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近溪拿起那隻紫砂壺瞅了瞅,身為掐絲琺琅非遺傳人,他對藝術品都有一定的品鑒能力,以他的眼光來看這隻紫砂壺質地一般,不由心頭疑惑。
“這是我最喜歡的?我們家不是做銅器的嗎,庫房裡那麼多銅壺,我最喜歡這個?這個看起來很一般啊。”
江允墨猶豫了一下,薄唇輕啟:“之前我碰過一次,你發了好大的脾氣。說這是你打賭贏來的戰利品,是無價之寶。”
“就這!無價之寶?”封近溪舉起那紫砂壺,湊到眼睛跟前,盯著壺底又仔細端詳了半天,心想那原身多半是被人騙了,這壺平平無奇他卻當成無價之寶。
“你……盯著我看做什麼……”江允墨聲音有點發抖,封近溪拿著壺盯著他的樣子,不由讓他想起那一次的情形。
江允墨不過是收拾桌子的時候,挪動了紫砂壺的位置,封近溪凶神惡煞的樣子就像要吃了他似的。
想起那次的經曆,江允墨心裡發毛,不由退後了一步:“我沒碰你的東西,你要如何處置隨你……”
封近溪無奈地把壺扔進了布包裡:“你彆怕,不要了,這玩意送去當鋪都當不了幾個錢。我現在要趕著出門,給銅器廠的工人準備月錢,你中午不必等我吃飯,自己記得多吃點。”
江允墨目送著封近溪的背影,長眉輕輕蹙了起來。
封近溪趕到銅器廠的時候,正瞧見一群人幫大門口擠,何伯一個人堵在門口,眼看就要攔不住了。
“諸位!諸位冷靜一下!大少爺馬上就過來了!大家冷靜一下!”
工人們推推搡搡地想要往外擠:“何伯,這句話你半個時辰前就說過了,不是我們不信你,可是我們已經等了半個月了,再不發月錢我們家裡都沒法過活了。”
何伯安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封家的長工,我們共事這麼久了,請大家再相信我一次,大少爺說了他馬上就過來。”
“何伯,到底還要等多久?”
“馬上就來了,大家再耐心等等。大少爺很快就會來發月錢的。”
工人鬨歸鬨,對月錢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畢竟封氏銅器廠是百年老店,誰也不希望它真的倒了。
大家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人群後鑽出個人,個子不高,三角眼賊精賊精的,說話的聲調卻不低:“你們彆上當了,我聽說大少爺打算賣掉銅器廠跑路,不會再管我們的死活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不如搬空這裡的貨品,賣了換月錢。”
那些工人面面相覷,大少爺極少來銅器廠他們也是知道的,但是會不會惡劣到賣掉家產這種程度,沒人敢肯定。有幾個意誌不堅定的,開始偷偷地往袖子裡裝銅壺。
“阿毛!你哪裡聽來的謠言,彆胡說!”何伯怒斥。
那個叫阿毛的人不依不饒道:“何伯,你就彆瞞我們了,前幾日在封家宅子門口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少爺連他那個夫郎都打算賣了,哪裡還會管我們這些工人的死活……”
工人們聞言,紛紛動搖。
“誰說我不會理你們?!有種叫他站出來!”
封近溪的聲音如平地驚雷,擲地有聲。
“大少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何伯鬆了口氣:“你總算來了。”
封近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辛苦了。”
“想要拿月錢的都跟我進去,站在門口喧鬨像什麼樣子!”
他神態自若、語氣堅定,工人們不自覺地都跟了進去。
那個叫阿毛還想阻止,見大家都跟著,也隻好低頭跟了進去。
封近溪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口袋,放在桌子上。
“諸位兄弟,我封近溪是銅器廠的繼承人,我在這裡可以對你們發誓,我絕對不會賣掉家業,不僅如此我還會振興我們的銅器廠。至於外面那些謠言,純屬無稽之談!你們可以不信我,但請你們相信封家的招牌!你們在封家工作多年,我當你們都是兄弟。”
他指著桌子上的口袋:“我們的銅器廠現在是遇到了一些困難,可是隻要你們在,我就有信心克服困難!最近退貨的訂單已經明顯減少,隻要我們堅持到貢品大賽,銅器廠一定可以支撐下去!”
“大少爺,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可是我們也要吃飯,能不能先把月錢發了。”有人問。
“當然!”封近溪打開口袋,“這裡是你們的月錢。我給諸位兩個選擇:如果願意看在多年情份上留下的,請領這個月的月錢,我向諸位保證,三個月後我給諸位的月錢人人加三成!執意要走的,我也不會強留,在何伯這裡領兩個月的月錢就可以離開。”
聽聞封近溪的話,下面人炸開了鍋似地大聲討論起來。
“大少爺算厚道了,如果堅持三個月月錢能加三成!可不少了!”
“可萬一這三個月銅器廠倒閉了怎麼辦?”
“就算倒閉,還是能拿三個月的月錢啊,現在拿這兩個月的月錢走,去哪裡找這麼好的東家。”
“好東家也是封老爺那輩的事了,這個大少爺口碑可不好啊……封老爺走後,他這是第一次來銅器廠吧!誰知道他是不是忽悠我們的?”
下面人的話都傳到了封近溪的耳朵裡,他笑了笑:“月錢就擺在眼前,大家可以自行決定。我封近溪承諾的話,決不食言!”
何伯走到他身邊,小聲問:“大少爺,你哪弄來的錢?”
封近溪用手擋住臉,苦笑道:“沒辦法,我把我房裡值錢點的玩意都當掉了。”
“你真舍得?”何伯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過去的封近溪可是真寧願賣掉銅器廠也不會動他的那些玩意兒的!
“當然舍得,以人為本,你沒聽說過嗎?這些經驗豐富的工人們可是銅器廠的財富,以後我們的訂單會逐漸多起來的,到時候需要更多的人工。至於意誌不堅定的人,實在想走就走吧。”封近溪挺直了腰杆。
何伯讚許地點點頭。
“下面就由何伯來發放月錢吧,大家排隊一個個上來領取。方案如同我方才說的一樣,自行選擇!”封近溪大聲道。
工人們排了隊,一個個上來領月錢,畢竟都是封氏銅器廠的老員工,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留下。
直到輪到那個阿毛。
阿毛上前看著封近溪道:“大少爺,聽說你在外面欠了很多債,就靠我們做銅壺這些訂單,猴年馬月才能還清啊?”
封近溪盯著他:“你知道的信息不少啊,你還知道什麼?”
阿毛眨了眨眼:“我就是道聽途說,這些事大家都知道。”
封近溪冷笑:“既然是道聽途說為何要當真?我方才已說得清清楚楚,我的承諾你不信,反倒要相信外面的流言?”
阿毛眼尖地瞧見了封近溪身旁另一隻布包裡,放著一些當鋪不要的擺件玩意兒,其中就包含了那隻紫砂壺。
“大少爺,你該不會是當了自己的東西來發月錢吧?你這樣能撐多久?”阿毛轉過身來,對其他工人道,“大家夥彆上他的當,大少爺口口聲聲說有新的訂單,可是他連做銅壺都不會,還有,現在發月錢也要靠去當鋪當東西,這樣的東家還能撐幾天?”
方才冷靜下來的工人們又炸開了鍋,紛紛嚷著要改變主意離開。
封近溪眯起眼睛,這個阿毛恐怕來著不善。
他走到阿毛身邊,壓低聲音道:“方才慫恿大家偷貨品走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何居心?誰派你來的?”
阿毛斜著三角眼冷笑,用隻有二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你拿著王少爺輸給你的紫砂壺去當鋪,就馬上有人報信了。你想翻身是不可能了,不如把銅器廠賣給王少爺。”
“原來是他!”封近溪的眉眼反而舒展開來,知道誰在背後使壞就好辦了。
“各位!大家都是能工巧匠,我會不會做銅壺不是這個人說了算。新的訂單有幾位師傅已經看到了圖樣,那都是我設計的。”
阿毛打斷封近溪:“誰知道你是不是請人設計的?你封大少爺不學無術眾所周知,你憑什麼帶著我們重振銅器廠?”
“對對!你憑什麼?”有人跟著附和起來。
封近溪低聲問何伯:“何伯,這個人什麼時候來我們銅器廠的?”
何伯悔不當初:“老爺死後不久就來了,要的工錢也不高,我一時貪便宜就用了他。早知道他是這麼個人,我打死也不請。”
“這不是你的錯,”封近溪安慰道,“人家是有備而來,早就等著今天了。”
封近溪微微一笑,對阿毛道:“我自幼跟著我爹學做銅器,以前是貪玩不來銅器廠,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今天起我是當家的,我自然會承擔起責任。我的手藝不敢說多了不起,但也絕對不差,擔得起銅器廠的擔子。”
“哦?”阿毛見他上鉤了,開心道,“那不如大少爺給我們露一手,做個舉世無雙的銅壺出來看看?”
封近溪湊近他,壓低聲音道:“讓我出醜對你有什麼好處?”
阿毛也低聲道:“我就是要讓你玩不下去,工人們都走了,銅器廠隻能關門轉賣。”
聽到轉賣二字,封近溪的眉毛揚起來。
“對!大少爺露一手吧!”下面也有人大聲叫起來,“你要是能做出一隻精美的銅壺,我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