩知道自己犯了錯。
是混亂羞恥,不可饒恕的犯上作亂。
常無恩退了一步,剛彎下雙腿欲要跪下,姬洵已經一腳將常無恩踹得倒在地上。
他踩著常無恩的肩,不準這渾人抬起頭。
女官不知發生了什麼,連忙陪著跪下埋起頭瑟瑟發抖,告饒,“奴等知罪,陛下,陛下莫要動怒傷了身子!”
姬洵抬頭一掃,常無恩頭頂上的陣營標識已經變作友好的綠色,邊緣處隱約還有道道黑色的細微裂紋。
那綠條像明晃晃的嘲諷,作為唯一能看見的人難免有點糟心。
姬洵足尖抬起常無恩的下巴,這是極具侮辱性的動作。
可常無恩這奴才倒不覺得,他生怕玷汙了姬洵,又不敢違抗天子的親近,便略略向後仰起身。“……陛下,奴才知罪。”
姬洵好笑地歪了下頭,哦了一聲,“常無恩……你對朕有什麼心思不如講出來,朕也許會全了你的願。”
假的。
做不得真的。
常無恩不敢動,那雪白的足點在他的胸口。
他跪得佝僂,有意避開姬洵的觸碰,“奴才不懂陛下的意思,隻是方才走神,沒能伺候好陛下,奴才有罪。”
姬洵摸著頸間的疤,他赤足下榻,衣衫鬆垮堆在腰間,露出半邊胸膛。“常無恩……”
常無恩皺眉將外衫墊在地上,也就是姬洵的必經之路,“陛下,地上涼。”
姬洵:“……”
姬洵氣笑了。
這狗奴才,煩死人算了。
“去旁邊跪著,沒朕口諭,跪到你死為止。”
常無恩半點不反抗,果真起身跪到一邊。
這忠心耿耿的做派,隻怕姬洵讓他現在去赴死,他也能做到立刻抹了脖子。
姬洵有點神經疼,‘係統,那個綠條上的黑色裂紋是怎麼回事,貼圖bug?’
【暫無相關信息記錄,請宿主稍等,係統將發送權限申請讀取總數據庫】
還不如貼圖BUG了,一個兩個,都是沒用的東西。
姬洵理了理衣衫,沒多看常無恩一眼,冷淡道,“為朕更衣,去偏殿見一見朕的母妃。”
萬太妃主動過來,要說背後不是萬疏影授意,姬洵是不信的。
*
偏殿裡,萬太妃未著妝粉,昔日嬌豔的臉蛋隻剩下清淡素雅,淡眉一撇縈繞愁緒,眼神水似的瑩潤。
她穿一身紺碧廣袖,一見到姬洵便起身迎接,思兒心切一般眼眶微微發紅,低垂下鵝頸。
“皇兒……”
姬洵坐到主位,“母妃近來可好?”
萬太妃落座到姬洵另一側,“陛下許久不來永康宮,沒想到還惦念本宮……”萬太妃眉目沾著一股柔弱可欺的意味,“本宮一切都好。”
說是一切都好,可萬太妃芳顏憔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萬太妃受罪了。
姬洵微微一笑,“母妃看著比往日要靈動生姿,想來近日飲食清淡了些,便是節食,也不能不顧身體,您說呢。”
眾人恍然,原是節食了,怪不得娘娘腰看著細了一截呢!
“……讓皇兒看笑話了,”萬太妃睫毛抖了抖,淺淺笑了一下。
“母妃沒有彆的意思,隻是聽說皇兒前幾日頭疼,特意做了些補身體的菜肴,恰好撞見疏影,想問問他皇兒最近都愛吃什麼。”
姬洵懶得打機鋒。
“母妃有事不妨直說。”
萬太妃憂愁地摸著手腕,歎氣,“是……疏影,托本宮向皇兒示弱求和。”
“聽說你們兩個前些日子在朝會上鬨起來,都罷朝不出,百官坐不住,已經鬨到本宮面前來了。”
姬洵手指敲著茶案,不搭話。
萬太妃苦笑一聲,“皇兒,疏影他那個暴烈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你怕是沒人容得下他了,莫要同他一般置氣。”
“沒置氣。”姬洵伸出手,牽過萬太妃柔軟嬌小的手掌,他歪著頭將側臉貼在萬太妃的手背上,眸子溢出哀傷之色,臉上神情倒是平靜,可語氣聽著比剛剛的萬太妃還要委屈,
“朕什麼時候同他鬨過?朕待母妃和他,一直是一樣的心思,從未變過。”
萬太妃驚訝地睜大了雙眸,芳歲帝雖然待她好,卻從未與她這般親近。
這如同是她真真有個兒子一般……萬太妃被蠱惑了,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輕柔地愛撫姬洵的發頂,
“……陛下長大了,本宮原是不好再插手皇兒的事情,可疏影與陛下一同長大,本宮不舍你二人被奸人所害以至離心。”
姬洵被遮去的眼裡冷冷清清,彆說委屈,連半點親熱之意都沒有。
“朕都明白。”
萬太妃關切道,“剛巧疏影府上新聘了舞姬,雖說一群流鶯上不得台面,可母妃聽說她們是屬國來的,很是奇異。”
“疏影想做局請皇兒一道赴宴,你們二人自上次請封過後,許久都不曾有過聚會了吧?”
這宴,怕不是鴻門宴。
可巧了,正合姬洵的心意。
姬洵抬起眼簾,對上萬太妃柔媚的眼眸,
“好啊,此宴朕亦不帶旁人,剛好與他說說心裡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公司開業籌備,三周未休息+一直加班+本周出差學習,更新斷斷續續,高鐵上碼字效果也很差,真的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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