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葉玨秋有些僵硬的抽回自己的手臂,嗓音乾澀:“能。”

在譚鶴嶼叫他的時候,商時序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警告的看了人一眼。

直到聽到“噔”的一聲脆響,商時序才回過頭,就看到葉玨秋面無表情的猛地灌完桌上的一杯酒。

盛著粉紅色酒液的杯子已經完全空了。

因為喝得急,酒液有些溢出,浸濕了白色的襯衫領口。

葉玨秋整個人有點慌,也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手碰到面前的杯子後下意識的就喝了下去。

卻忘了這杯酒本就是之前搭訕的人送上來的,度數自然低不到哪裡去。

他本就已經到了醉酒的邊緣,一杯灌完,隻感覺酒精由胃直竄大腦。

酒勁上來的快,一時間什麼想法都沒了。

商時序:“……”

可能是覺得自己犯了錯,葉玨秋站在他的面前,整個人垂著腦袋,模樣看起來特彆喪氣。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下人,眸子濕漉漉的,不甚清明。

很好,商時序知道自己什麼也不用問,這會兒肯定是醉了。

“我先送他回酒店。”

譚鶴嶼笑著點頭:“行,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一起回北市。”

看到人走了,商時序才拿起葉玨秋一旁的外套披在他肩上攏了下。

見他沒有反應,商時序又扯了扯袖子:“手。”

葉玨秋就像是一管牙膏,擠一下動一下。

聽到他說的話,才後知後覺的伸出手套進袖管裡。

隨後拉鏈的聲音響起,葉玨秋迷迷糊糊的意識到,自己的外套被人幫著穿好了。

下一步該乾什麼來著?

哦,他想起來了。

該被抱起來了。

於是,就在商時序準備扶著人走出去時,就見對方抬起腦袋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像是籠罩了一層薄霧的玻璃珠。

然後朝他緩緩的伸出了雙臂。

“哥哥,抱。”

商時序的手一頓。

自從剛剛譚鶴嶼故意暴露他的身份,他就在想,不知道葉玨秋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對方確實還太小。

但這樣的想法也隻產生了一瞬,算了,沒那麼重要。

或許在聽到他名字的時候,葉玨秋認知隻有一個——他是商禮的堂哥。

可現在看著對方伸出的兩隻手,商時序意識到,對方記得。

若是清醒狀態下,對方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可葉玨秋醉了,他對商時序的認知好像也停留在了過去。

他也忘了,已經過去了好多年,而這些年屬於對方的記憶都是空缺的。

他們在不同的環境下成長,未曾參與對方的生活,性格或多或少也發生了相應的變化。

客觀來看,他們現在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

商時序沒有抱,隻斂下眸禮貌的扶著人的手臂朝外面走去。

葉玨秋的腳步虛浮,但身旁的人扶得穩,不至於走的東倒西歪。

喝醉了的他話似乎格外的多,空閒的那隻手扯著人的外套晃了晃,像是在撒嬌:

“為什麼不抱我?為什麼不抱我?”

商時序垂頭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抱你?”

這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葉玨秋卻不怎麼在意,他安靜了下來,似乎在思考。

過了會兒,他有些委屈,講話都帶上了鼻音:“可、可你以前都抱我的。”

“嗯。”商時序沒有反駁,但補充道,“你也說了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葉玨秋被繞得有些暈,但無所謂,他的道理從來都講不過這人。

他也從來不去試圖講贏他。

於是他的腳步頓在原地,就像紮了根般。

商時序隨著他一起停了下來。

他抬臉看著人,看起來有些可憐:“我走不動了。”然後又拖著聲音補充,“我醉了。”

“……”

有一瞬,商時序幾乎懷疑對方是在裝醉。

可是看著他不聚焦的瞳孔,又想起對方清醒時冷冷淡淡、對旁人避之不及的模樣,又放下了心底的懷疑。

“耍賴不是每次都有用的。”

商時序垂眸看著他,聲音冷淡。

雪地裡,他們仿佛對峙般的站著。

就算沒有人明著說過,但商時序知道,很多人都怕他。

員工、跟在身邊多年的秘書和助理,更甚者,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

極致的理智自持換種說法就是冷血、沒人情味。

印象裡,就是蕭文景也從未在他的面前撒過嬌。

因為不敢,因為知道沒用。

寒風掠過他們的衣擺,互相拍打交纏在一起。

葉玨秋伸手勾住商時序的手指,吸了吸鼻子:“冷。”

商時序深呼吸了一口氣,因空氣溫度過低而吐出一陣白霧。

他神色不明的轉過身,然後背對著人緩緩蹲下。

葉玨秋愣了下,然後才遲鈍的意識到對方是什麼意思,隨即歡天喜地的撲到商時序的背上。

他環住人的脖子,感受到自己被背了起來。

葉玨秋覺得自己沒有騙人,他頭暈,眼前幾乎都有了重影,身上也沒有力氣。

真的好累。

現在他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下巴擱在了對方的肩上,口齒不清:“謝謝時序哥哥。”

溫熱的氣息撲倒商時序的耳旁,有些癢,惹得他側頭避了下。

“不要說話。”

“哦。”

之前葉玨秋在前台辦理入住的時候,商時序在一旁無意的聽到了房號,現在倒是不用再折騰。

他帶著人直接到了房間門口,從葉玨秋的外套口袋裡摸出了房卡進到裡面。

商時序將人從背上小心的放到床上,一路的安靜讓他還以為葉玨秋早已睡著。

沒想到剛一轉過身就被對方由下至上的摟住了脖子。

商時序突然被往前一拽,差點倒了下去,手掌連忙撐在床榻上才穩住了身形。

“葉玨秋。”帶點警告的意味。

摟著他的人一動不動,商時序也靜止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準備將人從身上撕下來。

喝醉了的葉玨秋很難纏,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手臂反而緩緩收緊,將整張臉埋進了他的肩窩。

真要把人掀開也不是一件難事,可隻要商時序一有把人拉開的動作,懷中的人就喊難受。

商時序:“……”

葉玨秋大腦一陣暈眩,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像是格陵蘭的海。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和火山噴發後的大地同頻震動,帶著堙滅一切的溫度。

都說小孩子不記事,葉玨秋也曾這麼認為。

五歲那年,葉瀅去世,他被葉竑接到身邊。

那時他生了好大的一場病,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好了後,對以前的很多事印象都很模糊。

可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其實漸漸地想了起來。

記憶中很多人的模樣不甚清晰,可發生過什麼、做過什麼事都深深的篆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刻骨銘心。

他知道有個人,自出生起就一直在他身邊。

建一溫床,讓他這顆芽芽好好生長。

有時候,熟悉的氣息甚至比視覺更能勾起回憶,把人帶到當年的環境裡。

葉玨秋恍惚覺得這麼多年是一場夢,他仍是當年的幼崽。

酒精的催發下,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隻餘雛鳥的本能。

投入他的溫床,投入他的安全被。

商時序微躬著腰維持著這個被對方抱著的姿勢,目光落在遠處的空地上。

晌久,他才收回視線,伸手將對方手臂扯了下來。

他們都不是小孩了。

現在的行為,於情於理都不合。

商時序站直身子,轉身走到衛生間,把毛巾用熱水打濕。

葉玨秋坐在床邊,整個人愣愣的垂頭看著眼前的地面。

察覺的有人站到面前,他才反應有些遲鈍的仰起頭。

商時序看著他有些紅的眼眶,沉默著給他擦了擦臉,又擦了擦爪子。

葉玨秋全程都很安靜,乖順得讓商時序抬頭看了他好幾眼。

收拾的差不多後,商時序看著他束著的襯衫扣,伸手準備給他解開,讓人睡覺更舒服。

未料,手一碰到領口,葉玨秋的反應很大。

他幾乎是立馬揮開了伸向他的手:“不要碰我!”

溫馨平靜的室內仿佛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投入一顆驚雷。

葉玨秋驚惶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猛的後退,整個人往床角裡縮,呼吸急促。

大冬天裡,額頭上甚至冒出細密的冷汗。

他有些驚懼的看著商時序,瞳孔不聚焦,像是陷入某種痛苦的夢魘,或許看的也不是商時序。

像是……應激的反應。

商時序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剛剛碰人還好好的,小時候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他在葉玨秋面前示意自己將手收了回去:“不碰,我不碰你。”他的聲音放低,似安撫的哄人,又罕見的隱著點不易察覺的急,“葉玨秋,呼吸。”

察覺到手遠離的動作,葉玨秋感受到了幾分安全感,這時候空氣仿佛才能真正進入肺腔。

商時序不知道引起對方應激的源頭是什麼,手裡捏著的手機差點叫了醫生。

看到人臉色蒼白的呼吸平穩下來後才鬆了口氣。

下一刻,商時序就愣在了原地。

葉玨秋……哭了。

他哭的很安靜,垂著頭眼淚默默地往下砸。

商時序記得,小時候的葉玨秋很喜歡笑,見誰都笑,印象中很少看到對方的眼淚。

甚至葉瀅自己都時常感歎,她那樣的爆烈性子怎麼會生了個甜心。

這一刻,商時序發現儘管過去了這麼多年,不管對方還是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人,他好像還是本能般,有些受不了他的眼淚。

商時序看了眼他用手緊緊捂住的頸部,白皙乾淨,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

碰彆的地方可以,但不能碰脖子。

他將毛巾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然後半蹲在葉玨秋的面前,緩緩的張開了手臂。

“現在還要不要抱?”

葉玨秋沒有任何反應,面前的人幾乎成了一道虛影,他看不清,認不得。

可在被抱住感受到熟悉氣息的那一刻,他僵直的肩背漸漸放鬆了下來。

這裡是絕對安全地帶。

商時序給人掖好被子,看著人陷入睡眠的側臉,他在昏暗的光線中靜靜的坐了會兒才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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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似乎沒有拉好,清晨,葉玨秋在明媚的陽光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因為過於刺眼,惹得他又側頭閉了一下眼睛。

大腦傳來一陣陣的鈍痛感,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想,昨天好像是喝醉了。

他怎麼回來的?

身上的襯衫經過一晚上,早已睡得皺巴巴的。

葉玨秋從床上爬起來,有些頭疼的想,以後再也不隨便喝酒了。

就那麼點酒量,在外面喝醉被賣了都不知道。

他看了眼角落裡的立式衣架,上面掛著他昨天穿的外套。

然後有些困倦的收回目光,從行李箱裡拿出了換洗的衣服,走進了衛生間。

1分鐘後,衛生間裡傳來“劈裡啪啦”東西落地的聲音,一陣兵荒馬亂。

隨即有些慌亂的腳步從衛生間裡傳來。

葉玨秋迅速跑出來,視線再次落到掛在立式衣架的外套上。

——領口處赫然插著一朵鮮紅的玫瑰花。

葉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