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欽天監合出來的吉日, 確實是一個暖冬裡的晴朗天氣。
賈祤頭上一回用上皇後的儀駕,雖然是半幅儀駕。比起貴妃的儀仗,中宮皇後這排場怎麼看怎麼張揚。
不過事情皇帝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 當初賈祤又沒有拒絕掉。所以她早有心裡準備。
想到這些時,賈祤伸手撫著腹部。她想腹中的孩子。也許張揚一點也好,省得把孩子憋屈成一個自卑一些的性子。
皇子天生高傲一點, 自信一點沒關係。反正將來等皇子大一點,隻要多吃一點苦頭。再被現實狠狠的敲打幾回。
用生活中的磨礪來檢驗一下, 就是一頭牛也會懂得看人眼色。何況是萬靈之長的人類, 人類在磨礪面前隻會成長的更快。
當然賈祤也得承認, 這種被捧一捧的感覺挺不錯。反正她都是賈貴妃, 她不張揚,那也不成。
誰讓皇太子生母錢淑妃沒有坐上皇後的寶座,她這一位賈貴妃是四妃之首。這等情況下她想低調,她也沒有低調的位置。
京都皇城, 宮廷之內。
貴妃回宮,還是享有皇帝的恩許,享受半幅皇後的儀駕。
這等情況下, 宮廷裡的妃嬪們人人都得候著。哪怕是石德妃和錢淑妃這二位同在妃位,她們也不能真的待在各自的寢宮裡裝不知道。
錢淑妃的神情不太好看。賈貴妃不在的這些日子裡, 錢淑妃作為皇太子生母, 她這小日子過得多舒坦。
一想著賈貴妃一歸來, 皇上就給特殊待遇, 這讓錢淑妃心頭壓上一塊大石頭。
哪怕有錢太後的點拔, 讓錢淑妃的目光多注意在皇太子身上。
錢淑妃心裡還是憤憤不平。因為同為妃嬪,皇帝這優待專門對著賈氏時,錢淑妃心裡免不得有心結。
錢淑妃是一個有脾氣的人, 她就忍不住表露在臉上。
石德妃瞧著錢淑妃的神情,她的神色也是黯淡兩分。
在石德妃的心裡,她還是羨慕錢淑妃的。哪怕錢淑妃這一人城府有一點淺顯。可是架不住錢淑妃膝下有皇太子。
一旦皇太子能上位,錢淑妃成為皇太後,這滿宮上下的妃嬪,乃至朝廷的命婦們,這要跪拜的就是皇太後。
在石德妃的眼中,她覺得錢淑妃真應該在意的是皇太子。隻要熬到皇太子上位,後宮裡的妃子們算什麼,還不是錢淑妃這一位新君的生母最尊貴。
“德妃,你瞧著本宮做甚,莫不成本宮哪裡不妥?”錢淑妃有話就說。
對於德妃,錢淑妃如今有底氣的很。誰讓德妃膝下就保住一個皇九女。
在太醫確診德妃不能生了後,錢淑妃對於石德妃就不怎麼看在眼底。
錢淑妃的稟性脾氣就是這麼的直接。有人注定被她踩在腳下的時候,她的優越感是十足。
“淑妃,您今個兒盛妝打扮,本宮瞧著比往常更貌美三分。一時間忍不住多瞧幾眼。”石德妃瞧著錢淑妃一身的貴氣,這等貴是珍貴,瞧瞧錢淑妃一身的珠光寶氣,還有頭頂上帶著的首飾重量。
石德妃大約一瞧,頂頂有十幾斤的重量。這讓石德妃戴頭上,她覺得要壓壞了脖子。
“唉呀。”錢淑妃一聽這話後,她捂嘴一笑,她說道:“這是最新流傳出來的飛天髻,本宮也就試一試。”
飛天髻嗎?
聽過錢淑妃的話,石德妃瞧著錢淑妃的發髻幾眼。確實應該戴了假發。要不然哪能盤成這般高的發髻模樣。
飛天,名符其名。
就是太顯眼,落在石德妃的眼中,這飛天髻有些搶眼的過份。
誰瞧著第一眼就得望一回錢淑妃的發髻。至於錢淑妃本人的容貌肯定被掩去幾分。
“挺出彩。”石德妃笑著回話道。
商業互吹,相互捧場,從來就是場面話。誰信誰傻。
錢淑妃也不在意石德妃的話真假。主要是好話聽著悅耳。錢淑妃這會兒笑的開心。
然後,賈貴妃的儀駕回宮廷內。
這等時候小妃嬪們,或者說妃位之下都是恭敬的參拜見禮。
唯有石德妃和錢淑妃站立在場,她二人在賈祤下了輦輿後,也不過福一個平禮。
賈祤輕輕頷首,她笑著跟石德妃和錢淑妃打一個招呼。然後是擺擺手,她笑道:“免禮。”
小妃嬪們謝過話後一一起身。
賈祤這會兒注意到一眾小妃嬪裡的顯眼一人,這一位正是宋婕妤。
從離開到歸來,宋婕妤這般在賈祤跟前矮一頭的舉動,這是頭一回。
賈祤忍不住多瞧一眼。沒法子,這般低眉順目的宋婕妤太溫良恭謙讓,這讓賈祤總擔憂宋婕妤是不是憋著一肚子的壞水就等著某一個時刻爆發。
“貴妃瞧著宋婕妤做甚。”錢淑妃此時開口,她笑道:“可是舊人相見,貴妃一時間覺得不太熟悉。”
對於踩一腳老對頭這等事情,錢淑妃乾的出來。或者說皇次子在錢淑妃的眼裡太討厭。她拿著皇次子沒法子,皇帝盯得緊。
不過踩一踩皇次子的生母,這事情錢淑妃就乾得挺愉快。
宮廷裡的規矩,品級高就有優待。宋婕妤不再是宋賢妃,這待遇下降,有些時候被錢淑妃涮一涮,踩一下,這自然是裝著啞巴閉口不多言。
“宋婕妤氣色不錯。”賈祤打一個哈哈,她應付一下場面話。
對於錢淑妃不依不饒,一門心思就想踩一踩宋婕妤顯示一下優越感,賈祤不打算做。或者說皇次子還安穩前,賈祤就不準備踩了宋婕妤。
要等著皇次子倒台後,宋婕妤那時候想怎麼踩,她不發話,她就使一個眼色也有得是人想巴結,會去落井下石。
“貴妃你一說,本宮才注意到宋婕妤的氣色真好。”錢淑妃抬眼一瞧宋婕妤,她笑道:“依著本宮看來,還是慈樂太後娘娘心疼婕妤。瞧瞧宋婕妤這小日子過得多舒坦。”
就這會兒,一眾小妃嬪們隻是恭敬的侍立著,她們都聽著高位妃嬪們的談話。沒誰會多嘴,這等時候人人都是裝一裝背景板。
賈祤瞧著錢淑妃存在感十足。她也不多語,她準備聽一聽錢淑妃還要發表一下什麼感慨。
其時也是尋常,在賈祤眼中,錢淑妃就是挑著宋婕婕的刺,也不過刺幾句。
然後,在賈祤準備從金粟宮的大門進去時。這會兒遠遠的來了人。
賈祤瞧見皇帝的禦輦過來。此時她領頭,一眾妃嬪向走下禦輦的帝王見禮。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賈祤想不到這會兒皇帝會過來。
不過皇帝來了,賈祤心頭一想又懂了,這八成是皇帝替她做一份臉面。
“平身。”李恒吩咐一句後,他攙扶起賈祤起身。
對比一下在場的眾位妃嬪,皇帝待貴妃確實特殊一點點。
錢淑妃瞧著皇帝在目睽睽之下,皇帝都與貴妃這般親密。這讓錢淑妃有一點接受不能。
因為往常的皇帝不會如此。想到這些時,錢淑妃又瞧一眼皇帝攙扶貴妃的手,還有那一直沒有撤走的半幅皇後儀駕。
錢淑妃心裡不好受,她握緊著拳頭。
石德妃的目光落在錢淑妃的一些小舉動上。或者說錢淑妃的神情太明顯,這想瞞誰也沒有瞞住。
宋婕妤一直被錢淑妃用言語挑刺,這會兒瞧著錢淑妃的神情像被人重重的捶過一回一般樣子。
宋婕妤哪怕心頭也憤憤不平賈貴妃的待遇。但是,她瞧著錢淑妃不高興了,她就有一點竊竊暗喜。
誰都注意著自己在意的一切。彆人是你眼中的風景,你在她人眼中亦如是。
此時張才人就注意著宋婕妤的神情。在張才人的眼中,旁人什麼不重要。就是貴妃太得寵,於她而言沒有乾係。
可是宋婕妤如果過得太幸福,張才人就會很失落很失落。
金粟宮。
賈祤這一位貴妃歸來,金粟宮的宮人們都是歡喜。
特彆是皇帝待貴妃的不同,這讓宮人們更歡喜。畢竟一旦貴妃生下皇子,金粟宮在宮廷之內也會有獨一份的待遇。
在金粟宮的主殿內,皇帝攙扶著貴妃落坐。爾後,一宮主位娘娘自然也有坐位。至於小妃嬪們就得站著。
宋婕妤往常自然也是有位的妃嬪,這一回卻是落著跟小妃嬪們一樣的站著。
這等前塵過往的落差感,宋婕妤在自個兒慢慢的消化。
此時衛謹走進主殿內,他進來,他後面跟著一眾的小黃門。小黃門有捧著東西,有抬著箱子。
這一樣一樣的擺開,自然全是皇帝賜給金粟宮的賞。
皇帝的施恩,哪怕是給妃嬪,這也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
至於在場的妃嬪們是什麼想法,皇帝不在意。
賈祤瞧著小黃門抬上來的東西,她心頭一聲的歎息。她這給皇帝做筏子了。
皇帝真想賞,就一定得在這等時候嗎?其時不著急的。
不過皇帝賞了,得著好處的賈祤當然不會故做矯情。反正好處她得了,至於張揚不張揚,她如今夠張揚,也沒有低調的立場。
金粟宮是不是上演一場戲。皇帝想表達什麼,或者說想知道的人都知道。想裝傻的人,也可以裝著不知道。
宏武十九年的年末之時,皇家宮宴上。賈祤盛妝出現。
這是皇帝的意思,貴妃落坐於眾妃嬪之首。在貴妃祝詞之時,皇帝特殊對待的飲了一盞酒。至於貴妃面前,不過以水替酒。
等著石德妃、錢淑妃祝詞時,皇帝小小的飲一口。這二位的待遇在宗親們的眼中,這差著一大截。
再往後的妃嬪們,皇帝挺大度的免掉祝詞與賀酒。
至於這等優待是不是妃嬪們想要的,皇帝不在意。
皇家宮宴,一場熱鬨。
等著迎來宏武二十年的孟春之時,賈祤召見一回大姐姐和二姐姐。
這二位都是宗親王妃,賈祤想見一面挺容易。
金粟宮,主殿內。
賈元娘、賈二娘一起向貴妃見禮。賈祤虛虛一扶,她笑道:“我如今懷有身孕,也不方便親自攙扶二位姐姐。快請起。”
“快請坐。我們一家子姐妹之間也是說說話,莫在意這些虛禮。”賈祤在宮人送上茶果點心後,她擺擺手,示意宮人們退下。
大殿之內,姐妹三人說說話。賈祤就先開口問一問兩個小外甥的情況。
對於一個當娘的人而言,問她的孩子一定不出錯。
賈元娘眉眼彎彎,她笑道:“不過小兒,當不得娘娘多記掛。不過小兒年歲雖淺,如今瞧著也挺招人喜歡。他父王如今就愛逗著他玩耍。”
賈元娘的眼眸子裡全是母愛與溫柔。賈祤一瞧就知道大姐姐的日常生活一定非常的溫馨。
“跟大姐姐一樣,我家的小子也得他父王的看重。”賈二娘如今是膝下有子萬事滿足。
“二位姐姐過的幸福,這般就挺好的。”賈祤覺得自己親人過得好,自己也能沾一沾運道。指定自己往後也會越過越順心。
“娘娘懷著皇嗣,我瞧著皇上待娘娘看重。想必娘娘腹中的小皇子降生後,他也會多得皇上的青睞。”賈元娘還是挺在意皇家的宮宴上,當著眾宗親的面,皇帝對貴妃的優待兩分。
“娘娘的肚子尖尖的,我瞧著這一胎指定就是皇子。娘娘膝下添一位皇子,往後娘娘也會享著兒孫的福氣。”賈二娘就盼著三妹妹生一位皇子。
“皇上待我確實挺好。”甭管這一份體面給的是不是有什麼其它的用意。反正金粟宮得著好,賈祤接下了,她就不能拆皇帝的台。
“至於我腹中的皇嗣是皇子,還是皇女,這看老天爺的意思,也看祖宗們的保佑。”賈祤覺得皇嗣都過六個月了。
這是男是女早已經決定,強求不得。還不如隨緣。
“不管是皇子,還是皇女,都是我的親生骨肉,我隻有心疼的份。”賈祤笑著說話道。
姐妹三人又說會兒話,爾後,賈祤瞧著時辰尚早。她也想留二位姐姐在宮廷裡用膳。
不過如今還沒有到用膳的時間,於是賈祤笑道:“時辰尚早,不如去禦花園走一走。”
懷孕之後,賈祤常常鍛煉,這等鍛煉也不過多走走。
活動身子骨,賈祤盼著生孩子的時候順順利利。
至於不活動,真躺著養胎,那就是真蠢就是真傻。
人想活好就得多動動。多動一動指不定壽數也能添幾年。
賈元娘和賈二娘當然不會拒絕。
至於賈祤的眼中,禦花園也算賞景處。至於像旁人在意的禦花園是事件高發地?
賈祤不在意。因為她出行時自然有宮人在前面開路。她賞景時,旁的妃嬪們也得避一避。
究竟是為著安全,還是不想跟其它妃嬪們多照面。這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
禦花園不算特彆大。不過宮廷之內,這也是特殊的景致。
園林的匠師精心打造,一步一景,處處精致美妙。
賈祤由兩個姐姐陪著,前面後面都有宮人們的擁簇。她這等情況可謂是保護的十分完美。
禦花園內,賈祤一路上隻瞧著景致。至於打擾之人是沒有的。
“這梅花真好看。”賈二娘指著遠處的一樹寒梅讚歎道。
“確實漂亮。”賈元娘也讚同。這一樹寒梅與眾不同。
明明是一樹之花,卻是開出五顏六色,可謂是寶花寶樹,奪人目光。
“不過是人為培養,算不得天生天養。”賈祤卻是覺得這般的架接寒梅,就瞧一個新鮮。真的說多好,她卻也沒有覺的。
“不是天生天養,這能培養出來也不容易。”賈元娘倒有興致的品評一番。
賈家三姐妹在禦花園裡賞梅,這賞的挺開心。
至於被金粟宮的宮人們攔在禦花園之外的小妃嬪們。這有人不開心,有人還是憤憤不平的嘀咕幾句。
張才人和旬才人、米才人,三位才人住一個宮裡。如今三人常常走在一起,也算得有幾份交情。
“貴妃賞景,我們就賞不得,這……”旬才人有一點不高興。
“旬姐姐,沒法子。我等位卑,且是忍著才對。”米才人回話道。
張才人聽著二位才人的話,她微微垂低視線。她當然聽懂二位才人的不高興。
其時宮廷之內,這等尊卑之彆太明顯。待遇,帝寵,一切一切都在逼著妃嬪們上進。
隻是上進的道路就一條,討皇帝歡心,最好生下皇嗣。
張才人覺得自己的路斷絕,她想跟旬才人和米才人走進一點。也是想著她二人是大選進宮,又得著錢太後的提攜。
哪料想,當初錢太後就是順嘴一提。如今把二位才人擱腦後。
二位才人想巴結長壽宮,這是求助無門,提著豬頭找不到真佛的山門前。
“二位姐姐,貴妃懷有皇嗣,如今小心一些也是好事。往好處想想,不沾著貴妃娘娘,不惹著麻煩。我們也能過一點安生日子。一旦惹上麻煩了,對於我等而言就是塌天的大禍。”張才人這話一出口後,旬才人和米才人面面相覷。
“張妹妹,你說的對。”旬才人先開口回話,她說道:“貴妃娘娘是眾妃嬪之首,貴人行貴事,我等避讓一二理所應當。”
“對,張妹妹說的對。”米才人也是趕緊的回話道。話落,米才人還是左右的瞧一瞧,就怕哪一處藏人,讓人當了耳報神。
“二位姐姐,此處無旁人。”張才人苦笑一笑,她說道:“我就拿著自己的例子說話。有些貴人的囂張在表面,有些小人的惡毒在心底。”
“唉。”張才人歎息一聲。
“張妹妹,你也是可憐人。”旬才人想一想張才人的遭遇,她也覺得面前的張妹妹太可憐一些。
“張妹妹,你也莫要傷心。我等不得皇上寵幸之輩,前程也便是不敢奢求了。”米才人的臉上也有沮喪神色。
“二位姐姐,你等替我擔憂做甚。我隻要一想著宋婕妤降位份,皇次子就是次子,皇太子就是太子,我這心頭就不覺得太難受。想一想淑妃娘娘對於宋婕妤的挑刺兒,宋婕妤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張才人這話說的有一點膽大。
“宋婕妤的膝下有皇次子,張妹妹,你……”旬才人想說注意一點。
可想一想,張妹妹哪還有什麼好怕的。
“……”米才人想勸,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勸。
張才人卻是笑一笑後,她繼續說道:“二位姐姐莫擔憂我,我什麼都不怕。我如今活著就想瞧一瞧宋婕妤的下場。想一想,待著皇太子上位後,皇次子得不著好,宋婕妤一輩子被淑妃娘娘壓一頭。將來,嘖嘖……”
張才人嘖嘖幾聲,她笑道:“一旦淑妃娘娘成為皇太後,想把宋婕妤搓成圓的,還是搓成方的,那不過淑妃娘娘一句話的事情。”
“彼時宋婕妤有的苦頭吃,光想一想宋婕妤的苦日子還在後面,我這跟三伏天吃一碗冰一樣的痛快。”
張才人盼著宋姨妤倒黴,這盼著眼睛都快要紅了。
然後,在三位才人瞧不見的假山後面。一個人一直站那兒。
“婕妤。”這時候遠遠的有宮人過來。
三位才人住嘴。這等時候,小小的假山後面轉出來一個人。
走過來的宮人們走上前見禮,說道:“婕妤,您吩咐尋來的小剪子,您瞧瞧。”
宋婕妤準備剪幾枝花,用手摘,那不成的。於是宋婕妤差宮人回九畹宮去拿小剪子。她一個人也想躲一個清靜。
哪料想清靜沒躲著,倒聽著彆人背後咒她。至少張才人的話在宋婕妤的耳中跟咒她沒兩樣。
“臣妾給婕妤請安,婕妤萬福金安。”旬才人和米才人趕緊給宋婕妤問安。
張才人反映慢一拍,她後面行的禮,問的安。
宋婕妤拿過宮人遞過來的剪子,她瞧一眼旬才人和米才人後,她擺擺手,二位才人趕緊謝恩。
至於張才人,宋婕妤沒有喚起。她就是瞧著蹲身福禮的張才人。宋姨妤冷冷的笑道:“想不到張氏你恨我,恨得如此之深。端是一條毒蛇。”
張才人不開口多話,她抿緊著嘴唇。
“怎麼,張才人不替自己辯解一下。”宋婕妤拿著小剪子,她用小剪子挑起張才人的下巴。
冰涼的剪子,張才人感受著小剪子的涼意在下巴處盤恒。
“臣妾不懂婕妤說什麼。”張才人不認輸,她覺得跟宋婕妤說什麼都是廢話。她倆有仇,逮住機會時就隻會看對方的笑話。
“嘴真硬。”宋婕妤冷冷的說道。
話罷,宋婕妤拿著小剪子就往張才人的臉上煽了過去。
一道血痕出現,旬才人和米才人嚇得驚叫出聲。
張才人伸手,她摸一摸自己的臉。她有一點不敢相信。宋婕妤怎麼敢。
打人不打臉。這是宮廷裡的規矩。
她們這些妃嬪全是皇帝的女人,真要罰,那自然有宮規來罰。
張才人一抬頭,她看見的就是宋婕妤眼眸子裡壓抑不住的巔狂。
此時的張才人心底就一個想法,宋婕妤瘋了。
不過跟張才人的想法不同。宋婕妤其時很清醒。
如今落得現在的下場,宋婕妤知道自己的底牌是什麼。不外乎就是長樂宮的姑母支持,還有她膝下的皇次子。這二人才是她的底氣所在。
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做一些錯處又如何?
又能罰到哪兒去。
或者說被錢淑妃挑刺這些日子,宋婕妤心頭壓抑的火氣太多。她一直不撒出來,她就憋得慌。
還有賈貴妃一回宮廷後,皇帝就給特殊的待遇。憑什麼?
宋婕妤當然不甘心。
面對皇帝時,宋婕妤發不了火。面對慈樂太後娘娘時,宋婕妤伏低做小,她就做一個捧哏的。
如今張才人還敢咒她,宋婕妤就像一座火山一樣,她壓抑不住時,她就爆發了。
“婕妤。”旬才人想開口。
“住嘴。”宋婕妤扭頭,她的目光裡全是惡意,旬才人給嚇唬住。
“……”米才人動一動嘴,她想說些什麼,她最終囁嚅幾下後,她還是張不開口。
張才人又不傻,她當然不可能任由宋婕妤打臉。要知道妃嬪們最重要的就是一張臉,一旦真毀容了,這一輩子就算完了。
儀容不整,醜陋之人如何現於人前?那是丟皇家的臉。
“張才人不敢懂規矩,壓住她。”宋婕妤對自己身邊的宮人們吩咐話道。
至於張才人自己帶來的宮人,這會兒想上前求情。
“啪啪”幾聲,也是被宋婕妤帶人的宮人連打帶踢。
想還手?
張才人帶的宮人們不敢。說白了,這宮廷之內也看誰強誰弱。
宋婕妤的背後有靠山,長樂宮是她的靠山,皇次子還是她的依仗。
張才人有什麼?一個不能生的妃嬪,位份不如宋婕妤,家世背景又不硬。至於皇帝跟前的寵愛平平無奇,或者說聊聊無己。
這等情況下,張才人身邊的宮人們挨打了,她們連手都不敢還的。
張才人被宋婕妤帶來的宮人們按住。
“啪”的一聲,這一回是宋婕妤動的手。這打的還是張才人的臉面。
一張臉,還是右半邊。兩道血痕出現。宋婕妤這會兒隻有一個念頭。她不想張才人還有什麼飛上枝頭的機會。
或者說張才人的咒她,讓宋婕妤怒火上了頭。讓宋婕妤把被幽禁思過的那一段日子裡的不正常情緒給帶了出來。
張才人此時很狼狽,宋姨妤伸手,她勾起張才人的下巴。爾後,她又撫一下張才人的臉。
張才人上的脂粉,還有畫的眉黛,這會兒被宋婕妤伸手抹一抹,脂粉和眉黛摻進張才人的傷口裡。
疼,張才人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疼。
這裡離著禦花園不算特彆的遠。然後,從禦花園賞景後,準備離開的賈祤聽著下面的人稟報。
賈祤對二位姐姐說道:“瞧瞧,來一趟禦花園也不得安生。”
賈元娘和賈二娘沒有多話。
“女史,你先送本宮的二位姐姐回金粟宮。”賈祤吩咐一句。
“諾。”禇女史應一聲。
賈祤則領著金粟宮的宮人們往出事地兒地。
“娘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腹中的皇嗣要緊。”賈元娘勸話道。
“些許小事,娘娘吩咐一事,自然有宮人們替您奔走。”賈二娘跟大姐姐一樣的心思。
“放心,二位姐姐不必擔憂。本宮跟前這般多的侍候人,他們會護好本宮。真的讓本宮出事,他們一個也討不了好。”賈祤本來也不想多管閒事。
不過在聽著當事人是宋婕妤和張才人後,她就有興趣了。
禇女史得著貴妃的吩咐,請了代王妃和陵川郡王妃先回金粟宮。
賈元娘和賈二娘能怎麼辦,自然聽從貴妃的安排。
賈祤則是在宮人們的擁簇下,她往出事地點去。
賈祤一到,在場眾人一起見禮。
宋婕妤哪怕還想修理一下張才人,賈祤一來,她也得恭敬的見禮。
“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免禮。”賈祤離著一些距離,她遠遠的瞧著面前幾人,淡淡的開口說話道。
等著一眾人起身後,賈祤瞧見張才人的一張臉,如今隻有半邊還能瞧一瞧。
賈祤眉頭一動,她問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張才人,你的臉怎麼出事情了。”賈祤問話道。
“求貴妃娘娘做主。”張才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張才人向賈祤磕頭,她說道:“求貴妃娘娘替臣妾做主。”
至於旁的話,張才人不說,她就隻是哭著哀求。
看著這般模樣的張才人,賈祤心頭不怎麼心疼對方。
想一想當初張才人拿她做筏子。賈祤隻想著惡人有惡報。
不過心頭是什麼想法,面上還得裝一裝。宮廷裡的妃嬪們總還要臉。
“旬才人、米才人,你二人說一說什麼情況。”至於宋婕妤,賈祤直接給忽視掉。
旬才人和米才人膽顫心驚,不過事情的起因經過,她二人還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講一個明白。
“宋婕妤,宮廷規矩是打人不打臉。無論如何你也是侍奉天子的老人,你怎麼能犯這等錯處。”賈祤瞧一眼宋婕妤,她輕描淡寫的問話道:“莫不成宋婕妤還在記恨張才人當初無能,沒有陷害了本宮,沒有讓宋婕妤一石三鳥,唉,最後更是讓宋婕妤的娘家人被伏法定罪。”
賈祤句句踩一踩宋婕妤,她又道:“宋婕妤,張才人的位份比你低,但是你莫要忘記張才人乃是大選出身,官宦千金,怎麼能由你這樣一個娘家在罪犯賤籍之人羞辱。”
“官宦人家的體面要不要,賤籍就得有一點賤籍的罪犯覺悟才好。真當皇上的寬容就是遮羞布,也不懂得一點廉恥。”賈祤輕輕一聲歎息。
這話說的宋婕妤臉色被羞紅一片。
“宋婕妤不吱聲,你不服氣本宮的話嗎?”賈祤繼續問話道。
“看來是不服氣,宋婕妤,你也太目無尊卑。”賈祤這會兒心裡不順氣。
在看到張才人被宋婕妤打罵之後,賈祤雖然不可憐張才人。
可瞧著宋婕妤還高高在上,賈祤心裡也不舒坦。
這害她的人,如今還是這般的囂張,她心裡能爽利才有鬼。
或者說當初加害她的宋婕妤這般囂張,她這一位貴妃算什麼?
被人害了,還要瞧著對方有依仗,還繼續做威做福。
“啪”的一聲。賈祤賞了宋婕妤一記耳光。
“貴妃。”宋婕妤抬頭,她有一點不敢相信。賈貴妃說著話時,這就給她一記狠狠的耳光。
“本宮向來信奉以己度人。瞧著婕妤愛動手,不愛動口。本宮成全一回婕妤。不必感謝本宮,本宮就是樂於助人。”
賈祤說著歪理。或者說她的身份讓她壓宋婕妤一頭,她想打就打了。
宋婕妤的目光裡有惡意。賈祤當然看到了。她擺擺手,說道:“押住宋婕妤。”
金粟宮跟來的宮人們當然聽貴妃的吩咐。這會兒宋婕妤就是前面張才人的處境。
至於九畹宮的宮人們,就是當初延年宮張才人的宮人們的處境。
可謂是一切掉一個頭。誰在高處,誰就可以踩人。
這會兒賈祤想通了,她懷著皇嗣,她若心氣不順,這氣來氣去就是氣壞自己。還不如順一回心意,她就要打一回宋婕妤的臉。
至於張才人往後會不會跪舔金粟宮,想求著她的庇護。這不重要。
又或者慈樂太後會不會替宋婕妤做主,這還是不重要。
反正賈祤如今就是憑著懷了皇嗣,她就要做威做福一回。
要不然人人都當金粟宮的賈貴妃是泥捏的不成。宋婕妤可以囂張,賈貴妃自然可以更囂張。
皇帝讓賈祤回宮,賈祤回宮了。賈帝讓賈祤做筏子,賈祤做筏子。
那麼皇帝就不要怨賈祤囂張跋扈,這一切是皇帝給的機會。如果皇帝不樂意,賈祤還可以高高興興的回驪山行宮去。
在外人眼裡,宋婕妤可能憑著慈樂太後,憑著皇次子還有翻身的機會。
可是賈祤在瞧著李茂鼎憑著長子身份被皇帝冊封為皇太子後,她就知道宋婕妤想翻身做皇太後就是一場美夢。
既然如此,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什麼的。賈祤當然乾得出來。
金粟宮的威風,賈祤得讓宋婕妤這一位皇次子的生母當一回踏腳石。
皇帝給機會,賈祤就要瞪鼻子上臉。她一門心思就想當一個囂張一點的貴妃。誰惹,先給一巴掌。
這般做法目的也簡單,就告訴長壽宮的錢太後,她沒有皇後的命。瞧瞧,她這等稟性,誰會想讓她當皇後。
東宮已定,賈祤不想跟錢淑妃對上。或者說跟錢淑妃背後的錢太後對上。
錢太後隻是皇帝的嫡母。這一位的心思,賈祤也不想猜測。
至於宋太後,賈祤有把握的很。宋太後喜歡她也罷,討厭她也罷,這也不要緊。反正賈祤如今懷著皇嗣,這皇嗣身上流著宋太後的血脈。
族侄女的宋婕妤再親,也親不過親孫子。
有權不用,過期做廢。賈祤想一想後,她瞧一瞧宋婕妤的一雙眼招子還有惡意。
賈祤看著被押住的宋婕妤,她又伸手,重重的一記耳光打在宋婕妤的臉上。
“宋婕妤,你可知錯。”賈祤問話道。
“……”宋婕妤沉默。她不傻,賈貴妃這是故意的。
張才人和旬才人、米才人,這三位才人在場瞧著賈貴妃逞威風,又瞧著宋婕妤被下臉。
張才人是高興,她對於宋婕妤被打這一回事情,她就是一種情緒上頭。對於張才人而言,她就盼著貴妃作賤宋婕妤。
倒是旬才人和米才人,這二位後悔跟張才人走近了。
宋婕妤的臉面,賈貴妃敢落了。
對於旬才人和米才人而言,她們覺得是無妄之災。
宋婕妤出事,一旦慈樂太後娘娘不高興,她們兩個小小的才人會不會被遷怒。
還有皇次子,這一位對於生母受辱又會是什麼想法。
旬才人和米才人有一點惶惶不安。賈祤對於眾人的神情全部瞧在眼中。
“宋婕妤的臉皮真厚。”賈祤煽了幾耳光後,她說道:“瞧瞧,你不吭聲,你必定心懷恨意。”
“奈何本宮是精細人,這手疼。”賈祤無奈,宋婕妤的臉被幾記耳光狠狠的煽過後,如今已經顯出巴掌印。
賈祤手疼也是真的,她煽人也花力氣的。
禦花園的事情瞞不了人。
張才人挨了宋婕妤的罰,宋婕妤再被賈貴妃煽了幾耳光。
這事情鬨出來後,兩宮皇太後都得著消息。
長壽宮。
錢淑妃在跟姑母講一講關於皇太子的選妃事宜。然後聽著這一個消息。
錢淑妃當即高興的說道:“宋婕妤也有今天,貴妃倒是膽大。她就不怕長樂宮的那一位不高興。”
“哈哈哈……”錢淑妃大笑一場。
笑過後,錢淑妃瞧著姑母思索的神色。她停止笑容,她問道:“姑母,可是有什麼不妥當之處嗎?”
“沒有,一切都挺好。”錢太後淡然的回道。
“侄女瞧著你似乎很在意賈貴妃的舉動。”錢淑妃又不傻,她當然瞧出來姑母一些異樣。
“不,哀家就在感慨,貴妃這是故意做的舉動。這做給哀家看,也做你看的。”錢太後說話道。
“做給本宮看。”錢淑妃不解。
“皇太子、皇次子,東宮已定。貴妃得罪宋氏,這示好的自然是哀家,示好的你,也示好了東宮。”錢太後說得明明白白。
錢淑妃聽懂了。
“貴妃是一個聰明人。”對於貴妃的舉動,錢淑妃聽後多一點高興。
“皇太子就是未來的天子。貴妃不示好本宮,本宮一定記恨上,哼哼。”錢淑妃冷哼幾聲。
對於貴妃的舉動,錢淑妃隻是高興宋婕妤被打。如今嘛,一聽姑母的話後,錢淑妃說道:“宋婕妤有今天,她就是活該的。”
“皇次子的生母被落臉。本宮就想瞧瞧,皇次子哪還有多少臉面。”錢淑妃看皇次子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
“一切先靜觀其變。”錢太後泰然自若,她的心情很平靜。
長樂宮。
宋太後聽著宮人的稟話,她當場就是怒了。她說道:“賈氏這是做什麼,她落得是皇次子的體面,還是打得哀家的臉。”
宋太後待宋婕妤的不同,那就明明白白表現出來。如今賈貴妃這落得宋婕妤的臉。可在宋太後的眼中,也是不給她體面。
“太後娘娘。”嬤嬤瞧著宋太後暴怒。這會兒小心的勸話道:“賈貴妃如今懷著皇嗣。”
其它的話,嬤嬤不敢多勸。宋太後聽著嬤嬤的話,她說道:“哀家不缺孫子孫女。”
當然嘴裡這般說,宋太後的態度上還是軟和下來。
“吩咐太醫去九畹宮,去替宋氏看一看臉,一定不能出差子。”宋太後又說道:“嬤嬤,你替哀家走一趟金粟宮,罰貴妃抄經。”
當然宋婕妤那裡光差太醫還不成。這等時候,宋太後準備去一趟泰和宮。
宋太後要跟天子問一問,賈貴妃的膽子是不是天子給的。
有些事情做不做,如何做,宋太後也得探一探天子的意思。
泰和宮,禦書房。
李恒在看奏本,然後衛謹來稟話,慈樂太後來了。
李恒擱下奏本,這會兒他知道母後為何而來。禦花園的事情李恒也聽了一回前後經過。
慈樂太後被請進花廳。李恒離開禦書房,他去見一見母後。
“問母後安。”皇帝向皇太後見禮。
“天子快落坐。”宋太後指著旁邊的位置,她臉上堆滿慈愛的笑容,她說道:“哀家來沒有打擾到天子的政務吧。”
要說不打擾,那當然打擾了。不過天家母子就講究一團和氣。
李恒說道:“母後您來,朕隻有歡喜之意。”
這時候李恒遞上一盞茶,他親自遞給皇太後。慈樂太後接過來,她沒有飲茶。
吃茶,這也不是皇太後來的用意。倒是皇帝自己吃起茶,這態度也是從從容容,就等著聽一聽親娘的來意。
“禦花園發生的事情,天子可聽說了。”慈樂太後問道。
“禦花園出了什麼事情。”李恒裝著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衛謹身上,他說道:“衛謹你說說。”
皇帝明知故問,衛公公當然又是講一回。
“宋氏有錯,賈氏也急性子一些。”李恒給出自己的評價。
慈樂太後不傻,這皇帝拉偏架也拉的太明顯。
慈樂太後的神情凝重,她問道:“宋氏有錯,如何賈氏就能錯上加錯。賈氏既然曉得宮規,她已經是明知故犯,這膽子太大了,也不知誰給的?”