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商時序回到自己的房間,神思不屬的想了想之前葉玨秋的狀態。

在他的手可能要碰到對方的脖頸,出現了明顯的排斥以致產生了相應的呼吸困難等生理上的反應。

有點像是創傷後應激,但他不是專業的醫生,不能確切的得出結論。

思緒還未完全收回,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商時序回過神。

“喂,媽?”

那邊張瀟涵的嗓音溫和:“兒子,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還有幾天。”

“工作沒忙完?”

“嗯。”

聽到對方這麼回答,張瀟涵忍不住道:“可是你的助理已經回來了,你的工作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商時序一手拿著白天拍攝的相機,看著顯示屏上的照片。

聽到對面說的話,他輕輕的“嗯”了一聲:“那您應該能明白我現在不太想回去,抱歉。”

聲音冷淡無波,幾乎是有些不近人情的說法。

商家是一個大家族。

不管大家實際關係如何,表面上都是和諧友愛,像是一個兄友弟恭、上慈下孝的家庭。

現在才過春節不久,前陣子大大小小的家宴也參與了不少,過了幾天,就是和友人家拜年。

商時序在家待了幾天,陸陸續續有帶著家裡小輩來拜訪的客人。

通過那些近齡男人或女人對他的態度,商時序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場場隱晦的相親。

他之前已經明確表示過,自己暫時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和打算。

張瀟涵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不敢明著去做什麼,隻能這樣暗著來。

可最終結果就是商時序以工作為由,獨自離開去了外地。

“……”張瀟涵忍了下,最終還是沒忍住,“抱歉,我不該做些小動作,可我隻是想你好,我不想看到你總是一個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多和人接觸一下不好嗎?”

商時序一隻手按著相機上的按鍵,一張張的翻著照片,最終滑到在咖啡店照的那張。

因為按下快門時手有一瞬間的不穩,所以造成了照片的模糊,朝陽都帶上了一層殘影。

他操作了一番,準備將這張照片刪除,聽到張瀟涵的話,手頓了頓。

“媽,我生活的很好,各人理念不同,我認為我們之間需要給予對方的尊重是,不去試圖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想法。”

“請您不要強求改變我的生活狀態。”

張瀟涵一下就啞了聲,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與這個孩子交流。

感情牌在他那裡永遠無效,明明應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卻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時常將“謝謝”和“對不起”掛在嘴邊。

哪家母子相處成這幅模樣?

“算了,我不管你了。”

說完,那邊似乎是不想多言,直接掛了電話。

商時序將手機隨手擱在桌面上,看著相機屏幕上跳出的“是否刪除照片”框,手指動了動,最終選擇了退出。

第二天因為公司的事,商時序訂了早班機票回北市。

一大早,他站在前台辦理退房。

外面的天色還未完全亮,一旁的譚鶴嶼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走這麼早可惜了,不能看到那小孩酒醒。”

商時序沒有搭理他的調侃,淡然的和酒店的工作人員吩咐著晚些時候給1908房間送早餐和醒酒湯。

譚鶴嶼轉頭看著外面漸亮的天空,嗤笑了一聲。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道:“誒,昨天酒吧裡人家送你的花呢?不會扔了吧?”

聽到這裡,商時序終於有了些反應,眉眼微動的弧度讓譚鶴嶼覺得他似乎笑了下。

可一眨眼,分明還是疏離至極的模樣。

“沒扔,現在在它應該待的地方。”

-

一陣微風拂過,把葉玨秋的思緒從幾個月前在青市的記憶拉回到現在。

空氣中一片安靜,商時序和蕭文景靜靜地跟著他參觀葉家的宅子。

聽到商時序主動提起青市,葉玨秋的手下意識的攥緊,感覺到掌心出了汗後又連忙鬆開。

他一直以為幾個月過去,這並不是一件大事,他早就能鎮定面對。

可在對方提起的時候,他還是有點想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而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時在酒店裡自己的失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才緩緩道:“記得,在辦理酒店入住的時候也見過,後面就沒什麼印象了。”

但好在商時序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似乎並不糾結他是否真的記得自己的醉酒。

蕭文景跟在兩人的身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他們說話。

聽到葉玨秋說的話,調侃道:“小時候的事不記得,幾個月前的事也不記得,那你年紀輕輕忘性還挺大。”

“……”

葉玨秋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倒是一旁的商時序扯了下嘴角。

說完,蕭文景垂頭在微信上名叫“24k純金紈絝交流協會”的群裡回幾個消息。

自從知道他跟著家裡來到蘇市葉家,群裡的消息就沒有停過。

雖然是一群紈絝,但大多都是些沒什麼心眼子,家裡有哥哥姐姐頂著而不用累死累活繼承家業。

但凡誰有點上進心思,都會被踢出了群。

大多數人都對葉玨秋持著十足的好奇。

蕭文景抬頭看了眼前面的葉玨秋,不知道他哥在說什麼話,葉玨秋微偏著頭垂著眼瞼認真的聽著。

他正好能看到人的側臉。

他的皮膚很白,在陽光下幾乎是剔透般的光澤,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人纖長濃黑的睫毛。

鼻梁高挺,殷紅的唇微微抿著。

像是最明麗的色彩塗抹在了這張臉上,可神情卻是反差的乖順。

整個人帶著一股良好家庭浸養出來的書卷氣。

蕭文景想了想,覺得比他見過的很多人都好看得多。

而且他覺得這人明明不冷也不傲啊,看起來還挺乖的。

可下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打量,葉玨秋微偏過頭,蕭文景就對上了一雙冷淡的眸子。

裡面什麼情緒也沒有,就像他這個活生生的人完全進入不到對方的眼中。

一瞬間,他隻覺得像是兜頭潑下了一通冰塊,這六月酷暑天一點都不熱了。

葉玨秋問道:“請問是需要什麼嗎?”

蕭文景搖了搖頭,訕訕道:“沒有。”

於是葉玨秋朝著他禮貌的笑了下,似乎隻是顧忌著他是客人才給出的態度,否則恐怕是一個笑臉都不會給。

但仍乾淨的像是不遠處荷花尖上的水珠。

蕭文景在原地愣了會兒,然後垂頭“啪啪”在群裡打字:

【蕭文景:好看,比你們每個人都好看】

就是好像還真挺不好接近的。

下面裡面立馬嘻嘻哈哈的罵起了他。

不一會兒,蕭文景再次垂頭看去,一個陌生的頭像發了消息:

【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商禮不要的,你們去葉家不就是衝著解除婚約去的嗎】

艸!

【蕭文景:這是商禮的哪條狗?誰拉進來的?】

【蕭文景:是是是,他喜歡上一個私生子,哇哦,他最牛逼了】

說完,他了那個陌生頭像,然後不等對方說話就把人踢出了群。

傻逼。

說完他收起了手機,跟上了商時序的腳步。

遠處的池塘裡的荷葉連成一片,一陣風刮過,驅散了些夏日炎熱。

商時序站在廊亭裡靜靜地看著,葉玨秋下意識的側頭看了他一眼,又立馬收回了視線。

在青市醉酒的那個夜晚,發生的所有葉玨秋都記得。

他好像給人添了麻煩。

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中間橫亙的歲月隔閡仿佛都不複存在,以致他放鬆了警惕、失了分寸。

可現在他們清醒著並肩而站,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他們是禮貌的、生疏的、客套的。

除了有些熟悉的面容,分明和陌生人沒有多大的區彆。

這麼想著,葉玨秋驀地覺得有些遺憾。

外面天氣炎熱,葉玨秋沒有帶著人在外面走很久,很快就帶他們進入到室內。

屋子裡南北兩面大玻璃窗開著,穿堂風席卷而過,帶來一陣涼意。

人身上那股燥感瞬間就沒有了。

桌面上擺放著泡好的上好茶水,葉玨秋伸手握住壺柄。

商時序看了一眼,今天對方依舊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口上繡著綠竹。

針腳細密,接線線條順暢,是經驗極豐富的繡娘才能繡得出來的效果。

對方安靜又得體,禮儀周到又全面。

可他才20歲,蕭文景比他大幾歲都鬨騰的厲害。

其實最開始聽到周邊的人對葉玨秋的形容時,商時序是覺得有些荒謬的。

他無法把年幼時那個愛笑、愛撒嬌的小孩與大眾口中的清冷孤傲聯係在一起。

儘管在青市的時候已經窺得一些苗頭,可也被對方醉酒後的模樣給掩了過去。

沒有哪一刻比他現在更能清醒的意識到他們這些年所缺少的時光所代表著什麼。

茶倒七分滿,葉玨秋先把杯子放到商時序面前。

一時間,濃鬱的茶香氤氳在空氣中。

“請。”

商時序接過:“謝謝。”

空氣又陷入了靜默,還是蕭文景出了聲,他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葉玨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在自己的袖口上看到了一根白色的毛發。

“……”葉玨秋眸子睜了下,放下茶壺捂住了自己的袖口,“抱歉,我養了貓。”

他出房間的時候明明有好好的整理過,但是棉花是隻長毛貓,就算再小心,身上還是不免有些“漏網之魚”。

商時序側頭看著他,正對上了人望著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麼,商時序突然覺得對方的反應有點像是小時候犯了錯,還藏著“罪證”欲蓋彌彰的模樣。

帶著點不明顯的慌亂,之前鎮定淡然的模樣也好似裂了一條縫。

商時序垂頭彎了下嘴角。

蕭文景倒是什麼都沒有看出來,笑道:“沒事,我也養了寵物,是金毛。”他又看向商時序,“不過我哥……”

他還記著商時序是有點潔癖的。

葉玨秋解釋道:“我出門前沒有摸貓,手是乾淨的。”聲音頓了頓,“我還是讓傭人重新給你倒一杯吧。”

說著,他伸手準備把商時序面前的杯子收回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蓋在了杯口擋了一下。

修剪乾淨的指甲邊緣無意刮蹭到了葉玨秋的指腹。

“沒事,就這樣吧。”

葉玨秋看了眼商時序的神色,見他是真的不介意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商時序端起來喝了一口,蕭文景看著他的動作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憋了回去。

葉玨秋去衛生間的時候,商時序把手機拿了出來,剛剛就震了半天。

因為來到蘇市,公司的一些事被他提前壓縮時間處理了,還有一些瑣碎的事由助理解決,手機上都是助理給他發的信息。

他垂眸回複著對方的消息,感受到了對面蕭文景幾次看向他的目光,淡聲問道:

“有事?”

蕭文景還是忍不住好奇:“之前我聽外公的那意思……你們以前認識?”

“嗯,葉姨還在世的時候曾把他放在我家養過一陣子。”

蕭文景知道他口中的葉姨是葉玨秋的媽媽葉瀅,舅媽張瀟涵和葉瀅關係好,蕭文景也時常聽到她提起對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提起葉玨秋的時候,商時序的話會多一點。

蕭文景遲疑道:“可……你不是有潔癖嗎?”

“人家不是說了,手是乾淨的?”

“那如果我用乾淨的,但袖子帶著貓毛的手給你倒了一杯茶,你會不會……”喝。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商時序就已經抬起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蕭文景做了個閉嘴的手勢,“我懂了。”

安靜了會兒,他感覺還是有點不太服氣。

大多數時候,潔癖是一種精神上的,儘管理智上知道乾淨,應該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除非在他的精神判定中,對方屬於衛生範圍內才會不介意。

很明顯,面對葉玨秋,商時序好像是沒有所謂潔癖的概念。

蕭文景小聲道:“可關鍵是他準備把杯子拿回去的時候,手碰到了入口處的杯沿誒。”

商時序回複消息的手頓了頓,然後頭也不抬的繼續打字,聲音平靜的就像是說“今天的天氣真好”那般:

“如果你給一個人處理過吐奶、換過尿不濕,或許在你的眼裡,他已經哪裡都很乾淨了。”

“……”

一進入室內就聽到這句話的葉玨秋突然破大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