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那句話幾乎是擺爛下的脫口一出。

葉玨秋倒不是真的要換成商禮的哥哥的意思,他隻是……隻是太不想和商禮結婚了。

他自知說錯了話,於是很快就噤了聲。

電話那邊的葉竑果然有些惱了:“商家能讓你說換就換?人家有這麼好擺弄?儘說些孩子氣的話。”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嚴肅,無奈問道:“秋秋,你以前是同意婚約的,最近突然這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總要先告訴我原因。”

有些東西確實不能跟葉竑說,葉玨秋的聲音悶悶的:

“算了外公,你先掛電話吧,我不想說了。”

葉竑有些頭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既然出去了,就先好好玩吧。”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葉玨秋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面前已經升起的朝陽。

冬日給海水籠罩上了一層灰色的冷調,光輝鋪灑在海面上,像是揉皺的錫紙,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

海浪一陣一陣的往沙灘上拍打。

儘管在室內,葉玨秋好似都因視覺產生了聽覺,浪聲陣陣。

二月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旅遊時候,特彆是濕冷的海濱城市,狂風恨不得能把人給卷進海裡。

原本捧著的熱可可已經變涼,葉玨秋突然有點想哭。

太丟人了!

不能哭!

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睛,將淚意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憋得眼眶通紅。

正準備喝口冷掉的可可轉移注意力時,身旁一隻手伸過來,一杯新的冒著熱氣的杯子被推到身邊。

淡淡的甜茶香在空中氤氳。

葉玨秋愣了一下,扭頭望去。

是咖啡店的老板。

老板笑得很溫和:“之前店裡坐您身邊的那位先生點多了一杯,請我贈給其他客人,玫瑰奶蓋。”

整個咖啡店原本也隻有兩位客人,所以在男人說了那句話後,老板立馬就懂了他的意思。

葉玨秋這才發現原本坐在那裡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他下意識的朝著外面望去,隻能看到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朝著海上棧橋走去。

地上的殘雪卷過他的衣擺,冷冽肅然。

-

葉玨秋躺在酒店的床上,再次睜眼的時候,整個屋子黑漆漆的一片。

他側頭愣愣的看著外面高樓已經亮起的燈光,好一會兒魂才飄回來。

他伸手將自己的手機拿過來,上面隻有各個軟件推送的資訊。

他不喜歡和人打交道,身邊的朋友不多,就連出去旅遊,也時常是一個人。

但大多時候,他其實是喜歡這樣的狀態的。

就旅遊來說,不用征求彆人的意見,也不用趕著時間去到某個既定的景點看人海。

很自由。

隻是偶爾,非常偶爾,比如此刻。

午後睡的覺,一睜眼已經天黑,沒有人打擾、醒來也沒有人發消息時,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孤單。

春節甚至都還沒有結束,葉玨秋看了看手機,發現今天還是情人節 ,網絡上各種活動很熱鬨。

他起身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叫了酒店的晚餐送上來。

沒一會兒,就有服務員敲響了門。

這是一間豪華套房,每個來這裡的服務員的態度都格外的恭敬。

對方將餐食擺放到桌面上,然後在桌中央擺上一個描金浮雕玻璃花瓶,裡面插著兩朵鮮豔欲滴的紅玫瑰。

“……”

葉玨秋瞥了一眼,又淡淡的收回視線,隨意的翻著酒店裡關於青市的景點宣傳手冊。

房間裡的光線昏暗,導致他整個纖薄的身影映照在一旁的落地窗上,顯得有些寂寥。

燈下看人,隻覺得他比面前的花更吸引人的注意力。

“您的菜品已上齊,請慢用。”

“謝謝。”

葉玨秋將手冊放到一旁。

或許是春節還沒過完就獨自一人在酒店吃著晚餐顯得有些淒涼,服務員看了看他手邊的冊子,禮貌開口道:

“酒店樓下不遠處有一家叫white night的酒吧,今天那裡很熱鬨,您要是想出去玩可以看看。”

葉玨秋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祝您用餐愉快。”

說完,對方就退出了房間。

吃完後,葉玨秋換了衣服下了樓,決定去服務員所推薦的那家酒吧看看。

早上和葉竑的爭執終究還是影響了他的心情,讓他有點想喝酒。

酒吧就如服務員所說的那樣,距離酒店不遠,上面掛著簡單的白色燈牌——white night

周圍帶著粉色的鮮花裝飾,像是臨時插上去的。

葉玨秋推開玻璃門走進去,就看到門口擺放著一個很漂亮的花籃。

侍者看到他的臉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回過神,抽出一枝紅玫瑰遞給他,笑道:

“歡迎來到white night。”

葉玨秋掃了眼室內,發現基本每人身邊都有一枝玫瑰,於是他垂眸接過。

面前侍者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祝您今晚玩得愉快。”

葉玨秋本想找個隱秘的角落,卻發現下面的座位都坐滿了人。

於是他隻得走到吧台前的高腳凳上坐下,把花隨意的放到桌子上,靜靜地看著菜單。

每一種酒後面都有相應的度數,以便根據自己的酒量把控。

與其說是酒吧,不如說這裡更偏向於清吧。

歌曲是曖昧的rb風格,並不吵鬨,帶著點微醺感。

有三兩好友或情侶坐在位置上,交談說笑。

裡面的溫度很高,像是春天,所以每個人穿得都很輕簡。

調酒師調製好一杯酒後,遞給一旁的客人,轉身看到葉玨秋的時候愣了一下。

酒吧燈光旖旎昏黃,頭頂移動的光柱掃過面前的青年,下壓的濃黑眼睫從眼尾掃出一股豔色。

可在下一刻,對方抬起眼瞼,眸色清冷,硬生生將那風情給壓了下去,隻餘帶著強烈距離感的淡漠。

分明是色彩極重的長相,可是中和矜貴氣質之後,就帶著股不可褻玩的疏離。

不像是來夜店的玩咖,倒像是沏香茗的小公子。

葉玨秋確實很少來酒吧這種地方。

他也不介意暴露出自己的生疏,坦然又鎮定,像是坐在高級的宴會廳等著侍者的主動服務。

調酒師看他來來回回的翻著菜單,忍不住小心開了口:“若是不確定喝什麼,您可以先試試薄荷冰海,度數比較低。“

葉玨秋冷淡的將菜單往前一推:“就你說的那個吧。”

“好的,稍等。”

他坐在吧台前,穿著一件款式簡單的休閒襯衫,容貌極出眾。

自進來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不少。

葉玨秋正看著面前的調酒師耍技調酒時,身旁探出了一隻鮮豔的玫瑰。

“您好,可以聊聊嗎?”

葉玨秋側頭看了眼遞玫瑰給他的男人,模樣俊朗周正,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長相。

平時向葉玨秋搭訕的人不少,他伸手接過調酒師推給他的薄荷冰海,嗓音清淩淩的:“抱歉。”

男人是個體面人,見他是真的想拒絕,也不惱:

“既然這樣,那就不打擾了,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接下來搭訕的人隻多不少,有男有女,一律都被他拒了回去。

不少人來時目光都會掃過他拿過的那支花。

葉玨秋再遲鈍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他皺了下眉,看著手邊的那支玫瑰花,問道:

“今晚贈送玫瑰有什麼說法嗎?”

調酒師原本在擦著杯子,聞言有些驚訝的抬起頭:

“門口的花籃旁有解釋牌。”

見葉玨秋愣了下,調酒師就繼續道:“今天是情人節,有個小活動。”

調酒師:“現在來white night的客人,在門口可以選擇接受或不接受玫瑰,如果拿了玫瑰,意思就是單身中,今晚想找人共度情人節。”

“有喜歡的人,就將玫瑰贈給對方,若收了,就是接受了邀約。”

葉玨秋懂了,簡單通俗來說,拿一隻玫瑰意思就是請來勾搭我。

見人垂眸看著那支花,調酒師笑道:“要是不想要這花,您先把花送出去唄,送出去後再對彆人說沒興趣了,對方還能怎樣?玩嘛。”

說完,他又補充道:“其實您人在這裡,有沒有這花都沒區彆。”

就算沒有,搭訕的人也不見得少到哪裡去。

葉玨秋喝了幾杯酒,反應有些遲鈍,後知後覺的想要把花處理掉,低頭掃了一圈,沒有看到垃圾桶。

又聽到他這麼說,覺得有道理,就隨手將花隨手往台面上一扔,恰恰好投到了一個空的玻璃杯裡。

還喝一杯,他就走人。

-

二樓欄杆邊的陰暗角落裡,譚鶴嶼喝的酒有些多了,有些懶倦的伏在橫欄上。

一邊和商時序笑著說:“又來一個,我數了數,這是第7個。”

這裡是光線所不能完全企及的地方,隻有一樓的昏黃光線照到商時序身上,落下半邊陰影,看不清人的表情。

儘管是在這樣曖昧橫生的環境下,對方的襯衫依舊扣在了最上面。

分明是隨意的倚在沙發裡,卻帶著一股克製的斯文。

聽到譚鶴嶼說的話,商時序目光落到樓下。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坐在吧台前葉玨秋,從他進來起,他們就看著不少人上去搭訕卻又铩羽而歸,這是第7個。

說完,譚鶴嶼就拿著手機左右照了照自己:“你說我去有沒有希望?我應該長得還挺帥的。”

商時序看了眼像花蝴蝶一樣的好友,喝了口酒後淡然開口:

“他是葉玨秋。”

聽到這個名字,譚鶴嶼撥弄頭發的手停了下來,這個名字他可不陌生。

“商禮那小子的聯姻對象?”

“嗯。”商時序垂下目光,看起來愈發的冷淡。

“都這麼大了?!”譚鶴嶼總覺得好像沒什麼實感,還是滿腦子對方的幼崽模樣。

說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往沙發裡一窩,整個人笑出了聲。

“記得小時候,我們還問過這小孩是不是你的童養媳,每次一起玩你都抱著他,喜歡撒嬌又特彆黏你。”說到這裡,譚鶴嶼又轉頭朝樓下看了一眼,“現在倒是和傳聞中一樣,冷冰冰的。”

“要不是葉姨去世的早,他估計得在你的懷裡長大。”

商時序的嗓音有些低:“有些事不適合現在說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感覺有些煩躁,伸手撥開領口,讓自己的呼吸更加順暢些。

譚鶴嶼喝了一口酒,笑著聳了一下肩。

時間確實是最殘酷的劊子手,過了這麼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何況對方還和商時序的堂弟有著婚約。

“行,不說以前了,那你現在是他的大伯哥吧——”譚鶴嶼拖著聲音調侃道,“不去幫忙嗎?”

商時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高大的男人站在葉玨秋一旁,似乎喝得有些多了,正糾纏著人不放。

譚鶴嶼單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面沒有什麼表情的商時序。

幾秒後,對方就站了起來。

譚鶴嶼低頭笑了,然後起身和他一起朝樓下走去。

這家酒吧坐落於繁華的街道,裝潢精致,家具造型優雅品質不凡。

一進來,葉玨秋就知道這裡面對的消費群眾也不一般。

在這樣的地方不說人品怎麼樣,但起碼大多數人能披個人皮裝成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

葉玨秋還真沒料到這裡會有人會這樣不體面。

酒精的作用讓他的行動遲緩了很多,他後知後覺的察覺到,男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彆碰我。”葉玨秋皺眉甩開對方的手。

男人將桌面上盛著粉紅酒液的杯子推向他:“給個面子,喝了這杯酒就當交個朋友。”

葉玨秋冷笑一聲:“我不給面子又如何?”說完他看向不遠處的調酒師,“麻煩叫下保安,有人鬨事。”

越是這種高消費的地方,管控越嚴格,員工也更會掂量面前客人是否得罪得起。

這話似乎是惹惱了面前的男人:“花都拿了還立什麼貞節牌坊,裝什麼裝?”

葉玨秋的腦袋微垂著,對方的聲音就像是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嗡”,隱隱約約還聽到幾句臟話。

啊,是無能男人在酒精催化下放大的低劣行為。

他有些不耐煩的皺了下眉。

這破花……

他莫名想到了調酒帥之前說的話——隨便把花給出去。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身邊來了新的客人,對方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葉玨秋一手揉了揉有些暈的腦袋,另一手拿起花轉身遞到身旁“客人”的面前。

“您好,花送給您。”

葉玨秋有些疲倦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人,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今早對方贈了一杯熱飲給他。

商時序垂眸看著面前的小醉鬼。

如果葉玨秋知道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一定會嚴詞反駁,他沒醉!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他又有些迷糊的想,應當還是有些喝多了的,否則在清醒狀態下他不會做出這對他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出格的行為。

面前的男人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拒絕他。

葉玨秋微垂著頭,看著對方胸前的襯衫口袋,眼前已經產生了重影。

他伸手將花往人的“口袋”裡放。

感受到面前的人將花探入了自己的領口,商時序罕見的有些錯愕,一時竟沒來得及阻止他的動作。

他能感受到微涼的花柄尾端劃過自己的胸膛皮膚。

很輕,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商時序神色不明的看著人低垂的腦袋,似有所感,青年懶懶的掀起眼皮看向他。

漆黑明亮的眸子沒有聚焦,泛紅的眼尾微微上揚,是明豔的濃顏係長相,就算不含任何情緒也帶著天然的鉤子。

偏偏視線又很快冷淡吝嗇的從眼尾收回。

商時序伸手,下意識的準備捏住對方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

可最後人輕飄飄的手一鬆,收了回去。

鮮紅的玫瑰快速下墜,最後花朵卡在了領口,摩擦過商時序冷白的側臉。

他抓了個空,指尖隻來得及劃過對方的手腕內側,感受到片刻的溫熱。

“抱歉,打擾了。”葉玨秋喝了酒的嗓音有些拖長,“隻是一朵花,沒彆的意思,您可以隨意處置。”

看似漫長,實則也就十幾秒的事。

然後葉玨秋轉身看了眼不知為何已經噤聲的糾纏者:

“花沒了,可以離我遠點了嗎?”

他不再管對方的反應,拿過台面上的手機,準備離開這裡。

身邊還有人在說話,語氣恭敬:“抱歉商先生,今晚打擾到了您,請問還有可以為您服務?”

很多時候,問題根本不需要商時序親自去解決。

他的地位就決定著有不少人或討好或怕得罪,而先一步替他處理好。

葉玨秋對“商”這個姓氏有些敏感,聞言再次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他隻覺得愈發的眼熟。

男人眸子漆黑情緒不明,伸手從敞開的領口將花抽出來:“不用了。”

葉玨秋一愣,人都清醒了些,剛剛花放的位置不是襯衫的胸前口袋嗎?

他的視線直白,惹得人從酒吧老板身上收回視線,垂頭再次看向他。

是居高臨下的角度,眸子裡不含一絲笑意,看起來有些嚴肅。

葉玨秋隱約記得,以前他犯了錯,也曾乖乖的站在一個人的面前,接受對方的審視。

最後實在受不住,往人懷裡撲著撒嬌,企圖蒙混過關。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緊張感。

那支玫瑰綠色的莖正從衣領裡往外抽。

葉玨秋有些暈乎,看著玫瑰尾端劃過對方的皮膚,直至完全被抽了出來。

分明是自持到一絲不苟的人,現在的領口卻敞開,露出一點形狀明顯的白皙鎖骨,側頸到肩部的線條很好看,神情卻還是冷淡的。

葉玨秋有些不太記得是不是自己放花的時候撥開領口的了。

他不敢再看,連忙低下頭準備走人。

譚鶴嶼自從看到人暈暈乎乎的往商時序的領口裡插花,他就倚著吧台笑了半天。

眼見商時序沉默著往旁邊讓了下準備讓葉玨秋離開,他挑了下眉,故意拖長著嗓音開口道:

“時序,事情解決了嗎?”

葉玨秋正從高腳凳上下來,聽到那人的稱呼,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被一把扶住了胳膊。

他隻覺得大腦嗡嗡作響。

就像是有人不管他同不同意,粗爆又直接的將他記憶上的那層白紗猛地掀開。

商、時序。

葉玨秋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眼熟了。

在5歲前,他曾最常待的地方是……這個人的懷中,甚至遠超過了父母。

他記得這個人的名字,知道他的身份,也記得曾經的親近,唯一覺得模糊的面容也在這一刻漸漸清晰了起來。

先打住,現在問題的關鍵根本就不是回憶和認親!

“能不能站穩?”

聽到面前人的詢問,葉玨秋隻感覺高溫從被扶著的小臂開始蔓延至全身。

問題是——

對方曾養過自己一陣子,葉玨秋有股在外鬼混被家長抓包的心虛感。

而且時隔15年的再次見面,雖是無意,但他貌似對著人耍了一通流氓。

天啊,他出息了!

葉玨秋想想就窒息,他麻木的想,現在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