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悠現在的表情完美詮釋了“目瞪口呆”四個字。
鄭琬立即意識到對方是誤會了, 趕緊解釋道:“兒不是讓阿姊直接啃骨頭,而是這種大骨頭裡面有東西可以吃。阿姊等等,兒這就給你看看。”
她迅速放下自己的碗, 拿出新的筷子, 從鑊中撈起大骨頭,非常形象的兩頭鼓起中間纖細的形狀。
隻是這一次骨頭中心部分, 有被敲裂過形成的縫隙, 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滲出來。
趙青悠感覺自己的腦袋都還沒回到自己的控製,就看到鄭琬一手骨頭, 一手刀, 對準骨頭中間的裂縫狠狠敲過去。
下一秒, 骨頭應聲斷裂,露出內裡藏著的骨髓
鄭琬看著眼前的淺棕色的骨髓, 就知道自己這次成功了。
趕緊將骨髓夾到趙青悠的碗裡, 半截大腿骨放進去,碗就已經滿了。
趙青悠感受到手裡沉甸甸的分量, 低頭往自己的手看去,就看到對準自己的骨頭, 正在散發屬於自己的香味。
鄭琬看著骨頭太大,她直接將另一半裝進自己的碗裡, 而後取來蘆葦管, 直接插進趙青悠碗裡骨頭的骨髓處, 積極地介紹道:
“阿姊你看,就是這樣吃裡面的骨髓。”
說著,她就開始展示起來,蘆葦管對準骨髓開始吸食,對著蘆葦管的孔隙, 原本深藏在骨頭中間的骨髓,就被這樣輕而易舉地吸到嘴裡。
趙青悠看著鄭琬露出的喜悅神色,開始意動,模仿著剛剛鄭琬的姿勢,將嘴對準蘆葦管的口子。
輕輕一吸,藏在深處的骨髓瞬間順著吸力不斷往上爬。
“咻”的一下,突然闖進她的嘴裡,一入口就是一種油脂馥鬱的香味,觸感滑嫩。
嘗試咬斷,立即被它那外彈內軟的口感震驚,仿佛吃的是鄭琬曾經做過的豆腐腦一般,嫩滑若無物,還沒怎麼咀嚼就滑入喉嚨。
留在嘴裡的就隻剩下骨髓自帶的油脂香,對於這時吃油較少的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趙青悠一邊吃著,一邊心想:待她下次旬休回家,定要買上好幾根大骨頭回家,給家中的父母親人都嘗嘗它的滋味,這樣的價格與滋味,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天上掉餡餅一樣。
更何況根據鄭琬所說的什麼“以形補形,”希望吃了這個大骨頭,家裡人的身體也能更好一點。
想到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鄭琬的方向,放下自己手中的碗,試探性地詢問:
“娘子,你這個大骨湯是怎麼做的?兒也想回家給父母嘗嘗,兒願意用自己做工來換,絕不讓娘子的方子泄露出去。”
鄭琬還以為是什麼大事,骨頭湯而已,想熬就熬,這又不是什麼技藝高超的美食,哪裡有什麼方子。
她語氣輕快地說:“阿姊彆這樣說,這個骨頭湯和你們熬魚湯一樣,就是把骨頭和水加在一起熬煮,沒什麼關鍵的手段。若是阿姊也想自己做,第一次下鍋的時候,將骨頭中間敲裂不斷,用蔥薑去腥,煮出血沫後撈出,再將骨頭放至清水中熬煮幾個時辰即可,越久味道越濃。”
可聽著這些裡面會用到的小技巧,趙青悠還是很不好意思。
因此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更加熱情地給鄭琬幫忙,恨不得自己可以幫鄭琬把所有的雜事都乾了,看得鄭琬是哭笑不得。
這天過去,兩人都對大骨頭的味道是讚不絕口。
鄭琬也覺得自己可以多熬一點湯喝喝,每日來上這麼一碗,睡覺的時候還不全身暖烘烘的,肯定很舒服。
翌日醒來,鄭琬就要開始做大家期待已久的熱乾面。
安管事一如既往早早等候,隻不過他今天的狀態看著好了許多,一臉笑意地目送鄭琬進入庫房。
當鄭琬走進去之後,才意識到安管事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看著面前一小缸的胡麻醬,她覺得安管事或許是誤會了什麼,這麼多的胡麻醬怎麼可能一次用完,暴露在空氣中的時間久就不能吃了。
難不成是安管事自己很喜歡胡麻醬?這才準備了那麼多?
如果被安雲煥知曉鄭琬心中的想法,隻會吐槽一句,鄭琬是不是把自己的力量看得太低了,就以昨天的那個場面來說,用完這一缸胡麻醬那是輕輕鬆鬆的小事。
鄭琬繼續往旁邊看去,發現安管事準備的鹹菜應該是一種鹽菜,聞著還有淡淡的發酵之後的酸味,配上熱乾面味道應該不錯。
其他的配料也一應俱全,完美重現了昨天安管事做出的承諾。
她將所有需要的食材搬到後廚,其他看到這個畫面的人也是驚訝,意識到自己今天早膳的工作量是不可能低了。
雜役們也紛紛開始幫忙,搬東西、洗菜,等待鄭琬的安排。
鄭琬也是等人都到齊之後,看著自己面前的一排人,開口道:“你們有沒有誰炸花生比較在行?”
過了三秒鐘,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從後面擠出來,試探性地說:“某曾經做過幾次,大家的評價還行。”
“那炸花生的這個部分就由你來負責,要是擔心第一次出手心裡沒有數,那第一次做的數量就少一點。”
“某明白,多謝鄭娘子。”
男子積極地從鄭琬身邊取走裝有花生的袋子,走到一旁準備開始處理。
鄭琬看著其餘人等,吩咐道:“既然花生有人負責,小蔥你們也洗好了。那麼今天剩下的所有人都來揉面,勢必要讓今天所有來公廚的人都能吃到熱乾面,不能再出現昨天那樣的情況。”
“諾。”
眾人異口同聲地回道,聲勢浩大。
坐在對面看熱鬨的安雲煥,滿意地點點頭,心想:今天總算是能夠吃早膳吃到飽了。
想到這他還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回憶昨天吃過的汆魚丸,開始思慮什麼時候鄭娘子能夠再做一次汆魚丸呢?他昨天根本就沒有吃夠味。
後廚裡,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因為做熱乾面習慣用的是堿面,與大家之前做慣的方法有點不一樣。
因此,鄭琬第一步就是給大家展示堿面的做法。她一邊做,一邊介紹道:
“兒漢東郡喜好的熱乾面,面也就是洛陽稱呼的索餅,但是兒因為習慣還是喜歡稱呼其為熱乾面,聽著好聽一些。
熱乾面向來都是用堿面做的,也就是在我們常規的索餅做法當中,加入適量的堿,添加之後索餅下鍋煮熟時,可以更好地維持自己的形狀,不易斷裂。”
眾人又聽到一個小知識點,理解地點點頭。
鄭琬說完之後,立即給大家展示加入堿的用量,不然待會兒面條做出來的顏色就不是那麼美觀了。
轉瞬之間,一團揉好的面團就出現在大家眼前。
為了防止大家第一次出手出現錯誤,鄭琬直接守在一邊貼身指導,讓大家對堿面中堿的用量更加理解和熟悉。
每指導一個人,她就會聽到一次“娘子大善。”
聽到走後,她感覺自己的大腦都會自動控製自己的表情,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等到大家的面團都做的差不多的時候,鄭琬又開始展示自己的做面條絕技。
眾人目瞪口呆地圍觀著這一幕,企圖自己能從中學到一點什麼,但是很可惜,這段時間以來,所有人都隻是看著鄭琬一個行動,他們想要嘗試學會而不得法。
因為每日做早膳就已經消耗了大部分時間,大家也沒什麼時間練習。
鄭琬又隻負責早膳,往往在劉大廚到達之前就已經離去,你想要找她指導也找不到人。
因此這一次,大家還是依照自己以前的辦法來製作索餅。
每個人做出來的都不同,看上去差異還不小,粗的細的、扁的圓的都有,索性混在一起煮熟之後差彆就看不出來了。
也就隻有鄭琬出手的那一團索餅值得大家注意。
鄭琬看著大家的面條都做出來之後,就開始準備熱乾面最關鍵的一個環節。
她看著待會兒負責煮面的人,囑咐道:“待會兒,你們注意兒的話語和動作,儘量往這方面靠攏就行。”
“諾。”
難得看到鄭琬如此嚴肅的樣子,大家的心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隻見鄭琬將自己做出來的索餅通通放入沸水裡,隨著索餅的加入,原本清澈的沸水立即染上一層淡淡的白色,變得混濁。
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沉在水中的索餅開始不斷往上浮,同時也在滾動的水花中不斷翻騰、旋轉,而後交織在一起。
一雙筷子時不時地出現在眼前攪動,就在大家看得入神的時候,對面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煮這個索餅無須全熟,最好是掐斷之後還能在最中心的部分看到一點硬芯,八分熟即可,待會兒它自身的溫度就會將剩餘的部分燜熟。”
在大家都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又一雙筷子出現在眼前。
沿著筷子的手繼續往上看,就看到鄭琬每隻手都拿著一雙筷子,快速地將鑊中的索餅撈出,放到一處編織緊密的筲箕上。
索餅攜帶的熱氣瞬間在空氣中彌漫,看著就能感覺到上空的溫度不低。
而鄭琬卻像是沒有感受到滾燙的熱氣一樣,手高舉上方,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胡麻油,對準索餅傾倒,而後手速飛快地開始翻拌。
同時嘴裡面還在提醒大家製作要點,“記住你們的速度一定要快,趁著索餅還沒有反應過來,迅速將胡麻油染在每一根索餅上,防止粘連。熱乾面吃的是乾拌,不加什麼湯湯水水。因此 ,加油攪拌的這一步非常重要。”
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為什麼鄭琬的動作看起來如此匆忙,完全沒有平日裡的那一種悠閒自得。
很快,一筲箕的索餅就被鄭琬翻拌好,此時隻是淡淡地散發熱氣,遠遠看過去似乎還能發現在索餅表面泛著光的胡麻油。
接下來,就到了其他人行動的時候。
鄭琬不敢離身,仔仔細細地看著每一個人煮面,若是發現有誰沒有及時意識到面條的成熟度,她就會立刻提醒,保全熱乾面的統一口感。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大家的行動時,趙青悠走過來提醒道:
“娘子,馬上就要開始供應朝食了,你快教教大家這個熱乾面是怎麼做的。”
“馬上就來。”
鄭琬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什麼,趕緊拍拍自己身邊人的肩膀,囑咐道:“你們自己看著要更加注意一點,兒去去就回。”
說完,她迅速跟著趙青悠往擺放食材的地方走去。
看著大家等候的有點久,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讓大家久等了,是兒的不是。這個熱乾面的製作非常簡單,剛剛我們不是已經把索餅煮熟,加油攪拌晾涼了嗎?
大家隻需要從筲箕中取出適量的索餅放入碗中,加入舀上一勺胡麻醬直接蓋在索餅上,而後加入鹽、醬油、鹹菜、花生和蔥花即可。連翻拌的這一步都不用做,隻需提醒大家吃的時候早點拌開就好。”
“鄭娘子,我等明白了。”
說來還真沒有什麼難的地方,不就是直接將桌上的配料,都往索餅上面撒一點就好了。
鄭琬擔心大家對用量不熟悉,自己還親自展示了前三碗的用量。
這下子大家心中是更加有數,開始模仿鄭琬的動作,看著面前自己做出來的熱乾面,一個個激動的不行。
而趙青悠看到熱乾面已經做出來了,趕緊端著現在做好的幾碗,出現在已經大排長龍的隊伍前。
她猛地看到這樣畫面,內心震驚不已,要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在她離開之前,這裡還是空蕩蕩的。
當然了,她的記憶沒有錯。
但是這個場面也確實因為她出現的,因為安雲煥觀察到,隻要臨近用膳的時間點,隻要趙青悠往裡面走去,無須多長時間,隻要她回來必定就是可以用朝食的時間點了。
因此,一看到趙青悠往後廚走去,他迅速起身,占領第一個位置,為自己之後的第二碗打下良好的基礎。
其他人看到後紛紛跟上,對於美食的心態,大家都是一樣的。
隻不過看著最前方的安雲煥,一個個都露出看強勢對手的眼神,開始思考明天自己是不是一到就要開始搶位置,因為他們也想要排在第一個。
此時隊伍的最前方,趙青悠也反應過來,不管大家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隻要負責定時送餐就行。
她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對面的安管事,介紹道:
“今日的早膳是熱乾面,吃之前一定要將蓋在上方的胡麻醬拌開,這樣滋味更好。鄭娘子說了,若是覺得自己喜好吃辣的,還可以加入番椒油。”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番椒油,示意大家可以隨意選取。
安雲煥看了一眼紅豔豔的番椒油,選擇離開,他覺得自己第一碗還是嘗嘗本味比較好,第二碗他再嘗試一下新奇的口味。
端著隻是溫熱的瓷碗,他對這一次的熱乾面也是期待值滿滿。
實在是對鄭琬來自的漢東郡經典朝食感到好奇,聞著面前濃鬱的胡麻香,他覺得僅僅是在這一步,熱乾面就贏了不少。
雖然無法和胡麻餅烤後的香味相比,但是卻勝過其他吃食很多。
他還注意到這個熱乾面中的索餅顏色,與平日裡見到的有點不一樣,顏色更偏黃,不知道是加了什麼調料。
不過,安雲煥此時也顧不了這麼多,他還記得趙青悠提醒自己的話,這可是讓熱乾面更好吃的注意事項千萬不能忘。
看著碗中暗紅色的花生、翠綠的蔥花、黃褐色的鹽菜撒在棕黃色的胡麻醬上,下層是黃色的索餅,看著胡麻醬隱隱有種緩慢往下滑的趨勢。
他感覺伸出自己的筷子,往索餅之間插入、攪拌。
“嗯?”
安雲煥有點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攪動不了眼前的熱乾面,他不信邪繼續攪拌,加大力量,才看到索餅繞著自己手中的筷子轉動。
耗費的力量不小,讓他更加對眼前的美味產生好奇。
繼續攪拌,原本撒在上面的配料,胡麻醬的作用下,與索餅粘連在一起,索餅也染上了更加濃鬱的棕黃色,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而安雲煥的耐心也在此刻耗儘,直接就著在碗裡攪拌的筷子,夾起一大把索餅,中間還夾雜著花生、鹽菜和蔥花。
看著眼前的分量,他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嘴張到最大,努力地想要把筷子上的左右食物都塞進嘴裡。
塞進去的那一刻,裹在索餅上濃鬱的胡麻醬一不小心留在嘴唇上,讓他感覺自己的嘴巴都被糊住了。
而濃鬱的胡麻香味又讓他舍不得放棄嘴裡的美味,裹滿胡麻醬的索餅,一入口就帶著整個口腔濃烈的胡麻香氣,香到他感覺自己呼出去的氣體都帶著胡麻香氣。
整個人像是被塞進了一個裝滿胡麻的空間,渾身上下都沾染著它的香味。
安雲煥回過味來之後,對著自己塞滿嘴的熱乾面進行咀嚼,口中的索餅外柔內韌,有一種咬起來費力的感覺,牙齒斬斷每一根索餅的時候,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具體的數量。
混合著時不時冒出來的焦香酥脆的花生,回味中還帶著一絲甜,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酸鹹爽口的鹽菜又突然闖入,令人食欲大開,混合著芳香的蔥花,一口下去,無數中滋味在口中爆發。
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吃下一口,安雲煥也是如此。
他努力地想要把嘴裡的這一口吞咽下去,卻發現自己的嗓子眼像是被胡麻醬糊住了一樣,怎麼都無法將嘴裡的熱乾面吞咽下去。
他還強撐著想要使用蠻力吞下去,卻發現那種熱乾面堵在喉嚨裡面的滋味更加難受。
突然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不能呼吸了一樣,臉色漲紅,努力憋氣想要把東西咽下去,卻還是於事無補。
這下子他隻得對準自己的心口來上幾拳,“梆梆梆”敲擊在□□上的聲音,在享受朝食的用餐區特彆明顯。
大家還在咬著熱乾面,就呆呆地往安雲煥的地方看去,發現對方好像是快要把自己噎死了,趕緊咬斷嘴裡的索餅,想要衝過去幫忙。
剛站起身,就發現對方似乎是好了。
安雲煥也沒有想到,他以為自己就要命喪熱乾面的時候,那一口巨大的熱乾面居然就這樣順著滑下去了。
眼前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撥開雲霧見晴天的感覺,留在嘴裡的也隻剩下熱乾面帶來的香味。
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實在是太刺激了。
而對面站起身的人,也開始咀嚼嘴裡的熱乾面,嘗試吞咽的時候才明白剛剛在安雲煥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安雲煥卻誤以為自己是吃的太多了,才把自己噎住,接下來的一口,他隻敢嘗試一小口。
卻依舊發現自己有種嗓子眼被堵住的感覺,就隻是這一次噎住的時間較短,食物很快就進入腹中。
他不僅思考:難道這就是熱乾面的精髓嗎?
雖然大家都因為熱乾面這種有點噎人的特性感到困惑,但這依舊不能影響大家的熱情,吃完一碗再來一碗,就連差點被噎死的安雲煥也來到了自己的第二碗,還特意添加了一點番椒油,準備嘗試新口味。
同時,他也心滿意足地看著還在繼續往前面送來的熱乾面,覺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妥當,今天總算是夠吃了。
此時,還有一群人正在匆匆趕往公廚的路上,要是知道了安雲煥的安排,肯定會對他感激涕零。
柳泉和牛辛櫞正在朝著公廚的方向奔跑,柳泉一邊跑,還有心情一邊吐槽牛辛櫞。
“你說說,要不是你,某這個時候早就坐在公廚享用早膳了。”
“柳五那你就是高看自己了,哪一日你不是站在庭院中吃朝食的?”
“誒!你這說的不錯牛二,可某往常還能站在庭院中吃鄭娘子做的朝食,你覺得以昨天的速度來看,我們倆今天還能嘗到一口剩菜剩飯嗎?”
被質問的牛辛櫞也是啞口無言,他知道這次的確是自己的問題。
但是想要讓他承擔全部責任,他還想吐槽讓他們辦事的崔監丞呢。
也不知道崔監丞是想要乾什麼,居然他們這些在漕渠附近負責捕魚的魚師,必須將自己負責的區域查得一乾二淨,勢必要把所有沉積在河中的麻布袋撈起來。
天知道河底都有著什麼東西,不管什麼東西沉下去,時間一久,顏色就與河泥融為一體,不仔細根本就看不見。
而且麻布袋水泡的時間久了,還容易碎裂。
因為他負責的水域較大,一兩天的時間根本無法完全探查清楚。
今天就是截止的最後一天,柳泉為了防止牛辛櫞被責罰,匆匆結束自己水域的清查之後,還劃船到牛辛櫞的水域進行幫忙。
雖然如此,但是兩人還是來晚了,比起往日用膳的時辰晚的不是一時半會兒。
被牛辛櫞吐槽的崔知韞,此時也在收集信息,看著擺在地上,濕答答看不清原本樣貌的麻布袋,崔知韞眉頭緊蹙,看著杜明兆詢問道:
“你說這些麻布袋,不止在漕渠發現,還有永安渠和灞水。”
崔知韞看著這些麻布袋就知道落入水中的時間不一,有些甚至都已經開始變得脆弱,輕輕一碰就有可能裂開。
再根據杜明兆上報的麻布袋出現的水域,很明顯能夠看出來,這條私鹽道已經使用了很長時間。
而私鹽的來源地也開始看出來,那就是來自河東道、關內道和隴右道。
至於鄭琬乘坐的客船從南方運送私鹽過來,也正好驗證了他的猜測,有人想要渾水摸魚,攪亂思路,而後暗道陳倉繼續從北方販賣私鹽。
杜明兆看著嚴肅的崔知韞,也不敢分出心神乾其他,戰戰兢兢地回道:
“這些都是魚師們在自己負責的水域發現的,永安渠最少,漕渠和灞水最多,特彆是灞水,占據了同類的麻布袋的二分之一。”
“這些東西都留作證據,根據上面的材質和字繼續查下去,勢必要把此個團夥的人都抓出來。”
“唯!”
看到如此暴怒的崔監丞,杜明兆也是一顆心緊緊繃著。
“你先回去吧,這些東西暫時留在這。”
“諾,某會繼續探查灞水和漕渠上的來往船隻。”
“漕渠和灞水明鬆暗緊,繼續對潏水和洨水派去人手,彆讓外人輕易看出我們的目的。”
“是某思慮不周,崔監丞見諒。”
杜明兆出了房門後頓時鬆了一口氣,實在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面對崔監丞這副不怒自威的樣子還保持鎮定。
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發現早已經過去了用早膳的時辰。
心中一陣涼風吹過,忙了兩天連鄭娘子做的新吃食都享受不到,還要每天忙忙碌碌,真的是命苦啊!
若是他此時還願意前往後廚查探一番的話,就會發現,今天這個時辰公廚的早膳依舊在供應。
這都是托的安管事的福,他準備的食材特彆多,做出來的早膳分量也多,縱使來早的了吃了兩三碗,來晚的人也還能夠享受到。
例如柳泉和牛辛櫞兩人,原本他們倆是不抱什麼希望的,就是忘不了所以來看一眼。
沒想到公廚裡面依舊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其中當屬他們這些魚師最多,剩下的就是守衛隊的,看起來大家接下來都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忙,一吃到好吃的那根本就不願意挪動步子。
牛辛櫞很快就排隊走到趙青悠面前,好奇地詢問:
“趙娘子,今日公廚的提供朝食的時辰怎麼變長了?這個時辰了都還有這麼多人。”
聞言,趙青悠不禁露出自豪的笑容,解釋道:
“今日安管事準備的食材特彆多,加之朝食的吃食做起來並不是特彆複雜,大家在鄭娘子的指導下,很快就將今日的朝食做出來了。”
“原來如此,今日的朝食是什麼?”
“鄭娘子家鄉漢東郡的熱乾面,可以稱之為索餅的另一種吃法,牛魚師端走之後記得快點攪拌開,不然其他索餅就無法掛滿胡麻醬了。”
“多謝娘子提醒。”
牛辛櫞接過碗,剛開始還想對著趙青悠微微一笑,但是還沒等笑出來,跟在他身後的柳泉就將他一屁股擠開,激動地對趙青悠說:
“趙娘子,一碗熱乾面。”
聲音瞬間打破牛辛櫞旖旎的心思,趙青悠也沉浸在端碗介紹的過程當中。
特彆是柳泉感覺自己對番椒油的接受程度還是比較大的,直接給自己的熱乾面來上一大勺,頓時一抹豔麗的紅色出現在棕黃色的胡麻醬上,更顯誘人。
索性兩人來的晚,才能第一次坐在位置上享用這次的朝食。
牛辛櫞感受著空氣中濃鬱的胡麻醬,感歎道:“胡麻的味道可真香,不管是直接撒在吃食上,還是研磨成胡麻醬,還是榨油,所有的都好……”
還覺得自己還沒有把話說完,就看到對面的柳泉著急地對準熱乾面出手。
柳泉今天本就耗費了不少的體力,加上已經過了習慣吃朝食的時辰,饑腸轆轆,根本就沒有心情去聽牛辛櫞的那些讚美之詞。
看著美食根本克製不了自己身體的衝動,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筷子飛速攪拌。
而後夾起滿滿一筷子將熱乾面塞進嘴裡,嘴裡不止充斥著胡麻醬的香味,還有那能夠舌尖帶來刺激享受的番椒,種種滋味混合在一起,讓他欲罷不能。
因為一口塞進去的太多,縱使感覺整張嘴都是火辣辣的,他也沒有多餘空間利用吸氣來緩解。
因此,他下意識地加快自己的咀嚼速度,想要將嘴裡的食物吞咽下去。
剛開始都還挺順利的,一邊享受舌尖傳來的刺激和享受,另一邊慢慢吞咽,可是很快他就感覺到的吞咽遇到困難。
開始出現和安雲煥一樣的情況,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將堵在嗓子眼的熱乾面吞下去。
剛剛自覺無趣的牛辛櫞,此時正在將筷子上的熱乾面送入口中,就發現自己對面的柳泉表情變得很奇怪。
下一秒,柳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臉色也由之前的黃色帶上一抹紅,看起來情況非常不妙。
牛辛櫞驚訝地張開嘴,熱乾面直接逃脫控製,直接回到筷子上,有幾根甚至順勢滑回碗裡。
他趕緊起身跑到趙青悠面前,著急地說:“趙娘子後廚可有水?或其他可以幫助吞咽的湯水。”
趙青悠熟練地指向他們剛剛座位旁邊的木桶,提示道:“水就在魚師身後。”
“什麼?”
牛辛櫞非常希望是自己的腦子出問題了,不然用餐區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水桶,還正好在自己身後,而他又恰巧沒看見。
隻不過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他想太多,還是趕緊解救柳泉的性命比較要緊。
隨意取了一個乾淨的碗快速跑回去,給柳泉舀上滿滿一碗,遞過去,提醒道:“你趕緊喝點,試試看能不能直接衝下去?”
柳泉趕緊接過碗,直接一大口灌進去,隨後一吞,原本塞在嗓子眼的熱乾面總算是順著水一起流下去了。
他也感覺自己好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對著牛辛櫞露出感激的表情。
趙青悠聽到牛辛櫞問水的話後,就一邊送餐一邊注意兩人所在的區域,看到柳泉緩過來之後,她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實在是今天鄭琬做了這個熱乾面之後,出現這種情況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熱乾面含有的水分本就不多,這些食客們一聞到熱乾面的香味又控製不住自己的分量,重重因素相加之下,就造成了眾人幾乎是吃一口噎一口,但又熱此不疲地繼續重複這個過程。
剛開始遇到的時候,趙青悠她們還是比較慌張的,但是隨著出現的人越來越多,她們也學會了漠視這種情況。
甚至為了減少自己的工作量,直接在用餐區和庭院都放了水桶,裡面都是從井裡剛打上來的涼水,足夠讓這些噎住的人緩過勁。
而柳泉接下來的表現,也驗證了這個預測。
他剛把堵在嗓子眼的熱乾面咽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進去下一口,看得牛辛櫞都一愣一愣的。
可以說,今天公廚的朝食是非常成功的。
並且第一次在劉大廚來時,公廚都還在營業,看著來來往往的食客,劉興延雖然覺得不舒服,但還是要面對眾人露出上位著的溫和笑容。
隻是跟在他身後的劉棕心態就沒有那麼好了,僵硬著一張臉,聞著空氣中久久沒有散去的胡麻醬香味,目光在忙碌的雜役們身上來回掃視。
雜役們看到劉興延出現,紛紛打招呼:“劉大廚好。”
“你們忙,某看看不著急。”
說話時,劉興延露出滿面春風的笑容,任誰都看不出之前他的二弟子還企圖構陷鄭琬,仿佛和鄭琬什麼競爭關係都沒有一樣。
之後,他還特意挑了一個可以看到所有區域的位置坐下。
牛辛櫞這些魚師和守衛們,對劉興延的態度就沒那麼好了,路過的時候,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
隻不過當和趙青悠要下一碗熱乾面的時候,態度卻變得格外熱情。
把劉興延看的是一肚子火,可他又不能對著這群和自己沒多大關係的人發火,隻得將自己的怒火壓抑在心中。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辰已經超出了朝食規定供應的時間。
劉興延覺得是時候自己的出馬,順便展示一下自己地位的時候,慢慢行走至趙青悠身前。
趙青悠卻沒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來人是劉興延,習慣性地介紹道:“今日的朝食是熱乾面,郎君吃之前記得攪拌……”
當她抬頭看清來人的時候,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退,拿著碗的手也有些顫抖。
連忙想要解釋些什麼,劉興延卻忍不住朝著自己面前的熱乾面嗅嗅,不說其他,光從味道上來說,這道熱乾面聞起來真的挺香的。
明明劉興延來之前還吃過早膳,不知道為什麼,聞著這股香味,他覺得自己的肚子又有些餓了。
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像是看不懂趙青悠眼神似的接過碗,繼續囑咐道:
“這就是今日朝食的最後一碗,記得讓後廚的人趕緊把後廚打掃了,馬上就要開始準備今日的午膳,要是其他人有意見就說是某說的。”
說罷,拿著有點不符合自己之前態度的碗往剛剛的座位走去。
趙青悠看著這一幕,寧願是自己的眼睛花了,都不敢相信劉大廚帶著鄭琬做的熱乾面走了。
誰不知道兩人之間關係不好?劉大廚這樣光明正大地這樣做真的好嗎?
劉棕也是一樣的疑問,他都還沒接受鄭琬廚藝非凡的事,自家師傅還“投敵”了。
趙青悠雖然被劉大廚的舉動震驚了,但是她還沒有忘記劉大廚剛剛說的話,立馬對後來的人解釋情況。
然後又走到後廚裡面,和大家說這個消息。
正在享用早膳的雜役們,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加快了自己吃熱乾面的速度,甚至隱隱有一種要吃夠本,這樣午膳的時候就能少吃一點的架勢。
鄭琬也停下自己正在吃熱乾面的動作,聽完之後,還是維持自己的速度,繼續享受辛苦得來的吃食。
最後直接擦去嘴角的胡麻醬,和後廚的兄弟姐妹們告彆,她已經結束自己今天在後廚的工作了。
接下來她最要緊的事,就是將自己做出來的各種口味的小魚乾,以最快的速度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